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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可能?
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贺七娘握着短弩的手一时失力,将手中之物掉到地上,砸出一声异响。
这一响动,似提醒了那黑衫人她的存在。那人朝贺七娘这边冷冷瞟上一眼,而后继续同马车上那人禀道。
“方才那群突厥人围着的人,似乎是跟遇害商队一起的。她逃了出来,还带了个伤者。”
过了片刻,那道熟悉得让贺七娘眼底莫名有些发烫的声音再度响起,语调和缓,吩咐着。
“既是如此,且去询问他们是否愿意同行。若愿意,便将人一道带去下个城池吧。”
“是!”
眼见那黑衫人领了命,一步步朝自己走近,贺七娘的双眼仍是死死盯住他身后,那驾看上去与这戈壁格格不入的马车。
她想问
她想问问,是不是他,是不是他也来了陇右。
可理智偏又一再告诫她,若按前世时间来算,这时的方夫子应当在东都备考来年春试才是。
他怎么可能,不,应该说是完全不可能出现在这陇右戈壁才是。
马车里坐着的,兴许,这就是一个同方夫子声音相似的人罢了。
且看这马车与护卫都不似普通人家,一个家世贵重的郎君,会那般雅韵,再是正常不过的了。
再说了,方夫子也没有在手上佩戴戒子的习惯。
想通了这一茬,贺七娘移开眼,忽视心底那股乍然而起的失落,同已经走到她跟前的黑衫人躬身行礼,轻声开口请求帮助。
“我们是前几日出了玉门关的商队,这伤者是商队的武人。因昨夜遇了沙匪,我同他二人奔逃之下,这才到了此处。”
“承蒙贵人相救,感激不尽。只如今他伤得实在是重,若贵人愿施以援手,还请借我们一些伤药,或者捎带我们一程”
眼前这队人虽不知身份,但从他们配备的长弓和身手来说,只要他们肯伸手,康令昊这条命当是可以保下的。
想到康令昊身后袒露的那节断箭,贺七娘一面说,一面将腰弯得更低一些。
忽地,马车之中一声脆响,听上去像是打翻了什么瓷器。顺道,还伴着小犬呜汪呜汪的急促叫声传入众人耳中。
“郎君?”
黑衫人调转步子,快步赶回马车前,很是担心的样子。
马车中的人却似是含糊不清地笑了一声,而后,车檐下铜铃一声清响,马车门被人从里推开。
一道黑影呜汪呜汪地跃下马车,像是离弦的箭一般,咻地窜到贺七娘脚边,扒上她的小腿,尾巴摇出残影。
“你这小东西,又是不听话。”
“小犬顽劣,还请勿怪。”
马车里,小犬的主人嗔怪地念了小犬一句,顺道,还同被扑的人道了句抱歉。
偏贺七娘尤还沉浸在小犬同那小狗崽儿差不离的外貌上无法回神。
车门敞开,原本还有些模糊的声音更是清晰。
同时,贺七娘听闻这道难掩笑意的声线,怔楞抬眼。
下一刻,她已同车厢之中正转了转左手食指的戒子,继而徐徐抬眼的郎君对上了眼。
仿佛就在那一瞬间,他们所处之地,已从这荒凉寂寥的戈壁,再度回到了洛水村,那个夏日傍晚,连风都浸着酒香的黄土墙檐内外。
业已换下青衫的郎君,在看清车前人影后,原本闲散的动作一僵,竟是怔在当场,神情意味不明。
两相对望,贺七娘呆立在马车下,灰头土脸,发髻因奔逃而蓬乱散着。身上的羊皮袄嚯开了许多或大或小的口子,脚下跌落的短弩上,满是污血。
而她垂在身侧的手,也不复那晚在月下为他揉药酒时的温软。入眼的,除开手背沾满的尘土,指尖竟还沾有刺眼的红。
她就那样站在下头,瘦了一圈的脸连带着身子,微微颤抖着。
方砚清细细打量着贺七娘,原本舒展的眉心早已皱起,眼底闪过晦暗,面色渐渐冷了下去。
本是打定主意,要给她个教训,让她再不敢随随便便,独自一人远走的。
可眼下见了这样狼狈的她,方砚清神色不愉,指甲不自觉地抠在翠玉戒子上。
看来,到底还是让那群突厥匪贼死得太过轻松了一些
这一头,贺七娘立在马车下,泪眼婆娑地望着马车上那个人。她看了又看,终是确定眼前的郎君,真的是方砚清。
在确定的那一刻,心底突就涌起一股委屈,委屈得她险些落泪。
而方砚清,就这样坐在贺七娘的视线所及之处,一下下转着手上的戒子。
他静静看着她,一言不发。
最后,在贺七娘酸涩难忍的双眼注视下,他慢慢起身,弯腰下了马车,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
一声仅二人可以听清的喟然长叹,方砚清终于再度露出那抹她熟悉的温柔笑意,并徐缓朝她伸出手。
“七娘,我在,莫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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