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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朝良接到诏令便自行飞往皇宫,不料中途突然有灵气不顺之感,便知道贾成宏也用了商国秘法来限制修士,心中大为不快。

贾成宏见到缓缓走来的楚朝良,忙将后颈被刺之事告知,希望国师能解答此事。

“我忽然被什么东西咬住,突然头晕眼花,两只眼如同有什么东西要破开,但不一会儿也就没事了。”

楚朝良故作矜持地摆了摆衣袖,态度严肃地教导贾成宏不该在皇宫设立禁制。

“陛下,我等修士最是为国为民,不但不加以奖赏,反禁锢我等自由?你这样,定会落得商国的下场。”

贾成宏未料到楚朝良如此不谦卑,尚未平定国事便指手画脚起来,笑道:“商国如何?其四州之地完整无缺,国中居民安乐顺遂,比我们北国强十倍不止,与她国一般如何不好?”

楚朝良冷脸嘲讽道:“那都是我们修士的功劳,子文驰不过傀儡,再传几代那南方土地不知是谁的天下。”

贾成宏反问:“那不更得提防你们了吗?你们修士一活便是百年千年,我等凡人如何算计的过?”

楚朝良抱臂冷笑道:“我帮你不过为了功德,你不要随意侮辱我等!你们这几寸土地谁稀罕了!有一天,我能得道升仙,必不保佑你们。”

贾成宏听了,更坚定修士便是虚伪之人的想法,如今也顾不上伤势,只一味要怂恿贾成宏进攻泰国完事。

“仙家这般讲便是认定我能做北境之主了?谢谢大人啊,大人如此神力,不去维护祖国统一,在这里浪费什么呢?”说着,从座位上站起,理了理衣领,单膝跪下,举起手来便是行礼:“请国师速灭尚瑞君,我等候仙术好消息。”

楚朝良听了便觉遂心如意,原来之前贾成宏一直执着于亲自斩杀泰国妖后,为自己建立名望,如今做出让步,不管是不是气话,楚朝良都要好好利用。

“这是你说的,莫要日后拿那套君君臣臣敷衍我!”楚朝良伸手摆阵演算,算出那尚瑞君正在殿堂内,将众人吓了一跳。

楚朝良朝着尚瑞君在的方向便是一计穿云火诀,将那一片屋顶烧个干净,幸好此处本是其仙法所化,如此破坏也能勉强支撑现状。

尚瑞君见暴露,马上化出成千上万的蜘蛛,四散开来,见人就咬。

“雕虫小技,竟敢班门弄斧!”楚朝良见了这密密麻麻的虫群也不害怕,伸手便是又一计焚身咒,将所有在场人士全部点燃。此法乃是火属仙术中上乘秘法,能锁定攻击目标,无视一切无关之物,其违背常理,所以所需灵气众多。楚朝良实施此法,正是急中生智,又功力了得。

尚瑞君见一计不成,又施一计。她化作人形,直直站在楚朝良面前,拔出匕首,将自己手臂划破,竟是要当场下咒。

楚朝良怎能让她得逞,马上拔出剑来就要迎面砍去。尚瑞君不知如何,将双眼抬起瞪着眼前人,那四个瞳孔流转,楚朝良一时不敌,便陷入无边幻境。

楚朝良深耕心魔多年,怎会沉迷幻境而不得解脱?不过须臾,楚朝良已经摆脱控制,继续挥剑,但这已经太迟了!尚瑞君的诅咒已经生效,楚朝良顿时见到一个妖艳至极的女人,她衣着单薄,身材火辣。楚朝良不知为何定在原处,不能动弹。

尚瑞君所使用的诅咒之法乃是西部部落绝不外传的禁忌仙术,用之虽然会反噬,但一旦成功,受刑之人便能被越级斩杀。

尚瑞君不过五十余岁,凭着这等功法,杀人无数,如今竟是连元婴修士都被摆平,可见功法之强、反噬之强。

楚朝良一时不敌,现在已中了此人心上咒。中此咒者,全身心都将爱着施法者,决不能违拗其心意。楚朝良本是修的无情道,这般想法一出,顿时破了他的道心,迫使此人方寸大乱。

外人看不出两人片刻之间斗法已有结果,还在四散逃窜。尚瑞君苍老的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情,正要发号施令,谁知那楚朝良不知如何摆脱了脑控,将自己的头往柱子上砸去,连撞几下后突然发难,抱住尚瑞君就飞往皇城天空。两人在半空缠斗,另一半皇宫屋顶也化为乌有。

话说北国皇宫被尚瑞君和楚朝良砸个粉碎,贾成辉气得直跳脚,下令火速派遣军队进攻泰国。

这边,两位仙人正打得火热。尚瑞君施法成功,只要找个安静地方下令即可要了楚朝良的命,因此不愿与他纠缠。而楚朝良道心已毁,周身修为乱窜,其实已是强弩之末,但凭着一口气,还是强撑着与尚瑞君对打。

虽然两人实力悬殊,但楚朝良违抗天性,攻击尚瑞君,咒语应验,其人周身疼痛难当。两人在空中对打,一时间离皇宫飞出了许多距离。楚朝良深知这样下去没有出路,且自己修为每时每刻都在下降,若再想不出法子,便要身死道消了。

不远处,楚朝良望见一座熟悉的山脉,急中生智,发现这便是林辉修行的居恩山。楚朝良虽说不在乎山中渡劫修士,但实际上,这片大陆长久不出渡劫修士,林辉如此天赋异禀,谁能不在意?

楚朝良设法将尚瑞君逼到居恩山,计划到那处祸水东引,也许还有救。

“至少能有个歇息的时候吧。”楚朝良不满地施法挡住数不清的怪兽、毒虫,觉得尚瑞君就像个压缩着无数物件的储物戒指,一旦到了储物的临界,便全喷涌出来。

“你不必做没用的挣扎了!我的诅咒能越级杀人,你死在这上头不算冤枉。”尚瑞君虽脱不开身,但也见识了这个修士的厉害之处,想到又除掉一个厉害的对手,实在是快事一件。

楚朝良不作答,两人逐渐逼近居恩山,他便使出最后一计,将尚瑞君击落到他能感知到最接近林辉的地方,随后便没了力气,只能和尚瑞君一样掉了下来。

“所谓求仙问道,便是忠于道心,以己为天下做表率。比如南方仙君,崇尚阴阳调和,自己便生有百子,更在成神后为众生祈福,是守护生育的一方女神。”林辉拿着一本古籍对白绫解释道。

“是什么促使你相信我不认识这些事情?”白绫传话,将林辉手上秘籍裹住,飞起来后又将书本扔回到林辉手里。

林辉盘坐在一块石头上,如今的她已是元婴大圆满修士,不过三十五岁,世所罕见。

“江莲不知道去哪里了,我今日不想打坐,便与你说话,你不搭理我,我便自己找些话说,有什么不对吗?”林辉抚摸着穿过她脸庞的白绫,笑着说道。

林辉一头乌黑的头发全部盘起,由几只乌木发簪固定。她穿着淡绿色道袍,腰间别着一把太清剑,仍是子文驰的赠品,出自子商皇族。

白绫接茬道:“说到不想打坐,你看看天。”林辉早有感知,见到当年铅山遇见的仙人楚朝良有难,便想去解救。白绫见其站起,缠绕在林辉两腿上,用力飞升,林辉便被它带着飞起。

不过半刻钟,尚瑞君便被林辉制服。林辉在尚瑞君倒地时使出一记落月锁,将其锁在原地。尚瑞君岂能罢休,且此法乃是水属仙术,并非林辉所长,不过须臾便被其解开。

尚瑞君正要爬起,一只双头麋鹿便将女人压倒在地,林辉借机换了仙法,使出炼解法咒,将尚瑞君的身体化作金属。这项法术是林辉在居恩山某处洞穴中找到的,同样是转换物品性质的仙法,所耗费灵气甚多。

尚瑞君不是个好对付的,其身上附着精怪甚多,此人又通晓巫蛊,便将随身携带的一缕冤魂点燃、覆盖全身,用它来化解林辉的法术。

林辉见到冤魂便知此事不成,便动了心思要做个大的法阵。正好江莲已从单瑞君身上离开,林辉便取出宝剑,命令其去尚瑞君四面八方埋下灵气,自己站在原地念咒。尚瑞君知道林辉动作,但要镇住冤魂十分复杂,便手慢一步,被困在阵中。

林辉随手解开之前的仙术,尚瑞君也就没必要抓住那缕半死不活的冤魂,放其轮回去了。

“仙人救我!”不过电光火石之间,林辉已成功将敌人制服。楚朝良正感到周身灵气外散,忙向林辉询问帮助。林辉上前,稍一观察便知是道心破损,才有此难。

“极是,我正被那婆娘诅咒了,仙师何不出手解开诅咒,还我一个太平?仙师是商国人,这诅咒化解之术,无人能出其右。”楚朝良死到临头,早没了往日的骄纵,此刻便是卑微地跪地恳求。

江莲此时化作人形,走至近旁,好奇地观察着男人,对其俊美的容颜很感兴趣。林辉见状,便要成全两人的好事,于是稍一思索,便道:“即使解开诅咒,你的道心已毁,恐怕再难有寸进。”

“那我便要亲自处决她!”楚朝良听罢,觉得这也是意料之中,遂站了起来,往尚瑞君走去。

“前辈何不等我讲完?这道心受损虽是折磨人心、慢性死亡的因,但也是新的灵气聚合、修为更上一层的开始。如果前辈能整理灵气,重建道心,不失为一次千载难逢的修行。”林辉回忆起从前读过的卷轴,总结道。

“是啊,我看过!双修功法的原理部分。”江莲插话道,随后便意识到自己能与楚朝良双修,不自觉笑出了声。

“那不是要将其中一人做成炉鼎吗?谁有这个本事?”白绫从林辉指尖穿过,插话道。它最近发现自己可以自由出入林辉的储物戒指,便不再缠绕着林辉的手臂,闲来无事大都待在戒指里。

楚朝良随后便表示可以将自己做成炉鼎,他取出一本手册,说铸造炉鼎非常简单,只要在人身上画出对应的鼎纹,不同的炉鼎便能塑造完成。

“这也只是种仙术而已。”楚朝良解释道。于是三人动手准备,林辉随便选了一个纹身,便用小刀划开楚朝良的小臂开始做工。

斗转星移,三日后,困在阵法中的尚瑞君遭诅咒反噬而亡。楚朝良与江莲双修,失去大半灵气,但修为更进一层。江莲化成原形,懒懒地窝在草丛里不出来,它还需要许多时间消化来自元婴修士的滔天修为。

林辉得了一本炉鼎秘籍,她如获至宝,在几天内手不释卷地研究着。

楚朝良在居恩山修整两日,恢复了往常的修为。他惊讶地发现林辉的实力不知何时远在自己之上,想到自己三百年来困窘在原地,情绪不得不低落下来。

林辉看了,不欲多言,叫他自行下山,不要打扰仙人清修。楚朝良见状,跪下再次感谢林辉救命之恩。

林辉点头回应。这时,林辉戒指中围观全局的白绫突然冒了出来,缓慢地缠绕住楚朝良的手臂。

楚朝良认识此物,知道白狐魂魄能检验人的命数,便耐心地等待前辈指教。白绫紧紧盘绕在男人手臂上,过了一刻钟才放松离开。

“抱歉,我不太熟悉火属性的灵气,所以花了点时间。”白绫传声道,它的身躯呈现出一种渐变的色彩,隐隐从布料的缠绕中可以窥见一点火红。

白绫随后便没了声音,林辉与江莲都沉默地看着楚朝良,男人也等待着白绫的审判,空旷的山林中鸟鸣不绝。

楚朝良等了许久,竟真的没有回应,更加确认自己命不久矣,不由得呆坐在地。

林辉捡起楚朝良脱手的宝剑,擦干净扔到男人面前,宽慰道:“你不必太难过,修仙者本就逆天而行,气运时多时少,非常理可以理解和揣测。你如今这般折损修为,又没有道心,如何能有好的气运?过去我也不能预测仙师是否能突破心魔,如今重逢,仙师风采比过去更甚。”

楚朝良还沉浸在白绫给他判了死刑的沉默中,这时听到林辉的宽慰之言,即使郁闷难消,还是选择站起来,为自己挣些面子。

楚朝良有些不甘地看着林辉,此人不过三四十岁,如何有这般修为和心性?在不远处,江莲也挥手与他道别。楚朝良更加不甘,自己百年修为,竟被个鹿妖化去一半,白白便宜了别人。

哪怕有再多不甘,楚朝良还是对二人行礼,再次感谢救命之恩。楚朝良望着林辉,犹豫着开口道:“我有此劫,一来是贪图功德、香火,插手人间事;二来是骄傲自满,不想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说着,抬头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继续说道:“若蒙不弃,处理尚瑞君之事能否请仙师代劳?”

林辉点头,称会妥善处理妖孽。楚朝良见此,头也不回地离开此山,只是其修为下降,移形换位的法术也烧掉了脚边的几株野草。

林辉看向江莲,那鹿妖还在为男人的离去而出神。林辉忽感不满,一掌将江莲拍飞到一块大石上,大石瞬间碎裂,江莲便倒在一片石块的废墟中。

江莲爬起来,痛得眼冒金星,十分无措地看着林辉,希望她给个殴打自己的理由。

“你跟着我修行,不该怠慢,更不该有私心。若再让我见到你这样,自己滚下山去。”说着,林辉飞起,顺着尚瑞君所在的方向去了。

江莲捂着头部,暗骂了几声,想要下山挣回面子,但自己通身的火属性灵气没有林辉帮忙疏导,自己不日便会爆体身亡。江莲只得忍痛跟上。

林辉来到曾经打斗后的战场遗迹,此处乱石翻飞,土地上有各种灵气飞溅的烙印,幸存的树木上有许多火烧痕迹。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一片石块间一个巨大的坑洞。

林辉飞至近前,看到坑洞中一只硕大无朋的暗红蜘蛛正在吐丝,前肢盘绕着蛛网,慢慢将个物件裹起来。林辉动用灵力,看到蛛丝之下的,正是尚瑞君的遗体。

林辉催动灵气,让蜘蛛能听到动静。“妖孽何不显出人形,要我将你诛灭才肯求饶吗?”林辉吼道。

蜘蛛停下了织网,八只紫色的眼睛全部转向林辉,之后巨大的身躯在触手的支撑下站立起来,遮天蔽日一般。林辉仍等待它现形,伸手使出法力攻击它的一只眼睛。

巨型蜘蛛发出几声悲鸣,随后,一个捂着眼睛的黑皮男人抱着蛛丝裹住的尚瑞君尸体出现在林辉眼前。

“大胆妖孽,为祸众生。今日我将你等魂魄抹除,可有何怨言?”林辉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戏谑地问道。

男人名叫长明湛,长得与尚瑞君长子模样相似,曾是西部部落首领。他自从抢来尚瑞君,便觉心满意足,一生愿望只为守护妻儿。不料天有不测风雨,尚瑞君被北人抢去,连孩子也不能保全。

男人苦苦祈求神明庇佑,五年后便得到了回应。那时,一位金色头发的巫女来到部落,说部落的首领若能满足她的一个心愿,自己可以帮助他回到心爱女人的怀里。

部落首领相信了,忙问是什么样的心愿,那金发女巫说:“三千根金色的羊毛,三百块红色的宝石,三十只双头的麋鹿,三位黑发的处女和一千滴狼王的血。”

长明湛虽心系妻儿,但不愿国家遭受诅咒,便问女巫这些东西是为什么准备的。女巫回答说:“我要会怀上狼的孩子,她将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

长明湛下令搜集这些物件,在接下来的两年内奔波各处,终于,找到了部落的继承人和全部材料,男人要求女巫兑现承诺。

女巫说:“陛下,我说的狼王并不是那些畜生,而是您,您的血才能使我受孕,才能打开尘封的命运之门,使您和您的妻儿团聚。”

长明湛回复道:“我愿意付出一切,只要你信守承诺。”说着,便割开自己的手臂,将血液收集在铜盆中。

女巫轻松地将男人与铜盆一手一个地抱起,放在了祭坛上,随后走下祭坛,等待着祭品准备好。

随着时间的流逝,长明湛的意识逐渐迷糊。他隐约看见妻子神秘的瞳孔和惊艳众生的绝色容颜,笑着伸手要去抚摸,却只够到自己火热的血液。

女巫在不远处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仿佛在嘲笑这对痴儿怨女。她念着没人听懂的咒语,摆出无人能理解的舞蹈,在祭坛周围转了一圈。伴随着天空乌云逐渐靠拢,女巫的肚子逐渐变大,而女巫又发出了渗人的笑声。随后,长明湛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祭台上。

泰王府内,尚瑞君正在暑日纳凉,而泰王为新生的小公主庆贺忙得瞻前不顾后。泰王邀请各地大小贵族前来参加公主庆功宴。虽然众人皆知此女乃相王之后,但北国皇帝亲自册立公主,便是坐实此女身份,各方势力即使再不满,也不得不卖个面子。

宫中侍女为泰王妃捡起掉落的折扇,不自觉为泰王说了几句话。满王宫皆知泰王对王妃用情至深,但王妃却冷漠应对。侍女常常想,王妃那张美的非人的面容下,是怎样冰冷的心肠,竟能对主人如此摆脸色。

尚瑞君闻言,不过冷笑几句,便让人退下。尚瑞君一人坐在华贵的王宫寝宫,想到周围人对泰王用情至深的描述,想到这几年来颠沛流离的苦难,便止不住地痛哭起来。

泰王自从尚瑞君被送回国内后,对她严加看管,甚至不许她再见外男。泰王为王妃建造了华贵的宫殿和花园,希望金玉和鲜花能抚慰她受伤的心灵,并赢得她的爱。

忽然,一阵阴寒之气从脚底弥漫而上,尚瑞君落入到一个窒息的拥抱中。西部部落的主人重新拥抱住了他的妻子。尚瑞君通灵的眼眸见到了七年不见的夫君,不得不装出欢喜的神情。两人在泰国的王宫中拥抱欢好,尚瑞君闭眼忍受,这不过是另一场自作多情的表演。

尚瑞君从小便被当成商品交换,从他父亲手上,轮换着交给一个又一个男人。那些位高权重的男人自认为对她如何深情,却不断给予她伤害。尚瑞君冷漠地想到,如今长明湛成为自己的守护灵,便再回不去了,这个曾经的主人要听从过去奴仆的要求,做“爱的奴隶”。

想到此处,尚瑞君才觉不算亏本,缓缓抱住身上的男人。

之后的数十年里,尚瑞君都在两任丈夫的陪伴下度过十几年的生活。尚瑞君想要的,泰王便会想着法子得实现,凡人做不到的事,守护的精灵便帮她实现。

尚瑞君渐渐不满足于俗世的享乐,她开始追寻巫术的指引,将全部心思放在魔法和子女身上。尚瑞君送走了自己的大儿子,并要求得到西部各方的支持,因为他的父亲能做到,他便也能。长明湛虽然无法触碰孩子,也时常出现,鼓励其成长。

尚瑞君的法术发展十分缓慢,其天资有限,即使全国最好的教科书放在那里,尚瑞君的气运注定了她不能逆天而行。

林辉可以猜测到之后的发展了,有长明湛附身的尚瑞君利用其抓捕其他恶灵,并为己所用。渐渐地,恶灵的怨气摧毁了她的美貌,也折损了她的修为,但是强大的诅咒还是很好地帮助她做了很多。

十几年过去,尚瑞君成功统治了北国的半壁江山。,这在一个凡人女人这里,她已经超过常人许多。

林辉望着眼前跪地的男人和死去的尸骨,正要举手超度两人。江莲走上前,拦住林辉的手臂,轻声劝道:“师尊,凡人之罪何足挂齿,只是将他们抽离肉身即可,何必动此大刑?”

林辉随即冷笑,问道:“那些斗争中牺牲的平民百姓如何?他们又做错了什么,何故遭此浩劫?”

江莲跪地求道:“众生本就不平等,就像你我,你对我又打又骂,我又敢有什么怨言?”

林辉知道鹿妖正在出言讥讽,正要出手教训。还没等出手,林辉很快便有了新的主意。

林辉举起剑,别在跪着的江莲脖子边,说道:“没错,我自然比你强,也便是比你高贵了。那这两人,一个是不入流的修士,一个是鬼魂。真要算下来,长明湛比尚瑞君轻贱许多,那便将他灰飞烟灭,送尚瑞君轮回好了。”

江莲有些惊讶,自己本意只是怜悯两人的情缘,现在两人命格不同,将永不相见,不知自己此举是对是错。

林辉已经重新举起宝剑,对着江莲便念起了咒语。江莲忙侧身退开,发现林辉没有对自己定身,心中很是庆幸了一把。

此时无人打扰,林辉便用了最彻底的净魂咒。此咒是火属性仙术,最能降服恶魂、超度亡灵。林辉施完咒,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男人的惨叫,等到硝烟散去,便撕开空间,回到原处修整。

江莲见林辉走了,忙施法想让坑洞中的火焰扑灭,但收效甚微。江莲自知力不如人,说再多也是无益。江莲听了男人追逐爱情的故事,便由己度人,认为男人与自己一般,是最爱世人的,不论别人怎么说,自己是对得起爱情的。

江莲最后看了一眼坑洞中燃烧的尸体,自己去找一个能安心炼化灵气的地方自行修炼,等林辉消气了再找其帮忙。

异次空间中,白绫离开了戒指便看到林辉郁闷的脸,伸出前半部分,做出一个抚摸的动作。白绫给林辉传声:

“一切都恢复正常,仙师怎么郁郁不安起来?”

林辉见到尚瑞君,便看到其半生挣扎的形态,说不同情是不可能的。林辉将自己的想法说给白绫听,想获得认可,没想到白绫直接飞走,且破口大骂起来。

“为何如此软弱?我以为你已经参透世间真理才做出了最终的正确解,没想到你只是意气用事!”白绫为了表示自己的失望,用了下半部分做出拍打动作,希望林辉吸取教训,不要说这种傻话。

“尚瑞君与楚朝良都是气运加身之人,他们有何遭遇都不奇怪,这是他们的劫难!但是你不一样,你魂魄中景一点前世记忆都无,是个天生的灵种,不会受很多事情的骚扰。就凭这一点,你已比很多修士强了。”

林辉听着白绫不断的指教,只明白了一件事:世间自有秩序,任何同情、嫉妒、憎恨、依恋的情绪都无益于修炼。若要追求志高的神位,必要的牺牲不可或缺。

林辉处理完尚瑞君的尸骨,自行回去修整。毕竟开了杀戒,林辉还要洗涤内心,反省自我,才不至于孕育心魔。

白绫向林辉建议,可降下祥瑞,为居恩山造势,这样,附近百姓便会前来朝拜、祈祷,能助林辉修行。她点头答应,传话给江莲,让其见机行事。江莲领命,下山考察人间动向。

阳广道的使臣前往北国要求附属的消息不胫而走,长明国立即对北宣战,并调遣军队攻打阳广道,以期与泰国联合,包剿北国。

阳广道守城官兵早有此预料,因为迟迟不见北人承认,所以拖延到现在。无奈之下,官府下令关闭城门,整个州十多个城市居民以存粮苟活,而城外之人,只能自求多福了。

江莲听闻此事,喜不自胜,在居恩山附近救济当地居民,要求他们对山跪拜谢恩。百姓本没有信仰,现在要他们磕头,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

江莲有些生气了,此地的人太不知好歹,上赶着不远万里求人,没有回应也不见他们心生怨恨;此时自己救了他们性命,不过要求几个磕头,如此也不愿意。

人群中走出一位男子,约莫二三十岁,自称是本镇的里正,名叫葛民。他向江莲行了一礼,问道:“仙师如何称呼?”

“……江,不是,你们得跪这座山,山里的……嗯,你们得跪这座山!”

葛民站直,道:“仙师为何要我们跪?”

“跪下很难吗?我刚帮你们打退了侵略者,算你们谢谢我的好了。”

葛民与周围几个年长的人交谈,最后大声问道:“仙师,如果我们跪了,你会为我们驱赶来犯的西部蛮夷吗?每天都来?”

“……能来,但是你们能每天跪吗?不只是跪下,要发自内心地感激我……感激山里的神仙为你们降下的福瑞。”江莲回忆着林辉交代的事情,叉腰回答道。

“我们愿意!居恩山神,谢谢你赐福于我们!”葛民与众人商量完毕,近百人的人群整齐地向着居恩山最高峰跪拜下来。

江莲很满意,点头赞许道:“做得好,我感知到你们有危险会再来的。”说着,便飞回山中,等待下一波长明军队的到来。

贾成宏领导军队,在楚朝良与尚瑞君开战的那天便长驱直入,跨过鹤桥山脉,一路向西进发。西部两州常年由尚瑞君把守,一方面是其控制了掌权贵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两州与北国其他疆域有大片山脉阻隔,往来不便。只要两地按时交税,北国皇帝便对两地掌权者没有意见。

鹤桥山脉中毒虫甚多,往来行人皆畏惧此地,宁可绕道走水路,也不愿意爬山。传说中,此山乃是王母娘娘挥出宝剑,用剑上灵力堆叠泥沙而成。

传说中,天上本无人间神,凡人无论做什么都只是死后进入轮回,进行下一轮人间。但天界王母感念女娲造人之辛苦,特别允许品德高尚的凡人死后进入天界。鹤桥山脉本是一条从天而降的阶梯,选中的死者能通过此处来到仙界,与神明共享长生。

然而,未能被选中的凡人憎恨这一切,比起高高在上的神明,更令人恶心的是挑选观众,散播慈爱的虚伪之神。

魔界的恶魂被镇压,永世遭受苦难,他们上不去人间,便蛊惑即将进入轮回的人,带着他们铸造的法宝轮回。等到这些人中,有可以通过审判,进入仙界的产生,这些恶魔的魂魄便寄生其中,在仙界砍杀了三位神明。

虽然这位恶魂很快被王母镇压,但仙界浩劫已经产生。恶魂本就十恶不赦,被关押在地狱,已是罚无可罚,于是王母便拿人类开刀。

凡间到仙界的阶梯被砍断,外泄的灵气造就了这片连绵不绝的山脉。人们用凄惨的爱情故事为这座山脉命名,以示对神仙的不满,但大家都知道,没有美丽的仙女爱上放牛郎。

贾成宏的部队以铅山人士为首,皆是不熟悉西方土地的人,即使操练数年,只是经过这一片山脉中,便已死伤过半。

有消息曝出,阳广道不知为何没有敌军来袭,贾成宏开始还有戒备,几个月后因为西进军队死伤过重,只能调遣长明守卫前去接应。

半年后,北军终于来到相国边境。贾成宏在马上远远望去,相国城墙上士兵各个整装待发,弓弩齐备,若现在精疲力竭的北军想要攻城,只怕难于登天。

贾成宏宣布暂时驻扎,待时机成熟再发兵讨贼。贾成宏跳下马来,与众将士商议情况。

目前,楚朝良不知所踪,尚瑞君也没了消息。长明国打不进阳广道,泰王、相王皆按兵不动,北军行军至鹊桥西部,想返回都是不可能的。此时战局便僵持住了。

“我看明白了,居恩山肯定还有修士,它不让长明国进军,他们就进不来。我们没了修士,所以无法进攻,他们没了国母,所以按兵不动。”周文琪发表重要观点,此人与贾成辉不和,现在由川南调来此地,现在自然开始说风凉话。

“没有修士不行的,我们不然还是顺着唯良川回铅山吧,让商国人保护我们。”另一个将士发言,他的军队损失惨重,几乎是个光头司令。

“那他们往唯良川投毒呢?”一位将军发问,众人皆不能回答。

贾成宏脱下头盔,将手中剑扔在桌上,打断几人的谈话。

“都怨我,一时冲动便来攻打泰国,不知这山路漫漫。但如今已没了退路,众将士该想法子进取才是,如何都言放弃?”

“我们凡人百年,没有神明相助,日夜忧伤柴米油盐,还要担心地狱恶鬼。”贾成宏从各个将军身后转出,重新回到原处。

“尚瑞君亲自跑到皇宫来对我下咒,这就是开战!我们只不过是先发制人,他们王宫里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们不能退缩!”

贾成宏伸出手,像是要在虚无中抓住些什么,他的目光透过黑暗,仿佛凝视着曙光。

“将士们,我们已经来到了相国城门之前,距离全国统一只有一步之遥!相国的金库、泰国的牛羊,若我们能胜,百年无忧!”贾成宏自顾自地为军士们鼓气。

然而,一路的颠簸早将军士吓破了胆,他们肉体凡胎,经受漫山遍野的毒虫折磨,前路还有不知多少苦难。

“说得轻巧,你不看看我们怎么打?泰国两地向来神秘,有人能进,不能出!”

“说来说起,还不都怨你!若不是你,贾成宏!你纵容楚朝良火烧皇宫,才让泰国有理由造反!”

“是啊,楚朝良,他死哪里去了?一切都是他的错。”

贾成宏无法忍受将士们的抱怨,不得不大声打断几人的谈话:“将士们,我们的祖先便是徒手,甚至比我们的条件更差,征服了泰国两州,我们为什么做不到?”

“我们不需要修士,让我们想想对策。”贾成宏强调道。

见众将士不再言语,贾成宏将自己的情报告知众人。

原来贾成宏也不是全无准备,他从商国购入大量抑制修为的武器,现在正在营帐中。其中不乏符咒等仙器。

于是北军制定了计划:原地休整一月,派少量军士潜伏、勘探城中情况,从川南引补给线。观察城内情况,发动少量游击战,对各个城池逐一击破。

贾成宏用感激的目光看着众人,打算再发表一篇激励士气的演讲,被各个将军打断。

“尚瑞君常常要求各地进献童男童女,在此地声望很差,若非如此,我们不能与你一同作战。”军中士兵发言道。

“不靠谱啊,你也就比那些毒虫般的泰国贵族好点罢了。”

“靠不住的,你能赢,但是我们也好不了多少。”

“不被做成肉酱就是好多了。”

士兵们不同于将军,加上行军死伤严重,有很多便是当地逃难的壮汉,遇见北军,便自动投靠过来。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北国也不过是一样的烂,只是我们不知道呢?”

“哈哈!极是!极是!”士兵们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倒也不沉闷。

贾成宏想发表演说,想重申自己的主张,想告知各位自己的计划,但这一切在尘埃落定前在别人耳中都不过是自欺欺人。贾成宏闭上了嘴,重新捡起自己丢下的宝剑,独自坐在火边擦拭,等待着战争的开始。

相国城内,王宫府宅里,几位尚瑞君的子女正在相对无言地等待着,等着他们的母亲回家。

敖子建不在自己国内待着,专程来到相国,也带来援军,为他的妹妹助势。

“母亲应该是不在了。”相王成敏霞皱着眉说道,将一只肉色夜明珠捧在怀里,这是尚瑞君留给她的长明灯,如今已没有了任何光芒。若修士身死,她所施的一切仙术都将化为乌有。如今,相王大腿上放着的,不过是个斗大的玉石,除了做工精良,再没有什么神奇之处。

成敏霞想到从前,自己摔坏了南国进供的夜明珠,母亲便为她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如今物是人非,没有夜明珠,只有兵临城下的北国敌人。

敖忠梅不甘心兄长和姐姐这般气馁,便站起来,举起手中的宝剑,为两位年长者打气:“为什么这么抑郁?母亲过世又怎样?我们照样能守住疆域!要我说,仙法飘忽不定,五行相克,还不如真刀真枪来得痛快。”

郡主走到两位国君面前,拍着他们的肩膀,打气道:“我们凡人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修士只是些藏头露尾的势利小人!前辈能斩杀妖魔,建功立业,我们也能!”

“小妹虽见识短浅,力有不足,但愿为前阵,替两位守住国土!”

敖子建整理被敖忠梅弄乱的衣服,反驳道:“我们多少事都是母亲解决的?甚至是父王……母亲都败在他们的修士手上,我们还要负隅顽抗吗?”

成敏霞似是被郡主激励了,她也放下玉石,站了起来。

“小妹说的没错,我们惧怕母亲、依赖母亲,毫无为王为相的做派。没有一个国家是修士建立的,他们就算能上天入地,到底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子商国杀了多少修士?我们整顿军队完毕,马上能与北国人决一死战。”

敖子建看到两位妹妹都支持开战,也就不再反对。泰王与两人商议完毕,便回国指挥援军去了。

大战在秋日的一个清晨开始,那天天降大雨,北国一伙游击队偷偷潜入城池。不料被往来百姓抓住,士兵们全部牺牲,尸首被挂在城门口示众。

这些牺牲的军士不是北国而来,所以被泰国人认为是叛徒,不久后几位的家人也全部被诛杀。川北城中早有不满之声,士兵大开杀戒更是引起众怒。况且,国母尚瑞君长久没有消息,敢怒不敢言的百姓如今也怒也言了。

城门外的北军已经修整完毕,看不见游击队回来,便顺势开始攻城。城中百姓正在闹公堂,听闻北军攻城,喜不自胜,一股子涌到城门口,为北军加油。

泰国前部支援军队已经到达,在城门附近看到攻城北军的旗帜,便火速赶来开战。相国城池上的弓箭手看到援军与北军打作一团,无法射箭。因此,城楼士兵作壁上观,直到城中将士镇压完闹事百姓,才开城迎敌。

此战,北军被两面夹击,损失惨重,但带队将军竟然神勇异常,带部分士兵逃出生天。北军听闻消息,忙率领大军来救,自此,三国打在一处,将个古城池弄得乌烟瘴气。

此战延续两年,北军节节胜利,将郡主敖忠梅俘虏回国,敖忠梅在押送回国的路上英勇就义,她的尸骨被葬在鹤桥山脉中,年年岁岁受毒虫啃食。

就在北国占领川北州,即将进军泰国时,子商突然袭击铅山,贾成宏认为不宜继续攻打。北国皇帝与敖氏贵族签订盟约,敖子建称臣,世代纳贡。

如此,北国西部叛乱基本平定。贾成宏写信指责子文驰不仁不义,攻击友军。商国于是退兵。

北国之战结束,尚氏宗亲在黄练州称臣,贾成宏为敖子建改姓,称尚子建,封其为黄练府尹,统领领土事宜。北军回皇城前,贾成宏火烧两王的王宫,并宣布再不设立异姓王。

北国之战结束,贾成宏便写信谴责子文驰不讲信用,并宣布取消两国同盟。子文驰早有此意,命令即刻入侵铅山,并宣布将在皇陵举行祭祖。两国关系剑拔弩张,边境百姓人人自危,通商的船只也不复从前。

江重山如今已有十五岁了,他辞别养父,在城市的另一头重新开了家木匠铺,每日开店营业,日子还算过得去。

别的不说,皇陵的祭祀活动还是很让人高兴的,包括江重山在内的许多人都接到了新礼器的订单。

江重山也不明白子文驰为什么又起战火,他猜测凡人便是如此不能安定吧。今日太阳即将下山,他拿着账本便想回家。他将店铺的房门拉上,锁好后拿着东西边走,今日晚间会有宴会,他不想错过这个。

城中有一条非常出名的桥,是曾经夏主前往接受神明赏赐的桥。在天地尚未分离,人与仙没有隔阂的年代,夏王朝的主人经常前往能收到来自天国的恩赐。可惜,北国蛮荒,惹怒王母,神仙动怒,牵连众多,导致遥远的南方也不能再见到神仙了。

世人,尤其是夏朝遗民常常怀念过去的日子,并妥善保管所有能留下来的遗迹。

江重山便是在这里遇见了他身生父亲,抱着许多木材杂料的时候。

那是一个穿着蓝色道袍的术士,他的神情安然地看着前方,仿佛一切不能入他的眼。江重山在与他擦肩而过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水流,那是他们共通的灵气运转。

凡人看不见灵气,但那个男人看得见。他比江重山更早发现这一点,但他没有停留。

男人甚至不愿意侧目看他,宽大的道袍遮掩了男人的手足,他看起来又神色如常。

江重山心情稍有些抑郁,但转念一想,自己并不是他希望创造的产物,被他厌弃也在情理之中。他稍微在桥上停顿一下,假装看着湖面,之后便想要离开。

然而,不熟悉的水面波动还是吸引了江重山的视线。平时翠绿的河水如今黝黑一团,甚至隐隐有更深黑色的油状物冒出来,湖面仿佛沸腾一般,边冒着热气,边滚动着黑水。

江重山料想这是地底恶灵降世,不日便有血光之灾。他也做过鬼门把手,知道这些冤魂会乘机潜回人间。

这本是值得关注的事,但接任的鬼差是子骁辉,南方诸神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他于是便放下心,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江重山走后,那位蓝衣道士重新回到桥上,将湖水异态看在眼里。

江重山离开养父后,独自来到城北,安安稳稳地过着日子。今天,他算好账目、吃好饭便一心一意地琢磨起自己的木工手艺。

普通的地板、木门自然不在话下,江重山从小吃苦,有的是力气。但木质雕花可就有些困难。江重山被林辉吸走许多灵气后,眼睛渐渐地差起来。不仅是在月奴中,便是在普通凡人之中,也属于眼睛不好使的一类。

因此,江重山闲下来便会磨炼自己的各种需要视力的技能,争取能用熟练度弥补视力的不足。

突然,烛火的摇曳程度超过了寻常,在一阵莫名的冷风中,烛火彻底被扑灭,整个房间回归黑暗,只有窗台处能被月光照亮。

江重山正雕刻到关键时刻,此时,他正在用小刀细心地磨着一条鲤鱼的胡须,此时若是停手,这块木雕便不算成功。他认为自己本来也看不清楚,将熟悉的印象在脑海中反复琢磨,便继续下手雕刻。

黑暗中,江重山更加专心地描摹手中的木头,将所有心思都撇去,只专心于两只手指的配合。

突然,一声轻笑打断了江重山的全神贯注,只一秒,这个破旧小屋便蓬荜生辉起来。江重山看着手上划破的木头,索性将它扔在一边。他顺着背后的光源看去,子骁辉发着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

“几年不见,鹿仙大人这般落魄了?”子骁辉仍是出水芙蓉般的美貌,她现在没有了为太子时的冷酷和讥讽,便温和地看着眼前人。加上她闪着光芒的身影,子骁辉现在活像一尊菩萨。

江重山站起来,冷淡地说道:

“我便知道你会来,恶灵抓住了?”

子骁辉却不理人,走近后拿起桌上的木雕端详。江重山被来人的光芒照得睁不开眼,忙转过身去。

“上神,这种小东西有什么难抓的?只是此行,我还有要事。”

江重山对子骁辉发光的全身都觉得刺眼,连片刻都不能直视。他完全地背对着子骁辉,问她要做什么。

子骁辉放下木雕,转到他正前方,逼着他与她对视:“上仙,我即将回仙界去,鬼门还有空缺,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江重山倒不是非常想回地府,但还是被这个建议吓了一跳,当值的鬼差竟然能到凡界挑选接班人吗?他睁开眼,想看看来人是否在戏耍自己,又被那强光照射得闭上了眼睛。

子骁辉很不满他的态度,渐渐将光芒放小,接着说:“北方神明纷纷陨落,你再怎么轮回也是一样的。你我有些交情,我才给你走个后门,如何不识好歹?”

江重山慢慢睁开眼睛,他有些怀疑那白天的恶灵是此人故意放出来的。

“轮回几次便会消弭神格,你知道神君已经彻底消失了吗?我们在凡间都找不到他任何气息。”子骁辉补充道,好似江重山的拒绝将是非常不合理的举动。

江重山这么一个电光火石之间,脑中有千万条思绪流过,关于天庭的,关于鬼门,关于人间之事。说真的,林辉真能成神,然后带自己飞升吗?江莲不像是个能做成事的人啊。

他仔细思量了后路,看着眼前柔和的灯泡,僵硬地点了点头。

“但我还没好好做过人呢……”

“你以前不是轮回过一次吗?”子骁辉满意地笑了,她颇为深邃的五官为这一抹微笑添加了邪气,他意识到这个女人真是掌管死神的鬼官。

“这把匕首给你,你尽快了断自己,我没多少时间在地府耗着了。”子骁辉的戒指中显现出一把碧蓝色的短刀,刀鞘上镶嵌着六颗五彩宝石。

“不要让我失望。”子骁辉歪头,说完后便消失了,屋内重归平静。

江重山看着手中的匕首,感受到那股清冷的水流又出现在自己的手里。他想象着自己能看到那些满天飘飞的灵气时的感受,不自觉地笑了。

是啊,做神仙好啊,不用经历生老病死,不必担心轮回超度,自由自在,永生永世。

他拔出了匕首,想看看这把凶器,便走到了窗边。清冷的夜光照拂着这把银色匕首,锋利的刀刃薄如蝉翼。他将手指轻轻按在刀刃上,马上有鲜血流出。

他把手移开,抬到嘴边,轻轻地舔干净。他想,若是神仙,这样的伤口是不会有的。

江重山回忆起自己两世的人间之旅,虽然远不及他做神仙的日子长,但却印象深刻。如今,江重山只能勉强记起天界那种柔软、安详而自由的氛围,自己在那里仿佛永远是半梦半醒。

但在人间,他却有受不完的苦难。被背叛、被抛弃、被驱使着前进,又永远是饥饿的、贫穷的、痛苦的。凡人百年,不及神仙眨眼一瞬间,却那么漫长。

江重山把匕首抬起,自己也扬起了头颅,他幻想着天国的梦幻,渐渐用力地将匕首刺进自己的喉咙。

又是一阵寒风,有粘稠的液体粘在江重山的脸上,他知道喉咙不断涌出血液,那脸上的又是什么?

他举起手,摸了摸那一块湿润的地方,将手抬到眼前,发现那是一块黑色黏液,正从房顶滴落。大部分的黏液都掉在了地上,这一地滴恰好落在他的脸上。

黑暗中,不断有黏液沾到某物上的神情,仿佛毒蛇攀爬到整座房屋。

“是沉天咒,子骁辉没有去抓恶灵吗?”江重山不得不按住伤口,从窗户边上移开。

沉天咒是地底恶灵常用的招数,将一片天地笼罩在自己的魔气之中,自己便能占据这片土地,慢慢吞噬其中的生物。魔气是肉眼可见的,他手上这一块便是,很快整片恶灵想要的地区都会被魔气覆盖,那这里的人就都没救了。

他不得不回忆起养父、朋友和所有的街坊邻里,他们都是极寻常的凡人,从未作恶,现在便是祭品了。

江重山感到愤怒,他尖叫着呼唤子骁辉,叫她出来驱赶恶灵,但什么也没有,屋里还是同过去一样黑暗。

他感觉很不好,不只是心灵上的,手指上的魔气也在不断地腐蚀着他,转瞬间,半只手已经不见了。江重山现在不得不举起匕首了结自己,不然便要被带入魔界。

手起刀落,江重山先砍掉中魔的手,再刺入脖子。鲜血瞬间飞溅,他也痛得支撑不住,倒地片刻后便灵魂出窍。

他在睁开眼,便见到了子骁辉的笑脸。她安静地站在自己的尸体旁,带着笑意注视着这一切。

“好了哦,那走吧。”子骁辉上前来牵过他的手,便要将他带走。

江重山非常愤怒,他想要挣脱女人的手,但完全没有作用。他想要质问女人为何这么做,又发现自己早被人禁言了。

子骁辉回头见他神色抑郁,便出言安慰道:“别担心,我看中一个道人,他今天就在镇上,由他来摆平这个恶灵就很好。”

此时,江重山还在想方设法把手从女人手上解脱出来,一个蓝袍道人便进了房间。

他意识到这个便是他这一世的亲生父亲,佘彦祥。此人还是少年模样,他检查了江重山的遗体,皱着眉叹气,随后便推开窗户,施法建起一个防护罩。

他拔出身后宝剑,驾着飞出窗外,往魔气最深处去了。

“看吧,蓝色道袍是国师才有的,此人不过百岁,已有此修为,实在难得。我想,他定能顶替北方神君,成为又一位水属的神官。”子骁辉这样说道,骄傲地指着远去的修士,对江重山夸耀道。

“哈!”江重山本就气极,听此一番言论更是要笑不笑的。

“少胡说八道了,杀了你的林辉才是下一个神君,我着了你的道了,她本可以点我上仙界的。”江重山愤慨地说。

子骁辉向来平静的脸上有了波澜,她颇为愤慨地回想起自己的死相。

“算啦,子文驰这个凡人真能折腾啊,要不是她没有一点根骨,我都不能不恨她。”子骁辉将他拉过去,另一只手在空中轻轻一扯,一块空间便被她撕了下来。

“走吧,做你的鬼官去。”子骁辉拉着江重山进入空间,回头把手里的空间扔回。

房间重回寂静,地上的人静静躺在血泊中咽了气。

佘彦祥站在半空,不断有魔气侵蚀周围的保护层,他必须快点动手。

水属仙术中有一招“翻天秘术”,讲的是把日月、黑白颠倒,在一块空间内使正反颠倒。这正好能用在此处——恶灵将全身魔气覆盖他要的区间,然后再慢慢吸收里面的生灵,如今将这正反颠倒,恶灵便只能不断往自己身上灌注魔气。

这既能撤回凡间的魔气,又能为施法者定位恶灵所在,一举两得。佘彦祥不再犹豫,伸手施法。他现年一百二十,是捧月阁中少有的金丹修士。受诅咒影响,他不得不将灵气凝结成一个婴孩。

如今局势,明眼人都能看见,子文驰要与北国开战,便是想大批弄死国内的修士。那北国损失惨重,子文驰便会派遣修士去打头阵,修士杀人太多便会折损修为,不去也会以违抗王命被驱逐。

佘彦祥如今做了国师,自然首当其冲。全国修士愤愤不平,想要在子文驰祭祀时下杀手,所以他才来到镇上,不曾想,比起皇帝,他能更早地见证自己孩子的死亡。

皇城外的小镇上死了一个被驱逐的月奴不是什么大事,但这个消息还是让常廖伤心了好一会儿。

本来月奴就是皇家私有的财产,多一个少一个都需要上报。常廖私自把江重山除名本就是冒险之举,如今皇帝陛下又来祭祀,此事能不能遮掩过去都不好说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自从国家修复完成后,皇帝陛下便对修士百般为难,不仅开始限制给予修士的各色助力,还限制这些东西的生产。除此之外,皇帝陛下为阻止修士投奔北国或南方诸国,还不断下达指令,派遣他们去各地平息怪力乱神之事。如有不服从,此人便被全国通缉。

显然,皇家的仓库里多得是限制修士的法宝、符咒,林辉抄录的典籍也明确写明各种仙术的弱点,凡此种种,商国修士的规模几乎无法增加,尤其是最近几年,更有一年少于一年的态势。

商国修士纷纷陨落,活着的十不存一。佘彦祥便是其中狼狈苟活的一员,他与众位修士都不能理解,自己逆天而行,清净苦修,就这样就被凡人辖制住。

现在,商国公然袭击盟友,待对方修整完毕便退兵。商国受到对方谴责也不妥协,反而宣布开战。子文驰下令所有修士解决手头事宜便要到燕州边境报到,分明就是想把他们赶尽杀绝。

常廖身为看护月奴的使者,这些年把守皇陵,细心照拂月奴,既有自己的私心,也是为了守住月奴和捧月阁修士共同的秘密。

江重山身上的灵气散尽,对他自己是个小事,对修士却是大事。一般来说,众人都认为月奴是脱身于修士,自此再无关联。但,事实是,月奴承载修士灵气,是可以用来监察修士动向的。常廖小时候便被警告过,不许透露此人行踪,不然便要将他圈禁。

常廖如今想起来,还觉得心有余悸。夜晚的黑暗中,一个朦胧的阴影笼罩在他的上方,不能分辨男女的低沉嗓音不断在耳边回响。他那时还常常为前世的苦难做着噩梦,现在,重活一世又坠入这无边的恐惧中了。

在收到子文驰的命令去控制月奴时,常廖以为这位英明的君主终于控制住了修士,便轻易地将没有灵气的江重山赶走。比起受到监视的月奴,常廖希望他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孤儿。

但如今世道变了,常廖也不再年轻,或者说月奴从没有年轻过。皇帝陛下死了心要歼灭国内修士,而落单的江重山又死了,这难保不是修士们造反的前兆。

常廖对自己和皇陵的月奴们感到忧伤,他们的命运不知指向何方。他对着祖宗牌位叩拜,希望两方能再谈一谈,不要有修士踩着宝剑飞进来大开杀戒。

佘彦祥解决完镇上的恶灵后,尽可能快地净化了残留的魔力。他处理完这件事后必须马上回捧月阁报到,从递交报告到收到新的调令之间,他有这段时间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和同僚见面。

“也许还有些地方没弄干净吧,希望一切都好。”他收回自己的灵气,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不给江重山收尸了。他驾着宝剑,一路往南飞去。沙幕的捧月阁已经清理干净,南方还有一些残留的大楼遗迹,正好用作修士往来的中转站。

其实商国各地百废俱兴,各州官府中不乏希望能调用捧月阁的,这些大楼不管民用还是军用都是不错的选择,但子文驰却执意要拆掉这些楼阁,所以北面大地几乎没有捧月阁了。

佘彦祥落地后,便听到捧月阁中沸腾的议论声,粗略听个大概,几乎所有人都在指责子文驰背信弃义,还有一些人记得林辉,便连她一起骂了。

佘彦祥到来后,挑选了个空地坐下,将身上的蓝袍解开,随意地扔在火堆里。

周围修士见此,渐渐地安静下来。子商皇家道袍每一件都由专人打造,其上更是绣着独特纹理,轻易不能复刻。佘彦祥此举,便是要和商国一刀两断了。

他坐了一会儿,待到身上受魔气侵蚀的伤痛渐渐平息后,才缓缓向众人说道:“子文驰骗了我们,她不仅没有毁掉诅咒,还秘密研制更有效的、能赶尽杀绝的咒术。”

说着,他便将从皇宫中秘密传递出的消息透露给众人。子文驰一直在用月奴做实验,若在月奴身上实现的诅咒,同样能出现在修士身上。子文驰早派出密探趁着北国空虚前去调查,北国的巫蛊之术比商国的法宝对修士的杀伤力更大。

“她已经找到能克制我们的诅咒了!等到她进入皇陵,为先祖祈福时,她手下的犬牙便会通过月奴找到所有能找到的修士,不出半日便能完成全部诅咒。”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各个都愤怒地破口大骂。

佘彦祥只好大声呵斥道:“若不是你们不愿意杀死自己的月奴,没有这样的事!要怨就怨自己!”

捧月阁又重回寂静,佘彦祥想等诸位冷静下来再做打算,便也沉默着躲进了人群中。

本来,午夜的捧月阁会是个灯火通明的楼宇,修士无处安放的灵气被用于点燃整座高楼数不尽的烛火和灯笼,将这片土地照亮地如同得到月亮的偏爱,如今修士们不敢惊动官府,只能在黑暗中反思过错。现在的修士,甚至都不如捧月阁还未开放时的情景了。

修士们正在各自思量对策,他们既然敢来这里,便是有拒绝进攻北国的打算了。这一步完全令人费解的打算似乎只是为了杀掉前去助战的修士,实在蠢得可笑了。商国几乎没人能理解子文驰。

她既没有乘胜追击,也没有在大势已去后息事宁人,所有人都在猜测,她要将商国带往何地。

就在这时,平静的夜晚,几支秘密军队正在集结,他们收到皇帝陛下的最高指令,前往捧月阁诛杀胆敢私自聚众谋反的修士。他们带着皇室特制的弓箭,期待能重演火烧捧月阁的壮举。

有一件事,很少有人知道,但这是子文驰下定决心诛灭修士的导火索。在华丽广阔的皇宫中,几千个宫殿中都摆满了镇压修士的法器。

子文驰很小的时候便知道并喜欢这些东西。他们形状各异,但都能无风自动,长长久久地重复着一件事情。或者是一颗漂浮着随圆心旋转的蓝色铁球,或是一匹永远在原地踏步的骏马,他们常常在小幅度地运动着,但不会离开那里,或是对靠近的人有什么伤害。

年幼的子文驰在繁重的学业之外,最喜欢的就是静静地看着这些法器运作。她发现,这些东西在夜深人静时会发出一些淅淅索索的声音,好像木器摩擦,或是时钟里的指针转动发出的声音。

她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问宫人也问不出来,于是她认为这是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小秘密。作为帝国最尊贵的公主,能听见别人听不见的东西实在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母亲,也就是现在的太后,曾经的皇后,在子文驰出生前只是皇后陛下的侍女,在皇后死去后接任这个职位。成帝并不喜欢她,但她对这阴差阳错却很庆幸,自此以后担任着贤妻良母的角色,对子骁辉的出生尤其爱护。她认为作为皇后便应该这样,享受锦衣玉食便应该有所付出。

成帝对此非常满意,他爱屋及乌,便也真心地对待子文驰,将她与太子放在同一个地位上。子文驰本也是很自足的,她从小没受过苦,更是眷恋那个谪仙人一般的兄长。

太子子骐远和太子子骁辉,他们是性格不同的兄妹,长得却偏偏都如得到月宫娘娘垂青似的美丽。尤其是子骐远,他的俊美常常让子文驰沉醉,她出神地迷恋着自己的哥哥,之后便是无尽的悔恨和羞愧。

子文驰因为这些秘密,又因为自己平庸的相貌而自卑,渐渐沉默寡言起来。不仅如此,比起如同出水芙蓉的子骁辉,子文驰更热衷于用脂粉修缮自己的容颜,用华贵的衣裙衬托自己的气质。

相比较于两个天生丽质的兄妹,子文驰更加拘谨、端庄,在臣民和侍女、乐官面前,子文驰也是更尊贵的那个。

有一年春节的皇家祭祀中,疲惫的成帝提议子文驰代替他为众先祖守夜,她欣然接受。此时,生育子骁辉的良妃已经去世,成帝也越来越不爱搭理政事。

太子子骐远和她一同分担批阅奏折和处理政事的职责,但今年,子骐远成婚。初尝人事的太子非常渴望和他的新娘子共度春节,在满面愁容的成帝和小妹离开后,他也找了理由离开了。

子文驰独自守在先祖牌位前吟诵经文,突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曾经那个在皇宫里乱晃的孩子。没有宠妃母亲的庇佑,她只能和宫中的法器玩耍。

她站起来,取下头上和耳朵、脖子上繁重的饰品,脱掉外衣和腰间玉佩,穿着中衣进入祖庙内部,她想看看这里的法器。

春节的午夜,即使是皇宫的宫人也难得有偷懒的时候。子文驰便这样没有惊动任何人地进入了宗庙内部。子文驰凭着惯有的印象,法器大约在殿堂中央的位置。

推开房门,子文驰找到了她认为的法器——一只吐着舌头的黄色蟾蜍。它被放在大殿中间,正前后晃动着,身上好似有什么牵连,使它不会离开底盘太远。

子文驰看到这个东西,很开心地笑了,笑声在安静的内殿里回响着,让她有些害怕。

她坐在法器旁边,和蟾蜍一起晃动着脑袋,侍女精心盘好的繁杂发髻都被弄乱。这时又一声更响亮的女人笑声在房间中回响,这绝对不会是子文驰的笑声。

她不安地站起来,问道:“谁在那里?”但没有人回应。

子文驰借着月色,发现此处是特意为月宫娘娘建造的灵堂,这位商国第一任皇后为了族人的兴盛,自焚献祭,被后人尊称为月神。

她连忙磕头谢罪,看着黑暗中朦胧的神像祈求。

也许是她过于慌张,子文驰起身后便摔倒了,她伸手在地上想站起来,但手里却摸到一个潮湿柔软的东西。

子文驰第一反应便是那个法器,那眼睛一看,果然没有意外,正是被她撞倒的蟾蜍。那生物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随后便跳走了。

“不,不,不……回来啊!”子文驰赶忙去抓,那蟾蜍像是活了过来,不停地叫。她心烦意乱地将蟾蜍放回法器的底盘,但那生物却没有变回黄色的法器,反而又叫了一声。

子文驰很害怕,忙站了起来。她将蟾蜍死死抓在手里,想要叫宫人进来传话。

“我可以帮你。”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子文驰的背后也靠在了一个女人的怀里。她披散着头发,用手将子文驰的嘴巴捂住。

子文驰侧着头,看到一个宫人模样的女人正捂着她的嘴。她忙挣扎开,将手中的蟾蜍拿起来,说道:“那你快点做,那这个恢复了。”

女人笑了,和之前的声音一样。

“尊贵的公主,不是人人都愿意服从您的命令。你要我帮你,得说‘请,谢谢’。”女人用手抓了把头发,不慌不忙地抱臂等待着子文驰的请求。

子文驰僵硬着身子,其实弄坏法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找来宫人修补,或是干脆更换一个便是了。但她虚假的尊严不能容忍自己这副可笑的模样出现在宫人面前,尤其不能出现在几位皇室面前。“请修好这样法器,谢谢。”子文驰照着说。

那女人故弄玄虚地转了几圈,将一件华丽的外袍披在身上,子文驰认出这就是她脱下来的衣服。她抬手,嘴中说着几句模糊的言语,子文驰听不明白。

她手里握着的蟾蜍又叫了一声,之后女人手里闪现出光芒,那光渐渐飘到子文驰的手上,最后裹挟着蟾蜍飞回法器的底盘之上。那动物逐渐变得坚硬,最后随机地前后摇晃起来。

子文驰松了一口气,但身后的女人突然抱住她,她的心跳又快了起来。

“公主殿下,我已经按照你的请求完成了使命,你必须给予我回报。”女人离开前,将子文驰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

之后,子文驰慌忙回到了祖庙正殿,将头发理顺,一切妥善后,默默地祈祷起来。

祭祀结束,成帝高兴地夸奖子文驰的孝心。子文驰也听到了皇帝陛下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几年后,子文驰路过裁缝铺,听到脑中不断传来回声“找到林辉,找到林辉”,她与一个粉裙的女人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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