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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千帆直到坐进车里,都没想明白剧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明明两天前他还觉得和宋怀凌相处很尴尬,今天却已经主动约他吃饭。

哎,果然人人都躲不过真香定律。

宋怀凌坐进副驾驶位置。

游千帆问他:“想吃什么?”

宋怀凌意地说:“你决定。”

“行,”游千帆发动汽车,“那就去吃粤菜吧。”

主驾驶和副驾的中间有个小凹槽,里面放了一堆花花绿绿的糖果。

宋怀凌拿起一颗糖看了看,问:“你喜欢吃糖?”

游千帆哈哈笑:“不是,我以前上课的时候喜欢用糖作为奖励来调动课堂气氛,后来又经常随手给下属糖果来跟他们拉近关系,时间久了就养成习惯了,总喜欢随身带点糖,不带糖就感觉像没穿衣服。”

前面需要右转,游千帆看右边后视镜的时候,余光顺势往糖果上扫了一下,他本来是随便一看,也没想要特意看什么,结果视线刚好落在宋怀凌手上。

宋怀凌食指和中指夹着一颗糖,那颗糖果像个小绣球一样在他指间转动。街道的路灯照进车里,覆盖他修长的手指,游千帆看到他食指上有一颗小小的痣。

那颗痣非常小,却像平静湖水上突然荡出一朵涟漪,打破了平静,隐隐地,勾着湖边的人向前走。

游千帆正在出神,耳朵里突然响起宋怀凌的声音:“你的车快要开到人行道上了。”

卧槽!

游千帆猛然回神,急打方向盘,在车即将撞上人行道时调转车头开回了车道上。

宋怀凌挑起眉:“你在想什么呢?”

游千帆刚从惊吓里回神,满心都是“卧槽”,顾不上回话,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

等冷静下来后,他一想到刚才走神的原因,心里的“卧槽”更凶猛。

这都什么跟什么,为什么手上有个痣会都能让他这么心猿意马,而且这还是个男人的手。

真是见鬼了。

宋怀凌一边玩着糖,一边等游千帆说话,但等了半天都不见对方有动静,仿佛嘴巴被缝上了,他百无聊赖地把糖果放回盒子里。

游千帆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突然说:“你不吃吗?”

“嗯?”宋怀凌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糖果,摇了一下头,说,“不吃。”

游千帆继续目不斜视,仿佛右手边有刺,说:“为什么?不喜欢甜食?”

宋怀凌:“也不是。小时候家里不让吃零食,习惯了,长大后也就不想吃了。”

游千帆:“那你的童年失去了很多乐趣呀。”

宋怀凌无所谓地说:“零食而已,也带不来多少乐趣。”

游千帆:“但我觉得味道是人类很重要的一种记忆,幼年时吃过的东西,时隔很多年再吃到时,还会回想起很多关于那个味道的事。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离开家后会经常想念妈妈做的饭,大家想念的不只有味道,还有做出这个味道的人。”

宋怀凌安静地听他说完,兴趣缺缺地“哦”了一声,似乎对这个话题没有任何兴趣。

游千帆不自觉地看他一眼。

“吃”是一个受众极广的话题,大部分人都能聊上几句,很少有人能完全没反应。

而宋怀凌却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对“食物”、“妈妈做的饭”这种话题完全无感。

游千帆感到奇怪,但见他确实提不起兴趣,便也不再多提。

车外又下起了雨,雨不大,纷纷扬扬,像玉石碎屑,在斑斓路灯的照射下还颇有几分诗情画意。

这氛围有点美,游千帆打开音乐,轻缓的钢琴曲一响起,整个氛围更朦胧了。

气氛宁静、舒缓、惬意,让人觉得此时响起任何其它声音都是一种罪过,于是车里的两个人默契地一齐保持沉默。

半小时后,汽车开到了目的地。

游千帆在餐厅正门停下车,打算先让宋怀凌下去,免得他等会儿还要冒雨从停车场走回来。

“兄弟……”他转头,话音戛然而止。

宋怀凌睡着了,他安静地靠在椅背上,窗外的灯光照进来,温柔地拢着他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原因,游千帆突然觉得宋怀凌身上那股冷冽的气场消失了,剩下一种孤独、疲惫的气息。

窗外飘着雨,车内播着轻柔的歌,他沉睡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像一个在野外长途跋涉的人,终于找到了可以放心休息的地方。

游千帆把车往前开了一点,停在空地上,然后把手机调成静音。

他对着宋怀凌的脸发了会儿呆。

气氛出奇的和谐,甚至带了点温馨,这让游千帆快要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他们不是刚认识的人,也不是上下级,而是认识了很多年的好朋友,他们可以一起玩耍,一起吃饭,可以聊很多东西,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沉默地待在一起,心里就有一种宁静,连时光都想停下脚步。

真奇妙啊,感觉也挺好的。

于是游千帆把自己的座椅靠背往后降下,躺在上面刷手机,耐心地等宋怀凌醒来。

十五分钟后,宋怀凌醒了。

游千帆听到响动,从手机里抬起头:“醒啦。”

宋怀凌好像还没从睡梦中回过神,有点呆愣地看着前方。

见惯了他一脸高冷的模样,突然看到他这么呆,游千帆有点想笑。

宋怀凌转头看他,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好像有点懵,又有点诧异,还有点难以置信。

他说:“我睡着了?”。他好像不敢相信。

这个反应很奇特,把游千帆搞懵了,不确定地说:“应该是睡着的……吧。”

宋怀凌看了他三秒,转头看窗外,接着再转回头来看他。

游千帆不明所以:“你怎么了?在车上睡着让你很惊讶吗?”

宋怀凌:“我很少会这样突然睡着。”

游千帆:“哦,可能你太累了,你热爱工作是好事,但该休息的时候也要好好休息呀。”

宋千帆捏了一下鼻梁,含糊地说:“可能是吧。”片刻后,他抬起头朝窗外看了看,问,“到了?”

游千帆:“是呀。”他收起手机,准备下车。

宋怀凌:“我睡了多久?”

游千帆:“十多分钟吧。”他朝外面偏了一下头,“走吧,吃饭最重要,吃完再想别的事。”

游千帆从后座捞过来一把伞,刚准备下车,宋怀凌突然按住伞,说:“我来。”他把伞抽进自己手里,游千帆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他已经下了车。

他把伞打开,又绕到驾驶座旁,站着等游千帆下车。

游千帆无语了一阵,拉开车门,说:“兄弟,我没想接你下车,我是想去后备箱再拿把伞。”

“吃饭的地方远吗?”宋怀凌问。

游千帆:“不远,五分钟就能走到。”

宋怀凌说:“那用一把伞够了。”

游千帆想起上次他肩膀淋湿了,又看了下那把不算大的单人伞,有点犹豫。

宋怀凌一直看着他:“怎么,要我扶你才肯下来?”

他伸出手:“请吧,公主。”

游千帆:“去你的……”为你着想你还狼心狗肺,那你淋雨去吧。

他钻出车门,快速溜到伞下,宋怀凌迅速将伞朝他这边偏过去。

游千帆锁好车。

两人向餐厅走去,游千帆把伞朝宋怀凌推了推,说:“淋不到我的,伞别往我这边偏。”

宋怀凌手腕一歪,伞再次执拗地朝游千帆偏过去。

游千帆:“……”

宋怀凌:“我尊老。”

什么玩意儿??

游千帆一把将伞怼回去:“我爱幼。”

宋怀凌将伞歪过去:“别推,雨水都甩进来了。”

游千帆把伞推回来:“那你老实点,麻烦保持伞柄垂直于地面。”

宋怀凌继续歪:“不要。”

游千帆:“听话。”

宋怀凌:“不听。”

一路拉拉扯扯,进入餐厅时,两人的衣服都淋上了一点雨,服务员疑惑地看着他们的伞和身上的雨水。

落座后,游千帆再次施展不看菜单就点菜的技能。

宋千帆:“你记性真好。”

游千帆:“哈哈,是呀,菜单这种东西我看一遍就能全部记住。”

宋怀凌沉思两秒,突然问:“你对人也能记得这么清楚吗?”

游千帆:“可以,任何人我见一次就能记住。不过如果对方样子变化很大的话,我有可能会认不出来。”

宋怀凌点了一下头,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拿起茶壶,把两个杯子斟满茶,其中一杯递给游千帆。

游千帆接过去,但没有喝,他拿起另一个杯子,往里面倒了清水。

他把清水放在宋怀凌面前,并拿走了宋怀凌桌上的茶杯。

宋怀凌:“我能喝茶。”

游千帆瞥他:“虽然您老的胃是路边拣的,但偶尔还是对它好点吧。”

宋怀凌:“我的身体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游千帆:“我不跟你开玩笑。跟你说说我的亲身经历吧。我刚毕业的时候,有段时间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下班后还继续看书学习,几乎没有休息,结果疲劳过度,有一天起床的时候突然就晕倒了,被我妈叫救护车送去医院急诊。虽然很快康复了,但身体始终回不到生病前的状态,留下了很多小毛病。”

“那次经历让我意识到,有时候我们自我感觉良好,但其实身体可能已经快撑不住了,随时说倒就倒,而且会很难再恢复到以前的状态。所以,工作也要量力而行,不要竭泽而渔。”

宋怀凌听到他晕倒时,眉头皱了一下。

等游千帆说完,他问:“你哪些地方没有完全康复?”

游千帆觉得他重点完全跑偏到西伯利亚,但还是回答了他:“一个是颈椎吧,我本来颈椎就有问题,那次之后问题变得严重了,长时间站立后肩膀和后背会很痛。还有就是记性变差了,我以前是真的过目不忘,任何东西看一遍就能记住,现在不行了,有时候也会遗忘一些事。”

说完他又得瑟地笑一下:“不过我的记性碾压一般人还是没问题的。”

宋怀凌的脸色凝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身体出问题。

游千帆有点茫然。虽然以往也有不少人在听到他的健康问题时,会变现出一点严肃的关心,但表情沉重到这种地步的只有宋怀凌一个人。

游千帆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措辞有问题,让对方误以为自己得了什么重疾。但他想来想去,也没发现哪句话能造成这种误解。

他想了想,说:“其实都是些小毛病啦,不严重,不用太替我担心。反倒是你要多关心一下你自己。”

宋怀凌没有再反驳,“嗯”了一声。

侍应上菜了。

他们开始吃饭,席间聊了些工作上的事。

游千帆特意选了不辣的菜,但宋怀凌依旧吃的很少,很快就放下筷子。

游千帆:“你吃这么少?”

宋怀凌:“饱了。”

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拿起手机,朝游千帆说:“抱歉,我需要接一下电话,是工作上的事。”

游千帆:“去吧去吧。”

宋怀凌站起身,他走到门口附近一个人较少、比较安静的地方接通电话。

游千帆继续吃。

饭菜上冒出的白色热气越来越少,渐渐完全没有了。

宋怀凌终于打完电话回到桌旁。

他重新坐下,神情愧疚:“对不起,我需要回公司一趟。我本来是安排好这个时间没有工作的,但事情比较突然,我必须要回去处理。我已经买单了。真的很抱歉。”

游千帆:“没事的我能理解,我送你回去吧。”

宋怀凌:“不用,你继续吃饭,我自己能回去。”

游千帆已经站起身:“走吧,大家都是自己人就别那么客气了。”

他们坐上车,游千帆看车内的时钟,上面显示10:35p。

游千帆轻轻叹气:“都这么晚了还要工作。”

宋怀凌:“暑促期间,是会比较忙。”

游千帆想说:之前不是暑促的时候你不也一样工作到很晚吗。

但他想了想,最终没有说。

他发动汽车。

宋怀凌:“顺路吗?”

游千帆点头:“顺路的,我家就在公司附近,十分钟就到了。”

夜已深,道路非常冷清。

车在路上行驶了一段时间,游千帆想了很久,还是开口说道:“我知道我不该干涉你的工作安排,不过我还是想以朋友的身份劝一下你——你现在这样高强度工作,身体很容易出问题,不要这样对自己,不值得,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健康更重要。”

宋怀凌沉默了一下,转头看他:“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这问题把游千帆问的有点懵:“呃,关心别人需要理由吗?我看到你这样,想到你之后可能身体会不舒服,我感到不忍心,于是就关心你了。”

宋怀凌没说话,转头看窗外,他的脸倒映在玻璃上,街道流动的光影从他脸上划过,有种虚幻又孤冷的美感。

游千帆看了眼那个倒影,心里感慨:原来真正的漂亮是可以超越性别的。

办公楼庞大的身躯被遮盖在夜色里,变成一大片一大片的阴影。

阴影又落往地面,把他们小小的车也盖住。

手机行业确实是节奏快、工作量大,大家偶尔加班到凌晨甚至通宵也属正常,但那也仅限于“偶尔”,像宋怀凌这样每天都工作到凌晨,还是很反常的。

游千帆觉得,宋怀凌这样做,除了工作量太大,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游千帆想了想,说:“尽量早点回家吧。”

宋怀凌正在拉开车门的动作停顿下来,回头看他。

游千帆注视着他,眼睛在黑夜里显得亮亮的。

宋怀凌看他的眼睛,说:“别担心,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

游千帆:“我感觉你还不如我有数。”

宋怀凌愣了一下,笑了出来。

游千帆一看到他笑,就觉得心情很好,心里像有小翅膀扑扇扑扇,他继续说:“我可不想哪天看到救护车来公司把你拉走。”

宋怀凌:“你这是关心我,还是咒我?”

游千帆:“那就要看你自己的理解了。”

宋怀凌:“那我就当你是关心,”他看了眼车里的时钟,“我今天会早点回家,十二点前回去,这样可以了吧。”

游千帆:“你这样说,怎么感觉像是我在逼迫你回家一样”

宋怀凌笑了一声,打开车门,站在外面撑开伞。

此时外面夜色浓郁得像化不开的墨水,宋怀凌站在其中,让人觉得他好像下一刻就会被黑暗吞没。

游千帆看着他,感觉有点难受,他说不出是为什么,但就是忽然觉得外面的空气好冷,冷得鼻腔发疼,夜色太黑,黑得让人心慌,而那栋大楼像个巨大的牢笼,要把人牢牢锁在里面,不得见天日。

一切的一切,都随着宋怀凌独自站在雨里,突然变得让人难受。

他很想打开车门叫宋怀凌进来,对他说“去他妈的工作,你快回家”,但他又不能这样做。

游千帆:“宋怀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开口,叫完这个名字后,他就说不出话。

宋怀凌弯下身,从车窗看他,等他说话。

游千帆张了张嘴,说:“保重好身体呀,你要是哪天出事了,就没人请我吃饭了。”

宋怀凌:“那我真要好好保重身体。”

游千帆乐了:“哈哈,我以后能不能继续吃香喝辣就靠你啦,你一定要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啊金主爸爸。”

宋怀凌:“我尽量。”他笑了,不同于以往浅浅的笑,这一次他眼里都有笑意。

这是自认识他以来,游千帆,没有明确流程。还有些事嘛,流程是有,但区域不跟随,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太操蛋了。”

他又叹气:“峰哥在营销方面确实是个鬼才,没有他就不会有今天的寰宇,但在人员管理方面,他不太行,他管理太松散了,又不重视流程,而且对代理特别放纵,经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令人心塞。”

彭胜也叹气:“是呀,公司现在虽然规模大,业绩牛,但内部的很多流程简直跟初创公司一样。不过嘛,说句公道话,这也不能全怪峰哥。”

彭胜:“我们公司现在有很多省市还都是靠代理卖货,这些代理很多都跟峰哥有交情。寰宇创立初期,品牌寂寂无名,愿意给寰宇做代理人的更是凤毛麟角,当时就靠着峰哥牛逼的人脉,找了一批代理。当时寰宇的手机送人都没什么人要,那些代理大部分都赔得多赚得少,完全就是看在跟峰哥的交情上,烧钱支持寰宇。现在虽然这帮人跟着寰宇赚了不少钱,但在他们眼里,他们是寰宇的大恩人,峰哥欠他们一份人情。”

车在红绿灯前停下,游千帆看着前面来来往往的人,接着彭胜的话说:“所以峰哥下不了狠手,一旦他对代理太严格,就会有一堆人骂他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他在这个行业的名声就毁了。”

彭胜:“人言可畏啊。”

翟明锐撇嘴:“行吧,你们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峰哥管理松散,不重视流程,这个我没说错吧。”

“没错。”一直专心开车的胖胖突然应声。

“你看你看。”翟明锐有了支持者,立刻支棱起来,拍着前面的椅背说,“连胖胖这样才来了两年的人都看出问题了。”

游千帆:“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别拍椅背,我都快被震傻了。”

胖胖左转弯,转进一条小巷,嘴上说:“我跟你们透露个消息,你们不要跟别人说是我说的哈。”

翟明锐:“快说快说。”

胖胖:“宋总上星期找我们老大,让他去联系一些猎头,然后我老大还叫我们接下来三个月尽量不要修年假,人事部可能会很忙。”

彭胜:“啧,寰宇要大换血了,就是不知道是主动换还是被动换。”

翟明锐摸摸下巴,说:“周一不是开跨部门会议嘛,老板的秘书再三强调我们所有部门经理都要到,有几个在外面出差的都被叫回来了,看来是有大事儿。”

游千帆想起昨天宋怀凌说,接下来国内会有大规模的人事变动和业务调整。看来,宋怀凌早已为这些变动做足了准备。

翟明锐嘿嘿笑:“好久没这么刺激了,我还挺期待的。说实话,这新总裁真对我胃口,我就喜欢这种办事利落爽快、不磨叽的。”

彭胜:“啧,看这基情发言。”

胖胖突然说:“哎,兄弟们,我认真问一句哈,你们想不想外派呀?”

游千帆:“为什么这样问?”

胖胖:“海外不是本来就缺人嘛,峰哥过去后,那边业务增长飞快,现在人手实在是跟不上,缺的太厉害了,峰哥跟老板提出了调派人手的申请,老板现在给了他三个名额,我就是想问问你们谁愿意过去,我好现在就着手准备招聘,毕竟你们走后,要招新的人来补你们的位置。”

翟明锐:“我肯定不会去,去了那边我不得天天给他们表演原地爆炸。”

彭胜:“我老婆孩子全在这呢,我走不了呀。“

胖胖问:”老游,你呢?”

游千帆:“我不知道。”

翟明锐惊奇:“不知道?我还以为你肯定想外派。”

游千帆:“嗯之前是挺想的,毕竟很难遇到像峰哥这样懂培训的上级,不过,我现在觉得跟着宋怀凌好像也还行,没有想象中那么心塞。”

彭胜唏嘘:“老游,这才几天呀你就变了,这么喜新厌旧的吗?”

翟明锐凑上前,看游千帆侧脸:“宋总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彭胜也凑过去,一脸认真地说:“我替峰哥问问,他哪里比不上宋总了?”

游千帆:“能不能好好说话?”

这一顿饭,胖胖吃的心满意足,瘫在椅子里,摸着肚子打饱嗝。

翟明锐好笑地说:“胖儿,你是没吃过老游他妈妈做的饭,那才是真正的绝顶美味,吃过后三天内都不想吃别的东西。”

胖胖转头看游千帆,两眼放出祈求之光。

游千帆哈哈笑:“下周末一起去我家吃饭。”

彭胜:“别下周了,就明天呗,我也嘴馋了。”

游千帆给自己倒了杯茶,说:“明天不行,我妈去医院化疗。”

彭胜一愣:“又复发了?”

游千帆:“不是。”

胖胖茫然地看着他们:“什么复发?”

游千帆喝了口茶,说:“我妈有淋巴瘤。”

“这”胖胖愕然片刻,吸口气,神色愧疚,“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这事,”他抓抓耳朵,“那还是别去你家吃饭了,让阿姨好好休养。”

游千帆放下茶杯:“没事的,她现在状态挺好,只是医生为了稳妥起见叫她去再接受一个疗程的巩固治疗。你们去我家吃饭对她来说是好事,你们吃完只管一顿夸让她高兴高兴,对她病情反而有利,”他伸出食指晃了晃,“你到时候在她面前别露出这种表情,她会拿拖鞋抽你。”

胖胖:“啊?”

彭胜和翟明锐哈哈大笑。

翟明锐说:“我跟你说,我们赵阿姨可不是一般人,人家是生死里闯过好几趟的人了,那觉悟”他竖起大拇指,“相当高!我以前刚知道她身体不好时,也像你这样,又是同情,又是可怜,结果人家根本不当一回事儿,每天乐呵呵的,小风吹着,广场舞跳着,隔三差五和老伴儿出去游山玩水,留下老游一个人做留守青年。”

游千帆点头:“对,你与其同情我妈,还不如同情一下我。”

此时,一名服务员端着一盘海鲜烩饭路过,游千帆鼻子动了动,双目放光,立刻揽住服务员:“帮我加一道这个菜。”

服务员:“好的。”

胖胖:“你还吃得下?”

游千帆:“吃不下,但我也不能放过它,我要把它带走。”

片刻后海鲜烩饭上桌,游千帆拿干净的勺子给每人碗里舀了一点,自己尝了两口,说:“不错,我记住它了。”然后他叫来服务员把饭打包。

胖胖吃完碗里的饭,说:“我等会儿回公司,你们有谁回去吗?我顺路捎上。”

翟明锐:“你回公司干嘛?”

胖胖:“弄管培生集训营的事,今天管培生的名单出来了,我回去整理好发给老游,下周一培训部就可以开始干活了。”

游千帆的笑容逐渐消失。

胖胖拍他肩膀:“加油,寰宇的未来栋梁就靠你们了!”

游千帆咬牙说:“真是谢谢你了。”

午餐结束,彭胜和翟明锐各自回家,胖胖还是把游千帆捎上了,他的理由是游千帆家离公司近,顺路送一下,但游千帆觉得这胖子的目的是希望不被拉黑,下周还能去他家蹭饭。

车先路过公司,然后才到游千帆家。

游千帆抱着那盒打包的海鲜饭,懒洋洋地瘫在副驾驶,打算心安理得地享受一次被人送回家的待遇。

然而,当车在公司楼下等红绿灯时,他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非常高挑,肩宽腰细腿长,站在人群里非常出众,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是谁。

“等等。”游千帆坐起身。

胖胖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一跳,紧张地看他:“怎,怎么了?”

游千帆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大,镇定了一下,说:“我看到宋总了,我去跟他打个招呼。”

胖胖把车停在大楼下面让游千帆先下车,自己老老实实地开去停车场。

宋怀凌此时正往大楼门口走,看不到后面马路,游千帆轻手轻脚地溜到他后面,右手一抬,捂住他的眼睛,在他耳边怪身怪气地说:“猜猜我是谁?”

然后他感到前面的人全身都僵了。

游千帆等了几秒,宋怀凌一直没动,好像被按下暂停键。

这不会是把人吓傻了吧

游千帆赶忙撤掉手,绕到前面去看他,宋怀凌姿势不变,眼神往下移,落在游千帆脸上,定定地看他。

他们沉默地对视了好几秒,连旁边都路人都忍不住回头看他们。

游千帆感到宋怀凌不太对劲,但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他抬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哥们儿,你还好吗?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宋怀凌没有回答,他移开了目光看向旁边。

游千帆看到他的喉结轻微动了动。

他很紧张吗?还是真被吓到了?

游千帆刚想说点什么,宋怀凌移回了目光,但他没有看游千帆,而是看他拎在手里的袋子。

宋怀凌:“这是什么?”

游千帆也低头看,这个烩饭味道浓郁,即使被严实地放在盒子里,还是有一点饭香溢到外面,让人闻着就流口水。

游千帆:“海鲜烩饭。”

宋怀凌的肚子非常适时地轻响了一声。

游千帆一愣,噗一下笑出来。

肚子响是非常平常的事,换做别人这样,游千帆完全不会想笑,但这种比较“烟火气”的东西出现在宋怀凌身上就会让人觉得特别有意思。

甚至觉得他有点可爱。

游千帆憋着笑,用打趣的语气问:“你饿啦?”

宋怀凌“嗯”了一声。

游千帆拎起袋子晃晃,笑着说:“不嫌弃的话就吃这个吧,挺好吃的。”他想了一下又补充道,“我们吃了一点点,不过是用干净勺子舀到自己碗里吃的。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宋怀凌说:“不介意。”

“行。”游千帆,“那就上去吃饭。”

周末还加班的人毕竟是少数,整个办公区空荡荡的,只有小猫三两只,茶水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游千帆洗干净手,把烩饭放进微波炉加热。

宋怀凌坐在餐桌旁,把手里拎着的黑色运动包放在身边椅子上,然后身体坐定,目光跟着游千帆移动。

片刻后,游千帆把热好的饭端过来放在桌上,一边递上餐具,一边说:“你这么心安理得地使唤我,你的良心不痛吗?”

宋怀凌配合地摸一下胸口:“还行,不太痛。”

游千帆:“啧,金主爸爸,我是不是还该给您倒杯水呀?”

宋怀凌:“嗯,去倒吧。”

游千帆:“哈哈哈,你脸呢?你的水杯呢?”

宋怀凌低头舀饭,说:“冰箱里有水。”

游千帆叹气:“亲亲,你的胃在哭你听到了吗?杯子是不是在办公室?我去拿。”

宋怀凌说:“我没有水杯,拿冰箱里的水就行。”

游千帆:“”他觉得这人能好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他起身走到一个柜子前,打开柜门——这里放着平时大家接待访客用的纸杯。他从一袋新纸杯里取出一个。

他在饮水机上斟了温水,走回餐桌旁,将水放下。

宋怀凌低头吃着饭,那杯水放在他身边,他看了那杯水一眼,又收回目光。

过了一阵,他突然问:“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吗?”

游千帆眨眨眼,疑惑地问:“这样是指哪样?”

宋怀凌:“照顾别人。”

照顾别人?游千帆看向那杯水。

倒杯水而已,算不上是什么照顾吧。

游千帆:“这种程度算照顾吗?”

宋怀凌抬头看他:“不算吗?”

游千帆:“应该不算吧,反正我现在闲着也是闲着,顺手做些小事而已,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宋怀凌不再说话,继续吃饭。

游千帆以为这个话题就此结束,没想到几秒钟后,宋怀凌突然又说:“所以你对别人也经常做这些举手之劳,是吗?”

游千帆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他歪了一下头,反问:“为什么这样问我?”

宋怀凌沉默了一阵,说:“没什么。”

游千帆:“”他好笑地说,“你到底想问什么?直接点问,不要这样绕弯,我听不懂。”

宋怀凌斟酌了几秒:“你对我很好,所以我想知道,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还是”他的话音停顿了一下,似乎还在犹豫是否要继续说。

游千帆大概明白他想问什么了,主动把话接上:“还是只对你好,是吗?”

宋怀凌的头轻微地点了一下。

游千帆笑:“如果你是指热饭、倒水这种事,那我对大部分人都会这样,对我来说这些事真的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有任何人需要帮忙,我都乐意帮。”

宋怀凌微垂眼睑,看着桌面,不知为什么,游千帆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他独自撑着伞站在马路边的情景。

黑压压的乌云,牢笼似的高楼大厦,不间断的暴雨,他独自一人站在雨中。

游千帆感觉心里有个地方发酸。

他张了下嘴:“如果你说的是关心身体健康的话,我其实只会对家人这样,我虽然是个好人,但我也不是什么中央空调,不会对谁都放暖气,至于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他仰起头,看着斜上方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为什么,真的,我无法和你解释。”

他试图去抓住心里的那种感觉,并把它描述出来,但他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描述。最后,他用自己能想到的最准确的词句说:“像是一种本能吧,本能地希望你能健康一些,更快乐一些”

他说完后又觉得这句话太奇怪了,像表白一样。宋怀凌的表情也不出意料地变得古怪。

游千帆哭笑不得,“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同性恋,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你要相信我。”

怎么感觉越描越黑……

游千帆:“哎,你就当作是我们投缘吧。不要纠结这个问题了,有人对你好,你好好享受就是了,想那么多干嘛。况且我也没觉得自己对你有多好。”

宋怀凌没有说话,他手握着纸杯,眼睛看着里面的水。

游千帆觉得他似乎心情很复杂,他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又压回了肚子里。

游千帆:“你怎么了?”

宋怀凌摇了一下头,他终于抬起眼睛,目光平静,说:“你说的对。”

他话音落下后,茶水间恢复寂静,空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空调运作的嗡嗡声。

“我要回去工作了。”宋怀凌站起身,他指了一下桌上没吃完的海鲜烩饭,“谢谢。”

游千帆:“不用谢。”

宋怀凌拿起外卖盒放进塑料袋,游千帆说:“放着吧,我来收拾。”

宋怀凌:“不了,过度使唤你我的良心还是会痛的。”他笑了一下,但他眼里没有笑意。

游千帆想了一会儿,问:“你刚才有话想对我说,是吗?”

宋怀凌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他收了一下手指,捏着饭盒盖子的边缘。

游千帆耐心地等待他。

片刻后,他说:“没有。”他拎起外卖袋。

游千帆轻轻叹气:“好吧,你不想说我不会逼你。”他朝饭盒伸出手,“我来吧。”他换上打趣的语气,“我愿意让你使唤。”

他的手伸的太突然,宋怀凌没来得及收回手,手背碰在了他指尖上。

宋怀凌动作一顿,低下头,愣怔地看游千帆贴在他手上的手指。

游千帆也没想到他会碰到宋怀凌,也愣住了。

他们皮肤贴在一起,温度传到对方手上,有一点温热,又因空调的冷气而有点凉。

游千帆看着他的手,脑里一个声音在响:他的手可真好看。

让人想摸。

真的好想摸摸。

但宋怀凌移开了手。

游千帆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捏了捏,寂落地收回来。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宋怀凌扔了垃圾,收拾干净桌子,弯身拎起放在凳子上的黑色健身包。

游千帆感到新奇,兴致勃勃地问:“你健身?”

宋怀凌:“不是。“

游千帆:“那这是什么?”

宋怀凌:“拳击。“

游千帆惊奇:“哇,你会拳击?”

宋怀凌:“嗯。”

游千帆觉得他帅爆了,朝他吹了声口哨。

宋怀凌瞥他一眼:“你越来越像流氓了。”

游千帆:“嘿嘿,什么话,我这是捧场。”

宋怀凌拿好了东西,低头看他:“你今天加班?”

游千帆:“不加。”

宋怀凌神色疑惑,应该是奇怪为什么他不加班却出现在公司。

游千帆说:“我路过公司楼下,刚好看到你,就过来跟你打个招呼,本来打算打完招呼就走,没想到还陪你吃了顿饭,哈哈。”

宋怀凌点了下头。

游千帆见也没什么其它话要说了,便也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说:“那我先走了。”

宋怀凌:“嗯。”

两人一起往茶水间外面走,出了门,宋怀凌应该要往右走,办公室在那边,而游千帆需要往左走,那是大门的方向。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站在分岔路口。

分别在即,游千帆突然有点不舍,虽然这个分别只不过就一天那么多,后天他们又会见面,但就是莫名其妙地让人觉得特别不舍。

他转身朝向宋怀凌,宋怀凌也正看着他。

游千帆说:“哎,不知道为什么,还挺舍不得你的。”

宋怀凌没想到他会说这句话,愣了一下。

游千帆反应过来,举起双手,严正申明:“真不是要和你搞基,就是觉得跟你聊天挺开心的,想多聊会儿。”

宋怀凌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下午有事吗?”

游千帆:“啊?啊,没事。”

“跟我来。”宋怀凌转身往右走。

游千帆快步跟上:“干嘛?”

宋怀凌:“帮我干活。”

游千帆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宋怀凌所谓的干活竟然是订文件。

他眼看着宋怀凌拿了三大叠文件出来,并教他每叠拿一张,按照固定顺序订成一份。

游千帆看着眼前的这一大堆文件,哭笑不得:“你让一个月薪六万的人干这活,你老爹要是知道你这么浪费公司的宝贵人力资源,他得气死。”

宋怀凌坐在电脑前,看他:“你可以向公司申请降薪。”

游千帆:“你可真聪明。”他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拿起文件开始订,一边订一边说,“我都快有五、六年没干过这种活了,总裁大大,你帮我找回了青春啊。”

他做事一贯细致,即使是简单的工作也做的认真——三张纸对得整整齐齐,订书钉全部斜着钉在左上角的同一位置。

宋怀凌被这种细致吸引,专注地看了一会儿他手上的动作。

游千帆觉得这场面说不出的好笑——他一个经理,在总裁的办公室订文件,总裁还坐在对面亲自监工,真是要多好笑有多好笑,说出去都没人信。

之后陆续有几个人进来找宋怀凌谈事,游千帆为了不妨碍他们,就把东西拿到办公室中间的茶桌上继续订。

王瑞也进来了一趟,一看他在这儿,有些意外,再一看他手里干得活,下巴差点惊掉,问:“你怎么在做张舒亚的活?”

游千帆:“别问,问就是鬼迷心窍。”

王瑞满头问号,临走时还认真看了他好几眼。

由于茶桌低矮,游千帆需要低着头,十分钟后他的脖子和肩膀酸痛起来,他扭动了一下脖子试图舒缓疼痛。

宋怀凌的声音突然传过来:“就订这么多,剩下的不用订了。”

游千帆捂着脖子看他:“不是说要订完吗?”

宋怀凌:“我改主意了。”

游千帆:“……”他拿着剩下的文件站起身,问,“放哪?”

宋怀凌一边打字一边说:“放在桌上,我自己收。”

游千帆又把文件放回茶桌。

他刚才不觉得有多疼,现在站起来后才发现脖子和肩膀疼得有点厉害,他吸了口气,手用力捏肩膀。

宋怀凌打字的手停下来,转头看他:“很痛吗?”

游千帆点点头。

宋怀凌皱了一下眉,然后站起身。

游千帆以为他起身是要拿什么东西,所以没有管他,自己继续捏肩膀。

宋怀凌走到他旁边坐下,说:“我来。”

游千帆歪着脖子看他,疑惑地问:“来什么?”

宋怀凌的手搭上他肩膀。

游千帆:“?”

手指往下压,隔着一件薄薄的t恤按在他肩膀上,他感到了那只手冰凉的温度,也感受到了它往下压时那种陷进皮肤的感觉。

游千帆:“”

手指放松,被捏紧的肌肉复原,紧接着再次收紧,压进他的肌肤里。

触感太清晰了,像直接捏在他身体上。

游千帆不敢动,从肩膀到后背都像打了会让肌肉僵硬的针。

他闻到了一股味道。

很淡,像一种冷冷的花香。

味道似乎来自宋怀凌手上,又像是来自他身上。

很淡很淡的味道,平时几乎闻不到,但此刻却浓郁的像一张网,铺天盖地张开,将他罩住。他坠落在网里,不可自拔地、沉迷地闻着。

游千帆头脑发热,脑里出现了家中猫误食猫薄荷的画面。对于猫来说,猫薄荷像一种会让它们产生幻觉的兴奋剂,食用后会变得非常兴奋,在地板上一会儿舒服地伸展四肢,一会儿团团转,甚至兴奋地流出口水。

他也想打滚,但理智阻止了他。

游千帆摸一下嘴角,确定自己没有流口水,然后说:“你有毒。”

宋怀凌愣了一下:“什么?”

他的声音好低,像琴的g弦在震动,又像撒旦贴在人的耳边说话,轻轻地,缓慢地,用声音引诱人类。

游千帆耳朵发痒,那声音若即若离地挠着他耳朵,让他想入非非。

这猫薄荷可真毒——他心想。

他侧过头,宋怀凌的手就在他肩上,他只要低下头就能蹭到它。

混着体温的香味更汹涌地灌进他鼻腔。

游千帆实在忍不住,低下头,鼻尖蹭了一下宋怀凌的手。

宋怀凌动作一顿,诧异地看着游千帆。

他发了一会儿愣,然后手指颤动了一下,手掌翻上去,掌心贴在游千帆下颌上,摸着他的脸颊。

“什么毒,嗯?”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更沉,带着鼻音。

游千帆:“不知道。”

他闭上眼,低下头,把脸埋进宋怀凌手里,闷声闷气地说:“我现在不太对劲,你别和我说话,让我冷静一下。”

宋怀凌失笑,他没有说话,手指动了动,轻轻摸游千帆的脸。

游千帆把脸埋的更低,声音都带上了哀求:“别动。”

宋怀凌真的没再动。

但动作可以停,话也可以不说,味道却不能说没就没,宋怀凌手上的味道还在源源不断飘进游千帆鼻子,让他脑袋越来越乱。

这味道真好闻啊,怎么这么好闻,让人全身都软了。他身体上,那些被衣服遮盖住的地方,也有这样的味道吗?

游千帆:“”

不可以这样想!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制、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默念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游千帆站起身,原地深吸一口气,空调吹出的冷风咻咻咻冲进鼻子,把他冷的打了个激灵,人清醒了,身体也冷静了。

“我先走了。”他说。用说入党宣言的语气。

宋怀凌:“你”

游千帆一听到他的声音,又开始不好了,社会主义价值观都快挡不住邪念。

“你别说话。”游千帆打断他,指着门说,“在我出这道门之前你都别说话。”

宋怀凌但还当真老实地不再说话,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然后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又指了一下游千帆,接着低头开始打字。

游千帆狐疑地拿出手机,“叮”一声响,屏幕上弹出来自unitalk的信息提示。

游千帆点开。

宋怀凌:以后身体不舒服要尽早告诉我。

啊,这么贴心。这棵猫薄荷真不错,爱了。

不是!

他板正表情,义正严辞地打字、发送。

游千帆:领导请放心,我有病痛从不忍着,刚才是因为工作太专注,我自己都没发现。

宋怀凌看着消息笑了一下,开始打字。

游千帆直觉他说的不会是好话,果然,宋怀凌的下一条消息是:看来你很喜欢订文件,那你把剩下的全部拿回去订完吧。

游千帆:“”

他说:“再见”,扭头走了。

出了办公司,游千帆关好门,站在门外。

肩膀上好像还有那股味道,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

想闻。

不行!

游千帆把头扭转回来,正对前方墙壁,开始思考。

不知道对他刚才的一系列举动宋怀凌是怎么想,有没有看出他的异常?

应该有的吧,已经这么明显了。

他一个直男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而且还是在信誓旦旦对别人说“我不是同性恋,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之后出现这种情况?太打脸了,脸都要肿了。

啊,天哪,以后怎么做人!还怎么做人!

他都没脸再见宋怀凌了。

他悲愤交加,含泪离去。

***

次日,游千帆怀着满腔热情去医院接自己敬爱的母亲——赵兰因女士,结果被人截胡。

看到翟明锐像个黑bang大佬一样杵在医院门口抽烟,游千帆就知道坏了。

果然,翟明锐看到他,就在垃圾桶摁灭烟头,惨淡地说:“我被我妈抛弃了。”

游千帆做作叹气:“那马上就该轮到我了。”

翟明锐的妈妈和赵兰因原本不认识,但随着翟明锐隔三差五去游家蹭饭,两家慢慢开始熟络,两位妈妈也成为了好友,经常结伴游玩。

片刻后赵兰因和刘雪连出来了。

赵兰因一头银白色短发,身穿不规则白色连衣裙,搭配浅绿色粗腰带,手上还拎着一个和腰带同色的手提包,手腕上戴金色复古手镯。

一个仿佛从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时髦老太太,美中带飒。

只是她非常瘦,露出来的部位都瘦骨嶙峋,仿佛皮肤下面直接包的就是骨头。但她笑容满面,若只看表情和装扮,完全想不到她是久病之人。

游千帆笑道:“哟,赵女士,几天不见,时尚品味又上了一个台阶呀。”

赵兰因得意一笑:“今天我和明锐妈妈去逛街,你和明锐自己去玩吧,午饭自己解决。对了,把家里的猫喂一下,花也该浇水了。”

游千帆:“啊,这就走啦?不和你儿子聊会儿?”

赵兰因回头,问:“升职了吗?”

游千帆:“没有?”

赵兰因:“加薪了吗?”

游千帆:“没有。”

赵兰因:“找到女朋友了吗?”

游千帆:“没有。”

赵兰因问完夺命三连问,把墨镜一戴:“那我跟你聊什么?”

游千帆流泪,翟明锐在后面大笑。

赵兰因怼完儿子,又说:“我做了你喜欢的绿豆糕,放在冰箱里,回去记得拿。”

游千帆:“妈,你果然还是爱我的。”

赵兰因一边往外走,一边背对着他挥手,头也没回地说:“别矫情,影响我形象。”

恰好此时游千帆父亲游撄宁把车开到了大门口,两位美女钻进车里,走了。

两个被抛弃的大龄单身男青年四目相对,风中流泪。

游千帆说:“去我家吧,帮我妈喂猫。”

翟明锐:“中午留我吃饭吗?”

游千帆:“不留。”

翟明锐:“那我不去。”

游千帆:“留。”

翟明锐把手搭上他肩膀:“兄弟求助,怎能不帮,走。”

两人来到游千帆父母家。

打了会儿游戏后,转眼来到午饭时间,游千帆踢一脚翟明锐,说:“做饭去。”

两人走进厨房。

游千帆因为颈椎问题,不能长时间站着,更不能长时间低头,所以每逢他做饭,洗菜、淘米这样简单的杂事一般都会由别人代劳。

今天那个代劳的人就是翟明锐,翟大佬为了一口饭,任劳任怨地洗菜。

游千帆拉了把餐椅坐在不远处,一边玩手机,一边监工,三只吃饱喝足的猫绕着他们脚边转。

翟大佬“哗哗哗”洗着一棵西兰花,问:“你这颈椎真没法根治了?”

游千帆:”嗯,要是能根治,早就治好了。”

翟明锐叹气:“可怜,年纪轻轻就不良于行。”

游千帆:“”

话说到颈椎,游千帆又想起了昨天的事,顿感心塞。

他放下手机,看着翟明锐,问:“老翟,我问你一个问题。”

翟明锐:“说。”

游千帆:“你试过被人捏肩膀的时候有反应吗?”

翟明锐一时之间没往那个方向想,只以为他是在问有没有被捏到痛,便说:“你是说痛吗?有时候也会有。”

游千帆:“嗯不是这种反应,是指那种,呃,生理反应。”

翟明锐手一抖,西兰花掉在地上,他转回头,惊诧地看游千帆:“你再说一遍,什么反应?”

游千帆:“生理反应。”

翟明锐:“是我理解的那个生理反应吗?”

游千帆点头。

“卧槽,哪个姑娘这么牛批,光捏肩膀就把你给捏硬了?”翟明锐难以置信。

不是美女,是个男的,一个比你还高一大截的男人。

游千帆叹了口气,不说话。

翟明锐菜叶也不洗了,踱步到游千帆身前,上上下下打量他好几遍,说:“啧啧啧,老游,我还以为你当真清心寡欲,没想到早就背着我们和人勾搭上了,出息了呀,快给哥说说,妹子是谁?好不好看?有照片吗?”

游千帆说:“好看,没有照片,至于是谁,我不能告诉你。”

“啊?“翟明锐不解:“为什么不能说,这有什么好瞒着我的?”

游千帆揉一下额角:“我跟他其实没什么,手都没牵过,而且那天我们什么也没做。我肩膀疼,他就单纯地帮我捏了几下,我突然就有反应了,”他郁闷地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挺突然的。”

翟明锐露出一种更加疑惑不解的眼神,想了想,说:“你是因为单身太久,所以太饥渴了吗?”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游千帆想了一下,“老翟,你来捏一下我肩膀。”

翟明锐:“啊?”

游千帆:“你不是说我饥渴吗,我现在就测试一下。“

翟明锐扭身躲到一边,嫌弃地说:“不要,万一把你捏硬了怎么办?我还要留着清白之身给我未来老婆呢。”

游千帆:“硬了我就直播自宫。行了,别啰嗦了,快过来。”

翟明锐不情不愿地挪过去,把手放在游千帆肩膀上,捏了一下。

游千帆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翟明锐问:“什么感觉?”

游千帆:“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翟明锐放开手,好像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不以为意地说:“那是当然呀,我一大老爷们儿捏你,怎么可能有反应,你又不是同性恋。”

但把我捏硬了的那个人也是个男的呀。

游千帆心中流泪。

翟明锐看他一脸沉重,更加困惑了。他掏出烟点燃,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烟雾,说:“你这样子我是真看不懂了。你有反应,就说明你喜欢她,或者说至少对她有些好感,有好感那就去追呗,多简单的事,你干嘛这么苦大仇深的?”

喜欢,有好感,是吗?

游千帆趴在椅背上,苦恼地抓抓头。

翟明锐又吸了一口烟,问:“你到底怎么了?”

“其实吧”游千帆抬起脸,看他,“有个事,我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告诉你。”

翟明锐朝烟灰缸弹了弹烟灰,不以为意地说:“想说就说呗,我们自己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好吧,”游千帆深吸一口气,说,“把我捏硬的那个人是个男的。”

翟明锐:“?”他的手停在烟灰缸上方,半响没动静。

手指上的烟自顾自烧着,一点烟灰带着星火掉下,落在他手指上。翟明锐“嘶”了一声,回过神,把手指伸朝下,让烟灰掉落。

游千帆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翟明锐抖完手指,半响没说话,把烟放回嘴里,又吸了两口,终于说:“游老师,这题超纲了,我实在不会,我选择交白卷。”

游千帆好笑地看着他,笑了一会儿,说:“行,那就交白卷吧。”

翟明锐用拇指挠眉心,他的手掌遮住了脸,游千帆看不到他的表情。

又过了好几分钟,他才终于放下手,重新看着游千帆,他的神色复杂,不过里面没有厌恶,更多的是不解、疑惑,他说:“老游,你直了三十年,怎么突然说弯就弯了?”

游千帆举起手,说:“我有必要申明一下,我没弯。”

翟明锐:“你都对着一个男人硬了,还不叫弯?那你还想怎么弯?”

游千帆:“真没弯,我对别的男性完全没有感觉,你看,刚才你捏我,我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倒是……”翟明锐无语,“那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找你聊了,”游千帆,“说实话,我很困惑,我青春期的时候都没这么困惑过。”

翟明锐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抽烟,过了半响,烟抽完了,他摁灭烟头:“虽然我是学艺术的,但这么多年,我一直直得很坚定,从没弯过,所以这方面也给不了你什么意见,不过……”

他看着游千帆,认真地说:“就算你最后真的弯了,我也不会歧视你,你永远是我好哥们儿。”

游千帆愣怔了一会儿,眼睛一弯,笑起来:“不愧是我翟哥,我真没看错你。”

翟明锐叹气:“是呀,可惜了,我这么好的人,最后也不知道会便宜哪家姑娘。”

游千帆趴在椅背上笑。

翟明锐正经不过三秒,刚说完人话,马上就凑过去,八卦地问:“所以那个把你捏硬了的人到底是谁?”

游千帆:“真不能告诉你,我怕你一口气上不来。”

翟明锐不信:“你太小看你翟哥的心理素质了。”

游千帆笑道:“等哪天我把事情想清楚了,再告诉你吧。”

“行吧,”翟明锐拍拍他的肩,“你好好想想吧,要是想不明白就再找我聊聊,不要一个人憋着。”

游千帆:“这你放心,我从来不藏心事。”

翟明锐:“这倒是,全世界的人都把自己憋死了,也轮不到你。”他摸摸肚子,说,“被你这么一吓,肚子更饿了。”他走回料理台旁,捡起那棵掉在地上的惨兮兮的西兰花,重新开始洗。

吃完饭,两人又打了会儿游戏,然后翟明锐回家,游千帆给赵因兰发了个消息,拎上冰箱里的绿豆糕也回自己家去了。

五好青年游千帆一向热爱工作,每天早上起床去上班都精神百倍,满怀期待,然而今天,他有生之年地成为另外两个人注视的对象。

游千帆深深为自己的守时后悔——此时两尊门神旁边的座位都还空着,说实话,谁的身边游千帆都不想过去,他恨不得能坐到会议桌的最末端,但他不能,这样不符合礼仪,那两人肯定会问他为什么这样。

此时宋宇和宋怀凌齐刷刷地看着他。游千帆没有时间再多想,他朝宋宇走去。

他现在实在不能坐在宋怀凌旁边,两个座位挨得那么近,一转身就能碰到对方,实在是尴尬到让人脚趾抠地。

但坐下来后他更后悔了,他这个位置在宋怀凌斜对面,四舍五入差不多约等于坐在他对面,两人一抬头就能对视。

游千帆坐下后就感觉到宋怀凌看着他,那眼神一开始是“意外”,很快变成“了然”。

游千帆枯了。

他只能低头看手机,假装自己很忙。幸好旁边还坐着宋宇,宋怀凌也不好一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移开目光。

几分钟后游千帆听到对面有轻微响声,他抬眼看去。

宋怀凌眼睛看着电脑,眉头微蹙,似乎在想什么,右手无意识地转动一只笔,那响动正是笔转动时的声音。

哈哈,还是质量很高,常常涉及很多最新最前沿的科技资讯,从事科技行业的人有不少都会看这本杂志,游千帆算不上忠实读者,但偶尔看到有感兴趣的文章,也会买来看看。

游千帆答:“知道,怎么了?”

郑兆峰说:“《科技前沿》国内版最近想出一篇关于科技行业培训师的专题,负责这篇文章的主编刚好认识我,他很想访问一下你,所以托我帮忙搭个线,怎样,游老师愿意接受一下采访吗?”

游千帆没想到是这事。

他以前也接受过一些杂志采访。寰宇的培训体系在手机行业内鼎鼎有名,很多人对游千帆这个站在幕后的男人都挺感兴趣。

一开始游千帆也乐于帮忙,但接受了几次采访后他就发现,他说的话经常被掐头去尾,断章取义。而且毕竟是面对大众的文章,即使是刊登在科技杂志里,也还是偏重娱乐性,专业性较低,游千帆掏心掏肺地说了一堆专业相关的话题,最后被砍得只剩只言片语,而那些家长里短、恋爱结婚的事则被大书特书。

游千帆心累,从此闭门谢客。

于是游千帆叹着气说:“哎,峰哥,你知道的,我不适合做这些,这次没法帮忙了,抱歉。”

郑兆峰:“别着急拒绝,你的担忧我知道,我也跟人家说了,不过我那朋友本身也是做技术出身,跟那些娱乐记者不一样,他这次想写的东西完全是聚焦在专业内容上,所以他不会问你任何私人问题,放心吧,他要是敢问,我回头就拉黑他,以后再也不帮他牵线。你看这样行吗?”

不得不说,郑兆峰在处理人际关系这种事上是真有两把刷子,游千帆都觉得要是再拒绝,都显得他不人道了,只好说:“你可真了解我。”

郑兆峰爽朗大笑:“能不了解吗?毕竟你跟了我那么多年了,你什么性格我一清二楚。”

游千帆笑了笑。

游千帆回过神,说,“行吧,不过你要和他说清楚,如果他谈论私人问题,我随时会终止采访。”

郑兆峰:“行。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和他见个面,他想请你吃个饭,顺便聊聊。他今晚倒是可以,你呢?”

今晚已经约了宋怀凌了。

游千帆说:“今晚不行,约了别人。”

郑兆峰的语气不怀好意:“哟,这是有情况呀。”

游千帆:“想什么呢,我约的是个公的。”

郑兆峰:“哈哈哈,性别不要卡那么死嘛,男的其实也挺好。”

游千帆:“???”

郑兆峰:“不开玩笑了,今天不行的话,你什么时候有空?”

哪天都不想有空,游千帆心里默默吐槽一会儿,说:“我现在还不确定,等下回复你吧。”

郑兆峰:“行,回见。”

游千帆:“回见。”

挂了电话后,游千帆转手给宋怀凌发了个消息:总裁大大,你本周哪天晚上没空?

宋怀凌回了个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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