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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敏霞似是被郡主激励了,她也放下玉石,站了起来。
“小妹说的没错,我们惧怕母亲、依赖母亲,毫无为王为相的做派。没有一个国家是修士建立的,他们就算能上天入地,到底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子商国杀了多少修士?我们整顿军队完毕,马上能与北国人决一死战。”
敖子建看到两位妹妹都支持开战,也就不再反对。泰王与两人商议完毕,便回国指挥援军去了。
大战在秋日的一个清晨开始,那天天降大雨,北国一伙游击队偷偷潜入城池。不料被往来百姓抓住,士兵们全部牺牲,尸首被挂在城门口示众。
这些牺牲的军士不是北国而来,所以被泰国人认为是叛徒,不久后几位的家人也全部被诛杀。川北城中早有不满之声,士兵大开杀戒更是引起众怒。况且,国母尚瑞君长久没有消息,敢怒不敢言的百姓如今也怒也言了。
城门外的北军已经修整完毕,看不见游击队回来,便顺势开始攻城。城中百姓正在闹公堂,听闻北军攻城,喜不自胜,一股子涌到城门口,为北军加油。
泰国前部支援军队已经到达,在城门附近看到攻城北军的旗帜,便火速赶来开战。相国城池上的弓箭手看到援军与北军打作一团,无法射箭。因此,城楼士兵作壁上观,直到城中将士镇压完闹事百姓,才开城迎敌。
此战,北军被两面夹击,损失惨重,但带队将军竟然神勇异常,带部分士兵逃出生天。北军听闻消息,忙率领大军来救,自此,三国打在一处,将个古城池弄得乌烟瘴气。
此战延续两年,北军节节胜利,将郡主敖忠梅俘虏回国,敖忠梅在押送回国的路上英勇就义,她的尸骨被葬在鹤桥山脉中,年年岁岁受毒虫啃食。
就在北国占领川北州,即将进军泰国时,子商突然袭击铅山,贾成宏认为不宜继续攻打。北国皇帝与敖氏贵族签订盟约,敖子建称臣,世代纳贡。
如此,北国西部叛乱基本平定。贾成宏写信指责子文驰不仁不义,攻击友军。商国于是退兵。
北国之战结束,尚氏宗亲在黄练州称臣,贾成宏为敖子建改姓,称尚子建,封其为黄练府尹,统领领土事宜。北军回皇城前,贾成宏火烧两王的王宫,并宣布再不设立异姓王。
北国之战结束,贾成宏便写信谴责子文驰不讲信用,并宣布取消两国同盟。子文驰早有此意,命令即刻入侵铅山,并宣布将在皇陵举行祭祖。两国关系剑拔弩张,边境百姓人人自危,通商的船只也不复从前。
江重山如今已有十五岁了,他辞别养父,在城市的另一头重新开了家木匠铺,每日开店营业,日子还算过得去。
别的不说,皇陵的祭祀活动还是很让人高兴的,包括江重山在内的许多人都接到了新礼器的订单。
江重山也不明白子文驰为什么又起战火,他猜测凡人便是如此不能安定吧。今日太阳即将下山,他拿着账本便想回家。他将店铺的房门拉上,锁好后拿着东西边走,今日晚间会有宴会,他不想错过这个。
城中有一条非常出名的桥,是曾经夏主前往接受神明赏赐的桥。在天地尚未分离,人与仙没有隔阂的年代,夏王朝的主人经常前往能收到来自天国的恩赐。可惜,北国蛮荒,惹怒王母,神仙动怒,牵连众多,导致遥远的南方也不能再见到神仙了。
世人,尤其是夏朝遗民常常怀念过去的日子,并妥善保管所有能留下来的遗迹。
江重山便是在这里遇见了他身生父亲,抱着许多木材杂料的时候。
那是一个穿着蓝色道袍的术士,他的神情安然地看着前方,仿佛一切不能入他的眼。江重山在与他擦肩而过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水流,那是他们共通的灵气运转。
凡人看不见灵气,但那个男人看得见。他比江重山更早发现这一点,但他没有停留。
男人甚至不愿意侧目看他,宽大的道袍遮掩了男人的手足,他看起来又神色如常。
江重山心情稍有些抑郁,但转念一想,自己并不是他希望创造的产物,被他厌弃也在情理之中。他稍微在桥上停顿一下,假装看着湖面,之后便想要离开。
然而,不熟悉的水面波动还是吸引了江重山的视线。平时翠绿的河水如今黝黑一团,甚至隐隐有更深黑色的油状物冒出来,湖面仿佛沸腾一般,边冒着热气,边滚动着黑水。
江重山料想这是地底恶灵降世,不日便有血光之灾。他也做过鬼门把手,知道这些冤魂会乘机潜回人间。
这本是值得关注的事,但接任的鬼差是子骁辉,南方诸神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他于是便放下心,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江重山走后,那位蓝衣道士重新回到桥上,将湖水异态看在眼里。
江重山离开养父后,独自来到城北,安安稳稳地过着日子。今天,他算好账目、吃好饭便一心一意地琢磨起自己的木工手艺。
普通的地板、木门自然不在话下,江重山从小吃苦,有的是力气。但木质雕花可就有些困难。江重山被林辉吸走许多灵气后,眼睛渐渐地差起来。不仅是在月奴中,便是在普通凡人之中,也属于眼睛不好使的一类。
因此,江重山闲下来便会磨炼自己的各种需要视力的技能,争取能用熟练度弥补视力的不足。
突然,烛火的摇曳程度超过了寻常,在一阵莫名的冷风中,烛火彻底被扑灭,整个房间回归黑暗,只有窗台处能被月光照亮。
江重山正雕刻到关键时刻,此时,他正在用小刀细心地磨着一条鲤鱼的胡须,此时若是停手,这块木雕便不算成功。他认为自己本来也看不清楚,将熟悉的印象在脑海中反复琢磨,便继续下手雕刻。
黑暗中,江重山更加专心地描摹手中的木头,将所有心思都撇去,只专心于两只手指的配合。
突然,一声轻笑打断了江重山的全神贯注,只一秒,这个破旧小屋便蓬荜生辉起来。江重山看着手上划破的木头,索性将它扔在一边。他顺着背后的光源看去,子骁辉发着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
“几年不见,鹿仙大人这般落魄了?”子骁辉仍是出水芙蓉般的美貌,她现在没有了为太子时的冷酷和讥讽,便温和地看着眼前人。加上她闪着光芒的身影,子骁辉现在活像一尊菩萨。
江重山站起来,冷淡地说道:
“我便知道你会来,恶灵抓住了?”
子骁辉却不理人,走近后拿起桌上的木雕端详。江重山被来人的光芒照得睁不开眼,忙转过身去。
“上神,这种小东西有什么难抓的?只是此行,我还有要事。”
江重山对子骁辉发光的全身都觉得刺眼,连片刻都不能直视。他完全地背对着子骁辉,问她要做什么。
子骁辉放下木雕,转到他正前方,逼着他与她对视:“上仙,我即将回仙界去,鬼门还有空缺,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江重山倒不是非常想回地府,但还是被这个建议吓了一跳,当值的鬼差竟然能到凡界挑选接班人吗?他睁开眼,想看看来人是否在戏耍自己,又被那强光照射得闭上了眼睛。
子骁辉很不满他的态度,渐渐将光芒放小,接着说:“北方神明纷纷陨落,你再怎么轮回也是一样的。你我有些交情,我才给你走个后门,如何不识好歹?”
江重山慢慢睁开眼睛,他有些怀疑那白天的恶灵是此人故意放出来的。
“轮回几次便会消弭神格,你知道神君已经彻底消失了吗?我们在凡间都找不到他任何气息。”子骁辉补充道,好似江重山的拒绝将是非常不合理的举动。
江重山这么一个电光火石之间,脑中有千万条思绪流过,关于天庭的,关于鬼门,关于人间之事。说真的,林辉真能成神,然后带自己飞升吗?江莲不像是个能做成事的人啊。
他仔细思量了后路,看着眼前柔和的灯泡,僵硬地点了点头。
“但我还没好好做过人呢……”
“你以前不是轮回过一次吗?”子骁辉满意地笑了,她颇为深邃的五官为这一抹微笑添加了邪气,他意识到这个女人真是掌管死神的鬼官。
“这把匕首给你,你尽快了断自己,我没多少时间在地府耗着了。”子骁辉的戒指中显现出一把碧蓝色的短刀,刀鞘上镶嵌着六颗五彩宝石。
“不要让我失望。”子骁辉歪头,说完后便消失了,屋内重归平静。
江重山看着手中的匕首,感受到那股清冷的水流又出现在自己的手里。他想象着自己能看到那些满天飘飞的灵气时的感受,不自觉地笑了。
是啊,做神仙好啊,不用经历生老病死,不必担心轮回超度,自由自在,永生永世。
他拔出了匕首,想看看这把凶器,便走到了窗边。清冷的夜光照拂着这把银色匕首,锋利的刀刃薄如蝉翼。他将手指轻轻按在刀刃上,马上有鲜血流出。
他把手移开,抬到嘴边,轻轻地舔干净。他想,若是神仙,这样的伤口是不会有的。
江重山回忆起自己两世的人间之旅,虽然远不及他做神仙的日子长,但却印象深刻。如今,江重山只能勉强记起天界那种柔软、安详而自由的氛围,自己在那里仿佛永远是半梦半醒。
但在人间,他却有受不完的苦难。被背叛、被抛弃、被驱使着前进,又永远是饥饿的、贫穷的、痛苦的。凡人百年,不及神仙眨眼一瞬间,却那么漫长。
江重山把匕首抬起,自己也扬起了头颅,他幻想着天国的梦幻,渐渐用力地将匕首刺进自己的喉咙。
又是一阵寒风,有粘稠的液体粘在江重山的脸上,他知道喉咙不断涌出血液,那脸上的又是什么?
他举起手,摸了摸那一块湿润的地方,将手抬到眼前,发现那是一块黑色黏液,正从房顶滴落。大部分的黏液都掉在了地上,这一地滴恰好落在他的脸上。
黑暗中,不断有黏液沾到某物上的神情,仿佛毒蛇攀爬到整座房屋。
“是沉天咒,子骁辉没有去抓恶灵吗?”江重山不得不按住伤口,从窗户边上移开。
沉天咒是地底恶灵常用的招数,将一片天地笼罩在自己的魔气之中,自己便能占据这片土地,慢慢吞噬其中的生物。魔气是肉眼可见的,他手上这一块便是,很快整片恶灵想要的地区都会被魔气覆盖,那这里的人就都没救了。
他不得不回忆起养父、朋友和所有的街坊邻里,他们都是极寻常的凡人,从未作恶,现在便是祭品了。
江重山感到愤怒,他尖叫着呼唤子骁辉,叫她出来驱赶恶灵,但什么也没有,屋里还是同过去一样黑暗。
他感觉很不好,不只是心灵上的,手指上的魔气也在不断地腐蚀着他,转瞬间,半只手已经不见了。江重山现在不得不举起匕首了结自己,不然便要被带入魔界。
手起刀落,江重山先砍掉中魔的手,再刺入脖子。鲜血瞬间飞溅,他也痛得支撑不住,倒地片刻后便灵魂出窍。
他在睁开眼,便见到了子骁辉的笑脸。她安静地站在自己的尸体旁,带着笑意注视着这一切。
“好了哦,那走吧。”子骁辉上前来牵过他的手,便要将他带走。
江重山非常愤怒,他想要挣脱女人的手,但完全没有作用。他想要质问女人为何这么做,又发现自己早被人禁言了。
子骁辉回头见他神色抑郁,便出言安慰道:“别担心,我看中一个道人,他今天就在镇上,由他来摆平这个恶灵就很好。”
此时,江重山还在想方设法把手从女人手上解脱出来,一个蓝袍道人便进了房间。
他意识到这个便是他这一世的亲生父亲,佘彦祥。此人还是少年模样,他检查了江重山的遗体,皱着眉叹气,随后便推开窗户,施法建起一个防护罩。
他拔出身后宝剑,驾着飞出窗外,往魔气最深处去了。
“看吧,蓝色道袍是国师才有的,此人不过百岁,已有此修为,实在难得。我想,他定能顶替北方神君,成为又一位水属的神官。”子骁辉这样说道,骄傲地指着远去的修士,对江重山夸耀道。
“哈!”江重山本就气极,听此一番言论更是要笑不笑的。
“少胡说八道了,杀了你的林辉才是下一个神君,我着了你的道了,她本可以点我上仙界的。”江重山愤慨地说。
子骁辉向来平静的脸上有了波澜,她颇为愤慨地回想起自己的死相。
“算啦,子文驰这个凡人真能折腾啊,要不是她没有一点根骨,我都不能不恨她。”子骁辉将他拉过去,另一只手在空中轻轻一扯,一块空间便被她撕了下来。
“走吧,做你的鬼官去。”子骁辉拉着江重山进入空间,回头把手里的空间扔回。
房间重回寂静,地上的人静静躺在血泊中咽了气。
佘彦祥站在半空,不断有魔气侵蚀周围的保护层,他必须快点动手。
水属仙术中有一招“翻天秘术”,讲的是把日月、黑白颠倒,在一块空间内使正反颠倒。这正好能用在此处——恶灵将全身魔气覆盖他要的区间,然后再慢慢吸收里面的生灵,如今将这正反颠倒,恶灵便只能不断往自己身上灌注魔气。
这既能撤回凡间的魔气,又能为施法者定位恶灵所在,一举两得。佘彦祥不再犹豫,伸手施法。他现年一百二十,是捧月阁中少有的金丹修士。受诅咒影响,他不得不将灵气凝结成一个婴孩。
如今局势,明眼人都能看见,子文驰要与北国开战,便是想大批弄死国内的修士。那北国损失惨重,子文驰便会派遣修士去打头阵,修士杀人太多便会折损修为,不去也会以违抗王命被驱逐。
佘彦祥如今做了国师,自然首当其冲。全国修士愤愤不平,想要在子文驰祭祀时下杀手,所以他才来到镇上,不曾想,比起皇帝,他能更早地见证自己孩子的死亡。
皇城外的小镇上死了一个被驱逐的月奴不是什么大事,但这个消息还是让常廖伤心了好一会儿。
本来月奴就是皇家私有的财产,多一个少一个都需要上报。常廖私自把江重山除名本就是冒险之举,如今皇帝陛下又来祭祀,此事能不能遮掩过去都不好说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自从国家修复完成后,皇帝陛下便对修士百般为难,不仅开始限制给予修士的各色助力,还限制这些东西的生产。除此之外,皇帝陛下为阻止修士投奔北国或南方诸国,还不断下达指令,派遣他们去各地平息怪力乱神之事。如有不服从,此人便被全国通缉。
显然,皇家的仓库里多得是限制修士的法宝、符咒,林辉抄录的典籍也明确写明各种仙术的弱点,凡此种种,商国修士的规模几乎无法增加,尤其是最近几年,更有一年少于一年的态势。
商国修士纷纷陨落,活着的十不存一。佘彦祥便是其中狼狈苟活的一员,他与众位修士都不能理解,自己逆天而行,清净苦修,就这样就被凡人辖制住。
现在,商国公然袭击盟友,待对方修整完毕便退兵。商国受到对方谴责也不妥协,反而宣布开战。子文驰下令所有修士解决手头事宜便要到燕州边境报到,分明就是想把他们赶尽杀绝。
常廖身为看护月奴的使者,这些年把守皇陵,细心照拂月奴,既有自己的私心,也是为了守住月奴和捧月阁修士共同的秘密。
江重山身上的灵气散尽,对他自己是个小事,对修士却是大事。一般来说,众人都认为月奴是脱身于修士,自此再无关联。但,事实是,月奴承载修士灵气,是可以用来监察修士动向的。常廖小时候便被警告过,不许透露此人行踪,不然便要将他圈禁。
常廖如今想起来,还觉得心有余悸。夜晚的黑暗中,一个朦胧的阴影笼罩在他的上方,不能分辨男女的低沉嗓音不断在耳边回响。他那时还常常为前世的苦难做着噩梦,现在,重活一世又坠入这无边的恐惧中了。
在收到子文驰的命令去控制月奴时,常廖以为这位英明的君主终于控制住了修士,便轻易地将没有灵气的江重山赶走。比起受到监视的月奴,常廖希望他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孤儿。
但如今世道变了,常廖也不再年轻,或者说月奴从没有年轻过。皇帝陛下死了心要歼灭国内修士,而落单的江重山又死了,这难保不是修士们造反的前兆。
常廖对自己和皇陵的月奴们感到忧伤,他们的命运不知指向何方。他对着祖宗牌位叩拜,希望两方能再谈一谈,不要有修士踩着宝剑飞进来大开杀戒。
佘彦祥解决完镇上的恶灵后,尽可能快地净化了残留的魔力。他处理完这件事后必须马上回捧月阁报到,从递交报告到收到新的调令之间,他有这段时间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和同僚见面。
“也许还有些地方没弄干净吧,希望一切都好。”他收回自己的灵气,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不给江重山收尸了。他驾着宝剑,一路往南飞去。沙幕的捧月阁已经清理干净,南方还有一些残留的大楼遗迹,正好用作修士往来的中转站。
其实商国各地百废俱兴,各州官府中不乏希望能调用捧月阁的,这些大楼不管民用还是军用都是不错的选择,但子文驰却执意要拆掉这些楼阁,所以北面大地几乎没有捧月阁了。
佘彦祥落地后,便听到捧月阁中沸腾的议论声,粗略听个大概,几乎所有人都在指责子文驰背信弃义,还有一些人记得林辉,便连她一起骂了。
佘彦祥到来后,挑选了个空地坐下,将身上的蓝袍解开,随意地扔在火堆里。
周围修士见此,渐渐地安静下来。子商皇家道袍每一件都由专人打造,其上更是绣着独特纹理,轻易不能复刻。佘彦祥此举,便是要和商国一刀两断了。
他坐了一会儿,待到身上受魔气侵蚀的伤痛渐渐平息后,才缓缓向众人说道:“子文驰骗了我们,她不仅没有毁掉诅咒,还秘密研制更有效的、能赶尽杀绝的咒术。”
说着,他便将从皇宫中秘密传递出的消息透露给众人。子文驰一直在用月奴做实验,若在月奴身上实现的诅咒,同样能出现在修士身上。子文驰早派出密探趁着北国空虚前去调查,北国的巫蛊之术比商国的法宝对修士的杀伤力更大。
“她已经找到能克制我们的诅咒了!等到她进入皇陵,为先祖祈福时,她手下的犬牙便会通过月奴找到所有能找到的修士,不出半日便能完成全部诅咒。”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各个都愤怒地破口大骂。
佘彦祥只好大声呵斥道:“若不是你们不愿意杀死自己的月奴,没有这样的事!要怨就怨自己!”
捧月阁又重回寂静,佘彦祥想等诸位冷静下来再做打算,便也沉默着躲进了人群中。
本来,午夜的捧月阁会是个灯火通明的楼宇,修士无处安放的灵气被用于点燃整座高楼数不尽的烛火和灯笼,将这片土地照亮地如同得到月亮的偏爱,如今修士们不敢惊动官府,只能在黑暗中反思过错。现在的修士,甚至都不如捧月阁还未开放时的情景了。
修士们正在各自思量对策,他们既然敢来这里,便是有拒绝进攻北国的打算了。这一步完全令人费解的打算似乎只是为了杀掉前去助战的修士,实在蠢得可笑了。商国几乎没人能理解子文驰。
她既没有乘胜追击,也没有在大势已去后息事宁人,所有人都在猜测,她要将商国带往何地。
就在这时,平静的夜晚,几支秘密军队正在集结,他们收到皇帝陛下的最高指令,前往捧月阁诛杀胆敢私自聚众谋反的修士。他们带着皇室特制的弓箭,期待能重演火烧捧月阁的壮举。
有一件事,很少有人知道,但这是子文驰下定决心诛灭修士的导火索。在华丽广阔的皇宫中,几千个宫殿中都摆满了镇压修士的法器。
子文驰很小的时候便知道并喜欢这些东西。他们形状各异,但都能无风自动,长长久久地重复着一件事情。或者是一颗漂浮着随圆心旋转的蓝色铁球,或是一匹永远在原地踏步的骏马,他们常常在小幅度地运动着,但不会离开那里,或是对靠近的人有什么伤害。
年幼的子文驰在繁重的学业之外,最喜欢的就是静静地看着这些法器运作。她发现,这些东西在夜深人静时会发出一些淅淅索索的声音,好像木器摩擦,或是时钟里的指针转动发出的声音。
她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问宫人也问不出来,于是她认为这是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小秘密。作为帝国最尊贵的公主,能听见别人听不见的东西实在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母亲,也就是现在的太后,曾经的皇后,在子文驰出生前只是皇后陛下的侍女,在皇后死去后接任这个职位。成帝并不喜欢她,但她对这阴差阳错却很庆幸,自此以后担任着贤妻良母的角色,对子骁辉的出生尤其爱护。她认为作为皇后便应该这样,享受锦衣玉食便应该有所付出。
成帝对此非常满意,他爱屋及乌,便也真心地对待子文驰,将她与太子放在同一个地位上。子文驰本也是很自足的,她从小没受过苦,更是眷恋那个谪仙人一般的兄长。
太子子骐远和太子子骁辉,他们是性格不同的兄妹,长得却偏偏都如得到月宫娘娘垂青似的美丽。尤其是子骐远,他的俊美常常让子文驰沉醉,她出神地迷恋着自己的哥哥,之后便是无尽的悔恨和羞愧。
子文驰因为这些秘密,又因为自己平庸的相貌而自卑,渐渐沉默寡言起来。不仅如此,比起如同出水芙蓉的子骁辉,子文驰更热衷于用脂粉修缮自己的容颜,用华贵的衣裙衬托自己的气质。
相比较于两个天生丽质的兄妹,子文驰更加拘谨、端庄,在臣民和侍女、乐官面前,子文驰也是更尊贵的那个。
有一年春节的皇家祭祀中,疲惫的成帝提议子文驰代替他为众先祖守夜,她欣然接受。此时,生育子骁辉的良妃已经去世,成帝也越来越不爱搭理政事。
太子子骐远和她一同分担批阅奏折和处理政事的职责,但今年,子骐远成婚。初尝人事的太子非常渴望和他的新娘子共度春节,在满面愁容的成帝和小妹离开后,他也找了理由离开了。
子文驰独自守在先祖牌位前吟诵经文,突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曾经那个在皇宫里乱晃的孩子。没有宠妃母亲的庇佑,她只能和宫中的法器玩耍。
她站起来,取下头上和耳朵、脖子上繁重的饰品,脱掉外衣和腰间玉佩,穿着中衣进入祖庙内部,她想看看这里的法器。
春节的午夜,即使是皇宫的宫人也难得有偷懒的时候。子文驰便这样没有惊动任何人地进入了宗庙内部。子文驰凭着惯有的印象,法器大约在殿堂中央的位置。
推开房门,子文驰找到了她认为的法器——一只吐着舌头的黄色蟾蜍。它被放在大殿中间,正前后晃动着,身上好似有什么牵连,使它不会离开底盘太远。
子文驰看到这个东西,很开心地笑了,笑声在安静的内殿里回响着,让她有些害怕。
她坐在法器旁边,和蟾蜍一起晃动着脑袋,侍女精心盘好的繁杂发髻都被弄乱。这时又一声更响亮的女人笑声在房间中回响,这绝对不会是子文驰的笑声。
她不安地站起来,问道:“谁在那里?”但没有人回应。
子文驰借着月色,发现此处是特意为月宫娘娘建造的灵堂,这位商国第一任皇后为了族人的兴盛,自焚献祭,被后人尊称为月神。
她连忙磕头谢罪,看着黑暗中朦胧的神像祈求。
也许是她过于慌张,子文驰起身后便摔倒了,她伸手在地上想站起来,但手里却摸到一个潮湿柔软的东西。
子文驰第一反应便是那个法器,那眼睛一看,果然没有意外,正是被她撞倒的蟾蜍。那生物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随后便跳走了。
“不,不,不……回来啊!”子文驰赶忙去抓,那蟾蜍像是活了过来,不停地叫。她心烦意乱地将蟾蜍放回法器的底盘,但那生物却没有变回黄色的法器,反而又叫了一声。
子文驰很害怕,忙站了起来。她将蟾蜍死死抓在手里,想要叫宫人进来传话。
“我可以帮你。”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子文驰的背后也靠在了一个女人的怀里。她披散着头发,用手将子文驰的嘴巴捂住。
子文驰侧着头,看到一个宫人模样的女人正捂着她的嘴。她忙挣扎开,将手中的蟾蜍拿起来,说道:“那你快点做,那这个恢复了。”
女人笑了,和之前的声音一样。
“尊贵的公主,不是人人都愿意服从您的命令。你要我帮你,得说‘请,谢谢’。”女人用手抓了把头发,不慌不忙地抱臂等待着子文驰的请求。
子文驰僵硬着身子,其实弄坏法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找来宫人修补,或是干脆更换一个便是了。但她虚假的尊严不能容忍自己这副可笑的模样出现在宫人面前,尤其不能出现在几位皇室面前。“请修好这样法器,谢谢。”子文驰照着说。
那女人故弄玄虚地转了几圈,将一件华丽的外袍披在身上,子文驰认出这就是她脱下来的衣服。她抬手,嘴中说着几句模糊的言语,子文驰听不明白。
她手里握着的蟾蜍又叫了一声,之后女人手里闪现出光芒,那光渐渐飘到子文驰的手上,最后裹挟着蟾蜍飞回法器的底盘之上。那动物逐渐变得坚硬,最后随机地前后摇晃起来。
子文驰松了一口气,但身后的女人突然抱住她,她的心跳又快了起来。
“公主殿下,我已经按照你的请求完成了使命,你必须给予我回报。”女人离开前,将子文驰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
之后,子文驰慌忙回到了祖庙正殿,将头发理顺,一切妥善后,默默地祈祷起来。
祭祀结束,成帝高兴地夸奖子文驰的孝心。子文驰也听到了皇帝陛下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几年后,子文驰路过裁缝铺,听到脑中不断传来回声“找到林辉,找到林辉”,她与一个粉裙的女人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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