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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庭拽着领带,一脸烦躁地坐上沙发,抬头看见二楼紧闭的房门,整个人更显焦急,一挥手掀翻了茶几上的茶盏,朝一旁噤若寒蝉的女人发着脾气。

“看看你生的儿子!这么没用!原本不是和谢家那位处得很好吗?怎么我们现在摊上事了他们正好就闹翻了?!”

女人也委屈:“你就少说两句吧,桠桠和文擎吵架了,现在心情肯定不好呢,公司的事儿我去求求谢家老夫人,她一向最喜欢桠桠了,一定不会对我们坐视不理的。”

周庭揉着太阳穴,不答话,他知道这次的事儿没那么容易摆平,可他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们周氏医药只是个小公司,根本妨碍不到在生物制剂方面占比第一的林家,林家为什么突然对他们下手?而且雷厉风行、不死不休。早上检举,中午见报,晚上就有人来查,一查一个准,他们连求人都没有门路。

周庭泄了力,躺倒在沙发靠背上,盘算着手头上的流动资金,心里做着最坏的打算,如果这一难过不去……

良久,他起身往二楼去,站定在周桠房门口大力拍门:“去和谢文擎认个错,服个软,别矜持着,知道吗?!真是……一个oga,连男人都抓不住,真不知道我生你有什么用!一天天的尽会给我惹事……才帮你摆平酒驾车祸的事情,现在又出幺蛾子……听到没有?!”

良久,房间里传来一声低低的“知道了。”

周庭咒骂着林家,转身离开,没注意到那声音里颤抖的恐惧。

房间里,周桠呆坐在地毯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光脑投影上的新闻,和顾森小亲王同行的小王子的高清照片被单截出来,那双干净剔透的碧绿眸子,漂亮矜贵的桃花眼,赫然是一年前被他抢走保送资格的暮渺渺。

所以为什么林家要对他们出手?为什么谢家会作壁上观?为什么父亲四处求人却都被拒之门外?

因为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他得罪了皇室。

——啪——

水杯忽然从桌上掉落,玻璃碎片四溅,周桠被吓得打了个哆嗦。

怎么办?

要和父亲说吗?

不,不能说,父亲知道了一定会打死他的。

周家要完了,他也要完了。

不行,他不能等死,他要逃。

周桠唰地站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脚掌被碎玻璃划破都没有感觉到疼痛。他拿出一个大双肩包,将所有奢侈饰品和手表都装进去,天一擦黑就溜出了家门。

在他看不见的角落,一个戴着黑色棒球帽的男人双手插兜跟上他的脚步,转身时,棒球帽下几缕浅金一闪而过。

军监七处夜不点灯,每当天幕转暗,人造太阳光消散,这座黑陨铁打造的囚笼便如一头自视的兽,一只自溺的虫。

绝望是它的基调,哀嚎是它的祈祷。

但今天,稍有些不同。

狱警林鲤推门而入。

占地万平、俯视为“回”字形的四层正方建筑中间镂空,一路挑高至顶的这张“回”字中的“口”平时用作刑房,今天却成了摇篮——刑架上没有挂人,而猩红的王座上却有一团黑影,猫似的蜷缩着,舒缓柔和的呼吸声证明了这只猫儿睡得香甜。

林鲤有些迟疑和困惑。

才上了一个多月班的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典狱长晚间带薪摸鱼睡大觉,岗前培训只交代了他如何应付犯人提出的不合理要求——电棍伺候。

所以要叫醒典狱长吗?

但是他看上去睡得很熟,很香。林鲤甚至能看见那埋头酣睡的小亲王的嘴边涎液,在月下反射着莹润的光。

要不要叫醒他呢?

林鲤并没有纠结太久,左手边某间牢房里细微的响动惊扰了这一份宁静美好的画卷。

“谁?谁来了?救命,救救我,我可以给你钱,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拜托……”

声音压得很低,大约是怕吵醒这监狱的主人,但是越低越矫揉造作,听得林鲤皱眉,他循声走到正对刑房的15号牢房前,透过高压电网看去,心里的困惑更上一层楼。

今天没有运押车来往记录,难道是那位先生送来的“货”?

但是看着细胳膊细腿的,身上一股子浓郁香水腌透的味道,混合着难以忽视的尿骚,既不像是七监里应有的极端恐怖份子和间谍,也不像是一身腱子肉皮厚耐造的“货”,反倒像个被吓尿了的娇生惯养的oga。

林鲤打量着oga的同时,周桠也在打量着眼前的alpha。

深棕色发被整齐后梳,不加遮掩的暴露出两道疤,一道自额头到左眼角,一道自左太阳穴到右边脸颊,两条丛生的肉芽组织横截了这张本身算得上英俊的脸,让绅士退化成恶鬼。

周桠在恶鬼的注目礼中强撑着开口祈求:“拜托你,救救我,你救我出去,我可以给你钱,我家有钱,我爸爸是周氏医药集团董事长!”

林鲤听到一个耳熟的词,“周氏医药?”

虽然林鲤只是林家的一脉旁支,但因为七监狱警这一份能和小亲王贴身相处的工作,他还是挺被林家重视的,自然也知道被戏称为“亲王之匕”的林家这两天在做些什么事儿。

周桠眸子里闪着希冀的光:“对!对!你救我出去,我让我爸爸给你钱!”

林鲤面无表情:“周氏医药在一个小时前宣布破产,董事长及其夫人涉嫌偷税漏税、巨额行贿、私售违禁药和器官贩卖,已经被五监关押。”

周桠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一滩不明黄色液体上,双目发红,喃喃着:“怎么可能……怎么会这么快——”

话音戛然而止,周桠瞪大双眼看着林鲤背后,嘴里发出一阵“嗬嗬”的抽气声,活像病床上濒死的病人看到了索命阎王。

“呐……”

一声清脆如银铃般的浅笑从身后传来,林鲤回头行礼:“殿下。”

顾森点点头,打了个哈欠:“小鲤鱼来啦~怎么不叫醒我呐?”

林鲤不敢看顾森泛红的眼尾和一脸困顿的娇气模样,低着头回道:“您睡得很香……我从没见过您在夜里睡得这么好。”

林鲤说的是实话。七监的刑房一般都在夜里开工,白天才是顾森补眠的时候。林鲤上个月值白班,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小亲王睡觉时巡查各个牢房。临下班前再把小亲王叫醒,预备好夜间的刑讯工作。这个月轮值夜班,他才开始接触七监血腥的暗面。

林鲤也曾问过小亲王为什么作息会昼夜颠倒,得到的却是一句意味不明的剖白。

“因为月色会放大人心的缺失,”他指着自己的心脏处,眉眼悲伤,“我这里缺了一块儿,在很远的地方。”随即又笑起来,“不用担心我,我缺的那一块儿——他很快就要回来了。”

林鲤忽然明白了,他认真地问道:“是因为您缺失的回来了吗?”

顾森愣了好一会儿才忆起自己和林鲤曾经的对话,没想到林鲤会记得这么清,“是呢~”

说完,顾森维持着笑容看向周桠,“我的弟弟回来了呢,那么,曾经欺负过他的你……该怎么办好呢?”

顾森的手里把玩着一块光脑的终端,正是从周桠手腕上解下来的,他随意点开了几个页面,恰好点到一份帝国实验室的文件,作为保送生之一,周桠已经于半年前开始和实验室的一些项目对接。

“哦,对了,”顾森看着文件歪了歪脑袋,忽然想起了什么,“前几天帝国实验室递交了一份缸中之脑的实验申请,需要一颗健康聪明的大脑,我本来还烦着去哪个军监里找这么一个脑子呢,现在嘛……你既然能获得保送资格,想必你的脑子应该很符合要求吧……”

“为了科研而死——哦,也不一定会死——万一实验成功了呢……哈哈哈哈,多么伟大的求知欲望和奉献精神呀,你在牢里的死刑犯父母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

顾森俯身低头,和周桠就隔着一张高压电网,嘴角上扬的弧度夸张近诡。

“这样……你也可以一辈子呆在那个你梦寐以求的帝国实验室了呢。”

周桠仓惶地蹭着地面向后挪动,还算姣好的一张小脸已经被惊恐扭曲得不堪入目,一边流泪一边不住地否定:“不,不可以……我是谢家的儿媳……你们不可以这么对我……不……擎哥哥会来救我的……”

顾森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笑得前仰后合,“谢家?算什么东西?”而后笑容陡然冷却,“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谢文擎……”

怎么把他忘了?

明天让卓三再跑一趟吧~

挨了一电击枪栽下去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谢文擎觉得自己是真t倒霉。

身为谢家主家唯一嫡出的公子哥,a大矿物勘探系硕士研究生,以全系第一的成绩获得帝国实验室保送资格,他的前24年一帆风顺,万万没想到啊,原来劫难在后头。

参加完外派勘探任务,坐上星舰驶离那片未构建星网的荒野星系后,断网一年的他打开光脑,连上星网,给自己心心念念了一整年的老婆发消息,居然弹出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他被他老婆拉黑了?!

谢文擎不解地往上翻聊天记录,越看越困惑,越看越奇怪。

——老婆:“我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

——老婆:“既然你喜欢周桠,又何必纠缠我呢?”

他什么时候喜欢周桠了?

——老婆:“你想要我放弃保送资格,你直说就好,又何必让周桠来说那种话?”

他什么时候想让老婆放弃保送资格了?他让周桠转告老婆的难道不是乖乖等他一年吗?

——老婆:“如你所愿,我将保送资格让给周桠了,祝你和周桠长长久久,幸福一生。”

不对劲。

谢文擎皱着眉cell反复被提及的周桠,在他一通胡扯里逼问出事情“真相”:暮渺渺无意间听到了他和周桠那天在宿舍里的对话,误会了,就让出了保送资格,然后立刻找了新男朋友了,叫乔臻,已经谈了一年。

谢文擎一个字都不信,通讯打给其他同学,结果居然和周桠说的大差不差,也就是说,他那么大一个老婆真的没了,而且还是在一年前就被人拐走了!

还没等谢文擎消化完这个晴天霹雳,校内好友又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乔臻和暮渺渺分手了!

好哇!

谢文擎摩拳擦掌,决定把笨蛋老婆抢回来,然后又又收到一个弹窗新闻——帝国长公主次子回宫,下面印着他老婆的照片……

他老婆成了帝国流落在外的小王子??!

谢文擎就这样一天一个新消息,一天一次新震惊地在星舰上迷迷瞪瞪了半个月,无论换几个账号申请老婆的好友都被拒绝。等他终于回到首都星系,回到谢家,新闻已经更迭到周氏医药集团破产,董事长及其夫人入狱,董事长之子下落不明,或潜逃在外。

谢文擎看着新闻沉默。

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周家这是得罪人了,而且还是得罪的皇室。

现在的清元帝不是30年前昏庸的老皇帝,他有手段有实力,不会被操控着朝令夕改。但老夫人以及其他一些被眼前繁华遮住眼的瞎子却还在侃侃,说皇室这是在借周家打谢家的脸;说要是不救周家,别的依附他们的家族势必会寒了心,到时候好不容易压了卓家一头的谢家又要被踩下去。

谢觞撑着下巴思索着究竟要不要舍弃周家,谢文擎听了这些话却惊出一身冷汗。

他意识到,可能惹了皇室的并不是周家,或者说,并不止是周家。

帝国有一句顺口溜,卓程谢大家,容林许氏华。

后半句里的容林许三家都是近30年间发展起来的后起之秀。

容家是长公主和清元帝的母族,虽然圣母皇太后生下长公主后就逝世了,但这层关系还在,容家在清元帝的扶持下稳居于新兴贵族之首。

林家的兴起却是个意外,林家家主被顾森小亲王救了一命后,带着全族都成了只忠于小亲王的一把利刃,指哪打哪,在帝国内被民众称为“亲王之匕”,在联邦那边还有一个外号——“愚犬”。

至于许家,他们本是卓家附属,但夺嫡之战中叛离卓家,转而拥立清元帝。从龙之功给了他们三十年荣耀,可惜现任家主垂垂老矣,小一辈不成大器,后继无人,只堪堪排了个末尾。

而前半句中,卓家自不必说,30年前可谓一家独大,被清元帝腰斩后虽然元气大伤,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底蕴依然在。

程家是老皇帝膝下大皇子的母族,后来因为支持大皇子全族倾覆在夺嫡之战中,只剩下三两个小辈,早早退出了上层社会,繁盛已成历史。

最后一个谢家和以上这些党争派都不同,属于守旧的中立派,只忠于在王座上的那一位,至于那一位是谁,他们不管。所以谢家没有参与当年的夺嫡之战,也没有觊觎过长公主这位3s级的oga,清元帝上位后便没对他们操刀,依然让谢家现任家主谢觞主理着教育局,族系中还有好几位得了祖荫,在财政厅和国务院工作。

最近几年卓家愈发低调,谢家隐有几分越过卓家的势头。只是这种势头,并不是所有人都乐于见到的。

第二天,被电晕后套头装进麻袋送到宫里的谢文擎确定了他的猜想。

说是宫里,其实现在人们口中的“宫里”和“皇宫”大多是指依靠真正的皇宫建筑的一座名为紫藤萝的庄园,清元帝和长公主都住在里面。至于真正的皇宫,早就不住人了。

老皇帝死去后,清元帝将整个皇室打包送进帝国法庭,那座极尽奢华的金瓦红墙宫里空空荡荡,只剩下清元帝和长公主两位主子,但修缮费用和仆人薪资还要从皇室的私账上支出,着实一笔巨款。于是清元帝大手一挥,仆人全部遣散,奢侈装饰和古董都变卖为源矿充入国库,皇宫则成了一个旅游景点,就和四百年前弃之不用的世纪教堂一样,每年创收十好几亿星际币。

皇宫近九成宫殿和花园都可以参观打卡,有几座楼宇甚至出租给了电影机组,唯有西苑不对外开放,因为那里建有长公主原先的寝宫和大藏书阁,以及后来给暮渺渺建造的一座古早哥特式尖顶小城堡。

——东西结合,古今搭配,各种时空要素的比例都很奇妙,亏得设计师看家本领够硬,城堡四周的玫瑰花园和东方园林融为一体,竟然没有太多违和感。

而皇室现在所住的紫藤萝庄园就临着西苑,彼此间通过一条弯曲小径相连,暮渺渺幼时常常会牵着哥哥和妈妈的手,穿过小径,去西苑的大藏书阁里看书喝茶,度过一个悠闲愉快的下午时光。

当然了,悠闲只针对于暮渺渺,被绑到宫里的谢文擎则属于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本来还以为遇到谢家的仇敌对立要拿他开刀,结果一摘头套,对面的沙发上坐着笑得很慈祥的长公主……

谢文擎不想这么冒犯长辈的,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想,长公主17岁腺体成熟,生长缓慢,至今30年过去了,也不过才20岁左右的样貌,如此慈祥的表情放在一张年轻娇俏的脸上,真的很诡异啊。

“不好意思呢,”声音也很慈祥,“本来木木是要把你带去七监的,我觉得没那个必要,就让卓三把你请回宫了,但我没想到他是这样……呃,把你请来的。”

卓三?谢文擎脑海里浮现出他晕倒前在他眼前飘过的一缕浅金,帝国姓卓的里头只有一个人会染这样颜色的发,卓家小辈里行三的继子,卓枭。

卓枭居然是皇室的人?

等等……这种消息为什么要和他说?

他还能活着走出皇宫吗?

长公主细细观察着眼前被麻绳束缚、麻袋套着的青年男人,狼狈但难掩风姿。

长公主满意地点点头。看来她崽崽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挑的人家室长相都过得去。

“今天请你来,主要是想和你聊一下,关于渺渺的身体状况,以及……”她拿出一枚光脑终端,“以及你们之间的一些小误会。”

依附皇宫西苑而建的紫藤萝庄园占地并不大,而且一大半土地都种满了各种旧日的蓝星植物,剩下的一小半面积上则分立着三栋各自独立的建筑:潇湘楼、松林苑、以及一栋隐于巨型蔷薇花篱后的蔷薇阁。

潇湘楼是紫藤萝庄园的主楼,松林苑是清元帝办公和进行小型非正式社交的场所,蔷薇阁则是顾森和暮渺渺兄弟俩的秘密基地。

就在长公主和谢文擎进行友好会谈的时候,蔷薇阁这栋花藤攀缠的双层木制小别墅里,暮渺渺正和一个浅金色发的男人面面相觑,地点是别墅二楼,顾森的卧室门口。

有点尴尬。

“呃……”暮渺渺一手提了提睡衣领子,另一手抓了抓睡得糟乱的黑发,“那个,你哪位?”

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哥的卧室门口,机器人管家还没拦着……

卓三看着从自己老婆房间里出来的衣衫不整的小舅子,嘴角抽动,半晌,还是没忍住,“我可能大概或许是您的情敌兼嫂子吧。”

“啊,嫂子?”暮渺渺昨晚熬大夜和哥哥一起看恐怖电影看到睡着,这会儿大脑颇有些迟钝,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这话里“嫂子”的意思,“哦哦,那我帮你叫一下哥哥,他还没醒,我们昨天睡得有些晚……”

卓三绷着僵硬的腮帮子,咬牙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怪笑:“是吗?那还真是辛苦你了,昨晚没累着吧?”

暮渺渺顺口回道:“不累呀,”看个电影能有什么好累的,“我也没做什么,躺着而已,哥哥比我辛苦多了,忙个不停。”

看电影的时候还要回复工作消息、查看运押记录什么的,社畜就是劳累呢……思及此,暮渺渺决定暂时不领任何职位,先摆个几年再说,反正有爸妈舅舅和哥哥给他兜着。

驴唇不对马嘴的一通交流之后,转过身去卧室里叫人的暮渺渺并不知道他的话有多大歧义,也不知道卓三深呼吸着点开光脑给卓九发了条消息:“管好你媳妇。”

远在卓家,忙着和卓恪你来我往打太极的卓九:“?”

片刻后,蔷薇阁一楼大厅,顾森打着哈欠摇摇晃晃栽进卓三怀里,嘴里还叨叨着指使机器人管家给他倒杯蜂蜜拿铁加双倍糖浆。

暮渺渺补充:“麦穗儿,帮我带一杯鲜榨水蜜桃汁。”

“好的,主人,”名为麦穗儿的仿人形家政辅助类机器人的拟眼移向卓三:“卓枭先生需要什么吗?”

暮渺渺眉头微挑——原来嫂子就是那个卓家的继子卓枭啊,暮渺渺知道卓九为什么说哥哥和卓家没有往来,但和他有些私交了。

“不用,谢谢。”

麦穗儿随即走向小厨房,皮质包裹的机械双脚踩在地上发出有规律的啪嗒啪嗒声,困得昏厥的顾森嫌吵,一头埋进卓三的宽敞大衣里,哼哼唧唧要他抱紧一点,娇声娇气的模样,看得暮渺渺露出一个不该出现在他脸上的姨母笑。

哥哥和从前一样,还是这么喜欢撒娇。

而怀里抱着娇软老婆的卓三,透黑的脸色总算恢复了一些平静,听话地抱紧顾森,拿大衣为他遮蔽人造阳光,同时和暮渺渺说明来意:“菁安郡王殿下,长公主殿下让我和您说声,谢文擎谢公子现在潇湘楼,您是否要和他见一面?”

菁安郡王是暮渺渺刚出生时清元帝赐予的封位,作为第一王储的顾森则早在三岁时就被封为了曦安亲王。但如今的帝国并不重礼节,所谓封号也不过书面文本上写着更正式,平时很少会有人如此称呼,像星网上的民众们大多都只称“小亲王”、“小郡王”,或者“大王子”、“小王子”以示区分。更有甚者因为顾森是双性、暮渺渺是oga而戏称他们为“大公主”和“二公主”,诸如此类,只要不带恶意,皇室是不会管的。

所以暮渺渺微愣了一会儿才恍然记起自己还有个菁安郡王的封位,不太自在地摆手:“嫂子叫我渺渺就行。”

“好的,殿下。”

“……”

行吧,暮渺渺放弃纠正,转而思索起卓三的话:“谢文擎……他怎么来了?”

为什么要问他见不见?

卓三掏出一个音频播放器,是从周桠的光脑里复制下来的。

昨天早上顾森从七监值班回来时带了周桠的光脑,长公主从中解析出了一段被剪辑拼接过的音频,以及未剪辑的原件。

——

周桠:“呜呜擎哥哥,我愧对老夫人的看中,我没选上保送资格……我不想和擎哥哥分开,伯母那么期待我能和擎哥哥一起,我为了你那么努力学习,还是没选上,现在要怎么办呀呜呜呜呜?”

谢文擎:“你确实讨我母亲的欢心,也确实是老夫人看中的谢家掌门人未来的妻子,但你应该知道,我对你无意,你做再多也不会改变这一点。”

周桠:“可是,我从小就是为了成为你的妻子而努力的,你现在不要我,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活下去?旁人都会看我的笑话!”

谢文擎:“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应当为自己努力,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周桠:“我不需要独立!我只想当谢家掌门人的妻子!我们从小就定了亲!你不能拒绝我的……啊,水泼了!”

谢文擎:“没关系。”

一阵嘈杂过后。

谢文擎:“如果你一定要当谢家掌门人的妻子,我会让你如愿的,但我绝不会娶你。”

周桠:“你什么意思?”

谢文擎:“谢家并不止我一个小辈,我本也无意继承谢家,否则也不会选科研这条路。你与其在我这里白费功夫,不如好好琢磨琢磨怎么和其他候选人打好关系。”

——

其实周桠已经很谨慎了,音频和原件早就做了销毁处理,记录都已经删除,但他不知道的是,自从四年前通讯局里被发现有湮灭组织的卧底,长公主接手管理通讯局后,所有帝国民众的光脑都在暗中做了一次系统升级,大大提升防监听技术的同时,还对光脑的销毁处理器留了后门,唯一访问权限就在长公主手上。

简言之,只要长公主想知道,这个帝国对于她来说便不存在任何秘密。而她做这一切,却只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能尽早归来。

暮渺渺听完整个音频才知道,原来谢文擎当时并没有背叛他,是他被坏人骗了,冤枉了谢文擎,一时间心中思绪万千,复杂混乱。

开心吗?

当然,自己的爱并未所托非人,他也并未被抛弃。

可是为什么又不那么开心呢?

阴差阳错的误会让这段感情无疾而终,一年时光过去,乔臻的陪伴和热烈的爱让那些与谢文擎有关的回忆褪色。再加上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他终于恢复了身份,家人以及卓九的陪伴都令他倍感充实,可以说谢文擎刚离开时他有多难受,现在他就有多平静。

所以……要不要去见一面呢?

暮渺渺紧皱眉头,抱着手中抱枕,不知该如何抉择。

顾森适时出声,打断了暮渺渺的繁杂思绪:“渺渺,怎么了?”

暮渺渺轻咬下唇,纠结得很:“我不知道要不要去见他……我以为他不喜欢我,没等他回来就把他拉黑了,后面还和阿臻……哥哥,他会不会怨我?”

顾森从卓三的大衣里探出半截身子,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话,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你可是我弟弟,你能看上他是他三生之幸,他应该放下所有工作学习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才对!无缘无故消失一年,又纵容那个周桠口出狂言冒犯你,现在居然还想怨你?!我看他是不想活了!!”

暮渺渺哑然失笑:“哥哥,他不是无缘无故消失,也不知道周桠背着他做的事……这件事严格来说,是我的问题。”

是他没有相信谢文擎的爱。

顾森才不管这些,在他的眼里,他的弟弟永远是对的:“怎么会是你的问题?明明就是谢文擎识人不清,给了周桠可乘之机。还有谢家那些老古董,是不是也找过你麻烦?我迟早给他们全收拾了,谢家……呵。”

最后一句冷哼多少带了些杀伐的血腥气,卓三听完默默给顾森顺毛,少年半长的黑发拖着个小狼尾,柔软的发质和此刻脸上的狠戾表情对比分明。

暮渺渺也察觉顾森的神情不对,柔声安抚起来:“哥哥,好啦,不生气啦,谢家的人只是古板了一些,没对我怎么样的。”

当年他和谢文擎确定关系的时候确实曾被谢家长辈敲打一番,不过也只是口头上的打压而已,毕竟谢家自诩贵族大家,不屑于做什么下三滥的事,传出去坏名声。

他们自有隐蔽的法子。

顾森作生气模样:“行吧行吧,你且护着他们家,都不站在哥哥这边。”

嘴上说是“行吧”,但语气轻飘飘的,显然顾森是没打算就这样放过谢家,天知道他从周桠那儿拷问出暮渺渺都受了多少委屈时的愤怒,恨不得即刻动用手中权限,治上谢家那几个的大不敬之罪。

可惜了,现在暂时还不能明着和谢家对上,而且渺渺也还需要谢文擎……

想起了什么,顾森噘着嘴,不怎么从心地又问了一遍:“渺渺真的不想去见见他吗?”

暮渺渺有些奇怪,顾森这话的意思似乎是催他去一般,“倒不是不想,只是去了也不能改变现状……再说了,哥哥不是都给我找了对象了吗,阿九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吧?”

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他都拉黑谢文擎一年了,中间都隔了一个乔臻了,即便现在知道了那是误会,他也不可能和谢文擎再续前缘呀,为什么要去找不自在呢?

和前前男友见面什么的……太尴尬啦!

顾森却没想到还有卓九这一茬,他习惯了男人们捧着爱着讨好着,在他的脑子里,就不存在为男人着想这一程序,也就完全没考虑到暮渺渺会因为卓九而回避和谢文擎的会面。

和卓三对视一眼,顾森皱着眉,不得不说出那件原本不打算现在就告诉暮渺渺的事。

“渺渺,你的腺体……这两天还好吗?”

“嗯?”暮渺渺闻言摸了摸后颈,之前被卓九标记时咬出的伤口早就愈合,现下那里光滑圆润,腺体缩藏在皮下,无痛无痒,只有被触摸时才稍稍泛红,“挺好的呀,怎么了?”

怎么突然问这个?他离上次发情才过去十多天,下一次发情要在半个月之后呢,这会儿腺体能有什么异常?

顾森却另扯了个话头:“你知道为什么oga会有发情期,alpha会有易感期,而且必须用抑制剂或者标记来解决吗?”

这是最基础的生理知识,暮渺渺一头雾水地回答:“因为oga的腺体成熟后会释放结合激素,每积累到一定程度或者被外力刺激就会引起发情。alpha腺体内产生的则是暴虐因子,积累到自身腺体无法承受时必须外排,否则会失去自控。alpha将暴虐因子随信息素一起注入到oga的腺体,消耗掉结合激素,这个过程就是标记。”

“我们一般将标记分为两种,一种是阈下标记,一种是阈标记。”顾森接过暮渺渺的话作补充,“腺体具有记忆性。当标记强度不达记忆阈值时为阈下标记,也就是俗称的临时标记,oga代谢完残留信息素就能接受其他alpha的标记,alpha远离oga一段时间后也能做到脱敏戒断。达到记忆阈值则为阈标记,也被称为永久标记,双方将只对彼此敏感,排斥其他所有信息素。”

“其实,”顾森顿了顿:“还有第三种标记:超过了腺体记忆阈值的——阈上标记。这个概念鲜为人知,虽然理论存在,却从未在现实中出现过,因为腺体记忆阈值的弹性区间很大,即使是3s级alpha和d级oga进行永久标记,也不会达到阈上强度。但是宇宙信息素……”

听到这里,暮渺渺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哥哥的意思是,我被宇宙素进行了阈上标记?”

顾森点头:“嗯。”

“可是我的腺体的记忆性没有被激发呀?”暮渺渺疑惑,这也是当时他判断自己被宇宙信息素作了临时标记而非永久标记的依据。

顾森皱着眉,显得有些苦恼:“确实没有被激发,因为已经被破坏了。”

“……?!”

顾森点开光脑,划出一份文件,投屏到暮渺渺面前,“这是你回家那天妈妈给你做的全身检查的报告,你腺体的记忆性受到瞬时强刺激,现在已经完全崩毁,对他人信息素的耐受性也比同为3s级oga的妈妈要高上整整两倍。”

“换句话说,你再也不能被永久标记了,而且每次发情期都至少要两种不同信息素的来临时标记。这件事卓九是知情的,他看了你的检查报告,对结果表示理解,也并不在意与他人一起侍奉你,所以渺渺不用有任何负担。”

“什么侍奉呀……”暮渺渺一时有些恍惚,努力消化了一会儿才反驳了一句,“可是,上次发情,也只有阿九一个人呀?”

话音刚落地,暮渺渺猛然想起,其实那次发情并不只有阿九标记了他——还有那个该死的、造成这糟糕现状的宇宙信息素!

“啊啊啊啊啊啊……怎么会这样……”

暮渺渺仰倒在柔软的沙发上,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哥哥要让他去见谢文擎了。

顾森从一直沉默着不参与兄弟对话的卓三怀里爬出来,蹭到暮渺渺身边,轻轻抚摸着他的脸以作安慰:“其实也没什么啦,只是不能永久标记而已,对oga来说反倒是好事呢,不会受alpha的管制,以后想找几个老公都可以的!只有那些臭alpha才会对永久标记那么执着,一个个都是被暴虐因子操控的人形公狗。”

卓三端坐着听得眼皮直跳,暮渺渺也颇为无语:“哥,你也是alpha呀。”

“哼,”顾森摇头晃脑,“我才不是他们那种臭alpha,我是不一样的……好啦,渺渺别伤心啦~”

暮渺渺苦笑着:“我不是伤心。”

毕竟就像顾森所说的,作为承受方,oga的满足感其实仅来自于“标记”这一行为本身,至于是临时标记还是永久标记,只有被暴虐因子影响而导致占有欲极强的alpha会去在意。

“我只是一下子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以后发情都要3p这件事……

“那有什么不能接受的,”顾森眼咕噜一转,笑着俯身凑在暮渺渺低语几句,瞬间暮渺渺白皙的脸蛋就红了一片,像是煮熟了一般热气腾腾。

真的热气腾腾。

连信息素都被吓出来了!

卓三起身远离【雾】的湿润,快步走上二楼,不愿去听那一脸坏笑的顾森究竟说了什么,但拜他良好的听力所赐,他还是不可避免的听见了只言片语。

夹心饼干什么的……

“嘻嘻。”顾森也不在意卓三逃难般跑进他卧室,只瞥一眼就继续和暮渺渺说笑,“所以渺渺要去见见谢文擎嘛?”

一提到谢文擎,暮渺渺就蔫巴巴地拽着哥哥的手指头扣来扣去:“哎……虽然他没有……但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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