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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没有最底下那层人的苦难,那些看似毫不费力的高雅别致都无从谈起。——《莫斯科绅士》

凌晨五点,老歪一如既往歪着脖子,踏着三轮车去走街串巷。

他收废品,废报纸和旧书啊,电器啊,什么都收。这个年代,奢侈品的更新换代日新月异,一茬茬收割着中产阶级的钱包,这些和买不起任何超出生活必需品范畴的物件的老歪息息相关,他总能收到不少六七成新的高级货,运到城南的回收厂换个好价钱。

老歪已经六十岁了,过度的劳累使他双鬓雪白,腰背佝偻。他这一辈子忙忙碌碌,好说歹说还是用三轮车把自己从贫民窟送进了下城区,比起很多类似处境的人要幸运得多。当然,这得感谢他的儿子死于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的虐杀。

他那个寡言沉稳的儿子,下工后总会把食堂的菜给他带一份的儿子,从来都那么温和,一个不惹是生非的老好人,就因为倒霉地路过了几个喝醉酒的上等人面前,被用酒瓶子打烂了头。他们用餐刀切下他的阴茎,串在牙签上打水漂,酒醒后让保镖将破烂不堪的尸体扔到了老歪面前,丢下一箱钞票。

老歪捡起了钱,埋葬了儿子,他没有愤怒的气力和勇气,甚至连悲伤都不被外人所见,只是在起夜时会看着空荡荡的床脚抹一把眼泪。他现在只剩下一个孙女了,这个扎着羊角辫的六岁女孩就坐在三轮车上,正嘻嘻笑着翻看几张废纸片,分明是在认上面的字。一辆小小的三轮车,赫然就是相依为命的祖孙俩的全部。

老歪见识不多,只凭借着从老一辈那儿继承下来的盲信,认为该送孙女去读书,“知识改变命运”嘛。学费很贵,所有学校都是,但孙女很聪明,自己东问西问就认识了不少字,是个读书的料。老歪想,哪怕豁出一身老命,干死在三轮车上,也得送孙女进学校。

凌晨五点的巷道人烟稀少,享乐主义盛行的今天像老歪这样对未来有规划的人不多。寂静的土路上方氤氲晨间的雾气,一片薄寒中只有小孙女用清脆的声音认着废纸片上的字:“罪、徒……人、民、翻、身、做、主、人……爷爷,这是什么意思啊?”

半打着瞌睡的老歪闻言吓了一跳,方才还有节律地喷着的鼻涕泡倏地破了,他慌忙从孙女手中抢过那片废纸揉成一团揣进裤袋,压低声叱责:“别瞎说,不要命啦!”

老歪是从赤色黎明的时代走过来的人,当年那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喊着同样的口号,壮大过,和gfa僵持过,却只是昙花一现。几次围剿,他们便被打得七零八落、穷途末路。

那是段最黑暗的岁月,老歪眼见着eas的探员从一户户人家中拖出那些十几二十岁的大孩子,据说都是有确凿证据和赤色黎明有联络的“反贼”。

枪声响了一夜又一夜,从街头响到巷尾,血腥气弥漫整个魔都,哪怕是在最偏远的贫民窟,隔着钢板都能闻到。整座城市被杀戮占据,泥土都变成血染的深红。

老歪那时还是小歪,踏着三轮车将那些年轻的尸体一车车运去各自的家中。白幡转眼间铺遍长街,家家户户响起哀哭,那样凄厉甚至于在老歪的心头撕了个口子,他觉得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他怕了,害怕这些和反抗军有关的东西。

一辈子做牛做马有什么不好呢?好歹有命在啊……

老歪沉默着,吃力地踩着脚踏板,弯腰驼背像一只年迈的骆驼。

……

魔都北郊有一片完全属于狂欢的娱乐场所,酒吧、赌场、夜总会,以及一些更为刺激和不那么合法的会所在此扎堆。明面上的正经生意不过是个一戳即破的谎言,人们对此心知肚明又无可奈何,毕竟能在这里经营和消费的,无一不和三大家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夜色会所,一个只有三大家族直系子弟才有资格进入的地儿,已经连着热闹了一夜。整座建筑呈封闭式构造,没有可以接收自然光的窗户,只有五颜六色的人造彩灯在歌舞厅中喧嚣夺目。时间的流逝变得难以分辨,酒气和幽暗地骚动着的腥臊气味混杂在一起,足以令人醉生梦死。

马家三公子马见晨和几个狐朋狗友坐在包厢里,每个人都搂着两个长相娇媚的少年,脸上带着醺醺然的醉意。

经过几代的积累,马家在亚洲的势力盘根错节、根深蒂固,三足鼎立的均势也已成为gfa高层间的默契,简单的利益置换往往带来共赢的结局。这些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公子哥儿早就没了奋斗的必要,除了几个必须继续执掌家族在gfa理事会话语权的继承人外,大多数人都过着纸醉金迷的浪荡生活。

马见晨已经五十岁了,当年被朱厌咬废了之后,马家立刻动用人脉和权力,很快就给他用上了最新的肢体再生技术。新生的器官比原来那根更具禀赋,他因此依旧保持着旺盛的性欲和对玩乐的兴趣。

在得知罪徒劫机救走了朱厌,并且扣押了希泽,和gfa通电要求谈判后,马见晨起初为朱厌又一次逃脱而懊恼,但很快就陷入了一种幸灾乐祸的兴奋。马家和努尔维斯家族私底下本就不算和睦,过度优秀和耀眼的希泽更是令人憎恨,遑论两人还有私人恩怨。马见晨没有多少政治头脑,只把这桩恶性事件当作事不关己的热闹,当晚就叫了朋友来会所庆祝。

“马少,你说这回上面会答应和罪徒谈吗?”酒过三巡,有人试探着询问。

“谈啊,努尔维斯家可宝贝希泽那小子了,肯定得想办法把他从罪徒那儿捞出来……”马见晨喝高了,嘟嘟囔囔地说着,“要我说,直接一发氢弹把罪徒老家给炸了,不就一劳永逸了……要我就投反对票,不让谈判……要不是努尔维斯家占了三个席位……”

狐朋狗友们纷纷应和:“我看谈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罪徒肯定少不了要用点刑,希泽哪怕能回来也得脱层皮,今年的理事长竞选他是别想了。”

“那可不一定……”马见晨的笑容中充斥着不加掩饰的恶意,“据我所知,希泽和罪徒的关系不一般,也不知这位被寄予厚望的努尔维斯将军会不会叛国啊。”

……

从监室出来后,朱厌径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作为罪徒这么一个世界最大反抗组织领袖的办公室,这个房间着实有些简陋了,只有一排书柜,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和一盏台灯。

朱厌往老板椅上一瘫,拿起一份文件看了起来。那份文件记录着陆深主导的肃反运动的进程,一切都按照事先的规划有条不紊的进行。名单上很多名字被用红笔划去,标志着名字的主人已经被处决,当中不乏有一些朱厌熟识的,甚至聊过几句,相谈甚欢的。

在一起扯张大旗造反作乱的时候,这些人或许会是最好的战友,但一旦想要成为一个正规的政治团体,他们居功自傲、目无纪律,绝对会成为危害稳定的不和谐因素。

朱厌没有多少慨叹的欲望和气力,自从觉醒异能,他便以神的视角看待人世,逐渐变得疏离而冷漠。这种趋势随着异能的屡次使用变得更加明显,他开始失去情感,无法共情,将人命看作简单的数字和利益权衡。

这无疑是可怕且罪孽的,不过朱厌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

当年从北美偷渡回亚洲,为了在罪徒找到栖身之所,他策划了一起死伤百余人的爆炸案作为投名状,死者中不乏有无辜的老弱妇孺。

后来,他又和陆深一起发动了政变,砍下了罪徒原首领徐知命的头颅。那个家伙虽然懦弱无能,总想着做gfa的掮客,但到底对他有收留之恩。

他一路走来,血债累累,冤魂无数,透过自己白皙纤长的手指缝隙,能看到浓黑的血渍,听到凄厉的哀嚎。

他都是记得的。

他本该死在十年前,现在存留于世的,或许只是他一抹不甘的执念,妄图复仇的恶鬼……谁知道呢?

关于谈判的各项事宜,gfa答应得很爽快,包括同意遵照罪徒的要求,在全球范围内直播全过程。时间定在4月21日,也就是一个月后,主要负责发言的是陆深——朱厌有意退居幕后,减少抛头露面的次数。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罪徒的改组有条不紊地进行,原本松散的外围成员被编入军队,核心成员则分别组成负责法规制定、经济规划等各个部分的委员会。

期间,名单上的人被一批批以“勾结gfa”的罪名处死,其中有不少曾在过往行动中屡立功勋。距离朱厌“因情报泄露”被捕事件已经过去了一周多了,原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蒙头转向的成员们大多回过味来,渐渐意识到所谓的“清算叛徒”只是个幌子,这无疑是一场出于政治原因的“大清洗”。

一时人心惶惶。

好在朱厌在罪徒内一直有极高的威望,一些有宗教背景的成员甚至将他奉为降世神明,因此受到的反弹和冲击不算很大。

当一个人做出无数决策都导向正确的结果时,他自然而然会被神化,哪怕有朝一日下了不可理喻的命令,也会有一群拥趸出于思维惯性严格执行。

“明天就要对核心成员下手了,都是从徐知命时代跟过来的。”办公室里,陆深扶着眼镜看手里的名单,状似随意地提了句,“这几天组织里有些人对你意见很大。”

“那些前朝的遗老遗少舒服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换换血了。”朱厌揉着太阳穴,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有意见的叫他们出门左拐投靠gfa,看人家是会给他们朵小红花还是一梭子枪子儿。”

“我是叫你路上小心点,别被打了冷枪。”陆深像是想到了什么,将手中的名单一卷塞进朱厌桌上的笔筒里,“哦对,你不用小心,你丫的躲在幕后,做脏活儿的都是我,那些头脑简单的大老粗估计还以为是我从中作梗。”

朱厌向后靠了靠,躲过陆深的唾沫星子,眼神依旧恹恹:“首先,改组必须不掺任何个人情感地严格执行,赤色黎明殷鉴不远,我不想失败后被eas拉去打靶;其次,告诉他们一切都是我的命令,有疑问的让他们来我办公室问我……”

此时,陆深的神情终于严肃起来:“你想到这样做的后果了吗?”

朱厌比任何人都清楚后果。透支威信,成为众矢之的,不再是说一不二的领袖,一旦失败说不定还会被钉在历史书上肆意批判……

一幕幕画面几乎在想到的刹那就在眼前浮现,那样逼真,那样合情合理。

朱厌毫无预兆地笑出了声,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精妙的笑话。他笑了一阵,堪堪止住,缓缓吐出一句话:“罪徒不需要一个神。”

只有神才是不会犯错的,犯了错的在世人眼中便不再是神了。哪怕他曾有丰功伟绩,也不过是用光辉将窥伺的眼睛逼入阴影;而一旦不慎失足,便会被那些虎视眈眈的投机者拉下神坛。

但有些事,总是要有人做的,他恰恰是最合适的一个。

陆深沉吟片刻,肃然地扯了个苦笑:“那我能做的,只有想办法为你保一个全尸了。”

朱厌看着他,半笑半叹:“啊,那可真是恩重如山啊。”他顿了顿,抬手指着门口:“最后,请你出去时顺便把门带上,给领袖一点午后休息的时间。”

陆深怒:“你丫的赶我走是不?我领一份工资打三份工都没说累,你丫的竟然要休息?”

……

陆深骂骂咧咧地离开后,朱厌收了脸上的笑,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份纸质文件起来。

三天前,hers已经秘密来过罪徒一趟了——连陆深都瞒着,除了就战后利益划分进行扯皮外,便是带来这份文件。

文件上记载的是朱厌以私人身份向她购买的情报,自然不能通过罪徒的公共网络进行传输;科技发展到今天,信息安全问题依旧未能得到解决,越是机密的东西,越是该写在纸上以求稳妥。

纸上的内容说是情报,其实不过是关于异能的研究论文。朱厌一直想弄明白自己异能的谜团,比如,为何他会在死而复生之际觉醒异能,死而复生的原理是什么,为何他的异能能够完全克制希泽的a级异能“真理裁决”……

那天飞机上他骗了希泽,他的异能确实只有c级,以十年前那会儿他和希泽的情分,以及他思维的缜密程度,在异能测试上做手脚简直是无稽之谈。他本来想挟持的是没有异能的飞行员,逼迫飞机降落后,再以罪徒之力控制住希泽……

但当时的情形超出了预计,他只有赌一把,直接对希泽下手。竟然成功了,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说实话我也有些好奇你的异能,你要是有结论了可以当作情报卖给我,价钱包你满意。”hers拢着自己的棕色波浪长发,啧啧称奇,“如果进一趟申迪勒疯人院就能觉醒异能的话,我都想试试了。”

朱厌笑着揶揄道:“你要是想试试的话,我相信申迪勒疯人院会很欢迎你。”

“算了,比起去疯人院玩密室逃脱,我还是更爱我的私人小岛。”hers唾了口唾沫在地上,用“bytheway”作为下句话的发语词,“有一个很快就不是秘密的情报免费送你,梅耶奇家族打算趁着这次谈判对努尔维斯家族下手,他们绝对会在希泽被扣押一事上大做文章。你真的要把希泽放回去吗?”

朱厌有气无力地瘫在老板椅上,仰头看她。她继续道:“梅耶奇家族已经布好局了,希泽一回去就会面对军事法庭的上诉,大概率会被关进秘密监狱接受调查。他们不会让他活着出来的。”

朱厌“哦”了一声,似是失神。

hers斜靠在窗边,饶有兴趣地问:“所以,你真的打算放他回去吗?”

朱厌没有立刻回答,hers便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等着。

半晌,朱厌咧出一个辨不出真实情绪的公式化笑容:“女士,我想你对我们罪徒的信誉有些误解。我们一向言而有信,只要gfa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自然会将人质全须全尾地送回去。”

这算是很直白的表态了。

“哈,我明白了。”hers了然,将自己隐入阴影,只留下声音在空中回荡,“那就祝你们好运了。”

hers明显知道更多,但她显然不打算全盘托出。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没有固定的立场,只待变革的舞台搭起便待价而沽,兴风作浪。

当然,朱厌也没有和一个情报贩子推心置腹的兴致。

那段对话在这几天时间里无数次在朱厌的记忆里回荡,他没来由地想起十年前他与希泽见的最后一面。

当时希泽看着他藏身于集装箱中上了货船,他在船开动后终于还是没忍住,透过铁皮的缝隙向岸上看。他看见希泽笔直地站在码头的灯影下,面容模糊在光晕里,银白色的军服浑然一体,看不出沟壑轮廓,像极了死去的雕像。

那一面远比一周前的相见更为鲜明,带给朱厌的感触远甚于这几天将希泽攥在手中的朝夕相处,那会儿他们都还更像是活生生的人,而现在的一切都好像隔着薄纱,给朱厌一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朱厌不由猜测起那时希泽孤零零一个人站着时,在想些什么。

海关的层层盘查,eas对反抗组织疯狂的绞杀,席卷亚欧的叛乱,此去十死无生。希泽应该是想要留下他的,让他东躲西藏几年,等局势变化了再顺势而出。但希泽同样知道,他是不会安于苟且的人,哪怕面对死亡。

于是,他们终究什么都没说,无声地分别,再相见已是十年之后。

想到这儿,朱厌再次笑出了声,他一边笑一边摇头,差点儿翻起了白眼。

直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才弯着腰从老板椅上起身,踉跄着推门而出。

向地下一层的监室走去。

“我带着罪徒两百万战士的嘱托,亚欧大陆七十亿人民的希望,朱厌同志的信任站在这里,希望能就和平问题和联邦达成共识,并向全球人民表明罪徒的态度……”

谈判前期的舆论战正紧锣密鼓地进行。

陆深的演讲视频在各大主流媒体上传播时,朱厌正在地下监室和希泽闲聊。

如果是寻常人处于这种羁押和被羁押的关系,一定不能保持面上的和平,但到了朱厌和希泽这个位置,基本上已经不可以用正常人类的标准来揣度了。

在对异能的研究中,eas逐渐得出一个结论:觉醒是一次彻头彻尾的脱胎换骨,是人的异化。但真要说的话,早在异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之前,人的异化就已经发生,权力、利益、争端、制衡,无一不促成人性的剥离,让人型生物一步步远离“人类”这个范畴。

朱厌和希泽,恰恰在这个世界上少数几个兼具异能与权力的人之列。

“我给你留的那些书还行吧?希望这些年你的品位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朱厌用轻松的语气作为聊天的开场白。

希泽点头道:“我看完了。《莫斯科绅士》我看了三遍,作者是一个天真的浪漫主义者,习惯将优雅的风度和血腥的制度相互剥离……”

“停,停,停。”朱厌扶额打断希泽和读报告无异的语调,“虽然百年前的书确实比现在这些ai生产的文字垃圾精彩万分,值得仔细品读,但你不觉得一聊天就上价值显得很生疏吗?”

希泽敏锐地捕捉到了“生疏”这个词,他下意识去看朱厌的眼睛,后者恹恹的眼神隐藏在一片雾气后,像是在为更私人的谈话做的铺垫,又像是隐藏了真实意图的诱导。

希泽露出被劫持后。你一回去就会被关进秘密监狱接受质询,他们不会让你活着出来。”

“我想他们会在地拥有努尔维斯家族的一切。

当然,这些都建立在希泽无法成为理事长的基础上。

努尔维斯家族并不封建,因此没有严格的嫡长子继承制,或许会习惯性地对长子提供更多的优待,但绝对不会放着天才不用而让蠢猪上位。

威尔斯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蠢猪,在他看来症结在于弟弟希泽太过变态,基因突变的那种变态。

在希泽觉醒a级异能时,他还能安慰自己,家族继承更看重政治手腕,而不是谁更能打;而当希泽成为eas副局长后,他能感到的便只有强烈的危机感和深重的忌惮了。

半年前,希泽宣布要参加理事长竞选,威尔斯在获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刻,仿佛看到了家主之位在冲自己挥手说再见。

从那时候起,他就暗自召集幕僚,一齐绞尽脑汁谋划,怎么才能将希泽排除出自己的竞争对手之列。

而现在,约瑟却告诉他,机会就在眼前。

“我也说几句实话吧。这些年父亲老了,家族里的那几个话事人急于选出一个好控制的家主,才大力支持希泽的竞选。我那幼弟什么样我清楚,他完全不懂政治,还自以为是。”

话语的真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符合这场谈话的主旨。威尔斯作出义愤填膺又忧国忧民的神情,道:“要我说,家族里的那些混蛋简直是鼠目寸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家族和gfa毁在我们这一代。”

冠冕堂皇的话语说够了,三人都“呵呵”地笑起来。

他们纷纷举起手中的酒杯,在空中碰撞,轻声祝颂。

“为了联邦!”

“为了和平!”

“为了未来!”

“这位大爷,您一直生活在这里,请问您对罪徒发表的宣言有什么看法呢?”

魔都外城,年轻美丽的女记者拦住老歪,将话筒递向他等待他的答案。

老歪愣了愣,有些无措地左右环顾,看到像枪管一样的长筒摄像机和刺目的闪光灯,他下意识往左边走了一步,将坐在三轮车上的孙女挡在身后。

“您不用这么紧张,就当作是闲聊,可以随便说说您的想法。”

直到此刻,老歪才领会了记者的意思。

罪徒,又是罪徒,那些天真的娃儿能有什么作为呢?不过是把自己的脑袋送过去给联邦砍罢了……

老歪想到二十年前的赤色黎明,同样轰轰烈烈地又是发表宣言,又是组织军队,到头来还不是一夜之间成了枪炮下的怨鬼?

他已经老了,只想安安稳稳攒些棺材本,再把孙女带大,什么宣言啊、游行啊,他恨不得躲得远远的的。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老歪咕哝着,推着三轮车往巷子深处去。

后座的孙女歪着脑袋,睁着水汪汪的眼睛问:“爷爷,什么是罪徒啊?”

“他们是一群疯子……”

记者们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并不太过失望,只是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又去拦下一个路人了。

这样的一幕在东亚的大街小巷里时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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