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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廷安整个人也?有些发?懵。

这肯定是赵珩之对她所赐的官职,为何一下子就赐官了,她翛忽之间想?起赵珩之曾前对他说过的,要让她亲下令处决崇国公府。

手中无权的话,自然无法处置。

所以,赵珩之这是要赋予她实际的权利了么?

一下就让她成?为大理寺少卿。

见她久久岿然未动,宣读皇旨的公公笑着?提醒道,“状元郎莫不是怔忪了,赶快来承旨罢,否则,咱家的手都酸了。”

温廷安反应过来,下意识看了赵珩之一眼,男子屹立于上首之座,正一瞬不瞬地注视她。

赵珩之眼神沉稳而有力?,目色灼烫,庶几?能?将她烧灼起来。

这一道皇旨,俨似一份炙手的山芋,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倘若接了过去,那岂不是就意味着?她成?为了他阵营里的人,要利用新赐的权利,处决掉自己的母家,崇国公府?

那这是忘恩负义!

但若是不接的话,于情理也?根本?过不去,整个承恩宴的人,都在看着?她。

温廷安不欲接受这封皇旨。

要让她接受这份恩泽,做出处决崇国公府的事?情,她根本?下不去手。

可是……

温廷舜用眼神制止住了她。

他的眼神里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让她接受这份皇旨。

温廷安窃自咬紧了嘴唇,一时有些恕难从命。

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少卿并不如预想?之中的那般好当,她一下子身居高位,想?必很快就会成?为众人的眼中钉。

历年的状元郎,都远没有这般优渥的待遇,她是独一份。

接旨,还是不接旨?

承恩宴上,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了。

温廷安深吸了一口气,最终驱前一步,双手递呈上去,以恭谨之姿接受了这份足感圣情的皇旨。

皇旨的份量很轻盈,但落在掌心间的这一刻,仿佛有千斤般沉重。

这是赵珩之对她的独特关照了,宣示在大庭广众之下。

一整个承恩宴, 温廷安多少有些心神不宁。

宴席之上不少人戳她脊梁骨,但她这些都觉得无所谓,在读书任职这些事上, 她经历的太多了, 外人的陟罚臧否, 初涉官场的人可能会有些玻璃心?,但她不是,她在体制内浸淫了七年八年,很多面目都见识过不少, 早就养成一颗百毒不侵的铁石心肠,因于此,外界对她的评议, 温廷安并未太放在心?上, 唯一担心?地是,她行将要履行对赵珩之的承诺了。

也就是身居高位、手揽重权的代价。

承恩宴结束当夜, 温廷安任职为大理寺少卿一事,如一把泄了火的诏书, 即刻烧遍了整座崇国公府,最开心?的自?然还是温老太爷温青松,他?老人家最期望便是儿孙能够入仕为官,这般一来?, 就能重振温家的门?楣了, 各房的叔伯夫人也陆续拜谒濯绣院,同温廷安献呈上贺礼。

是吕氏代她收下了这些贺礼,愈是收下这些献礼, 温廷安的心?便是愈发沉重,一整夜卧在床榻上,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很怕明日会到?来?,明昼便是下车之日,她觉得定是有大事生发,赵珩之一定会借助她的手,铲除崇国公府这一枚弃子。

这样的事情,俨似一块浓深的郁结,深植在心?底,她起了身?掀开衾被,推开了支摘窗,绛蓝的银汉,远处的雪,一涓一涓,一缕一缕,俨似一场浩瀚的无声戏,正于长?夜之中徐缓地行演,她望见漆檐上的碎雪,形态如斗大的一掬山茶花,悉数由上往下,砸落漏槛之上,时而久之,也就形成?了一层小?小?的斗拱形态的铺垫。

她的思绪本是在神游之中,倏然之间,看到?少年峻直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雪幕之中。

“温廷舜?”温廷安有些讶异,神识怔然,下意识看向墙隅的箭漏,迫近是三更夜的光景了,他?同她一样,竟都是没有歇息么?

她看到?少年身?上的衣褶蘸满了雪花,面目成?了银装素裹,触上他?的皮肤,竟是也冰冰凉凉的,遽地扬臂伸腕,握住了他?的手,用掌心?牢牢捂着?,“在外边立了这般久,不会说?了一声么?真……”

『傻』字尚未出口,温廷舜倏忽俯身?迫前?,推开支棱窗的扶板,头一偏,目色锁住她檀色的唇,下一息,温廷安的薄唇覆落下来?一片温热的触感,余下的话被他?吞没在齿腔之间。

温廷安在昏晦之中慢慢瞠起眸心?,没得及左顾右盼,温廷舜已经松开了她,这个吻不过是蜻蜓点水,只是是在唇瓣表层停驻片刻,一触即离,吻得克制且儒雅,跟凝结在窗纸之上的霜降,细细一拂就散了。

两人之间隔有一堵矮槛,温廷舜朝着?她伸手,温廷安不假思索握住,一晌牵起袍裾,一晌一个借力,便是跃出了窗扃之外,双足沾地的那一瞬,整个人戛然扑入他?温实的怀里。

“外头冷,穿上这个罢。”温廷舜将身?上所披玄色大氅,摘下,严严实实罩掩在她纤瘦的肩膊处,邃黑的眸端详她片刻,伸指拂去了坠落于她鬓间的雪绒。

清郁的桐花香气铺天盖地萦绕而来?,温廷安心?中很是动容,看着?他?说?话时喝出一团冷白的气息,握紧他?的手,看着?他?的深色滚镶襕袍,看起来?并不很厚,衬出单薄修直的意蕴了,遂是担忧地说?道:“那你怎么办?”

说?这番话,她皙白云瓷的面容上,渐然浮起两团无法掩饰的晕色,大抵是生平接受这般的照拂,两只纤细的手揪紧大氅两侧的镶绒襟摆,指骨与指节泛散出绯红的色泽,隐微散透出她在紧张。

在外出,温廷安一直女扮男装,不论?仪姿还是行止,趋于中性,鲜少会流露出很女儿家的憨态与细节,温廷舜觉察到?她的拘束,薄唇抿起显著的一丝弧度,眼?见她要翻回窗扃里取回一件毛氅,温廷舜截了和,温声道:“时辰紧迫,我也不冷,你随我走。”

语罢,抻臂勾揽住她的腰肢,一个纵步疾掠,略施轻功,带着?她飞离重门?府邸,温廷安是第一次跟他?同频共振,真正意义上领略了他?施展轻功之后所观的风景,平素她一直平视这个人间世,现在视角改成?了俯瞰,森罗万象尽在足下。

温廷舜裹着?她连纵带跳,在东廊坊的一众斗拱广厦之间穿行,疾掠的风蹭过面颊,却没有预想之中的冷冽,取而代之地,是一片温熙的触感,这让温廷安感到?不可思议。

攀上重楼檐顶之时,她的一整颗心?也在不辍地摇晃,因整个人是牵缠在他?身?上的,重心?处于失重,她搂紧他?的腰,脑袋贴紧在他?的襟前?。

破晓以前?,市坊与街衢除了贩夫走卒,庶几没有人烟,洛阳城内陷入沉眠之中,与地面隔着?遥遥的一段距离,也只隐微听到?有梆夫敲锣的幽远声响。温廷安没再这个时辰外出过,借着?这样一个契机,她发现坠沉于西隅的圆月,竟然是如此皓大,占据了整座城池近二分又一的面积。

再放眼?东隅,是行将放飞的朝暾与曙光。

“翌日你要去大理寺,我也要下放漠北了,此后一两年,很可能难再见,所以容我任性一回,在黎明破晓之前?,同你再见一面。”

温廷舜裹着?她,双双顿落在樊楼的檐顶之上,扶稳她立好,两人相向对立,温廷安的下巴掩在狐绒之中,一双眸蘸着?一层晕红,不知是教风拂掠所致,还是因为温廷舜的一番陈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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