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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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唐氏与郝峥,近距离接触那?个人,断不可能将凶犯错认成贺先,可是,母子?根本不反抗,甚至在?沉珠江的时候,也?很平静地坠下去了。撇去唐氏不谈,单论郝峥,他的年?岁很轻,处于正活泼好动的年?纪,面对陌生未知的死亡,他应该出于本能,会恐惧地挣扎几下,但?仵作?勘验他尸首的时候,竟是寻不到他挣扎过的痕迹,他太过平静了,这不太寻常。”
“难不成,是熟人作?案?”杨淳道,“如果是熟人,他们不挣扎,也?就想得通了。”
温廷安:“你父亲吩咐你一起去跳河,你会怎么做?”
杨淳道:“我当然会劝阻!生活不论过得有艰苦,都得好好活下来才行,这就是他教我的道理?,生命诚可贵,怎么能够去轻贱它呢?”
她说?:“是了,熟人作?案,我们不仅会挣扎得更厉害,还可能去反向劝阻对方要珍惜自己?的生命。贺先不可能会拖家带口一起沉珠江,唐氏也?不可能纵任贺先去轻生,疑点就在?这里,凶犯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让母子?二人乖乖听话的呢?”
听温廷安说?完,三人又陷入沉思。
这时候,公廨府外传了这一阵叩门声,这一阵叩门声兀突突的,在?寂夜之中显得格外空灵,气氛显得有些阴毵毵,三人俱是吓了一跳,这大晚上的,公廨之中还有别人?
吕祖迁看向周廉:“周寺丞,莫不会因为?您说?了一番话,才将那?野鬼招过来的罢?”
三人推推挤挤,磨磨唧唧,都不想承认自己?骨子?里有些畏怕鬼神,温廷安扶额,只能自己?去开了,掌心间的烛火照亮了门外之人的面容,视线一片恍惚之中,赫然是温廷猷。
温廷安有些讶异:“四弟怎的是你?这个时辰不该是回?温家去了么?”
门帘背后,自上往下探出三颗人头,异口同声地道:“你吓我们一跳!”
温廷猷仍旧是一身质朴的素裳,是米役的打扮,他温和地笑了笑,晃了晃掌心上的漆木食盒:“望鹤师傅觉得你们办案辛苦了,吩咐我给你们带些晚茶来。”
原来望鹤师傅一直还惦念着他们。
温廷安顿生惭怍之色,拦住饿虎扑食的三人,说?:“本欲喝过早茶,便去拜访,但?因为?突然生了命案,也?就一直耽搁了。”
温廷猷摇了摇首,一晌打开食盒,一片香气弥漫而出,一晌道:“望鹤师傅正是记挂着长兄过于劳碌,忘了食晚膳,才特地备下晚茶。”
“都是师傅的拿手素菜,诸如酿盐水豆腐、梅菜蒸饼、盐焗素鸡、萝卜糍粑,还有三碗姜丝笋片米饭,望鹤师傅说?你们喜欢食米饭,她便是准备了海碗的份量。”
同为?异乡客,但?在?热食美味之中,寻觅到归宿,四人都很是动容。
温廷安没先用米饭,而是先享用豆腐,在?洛阳城的时候,家宴上很少?会出现盐水豆腐,一入口,那?豆腐仿佛就融化?在?了舌尖之中,汁水在?齿腔之中逡巡流转。
简直好吃到让人想哭。
温廷安一瞥眼,发现温廷猷正手执一块细细的炭石,对着画板素绢绘画。
“你在?画什么?”
“画长兄食饭的样子?。”
温廷安有些臊,忙挡住了脸。
温廷猷哎了一声,说?:“别遮啊,我是要画给老太爷看的。”
温廷安怔了一怔,放下手,温廷猷继续绘摹的动作?,说?:“虽然老太爷听上去并不待见长兄,但?话里话外,总是在?叨念你,怕你秉性太直,不懂变通,反而在?官场之中吃了暗亏。”
周廉正在?啃梅菜蒸饼,插了一句嘴:“咱们的少?卿大人,几乎每天都在?吃亏,今天就吃了知府和杨书记的。”
温廷猷顿住动作?,露出一抹忧色:“是办案的进展不顺遂吗,三哥和我……是不是没有帮到长兄?”
温廷安淡淡睇了周廉一眼,周廉露出告罪之色,旋即缝上了自个儿的嘴。
她忙对温廷猷摆了摆手:“没有没有,你们俩帮了我们好大的一个忙,我们的办案进展很顺利,目下就是在?追根溯源当中。”
温廷安不欲让温廷猷将那?些话往心里去,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对他说?:“诶对了,你是不是还有一些写生画稿,来,给我看看,白昼的时候,你画得珠江,还有镇河塔,都让我感到非常惊艳,要是我来画它们,就只会画火柴了。”
长兄对自己?的画作?感兴趣,温廷猷露出了一副腼腆的容色,但?眼神含有一抹光亮,他忙不迭取出背上的一小?沓薄薄的画纸,递呈前去:“都是速写罢了,信手涂鸦,在?长兄面前献丑了。”
温廷安只当这小?孩儿是在?作?谦虚之词。
温廷猷绘摹的,是夕食庵的百般景致,食客盘膝用茶、扎脚尼洒扫庭除、企堂尼煮水上茶、香客礼佛诵经、劳役在?米仓斟米……不论是场景的线条、透视、结构、布局,还是人物的面容、表情、情绪,甚至是光影的捕捉、氛围的渲染,都如此栩栩如生,生动形象,温廷猷仿佛将夕食庵,全须全尾地搬入了画绢之中。
温廷安只去过夕食庵的第十八进,对于其他地方其实不算熟稔,但?借助了温廷猷的画稿,她算是逐一详览,且过饱眼福了。
“诶,庵院里这只咬东西的小?狸猫,好可爱。”温廷安翻至了最?新?一页。
“此处是望鹤师傅栖住院落的外院,我跟师傅说?,我很喜欢小?狸猫,她就让我入院写生了。”
许是正值换牙起期,小?狸猫所撕咬的表情,露出了一抹凶狠,温廷安看不清它磨牙的东西,待凑前凝视,她整个人有些发怔——
小?狸猫的口中,是一只打酒用的陈旧酒瓢。
——郝容嗜酒如命,生前,常去菩提庵打酒,饶是上值的时候,也?常酒不离身,悉身泛散着一股子?酒味。
杨佑对郝容的描述,在?不经意之间,回?荡在?了脑海之中,温廷安以为?是自己?出现了错觉,她再仔细望去。
确乎不假,小?狸猫口中所撕咬的东西,真的是一只打酒所用的酒瓢。
她仔细看了一眼画幅左上角的写生时辰,不偏不巧,算起来,居然是在?郝容死后的第二日!
直觉告诉温廷安,这很可能不会是一种巧合。
温廷安故作?随意地问:“四弟,此一只酒瓢,小?狸猫是从何处叼来的呢?”
“你说?这个酒瓢啊,”温廷猷道,“是来夕食庵喝早茶的几位常客,其中一个人送给小?狸猫玩的,小?狸猫的窝儿就在?下栏,所以,时常溜到食客的茶案之下觅食,同食客的交情不错。”
“说?起来,送小?狸猫酒瓢的这个食客,是个年?轻很青的船家,你应当是认识的罢。”
一个名字,不自禁地浮显于温廷安的心头,她倏然想起白昼之时,随同丰忠全去喝广府早茶的时候,便是遇到过阿茧一回?,那?个时候,负责带路的企堂尼说?,船家们经常来夕食庵喝早茶。
周廉他们觉察温廷安面露凝色,问:“少?卿,你怎的了,一副见到鬼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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