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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尘寰将幼狼安置在房间内,便换了身衣服,出去料理后事。他的步子迈得很急,白鹦鹉扇着翅膀跟在他身后,羡慕地看着廊下它的同伴养尊处优地梳着羽毛,很快就打听到了是哪位节度使带着下属仆役正在长安城的大街上纵马追查失物。

宋九嘉灰头土脸地骑着马在大道上走着,长安的路似乎无限长,而他的官路却马上就要到头。节度使将那匹银狼交给他豢养,他不可谓不尽心,那狼连喝水的碗都用的是银莲花枝子纹的,吃的肉更是每日新宰的鸡肉,精神头却一直恹恹的。原以为只是旅途颠簸,不料这狼却正在进献给圣人的前夕逃出了那笼子,丢了官职都还算是小事,若是圣人问起来,他连性命也难保,分明是春暖时节,背后凉意却一直不止。

忽然有一匹马从后面奔了过来,莫非是陈节帅已经等不及要派人处置他了?宋九嘉惊恐地睁大眼,他一牵缰绳,马奔得更快。那马终于是追了上来,那人奔到他身边,极轻地低声道:“我有一宝欲借陈节帅之手进献给圣人,自海南之南绝域而来的白鹦鹉,首有十红毛,齐于翅,精诚辩慧,善于应答。望贵人能了我心愿。”

宋九嘉怔怔地抬头,便看见了正在低空盘旋的白鹦鹉,阳光酥软地照在她纯白的羽毛上,凤尾香罗,口衔翠果,正是祥瑞之态。待他回过神,那过来献宝的年轻人已然离开了。

莫非真有神助我将功补过,这白鹦献给圣人与贵妃,怕是比那银狼更讨人欢喜。宋九嘉虔诚地伸出手,让那白鹦鹉静静地降落在在掌心,幸福地流下了眼泪。

天宝初,清河献白鹦鹉,养之宫中,颇聪慧,洞晓言词。上及贵妃皆呼雪衣娘。性即驯扰,常纵其饮啄飞鸣,偶戏于檐上往东观之,然亦不离屏帏间。上令以近代词臣诗篇授之,数遍便可讽诵。每令作乐舞剑,必乘高而下,与伶人戏之。每与贵妃及诸王博戏,上稍不胜,左右呼雪衣娘,必入局中鼓舞,以乱其行列,或啄嫔御及诸王手,使不能争道。

忽一日,飞上贵妃镜台,语曰:“雪衣娘昨夜梦为恶狼所搏,将尽于此乎?”上使贵妃授以《多心经》,记诵颇精熟,日夜不息,若惧祸难,有所禳者。上与贵妃出于围场,贵妃置雪衣娘于步辇竿上,与之同去。既至,上命从官校猎于野,鹦鹉方戏于林间,忽有银狼搏之。周即视之,惟余一白羽,银狼亦不见其踪,当时异之。上与贵妃叹息久之,遂命瘗羽苑中,为立冢,呼为鹦鹉冢。

未几,遭禄山之乱,狼牙犯京,銮舆西幸。禁中枯松复生枝叶,葱蒨宛若新植者,不复见鹦鹉冢也。

天宝十载四月,两个骑着玉骢马的少年并肩站在灞桥上眺望着远方的长安城,柳絮随风飘舞,就好像冬日里雪花飞扬一样,谢尘寰看着这样的春天里绚烂的雪,露出了淡然的微笑。

柳如晦肩上的青蓑衣正同雪羽衣亲热,谢尘寰笑道:“白羽衣,可还记得他是谁?”

“当然,我还见过它不穿衣服的样子呢!”

柳如晦愣住了,彷佛被雷劈了一样。谢尘寰对这个回答哭笑不得,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轻轻说:“当年一直吵着要去人间富贵处,此去宫闱一趟,可还玩得尽兴吗?”

雪羽衣沉默许久,不再梳理自己华美的羽毛,立定后念起了李太白昔日不甘翰林侍诏一职,离京后书下的诗句:

远别离,古有皇英之二女,乃在洞庭之南,潇湘之浦。

海水直下万里深,谁人不言此离苦?

日惨惨兮云冥冥,猩猩啼烟兮鬼啸雨。

我纵言之将何补?皇穹窃恐不照余之忠诚,雷凭凭兮欲吼怒。

尧舜当之亦禅禹。君失臣兮龙为鱼,权归臣兮鼠变虎。

或云:尧幽囚,舜野死。九疑联绵皆相似,重瞳孤坟竟何是?

帝子泣兮绿云间,随风波兮去无还。

恸哭兮远望,见苍梧之深山。苍梧山崩湘水绝,竹上之泪乃可灭。

鹦鹉出言念诗是一件滑稽的事,从前明皇和贵妃逗弄她时,殿内总是笑语连连。

但是这一次谢尘寰和柳如晦都没有笑。因为乱世真的要来了,烽火欲起,大厦将倾,无人能不为所动。

两天之后,二人便离开了长安。路上,柳如晦看着天上层层的彤云,卷如染墨,势压长安。长安城的梦要醒了。

谢尘寰揉着那只灰狼的毛,从耳朵尖摸到软肚皮,层层叠叠的软毛下藏了个小小的玉牌,上刻着柳如晦三个字,青青白白的,谢尘寰说,这是你的名字?

幼狼抬起头,眨了两下眼,淡淡的碧色沁着人。

谢尘寰念了两下这名字,盯了玉牌的花纹形制,挑了挑眉毛,河北,姓柳,蒙着眼也知道和霸刀山庄有干系。

他又将红线系好在幼狼的脖子上,给它上好狗牌。一摸,狼崽子的伤口几乎快要好了,就是半秃了一小块,有道狰狞疤痕,好在再过些日子也就好了。

谢尘寰将它举起来,对着它的湿润的鼻头,凝神看了半天,无奈地说:还真得把你送回霸刀山庄啊,也太远了。

毕竟是狼,又非猎苑,担心吓着旁人,谢尘寰便将那狼崽当狗直接揣在怀里养的,一去小半个月,倒是全然无事。

夜里,它总是不愿意睡在地上的蒲团上,每夜入睡前都跳到被里,亲昵地蹭蹭谢尘寰的鼻梁,靠在他身上睡了。

半梦半醒之间,谢尘寰觉得身上刺痒,睁开眼睛一瞧,才见着怀里的是个白生生的美少年,在舔咬他薄薄的乳。温热的身子紧紧地贴着他,他闪躲了一下,轻声问道:柳如晦?

少年抬起头来,雪白皮子,狼一样的眼睛淡淡泛着绿光,眉间泠泠有寒光。

谢尘寰沉默了一会儿,拍着他的背哄他睡,手上常年握刀的薄茧糙糙地掠过去。以他的年纪在狼群里早该断奶了,不过是从前被当作礼物时惯坏了。谢尘寰之前没放在心上,只集市买了几两鲜肉喂给他吃。他自己也是这样长成人的,当年在东瀛他娘把他孵出来就再没管过他。

柳如晦不依不饶起来,他年纪尚小,还不通人间的事理,腿缠在谢尘寰身上不放下来,柔腻的肌肤相触,大腿抵着大腿。看见这白瓷的娃娃,谢尘寰总硬不下心将他推开。

他微微侧过头,露出一段修长的颈子,散出淡淡的香气,柳如晦被他搂着,张口就露出利齿,对着颈子狠狠咬了一口。

谢尘寰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小祖宗牙口真好。原本想哄他早些睡着的心思消失得无影无踪,任由着那双手在他身上游走。还是个孩子,夜里想搂紧唯一的枕边人也是应当的。他这么想着,却没想到后来夜夜都被柳如晦这么折腾。

柳如晦还小,不知如何交合,只是凭着一双手将恩人的身子摸了个透。谢尘寰忍得满身是汗,倦眼如星,唇角带笑求他停手。柳如晦剥了他的衣服,抚摸着他两扇薄如蝉翼的蝴蝶骨,更往怀里偎了偎,轻轻贴上去,亲了一下他的胸口。

你到底多大了?谢尘寰到底是年长,半抱半按着他,似笑非笑问道。

柳如晦怔住了,眼里闪过一丝桀骜,他说话还不熟练,断断续续地答,不关你的事。

谢尘寰翻了个眼,还正想嘲笑两句,这狼崽子的手就往他腿根里探,他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轻微的水声和浅浅的喘息,少年人的呼吸也愈来愈重。谢尘寰将脸埋在柳如晦肩上,半晌才听见他低声笑:别闹了。

房里的沉香屑燃了一会儿,袅袅地铺满了屋子,两人似乎是沉沉地睡过去了。

天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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