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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全身起了一阵难以抑制的颤抖,很奇怪的,在这样的颤抖里,生离死别的难堪竟被升华了,起而代之在她心中的,是一种勇气。
只有上天知道,她是多么需要这一份勇气。
“再见了!爸爸!”她轻轻地把尸布覆好,用嘴唇无声地说,这是一句告别,也是一句承诺。
然后,她如同幽灵般离开了这个房间,那飘飘无声的脚步,使得心洁在泪眼迷离中,很荒谬地觉得她是一具再也没有灵魂的鬼。
而她连血液似乎都在巨大的变故中冻结了。
没有血,也没有眼泪。
只有一大堆一生也难偿的债。
心洁倒抽了一口冷气,她不知道肖心妍将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她想阻止,但是无能为力。
肖海平已去世,她甚至留在这里也多余。
没有病人,要护士做什么?
肖心妍下楼梯时,一点声音也没有,如果是别人用这种脚步走路,只会象一片可怜的落叶,可是她有绝对尊贵的气质。
那惨白的面孔,纤纤的体态,挺直的脊背,因为潜藏着一般人绝对无法承受的悲哀,而显得比平日更美,美得逼人。
吕承达从文件中抬起头,他不急着去看肖海平,虽然他心一样难受,可是,随着肖海平的去逝更加严重的问题,已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是经过公证过的遗嘱,在法律上有绝对的效用,你是唯一的继承人,等天亮会计师和大云企业的人员齐了,我将当众宣读,现在你可以先过目一下,也好有点准备。”他把厚厚的一叠递给她。
“这一份呢?”她指着另一叠。
“心妍,我还希望你能抛下财产继承权,这个烫手山芋,何必逞一时之勇?”
她镇定地看他一眼。
“到目前这个地步,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他企图做最后的劝说。
“我不会回心转意的,我已答应了爸爸,就该遵守诺言。”
“但这是个荒唐的诺言。你凭什么去解决这些棘手的麻烦。”
“凭我要把爸爸安葬在云海山庄,而且绝不让外人随便干扰他的清静。”
“我已经无话可说了,是吗?”
“不要再想劝我,没有用的。”她叹了一口气:“云家的人是不会听别人劝告的。”
“即使明知道是错!”
“即使----明知道是错!”
“现在离天亮还有三个钟头,你要不要打个盹,休息一下?”吕承达走到吧台为她调了一杯她最喜欢的红酒。“睡一会儿对你的精神比较有帮助。”
“我的确需要一个静一静!”她站了起来,走向她少女时代房间,在那个以粉红色为主的房间内,仍保留有她从前的床铺、桌椅、玩具和书籍、画册。
她拉开门,静静地站在门口,然后打开灯。那么温馨的粉红色,象是海浪一样,柔柔地包围住她。
一切如昔,仿佛她早上才刚刚离开,打扫得纤尘不染,就等她回来。而她去巴黎留学,已经是十年前的往事了----
床头墙壁的正中央,挂着一幅粉红的肖像,那是肖海平画的。他不是职业画家,手法也自然是幼稚、拙劣的,但她还记得当他完成时,父女俩是多么的兴奋,她坚持要把他的作品悬在床头。
她很年幼时,就具备了日后成为美人的特征,肖海平在这幅画中竭力地表现她所有的优点,那如波的秀发,那高而饱满的额头,秀丽的眉、翦水般的瞳子即使他画得没现实中的完美,也是一位慈父的心意。
她别过了脸,用极大的意志力量去避免看那画。
曾经,她在这个房间中度过愉快的童年、少女时代她情不自禁地去触摸梨木的家具,、精心刺乡的床罩、椅垫,这时她才发现,虽然一切保持着她离家前的原样,但许多东西已经被替换成新的了,只不过质料、色泽、剪裁方面尽量和从前相仿佛。
物品陈旧,人----也会随着光阴的催促而老去。
她走到大穿衣镜前,皮肤因为缺乏睡眠而显得苍白、憔悴,但仍无损于她的美貌。
离家时,她是不解世事的少女,现在,她已长大成长,可是跟成长一齐到来的,还有苦难与现实。
她满怀悸动地坐在椅子上,双臂放在桌上,然后一阵压力使得她的十根指头深陷入发际。
墙上那幅粉彩画中的少女笑得无忧而快乐。
时光不会再回头了。
她就那样静静地和以前的自己坐在一道,直到东方发白。
短短地一夜间,她若有所悟,象是成长了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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