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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内心交战了很久,还是咬死了这只被扑断腿的狍子。鲜血染了一地,小雪纷纷落下,想掩盖这场杀戮。但是不小心溅进眼睛的殷红提醒我确实已经成为了一只野兽——血腥味,温热流动,食欲大动,人类的感官变化明显,不是作呕而是飞速啖肉,填满胃里的空虚。

我埋了残骸,就在那树丛下。离开稍远的地方,我回忆起来刚刚每一帧画面——变成老虎发呆吗?甚至在发呆里发呆?那可能确实发呆升华了。

我起初是有些发抖的,牙齿都不敢咬实,但这样无疑只能加剧濒死食物的痛感。我只能想,它腿断了也不好活——矮丛少竞争大,高处的树叶不是断腿狍子的选择,这就是动物世界——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想减些它的痛苦,一狠心,直接咬断了它的脖子。

我是又犯下罪孽了吗?竟然才刚刚进入新世界就开始了?也不算吧——食物链,可以这么说。就像人吃鸡鸭一样,我作为一只老虎,没有为了明显的享受,没有虐杀,没有剥皮圈养的爱好,我只是为了生存。没有任何,就算是神,也不能剥夺生灵正确的求生之路。

我最终也会成为别人的食物,或者成为一抔黄土,一堆养料,反哺这片土地。

现在我才趴下,静静观察这片林地。白色夹绿,树叶多针状,其实挺像原来的东北林子,中温带针叶——落叶阔叶混交林为主。那我可能也是一只东北虎,应该是最大的那种老虎,可能在这里没有东北,我可能叫什么西南虎——看这块地叫什么吧。

一路没看见什么同类,我猜想如果有人类的话假虎应该也是保护动物吧。想到这我才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确实有熟悉的味道,具体不知道但不多。雪在下被掩盖了或者也在狩猎需要隐藏气味——像我抓狍子一样躲雪里?那也不至于,它们应该对得起头上的“王”字。

我惊起——不会在狩猎我吧,老虎应该也吃同类,多半是幼崽,为了交配或者减少竞争者,但我这种差不多刚刚成年的老虎应该上不了菜谱。发情期还没来,不容小觑但是威胁不大,除了快饿死的同类。但是这里狍子也不少,应该不可能吧。

我坐不住了,开始焦躁踱步,我还一边想着如果有人类的话这里可能还是保护区;如果有人类的话,这里会出现偷猎者但应该很少;如果有人类的话……这种除了让我兴奋一瞬间又失落,最后开始驱逐的已经不同类的物种,我发出的咆哮交流只能得到一闷棍或者惊恐的叫声。算了,想这些还不如发呆。可能是猫科动物慵懒的习性,我走着走着竟然也能进入发呆的状态。

我还是有朋友的,有家人的,本来没有目的放空大脑,一闪而过的面孔让我确定了大致方向。

美好的回忆总还是有的——我和四个朋友去长沙旅游,有点累,但是麻将好玩。还记得一段谈话——我们各自问了最喜欢的动物,我一定记得当时的回答——老虎。他们都没说补充,我却说了:“我最喜欢老虎,它们美丽强大,当然如果它不咬我,我希望能抱住它,把头埋进胸膛里,听呼噜声、心跳声,感受热烈的温度。”但是我总会在这时想起狼,它们也是神秘强健的生物,同时专情唯一,这是老虎该学习的,我当时这么想着。

这些朋友家人陪伴的故事回味了一番,又开始浮现一些做过的错事,思维最是跳跃随机——人类嘛很看重外貌,而且都享受赞美。我喜欢实话实说,甚至有些刁钻。发小让我随便说对他外貌的印象,我看得见他的期待,但我说了实话,且是苛刻的——指出了他脸型五官的毛病。当然每个人都有瑕疵,只不过程度问题。看得出他有些尴尬和难过,然后我又说了些好话,但伤害是造成了吧。我的嘴真是贱呐,小时候不懂事是这样,长大了还是这样。只有到了进入社会的时间,我不再说什么,我更习惯发呆。

而且现在我成了一只老虎,就算好看也不能当饭吃,甚至同类交配期间也是看重能力。我想着我这纯纯的虎样,除了对我自己有用可能确实没啥用了,应该没有颜控的老虎吧。那位发小现在可以跳出来大声笑——瞧你这个虎样!

有些失落,破碎感蜂拥而至,我想得到些怜悯吧。怜悯我不懂事的错误、怜悯我现在产生的歉疚、怜悯我现在终于能不假思索说出所有人想听的话甚至不说话。

或许我也并没有那么狼狈,我犯过错,但是在人类那么多知性的行为中我没有被套上法律镣铐。我肯定还会犯错,未来那么多时间,我尽力让它们簇成我而不是污染我。想来,我与朋友还有家人的关系也是灿烂的,是否说明现在的我……怎么样呢,这不是我自己能评判的,总归是好些吧。

森林被白色覆盖,并不会像冰棺一样了无生气,隐藏在树丛边、雪地中、泥土里闻见的是盎然生机。在弱小动物眼中,我还是威风凛凛的丛林之王,虽然似乎随意地漫步,但也是不可否认的天敌,不用观察,逃命就好。

只是高林下阴暗角落一闪而过的是什么?可惜我作为人类的时间太久,很难一直习惯高专注利用嗅觉得到一些故意隐藏的信息。

第二天大亮,我在大冷杉下中心的安全空地里醒来,抱着树干伸了个懒腰。怎么我的腰这么柔韧?都快要折叠起来了!我把头埋进爪垫里,感受到绒毛蹭过鼻头,有点痒。同时我也清醒一些,站起来四肢行走!现在完全睁开眼,才发现这是变成老虎的第二天了。

猫科动物嗜睡,但我得为老虎正名。老虎可不是家养的小猫咪,它们——我是需要保持基本生活的。但今天晚起不是这个原因,毕竟昨天我进食过鲜肉。作为人类肯定不习惯露天入眠,所以我决定趴在树下——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个合适的天然洞穴——然后半夜我被树梢的小型雪崩吓醒了。大吸一口气,还闻到了同类的气味,不近不远,看见我醒来后反而走了,居然没有打斗交锋,我那时都想好跑路了。

辗转几片树荫之间,雪还是会飘进双眼,砸在我的脑袋上。我愤然起身,竟然在开阔地上幸运地找到一棵粗壮高耸的冷杉,树下四周都是雪,唯有中心有块平整空地,很好睡的样子。结果就是入睡太晚以及遭受恐吓导致起晚了。

但其实老虎大部分睡眠的时间都在白天,尤其冬日,当然假虎就不一定了。

我走的方向有条结冰的溪流,走到这才发现冰面很厚,我没有去寻找呼吸孔。没有鱼作为早餐,但得亏昨天那只狍子,我没有饥饿感。洗漱也只能作罢。

老虎也是可以利用舌头上的倒刺搅动牙齿做到口腔清洁,但第一天做虎,我没反应过来,直接睡觉了,现在嘴巴里有些粘腻。我把脸埋进雪地里,初步洁面,再吞雪吐水,最后用猫科动物的老办法做完洗漱,我继续走进森林,准备找一个洞穴,顺便看看同类的踪迹。

作为老虎有两个部位是我不得不说的——眼睛可以看见很远且微小的动静,这是近视眼的我感到新奇的世界。人类的我需要借助眼镜观察,裸眼不至于人畜不分但也确实存在模糊。尾巴是我昨晚上爱不释手的暖床抱枕,又粗又肉,深得我心。老虎的尾巴摸不得,不好意思,我自己的尾巴随便薅。

想着这些,我压下了昨晚的危险信息,暂时步履欢快地慢跑了起来。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这片林地在溪流处就被分开,不知道面积,不知道领地划分。我回到原来的“出生地”,发现这里老虎的气味比较杂多,与早晨闻见冰溪另一边地带单一的虎味相比简直是三足鼎立了。就算是作为人类我也知道老虎不是群居动物,领地划分很重要,三虎怎么能共存呢?

我想的是看见另外二虎我就逃跑,反正总会被牵制住,互相不能下死手,免得渔翁得利。贸然跑去其他老虎的领地,作为一只不能生的公虎加上人假虎威的盗版货,我根本躲不开小喽啰的命运,小boss都算不上。

但其实我不知道的是,这块林地并没有什么牵制,全都是假象而已,昨天看到的那个黑影马上要来收拾我了。

老虎聪敏,懂得观察实力,而昨天那只更是其中的娇娇之辈。同为顶级猎食者,同为成年老虎,他花费了一天时间观察竞争者,最大程度减少受伤的几率,这也是我能见到第二天阳光的原因。

还是我以为的动物世界太原始,没有太多尔虞我诈,所以我毫无心理负担地继续前进。走一步看一步,逃跑和人类思维是我最大的武器,我不想这么快结束这个世界,毕竟尾巴的爪感可太好了。

闵昂感到很疑惑,成年后来到这片领地,他确实是来挑战领主的,可是领主不见踪影,连之前剩下的气味也被雪掩盖淡了。运气好到其他老虎不敢过来的时机,他正好接手了这块肥田。他想不通泰格放弃领地消失的原因,不过也好,他实力足够强盛不怕争斗,但不费力气也是好的。

但是很突然,这块地方突然出现了另一只老虎,气味是直接降临在这儿的,这让他很谨慎,甚至觉得是个强敌,跟踪了一天发现——好像是个呆虎?

愚蠢的猎手,这是什么奇怪的捕猎方式,摇尾巴是提前表示一下不开心吗?脆弱的病猫,虽然不知道猫是什么样子,但这只肯定不是老虎吧。

那只老虎运气真好,在夜袭的时候被雪吓醒了,只能拖到下次机会了。勉强算只幸运虎吧。

闵昂看出那只老虎睡眠很浅,打算另找机会,刚好领地出现了一种陌生的气味,便直接走了。他只觉得——纯种野生老虎也会吐槽吗——这也不算白费力气啊,还不如直接打一场呢。

我走到森林深处,还是没见到什么有用的同类信息,山洞住处当然也是。直到我走到另一边的坡上,才发现有一块凹地是空的。我确定那里有另一只老虎,但他正在对峙。我这个角度看不见威胁到这只老虎的是什么,但我想大概率是第三只老虎,我本着渔翁的心思打算窥伺这场战斗。

我绕过了一段路程,密林挡住了视线,也没有高地让我再瞻望,我才后知后觉用上了鼻子。人类大多利用视觉和听觉,但动物谨慎,很少发出声音。冬日鸟迁,只有动态捕捉强悍的视觉,我总是下意识的利用,忘记了大多动物生存最关键的却是嗅觉。

这一深吸气,我才发现这只老虎对峙的并不是第三只老虎。味道肯定不是老虎,猎物也不可能让老虎对峙,冬天熊也会冬眠,我猜不出,只好走近他们观察。

我不敢快跑,声响太大——但我可能又忘记了纯正的老虎更习惯利用嗅觉,而且不是一般的狩猎或者隐蔽的姿势,而是人类所言的阴暗爬行或者匍匐前进。所以我在那只老虎的信息反馈里加上了一个——狗狗祟祟,他同样不知道什么是狗,反正他处理不了这些奇怪的东西,已经开始摇尾巴了,不耐烦的发出吼声,吓了我一跳,骤然停下差点扭了腰。

我继续前进,直到趴倒在一棵大冷杉下,还没来得及看清全貌,虎啸声也盖不住——枪响!

人类,是人类,是偷猎者!我把头搁在雪堆上,观察着久违的熟悉形态的人类。我不能把目光分给那只老虎,因为枪已然成了这里最极端的危险。空气中散发着血腥味,这对于老虎来说很明显,还

有我熟知的硝烟味,呛得刺鼻。但是我不能发出声音,我是隐匿者,我是这里最大的不确定因素。

不确定,指的是人类的境况,是逃跑还是死亡?他不会成为赢家,我一定会扑向人类夺下枪支。原本的我不能决定偷猎者的生死,但我成为了一只老虎,身体行为不受人类法律规束,只有我作为人类的灵魂牵扯,我只能给出这两个局面。

总之,救虎夺枪。那只老虎已经受伤,如果事后实在不行我就逃跑,再怎么说那是个伤员,而我假虎也是虎。足够幸运的话我能和他成为朋友吗?

人类是群居动物,就算我原来怎么格格不入,在这深山老林,我再不能作为人类出场,我需要同伴,需要能拽住我灵魂不再虚浮的羁绊,我将作为一只老虎生活。

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国家,所幸这个人类所在的国家对枪支的管控是严格的。这是一把土枪,使用的痕迹明显,应该是猎户家传。但我知道它需要换弹。害怕走火、控制金额,果然,只一枪之后,现在这个人类正在装弹。

纯正的野兽不知道枪支的特性,被威胁过后剩下忌惮打量,人类也是深知这一点,这些时间足够他完成达到满载而归的关键过程。

我从来不耽于享受任何不必要且不正规的动物制品,皮衣或者骨齿,不如实用的东西。每次看见标本或者制品的新闻我也会可惜一番,痛恨一番,但我的关注也不多,只要结果是绳之以法,我便会赞叹一声,之后也没有更多了。但是现在,我也是一只野兽。

人类贪婪的目光锁定在对面那只老虎华丽的皮毛上,看不见鲜活,对绝大部分偷猎者而言,璀璨的不是生命,而是金币和钻石。扭曲丑陋的面目嘴脸激起我的野性、唤醒我的血性、战栗我虎皮里的人性。

我怒吼一声,打乱了人类的节奏。他的指尖都在颤抖,人类的视角只能知道,现场存在另一只老虎,在他换好弹药之前扑飞了他,并且踩住枪支。

锋利的兽爪在他脸上留下抓痕——深可见骨。这是我留给他的烙印,这屈辱印记不会让他被世人传颂,而是坐稳监狱——现在已经不是武松打虎的时代了,而且我们也是好虎,没错,我们是好虎。

我没有继续追逐那个偷猎者,人类总会以防万一。这种人有枪,不期然还有什么阴狠手段。人假虎威的我更不敢贸然动作,更何况还有只老虎突然离我很近了,虎腿根本不受使唤啊。似乎现在的情况是这只老虎暂时没有杀死同类的打算?起码没有低吼和露出獠牙。

再次悔恨为什么我不适应使用鼻子,不然我就能及时发现老虎的接近。我只能放弱我的呼吸,甚至想要在地上打个滚。老虎没有慕强心理,打不过就跑,活命要紧,更何况我一个假老虎,怕痛得要命。其他可能不会出现公虎在公虎前打滚求生的先例,或许会放手一搏,但是我可不能保证啊。希望没有监控,给人类上交一份奇异的数据。

别的老虎我不知道,这只老虎闻气味也是刚成年,体型比我大,能力——假如我是纯正老虎——也强的不止一星半点。我好想逃,却逃不掉……

其实他最开始的目光是放在我踩住的那支枪上面的,这也是我没有第一时间反应不及而直接打滚的原因。但是他发现枪只能散发刺鼻难忍的味道之外没有什么威胁了,才把注意力放到我这只他定义了很多形象标签的同类身上。

他主动说了第一句话——我后来回忆也能想起来,是他先主动示好而不是我提前求饶——很清楚:“我叫闵昂,你呢?”

我的第一想法是老虎之间可以交流欸,我能听懂的语音,还有我靠,这只老虎有点低音炮。然后我在想原虎的名字,记忆深处答案是我本来的名字:向洛。我也告诉了他。

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使用自己所有的感官,而我根本反应不过来,所以在第一时间他扑向我的时候我几乎被吓死,立马顺势躺倒,闭上眼睛。希望不要太痛,眼泪都滚落出来。

我的反应还是有点慢,之前他没有被子弹击中,只是擦伤和灼伤,血迹不明显。近距离闭眼的情况下,最先反应过来的就是我的鼻子——浓厚的血腥味。然后是耳朵——树干被击中的声音。最后是体感——温热的液体流过腹部,稍微黏住了些。我睁开了眼睛,我的确是完好无损,闵昂前腿划出了一个口子,鲜血淋漓。

我看着就疼,好似是我的腿涌出了血。我反射性又滑落泪珠,确实不太像一只老虎。

他跳跃暴起,神情肃杀,面目狰狞。完全不一样了,甚至之前称得上是温柔。

鲜血在雪地飞溅,舞出战斗的前奏,每一块肌肉都听命主人调遣,他没有在乎伤口,所有的势能集中于追击。没有计谋,纯粹的野性魅力——尖牙、利爪、声啸、重压,皮毛上华丽的纹路全部被奔腾的血液赋予生命,戾气森森。

仅仅几秒,就拉近了卑劣偷猎者自以为安全的距离,下一刻,牙齿刺破咽喉,胜者发出赞歌,败者惨淡落幕。

血染一地,我被震撼住了。闵昂回过头来看我,额头上的“王”纹还余着些力的扭动,像活过来的图腾。他是当之无愧的森林之王,百兽之王。

人肉在我记忆中的普及应该是酸口,饱腹的老虎肯定是不会吃的,就算他吃——我肯定是吃不了的——我也不能说什么,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自然界最直接的法则。场面是震撼人心的,但其实比一些勾心斗角实在多了,起码死的明明白白。

我知道那时候闵昂如果不扑倒我的话,插入树干的刀具应该会刺穿我的腹部。

我夺下了偷猎者的枪,算是踩住了他拿起武器的上肢;我划烂了偷猎者的脸,算是踩住了他立足社会的脊梁。他的衣服破烂,枪身老旧,临死前还贪婪地拽着闵昂的兽皮虎毛。

其实不久前他还活着却也弥漫着死气,不是只是因为瞬间的惊恐,可能成了动物,我猜想他得了癌症或者长期接触癌症患者。死气如同附骨之疽,缠绕着他的生命。

我原来也知道贫富差距,在有些专家讨论每人富足一套房的时候,或者男女为了彩礼嫁妆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有些人还在为了生活负重前行。他们听不见这些可笑的声音,或许太遥远,像我之前不太关注偷猎一样。有些人光是活着就拼尽了全力。

这个人类全力扒住闵昂的皮毛,我走过去挥抓打落了。人之爱财,取之有道。就算是救命,也不是以命换命,除了人类的规矩,谁说明了谁的生命高贵吗?我原先是人,现在也成了野兽。

可能是梦,可能是发呆,可能是新世界,我很久没有这样的触动了。以前时间太快,想这些也没用,现在虽然也是没用,但总有时间来想一想了。

发呆对我而言在过去也是一种很好的思考方式,放空、目的、构建,差点忘记我还会于其中自问。我也不记得几岁开始,我最容易在浴室发呆——为什么人类存在呢?为什么地球存在呢?为什么世界存在呢?只有我们存在吗?是否不存在好呢?没有答,没法答。我没对其他任何人说过,这种发呆反正也是发呆。别人问我在干什么呢?我还能回答:“哦,不好意思,我刚刚发呆了。”

思考,指进行分析、综合、推理、判断等思维活动。非单纯放空大脑式的发呆,多少也是思考。不说我的回忆、我的构造,我反复提问自己,也不能说我仅仅浪费atp吧。这些问题肯定有人研究,我只是不出名,我只是利用发呆,但是我一直认为发呆也是有意义的。我现在肯定是在思考的。

原来,从古至今的神话故事,女娲造人或者亚当夏娃……给了我们一种信仰,然后让我们自己知道存在这样的人神之分。后来又出现了三六九等之类,打击封建迷信之后或者发展ai机器人之后我们是不是也给了别的一套人神之别呢。

幸好我现在是只老虎,应该想好怎么活着填饱肚子就好了。

可能还得再加上一条——被我救过一次的老虎也救了我一命,现在激情面对面怎么破?顺便一提我也是只老虎,而且都是公虎。

结果还是闵昂给出了解决办法。可能是我观看他战斗过程除了别虎看不见的鸡皮疙瘩,我特别闪亮仰慕注视他的眼神成功取悦到了闵昂,更何况我之前也帮过他的忙。

他舔了舔我腹部染上的血迹,还是忍不住说:“你是怎么做到被扑倒之后除了哭鼻子就是露肚子呢,简直就……”——他是形容不了这种气质的——我猜想后面:像没有用和有大病的结合体。

我没出声。成年公虎都是独来独往,很难出现这种非战斗时或者非交配前的交流场景。我原来是成年人类还好,他一只刚刚成年的老虎可能还会想到他的同胞兄弟姐妹,或许有点怀念?可能不是,忙着打架抢奶呢,还会放出壮语:“以后离我远点,不然就……咬死你。”所以确实难得。

他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然后打算想些其他的话题。我其实还好,本来就不是纯正的老虎。还有,只要不杀我,低音炮虎先生,我很难不迁就他。

闵昂这是第一次友善打量起来这只帮助过自己的非血缘关系的老虎,之前只需要记住气味将之杀死或者驱逐就好了,现在变成可以交流谈话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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