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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在地上的雄鹿,比我猎到的狍子庞大很多。在老虎的世界观中,对食物没这么多打量,这仅仅代表肉多味好,已经很好了。

难得的是,这只鹿除了颈部明显的贯穿伤外,只有一些打斗的痕迹,而且鲜血依旧浓热。这说明闵昂是狩猎结束之后,不曾享用,直接快速拖动食物回到虎穴。老虎一般会直接进食猎物,这样的目的太明显——违背本能地深夜奔袭,熟悉的虎穴里还有一只昏睡的老虎呢。

不是我一只虎在这里自我感动,我没听说过老虎这样的习性。而且闵昂也确实用行动落实。

闵昂在洞口放下猎物,进来稍微蹭蹭我:“出来吃鹿吧。”他想了想,“比狍子好吃。”看得出来我捕猎狍子的奇怪方式,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我的胃里没有明显饥锇的感觉,人类的作息也阻止我深夜过多进食。但是要在野外生存下来,我得尽量快地改变一些习惯。

第一时间我还是没有吞食鹿肉。我看到了闵昂试图隐藏的重新流血的伤口。我有些哽咽。

我舔舐了他皮毛上的血迹,然后走出洞口叼起一口雪,净洁伤处。我应该早点想到这样做的,不知道刀刃是否有铁锈或者毒素。

纯种老虎清楚自己的情况,说明刀确实只是一把普通的刀。而且野兽的抵抗能力强悍异常。我还是有些忧心,嗓子里发出微弱的声音。

闵昂看得出我的意图,他其实有些开心。老虎的一生都在生存,连虎妈带崽也很少出现这样的态度——多半都是一爪子或者吃一顿之类的。我这样明显直白的担忧,他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到老虎的威严,而是期待中的陪伴更加清晰明了,是有热度的。

他主动靠过来轻吻我的鼻子。感受很明显,鼻头敏感,突然湿润,很容易表达感情。

闵昂不懂得什么是吻。嘴巴是——比如马上吃鹿要用到的东西。以前虎妈舔舐的时候感觉能把虎头给吞了,力度加上倒刺,别说敏感的鼻头了,整张虎脸都有点疼。今天感受过这样舒服的方式,耽于享受的野兽很满意。

所以后来才出现有趣的对话——

“原来我们那么早就开始亲吻了!”

“那是轻吻不是亲吻!”

“好吧,那亲吻是什么样子?”

说话声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你是喜欢吃我的嘴巴吗?虽然不疼但是我很早就想问了。”

“吃你个头……”

“哦,原来这样就是亲吻啊。”

处理完伤口的事,我们开始对付这只鹿。我作为人类的时候也不知道老虎最喜欢的食物部位是什么,内脏还是骨头肉或者纯肉?我按着人类的喜好,选择了一条腿开始处理起来。

我确实没达到饥饿的状态,所以吃的很慢。主要是给这条腿拔毛有点麻烦,当时我吃狍子的时候也有同感。但是那时候我很饿,不拘小节了很多。反正闵昂看我一直拔毛很久了。

闵昂看我选择的地方有点不解,但没说什么。他选择光滑些的腹部下嘴,开膛破肚。

他出现在我面前,我很容易就发现了。我拔毛的时候忍不住想,正常的野兽动物不说护食,这种投喂的方式有点让我的脑洞又开始出现……我一直时不时看他一眼,所以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停下了动作。

闵昂叼过来一些内脏,我还是知道除了对口感的要求外,食肉动物一般优先吃内脏这样营养丰富的部位。我也不再想那么多了,我能知道自己是向洛就行,我能知道他是闵昂就好。

我看懂了他的意思,挑选一块我能接受的肾脏——记忆中外婆做的炒腰花还是很美味的。但其实结果很好,我现在老虎的味觉很喜欢这种血腥味。但是我没有再拿这些,猎鹿我没有出力,而且我确实不饿,说不定是闵昂饿了才去狩猎的。

我先一步结束了用餐,静静看着闵昂进食。我看得出来,可能他也不是很饿,看起来也是斯文的。猫科动物的种族天赋?

我一点儿也不困,就这样看着闵昂吃鹿肉也挺有意思。内脏和腹肉被吃得差不多之后,我没有错过难以忘怀的一幕。

腹部笼统包含的范围很大,我之前靠着气味分别这是雄鹿,现在托闵昂的福,我也看明白了。这福气给我,我好像也不太想要……

闵昂应该还空余一些肚子,他的目标明确——雄鹿的生殖器。我也没感到意外,但是多少仍觉震惊。我之前挑来挑去下嘴的地方,从来没有考虑这样的部位。

我想就算我之前勇敢起来,抓住的是一只长角的雄狍子,埋葬的残骸里肯定包括他的雄性骄傲。

人类啊,我想除非我下一刻就饿死,还得把自己打晕,让闵昂把这种食物塞进我的胃里。

我看到了这一幕发生的发端,能预想之后的场景了,就算我撇开目光没有经历这全过程。结束后,闵昂的神情满足。难道食肉动物们也很明白鞭的功效?《动物世界》里这样的场景也是出现过的。

我忍不住观察闵昂的身体有没有发生什么小广告里夸张的变化,或者像是吃了伟哥的特征。

我的目光有些刁钻,探究欲引发的瞳孔扩张让闵昂又羞又怕,他说不准这种状态,反正有些微微炸毛,然后有点想违背老虎的灵魂直接逃跑——如果可以的话捂裆最好。

我看不出什么身体变化,但我能感觉闵昂有点不自在。所以我收回了目光。甚至打算假装再吃两口,缓解我人类后知后觉的羞耻心。

我们把剩余的野鹿尸骨掩埋在稍远处的雪地里。我猜想闵昂的能力很强大,甚至不愿意吃口感稍次一点的冻肉。我作为人类都吃过隔夜菜呢,顺便一提隔夜米做蛋炒饭好吃很多。

我还没有经历过致死的饥饿,所以接受良好,我本身也不太愿意放着这样鲜血淋漓的尸体在旁边过夜。

闵昂跟着我在雪地里蹭干净虎脸,同样也吞雪漱口,我们才回了洞穴里面。这时,他应该能明白,我吃雪并不只是饥渴的表示,还可以玩闹、可以做事、可以清洁。他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在他心中,我绝对落实了聪明幸运虎的称号。

一般老虎是夜间外出捕食,今天已经吃过野鹿。我是因为人类习惯晚上在家,闵昂应该是很早就打算谈话了。

回到洞穴的我们最初很安静,都在用倒刺搅动牙齿,深度清洁。夜晚的昏暗无法干扰虎目,我们能看见彼此的动作。

闵昂还是提问:“你来到这里是打算争夺地盘吗?”

我立马明志,我非常清楚自己的定位,我还能不明白自己这只假虎几斤几两吗:“我一直没有斗争的打算,我想活着,然后找个家……”我说得清楚,不希望我们横出误会或者龌龊。

闵昂很开心,起码他认为我们之间没有打斗,是最合虎心意的事情。他站起来靠到我身边趴下。

我们离得很近,一般老虎之间非死即伤的距离,在我们这里只形成了很多可爱的悄悄话。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人类的我也很少感受到。而且能更加了解低音炮虎先生的近距离冲击。这不是我认为的必需,但是至少是加分项不是吗?它本身能给些安全感,话语能落到实处,像是把对方放在心里一样。

我们肯定是互相都打算留住彼此了。话也渐渐多了起来,我没想到闵昂确实威武严肃,其实也很是可爱嘛。我肯定是拒绝不了一只这样的老虎。

我成为老虎不过两天,实在是没想到有什么能说的故事。老虎不会想听人类的那些故事吧,我慢慢安静了下来,还有些失落。

大大的老虎也有细腻的心思,闵昂开始主动说起来他的故事。本来生存的事也没什么好说的,唯一受过伤我们也知道——虽然如果有的话,他也不想说这种丢虎脸事情。但是他发现我的身上隐约出现他看到过的,很悲伤弱小的感觉。所以闵昂毫不客气地出卖自己同胞兄弟的糗事,同时完美掩盖自己的事迹。

如果那些虎兄虎弟在的话,肯定会毫不犹豫挥抓打骂——闵昂你的虎尾巴是变成狼尾巴了吗?这么多心眼!

其实狼也不是心眼多,食肉动物里出现一个计谋大师,总得黑粉满天下吧。我觉得狼很想反驳:“兽神在上,老虎这么强大,我们只是会多狼配合以及谋划生存,鼬可以骂我们,你们可不能!”

不过我听得很开心,我想很明显的表达出来。所以我左右摇摆着尾巴,甚至螺旋似的舞动,虽然很累但是很开心。

闵昂当然看见了快要原地升天的漂亮毛尾巴,有些疑惑:“你是不开心吗?”

我很疑惑闵昂为什么这么说,我摇尾巴的原因除了引诱傻狍子进了虎胃,以及现在我想让闵昂知道我很喜欢他、很开心之外,再没表达过其他意思,毕竟有点累。而且完全不相干的不开心,我想我更会直白轻松地给一爪子。

所以我先停下了晃动尾巴,把它摆在地上缓解僵硬。我想要解释:“不是的,我很开心。”太单薄了,“我很喜欢你的故事,很喜欢你,很开心才想对你摇尾巴。我们的脸上都是皮毛,牙齿尖利,我的开心想让你看见。”

闵昂一直以来的见闻还是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老虎摇尾巴大多表示烦躁和进攻,就像我那天对峙人类前也甩动尾巴了。”

我很是懊恼,我习惯利用人类的见闻。我知道狗摇尾巴的意思,明白猫咖里的猫摇尾巴也是褒义,老虎摇尾巴我没去了解。我对老虎的偏爱不是我查阅资料之后的喜欢,是单纯第一眼看就直白的喜欢。

我想去了解老虎,会希望拥抱这样近距离的感受,虽然人类的我没有机会。所以现在成了一个乌龙。

难怪摇尾巴会感觉累。我愤愤在地上拍动粗大虎尾,但这毕竟是我最爱的抱枕,这已经是最惨痛的处罚了。

老虎的耳朵很是灵敏,闵昂当然听见了我摆弄尾巴的声音。他听完解释有些想笑,憋出些呼噜声。他很想对我说些什么,从一开始就想说的话,但是不止,越是了解越觉得不够。他有点思考的状态,所以难得没有及时说些话,只是轻微地摆动尾巴。

我瞄到了闵昂的尾巴尖,刚刚听完他的理解,我慌乱到急迫。我只能突然凑近他,收起舌头上的倒刺,露出微微一点红软舌尖,轻柔地在闵昂的鼻尖上轻吻一下又一下。

闵昂周身的气息变得愉悦,眼睛微眯,呼噜声渐沉。

闵昂似是理清了自己的虎绪,还有些紧张,不自然绷紧了尾巴和胡须,骤然出声:“不要弟弟了,我们做配偶吧。”他怕我不懂这个不经意从狼群消息里得到的词汇,“是一直都在一起的那种交配对象。”

如果我是一只真正的老虎,可能会一时不明白,这些动物习惯的文字合起来是什么意思。对老虎而言,交配对象不会搭上“一直”这样的限定。

我的理解是,闵昂与他弟弟关系应该不好,然后——他想和我成为伴侣。

成为老虎之后除了食物生存落在肩上,我想到过发情期的问题。这只老虎还没有第一次发情,我很欢喜也很忧虑。第一次不是平淡就是疯狂,而动物应该是后者居多。我会在这种时刻彻底沦为一只野兽吗?我一直把颤抖压抑在心底,现在被闵昂这样惊喜地挑破,我甚至觉得庆幸。

我想过闵昂会是拽住我的那个羁绊。但确实发展到这个程度了吗?雪地上行走时闪过的那些话现在又回到眼前,我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本质,但我还是在此刻忍不住说出人类最能对此表意的话——好像梦一样啊。

我无疑是会答应的。先前我设想过未来我们的生活,可能是朋友可能会更进一步,我已经想到过——鸟与冷杉,树木与虎。我不能欺骗自己,也不能欺骗闵昂,我是会答应的。就像我早就赋予他信任一样。人类的信任是至高的,廉价的全是虚假而已。答案早就存在了。

我只是一时有些反应不及,被冲昏头脑?或许是因为人类的制片艺术?我在广场旁的臆想是——盘山公路的某一段,我们躺在车里,看过夕阳坠落,看着群星闪烁,互戴姓名素戒,在烟火下感受汹涌爱意。我在冬林里的期许是——他在前方不时回头地领着我,我在后方全心坚定地看着他,送他我能猎到的最肥美的雄鹿,在雪穴里交缠燃烧灵魂。

都是在忽远忽近的未来,八音迭奏似的盛大场面啊。应该是群星见证或者古树常青般的史诗。

但是此刻不好吗?难见的紧张高昂,说出令人心醉的淳朴话语。这热烈的、泄露在亲昵悄悄话里的情愫。就在此刻不好吗?我们可以早些开始把故事变得甜蜜。在以后拾起的记忆碎片里我们是那样靠近。

一见钟情?应该是漫长等待的幸运。我独自来到这里,交付一次信任,得到今夜话语。

鼻头有些湿润,我停止思绪。不需要想这么多。我看着眼前有些着急的虎脸,此刻很好,我无疑是会答应的。

闵昂承认,他有些心机,全用在今天晚上的表白上了——向洛告诉他的词汇。反正闵昂看着向洛当时一直不说话,作为一只老虎,也有些底气不足。

怕被拒绝,怕剩离开……但幸运的是——我们成了那个限定。

夜深星亮,雪缓风驰。动物世界应该没有谈恋爱这样的过程。动物存在的是等待、基因和选择。我没有让闵昂忐忑太久,鼻子好痒啊,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在今夜笑得那样大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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