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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应亹很是高兴,把那绣着铭文的玉绦带接下来,缠在了宣芷与小小的手臂上。
又附耳在杨元颐身侧说,这孩子有帝王之相,她很喜欢。
杨元颐面上不显,心中却一惊。
这话的意思是……要把皇位给她吗?
可是她自己的孩子呢?
说起孩子,这也是杨元颐另一个心结。
二人成婚已有六七年,明明很是恩爱,却仍旧没有一儿半女,每月一次请脉时他都会问太医,自己有没有什么问题,可太医每次都回答他身体康健,毫无隐疾。
他没问题……那就是宣应亹了?
可他也不可能大剌剌的去探听一个皇帝是否不能绵延子嗣,只能一直压在心中。
如今连她的弟弟都有孩子了……
那日宣应亹高兴,宴上多喝了几杯,有些醉酒。
杨元颐帮她沐浴之时却被她缠上,夫妻二人温存过后,他便鼓起勇气,于床榻间轻声问:“应亹,我们要个孩子罢?”
宣应亹眼里还有几分醉意,语气含糊道:“朕身子在战场上伤过,恐怕是不能有孩子了。”
他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可宣应亹却不晓得自己说出了什么惊天秘闻,只歪身抱住他,一下子就睡着了。
只剩杨元颐思绪万千地看着床顶,一夜未眠。
……
第二日晨起,宣应亹宿醉头疼。
杨元颐给她端来汤药,把自己想了一晚上想出来的决定告诉她:“你晓得我是我父亲生的罢?”
宣应亹喝着药,疑惑的嗯了一声,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杨元颐继续说:“崇月皇族有药,可以让我为你生个孩子,你……你愿意吗?”
宣应亹放下药碗,神色莫测得看着他。
良久,她才说:“朕昨晚说什么了?”
杨元颐有些心慌,但还是说:“……你说你身子在战场上伤了,可能不会有孩子了。”
宣应亹叹了口气,道:“告诉你也无妨,你迟早要知道的,”她拉住他的手,说:“那药朕知道,可使男性怀子,然而生产却比女子惨烈十倍,你是不要命了?”
杨元颐讷讷地说:“可你毕竟是皇帝……”
宣应亹无奈:“有没有孩子朕不在乎,只要皇位在宣氏手中便罢了,朕弟妹那么多,何愁找不到一个继承皇位之人,”
她捏紧他的手心,继续说:“而朕……我……我只要你。”
听闻此话,他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她,却见对方眼中满是认真。
那一瞬间心中不知被什么情绪盈满,只觉得甘愿为这句话去死。
……
从那之后,二人放下孩子这件事,依旧琴瑟和鸣,恩爱非常。
母皇和姐姐说得对,她是一个有识之君,心怀天下,爱民如子,整个中衢在她的带领下欣欣向荣,一片生机。
杨元颐那时候便想,不出十年,中衢肯定又是另一番景象。
……然而没有十年了。
五年不到,宣应亹身体便每况愈下,宣懿十九年的时候,她便已经到了缠绵病榻,无法起身地步。
杨元颐日日守在她身边,喂她汤药,可有一日她却问他是谁。
他不可置信,抖着手砸了汤药。
从那日起,宣应亹便谁也不认识了。
不仅是他,自小服侍她的大监,教习她武功文课的老师,心腹的女官……所有人被她一点点的忘掉,只剩下一片谁也无法理解的空茫。
杨元颐只能每日忍着泪一遍遍地说给她听,说他是谁,说二人怎么相识,怎么遇见,怎么相爱,怎么在一起……
有时他也会趁着对方糊涂,胡编乱造,说他们曾经相识在并州以北、相识在雀潭江南,她是一个落拓不羁的天涯剑客,或是一个钟灵毓秀的豪门千金,然而不论怎样,他们都终将相遇,终将在无边落花中牵起对方的手,不希求琼楼玉宇,只愿得几缕孤烟,共奏丝竹管弦,看潺潺流水,观水村渔市,赏江山无限。
然而今宵酒醒,却都是沤珠瑾艳。
……
宣懿二十年初,大雪。
铺天盖地落下来,天地都成了一片明晃晃的白,耀得人眼花。
宣应亹彻底沉疴难起,太医已然束手无策,殿内殿外乌泱泱地跪了一片人,杨元颐伏在她榻前,双目通红,哀哀地看着她,见她迷茫地眼神望过来,低低地叫了一声:“陛下……”
二人对视了一会儿,她神色回光返照般地开始变得清明,用尽全力伸手摸到他脸上,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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