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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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祐帝的骨缝攒着莫大的悲戚与费解,他这一生抚养了十一个儿子,其中两个早夭,七个平庸无葩,较为出彩地,只有赵珩之和?赵瓒之。
两个儿子一个崇文,一个尚武,皆是?极为出类拔萃的皇位预备役,但储君之位,有且只能有一个,在后宫之中素来是?端水大事的帝王,却无法在帝位这种事情上,给?儿子们一碗水端平,一个朝廷之中,总不可能出现两个帝王,总要有一个皇子得登大宝,一个皇子封为藩王。
他已经预料到,赵珩之会是?未来的帝君,但大晋太?子的出现,成为了这个局势唯一的意外。
对于恩祐帝而言,这个夺嫡的人选,出现了第三?个选择,这是?一个隐藏选项。
倘若可以,恩祐帝是?想?培养温廷舜一段时间,看看他所做出的政绩,并?让他同赵珩之做个对比,并?从两人之间挑拣出最适合的储君人选。
恩祐帝有这样的一种想?法,让赵珩之感到了一阵浓深的危机感,他必须尽快下手,否则,若是?将来等温廷舜成势,他很可能就再无还?手之力了。
这一场宫廷之变,就是?在全洛阳城的百姓都在围观新科进士策马御街的时刻发生的。
赵珩之借刀杀人,将赵瓒之徇首城门?的同时,还?夺走了他的虎符和?兵权,他不仅在文官集团里颇有威信,现在,他还?掌舵了兵权,纵任帝王,也?无可奈何他了。
在洛阳城外,已经有数万精锐在逐渐靠近了,饶是?禁军要反抗,凭那屈指可数的几千人马,也?只是?螳臂当车罢了。
恩祐帝不可置信地盯着赵珩之,从未有过这般一刻,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看清过自己的儿子,他从未看清过赵珩之究竟在筹谋着什么。
赵瓒之倏然?抽出了蹀躞带上的长剑,一步一步地朝着恩祐帝行过去?。
“内廷混入刺客,意欲行刺陛下,我前来救驾时,发现您已经身中刺刀——”赵珩之说出这番话时,高?高?扬起了掌心之中的长剑。
那近处的画屏之上,一道黑影贯穿了龙椅,一霎地,血迸素绢,一股血腥的气息,徐缓在空气之中弥漫开来。
案台之上的烛火,正在不安地扭来扭去?。
细微的烛火,照彻在两个人身上,一个是?执剑冷立,一个是?横死龙椅。
静守在外的鱼公公,看着鸿胪寺尚在传唱。
这大邺,很快要变天了。
极目霁霭霏微, 暝鸦零乱,萧索江城暮,洛阳画角, 又?送残阳去。
乾清宫变了天的事, 正在策马巡街的温廷安, 自当是?不?知情的,她心中一直想?着寻温廷舜陈情的事情,整个盛大的巡街过程之中,她想?要寻找机会同他?搭话, 但一直苦无?合适的机会。
焦灼的心情,一直延宕到了今夜的家宴上,因为?是?今岁的登科状元郎, 温廷安的应酬一夜之间如洪荒暴涨, 因为?是?身份和地位的提升,不?论是?相识或是不相识的族亲或是宾客, 都会前?来寒暄并敬酒,她不?胜酒力, 也?不?喜饮酒,意欲能拒则拒,但这样的做法,放在这个大喜之日并不?合适, 容易开罪人。毕竟, 酒是官场上联络感情的利器,假令拒绝了对方的一番心意,摆明是不想在未来的官场之中跟对方处了。
但原主的体质极是?特殊, 她是?对酒过敏的,再喝过了几盏温青松拿出来的陈酿以后, 温廷安微醺的同时,殊觉皮肤起了一阵难捺的痒,身体已经有些不?适,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
一位看起来眼熟但又?真的想?不?起是?谁的远方亲戚,眼看拿酒敬她,温廷安想?要拒绝,但看着偌大的家宴之上,她一举一动,很多人都看在眼中,她若是?拒绝对方的敬酒,那场面该是?有多尴尬,温廷安松开泛散着晕红颗粒的腕部皮肤,保持言笑晏晏的君子仪风,抬手行将接过对方的敬酒。
“长兄的酒,我来喝。”温廷舜低沉矜冷的嗓音,不?疾不?徐响在了左侧,温廷安略显朦胧的视线之中,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了对方递呈近前?的酒盏。
这是?……要替她挡酒的意思么?
温廷安的思绪变得很钝了,目色循着这双手去寻根溯源,视线落定在温廷舜身上。
少年的侧颜棱角分?明?,这厮的酒量应当胜过她的,酒过一巡,漆黑深邃的眼眸,仍旧湛明?清醒,宴席上的烛火落不?进他?的眸心,因于此,他?的眼神显得淡,窥探不?出真实的思绪。
这个人不?是?在刻意疏离她么,怎的会做出庇护她的事情呢?
温廷安刚要接酒的动作,就这般僵在半空之中,温廷舜拿过她指尖开外的酒盏时,两人的腕部肌肤触在了一起,是?极柔软与极粗粝的碰撞,静蹭起一阵微不?可查的颤栗,温廷安蓦觉肌肤不?知是?痒了,还无?法克制地滚烫起来,整个心在体内四处乱跑乱窜,思绪剪不?断理还乱了,当下只好局促地敛回手。
干嘛装作一张生疏的扑克脸,还做出让人误会的举动,真是?的。
众席掀起了一阵善意的笑声,评议声此起彼伏,话茬从论议温廷安的重心,转到论议温廷舜身上来,这位温家二少爷,可是?今岁名副其实的榜眼之位,论面目,出落的极是?俊逸倜傥,论气质与修养,亦属人中龙凤,不?少人起了一些蠢蠢欲动的心思。
温廷舜替温廷安挡却第四杯酒的时候,有人开始问他?议亲的事情。议亲的不?仅有族亲,还有老太爷、叔伯们在官场上往来的同僚与上峰,人脉遍及六部,比如问温廷舜可有婚议的人,官拜吏部侍郎,官品可不?低。
温廷安宁谧地坐在旁侧,虽然感激于温廷舜替她解围,但听到有人议亲,不?知为?何,她竟是?清醒了几分?,耳根子悄然尖尖地竖起了,想?听温廷舜是?如何回答的。
结果,这厮将皮球甩到了她身上,说按长幼论,长兄唯有成?家立业了,他?才好论议亲事。
于是?乎,本来歇口气的温廷安,就遭受接踵而至的相亲炮轰。
温廷安不?可置信地用余光斜睨温廷舜,这厮摆明?是?故意的吧,明?明?知晓她身份特殊,不?可能妄作婚议,居然在这种事情那她当挡箭牌,还做出落井下石的行止,本来在挡酒这件事上积攒起来的好感,一下子就在这种事情上败光了。
家宴持续到夤夜才将近尾声,温青松很高兴,吩咐数位族亲聚在一起,对她和温廷舜耳提面命了一番,主要是?在说,今后温家的顶梁柱,将真正落在她和温廷舜身上了,温廷安不?由想?起了赵珩之对她嘱告过的话,这位未来的储君,已经借刀杀人过一次了,接下来这种伎俩一定会再使用一回,温廷安就是?他?的第二柄刀,刀刃所要对准的,正是?崇国公?府。
但现在,看着温青松一干长辈信任的眼神与忠言,温廷安心中不?知为?何,竟是?生出诸多的罪恶感。
生她养她的温家,送她上了青云路,现在,她要过河拆桥,亲手毁了它么?她竟是?感到一丝畏葸。
待侍仆送温青松去崇文院休憩以后,这个晚宴才从真正意义?上算是?结束了,温廷安和温廷舜携同走回了院子,分?道扬镳的时候,温廷安心中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先开口说话,但又?害怕会遭致冷遇。
骨子里明?明?是?一个成?年人了,但面对年岁比自己小的少年,她却觉得自己逐渐丧失了陈情的勇气。
她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呢
人果真是?,越长大越胆怯么?
“记得回去吩咐下人寻些药膏搽手。”分?道扬镳前?,温廷舜倏然提醒了他?一句话。
原来他?已然知晓她的难处,才替她挡了酒么?
为?什么会知晓她的难处呢?
她的手掩藏在袖裾之下,除非他?一直在观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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