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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耷盯着长贵一眼?,朝着他们二人问:“既然此人知晓这般多温府的事情,那更留不?得了,为何你们还要保他?”

温廷安道:“事关媵王通敌叛国一事,长贵是?对我们较有利的证据,但对媵王而?言显然是?不?利的,因为他觊觎完颜宗武手上的元祐三州,如果长贵丢了性命,那么媵王便会得逞,他一旦得势,兵变之事便是?指日而?待,而?这对东宫是?不?太有利的。故此,我们要保住长贵之性命,只有届时将其?带回大理寺推鞫与勘案,才能将媵王贪墨敛财、私冶火器等事恶行?逐一揭露开来?。”

捋清了这一点,魏耷又听温廷舜道:“长兄说得在理,现?在不?宜任他自生自灭。”

魏耷警惕地盯了长贵一眼?,尔后,带着三人去了隧洞最底下,打着火折子,火光朝着隧洞深处照去,近乎是?一眼?望不?到头,它?比温廷安所想象的要深,走了约莫半刻钟,才到了隧洞的最深处。

除了魏耷,温廷安最先?看?到的人是?吕祖迁与杨淳,他们二人就是?躺在一块窄仄的壁面之上,容色皆是?苍白若纸,身上鳞伤遍布,庞礼臣正在照拂他们二人,此番见着温廷安来?了,庞礼臣率先?起?身,沙哑的嗓音之中潜藏着一份揄扬:“温廷安,你们来?了。”

温廷安『嗯』了一声,看?着他们,关切地询问道:“你们现?在情状如何?”

听着了一阵槖槖靴声,吕祖迁与杨淳等人,俱是?相继吃劲地撑身坐起?,温廷安走近前去,被掩埋的四人当中,属吕祖迁与杨淳负伤最重,她?验察了一番他们身上的伤口,虽说是?匀抹过了治伤的膏药,但未能掩却身上狰狞的伤口,身上的青灰布衫之下,出现?了皲裂之状,有几道血口子从后颈一路延伸至了腰胯处,因着衣衫料子的牵扯,血口子还压出了憷目的血痕,除了这几道情势较重的血痕,他们身上还有诸多的擦伤。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息,温廷安心间?有一些抽疼,仿佛隧洞坍塌陷落时,她?也被压在了下方一般。

温廷安问二人:“你们目下感觉如何?能起?身行?路吗?”按照约定好的时辰,待沈云升他们将账簿送入鸢舍,翌日,阮渊陵将会奏请圣裁,带兵包抄整座酒场,届时,就轮到他们逃离此处是?非之地的时日了。

吕祖迁有较强的自尊心,不?欲让温廷安看?到自己这般狼狈的一面,他咬咬牙,一只手扶着湿冷的石壁,强撑着立了起?来?,“没事儿,我能走。”

杨淳亦是?道:“幸亏有温兄方才提供的热食与药膏,我目下也恢复了不?少。”他也堪堪起?身,扶着石壁称身起?了来?。

温廷舜亟需要为长贵疗伤,他虽非太常寺的上舍生,但到底也是?懂得一些岐黄之术的,整个过程,他做得行?云流水,替长贵骨折的右腿正骨,替他止了血,给那被烧伤的皮肤清理了伤口,做完了这些,他便是?慢条斯理地用余下的布料,擦拭着掌心间?的血。

庞礼臣抱着臂膀,好整以暇地看?着温廷舜一眼?,又看?向了温廷安,问道:“现?在外边是?什么情况?你们从东苑一路逃至此处,可是?发生什么要事?”

温廷安道:“是?这样,起?初,温廷舜和我是?兵分两路查线索,他在东苑主舵竞标会,盯着媵王与完颜宗武的一举一动,我负责去四夷馆,调查媵王通敌叛国的证据。”

温廷安将她?在四夷馆的发现?、被长贵追杀的遭际、馆内突然起?火、温廷舜前来?营救她?等几桩事体,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遭,说完,众人俱是?勃然变色。

他们在此处被困了三日两夜,消息到底是?有些闭塞的,故此,听闻与媵王接洽的那位大人物?,是?金国的三殿下完颜宗武时,他们面上愕色难掩。

魏耷他们四人,于?七日前,来?此查探媵王通敌叛国的物?证时,只是?隐约觉察媵王大规模冶炼兵械,此举是?有些诡谲,但想在继续查下去时,他们就被困囿于?隧洞底下了,没料想到媵王大规模冶炼火械的真实目的,是?要倒卖给敌国皇子,助其?夺嫡,这委实是?骇人听闻!

“啧,这个媵王,还真是?头脑简单,”魏耷冷声道,“完颜宗武是?金国常胜不?败的战神,要夺嫡的话,凭他手中所握的兵权,难道还不?容易么?为何要舍近求远地向媵王运入火械?倘若完颜宗武是?想用火械来?攻打大邺,那媵王便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了!”

“三王爷他不?会这般做。”忽然之间?,长贵寒声道,他话毕,又重申了一句,“以他的大将之风,根本不?同于?我们汉人,他不?是?会出尔反尔的小人。”

长贵被温廷舜的束带所深缚,内立与内功俱是?遭缚,身躯丝毫动弹不?得,但他还是?能够出声说话的。

众人的视线一时聚焦在了他身上。

温廷安从他那一席话里嗅出了一丝端倪,试探性问道:“照你的意思,你笃定完颜宗武买进大量的火械,只是?纯粹为了对付完颜宗策?或许,他对你有所隐瞒呢?”

长贵蔑冷地看?着温廷安一眼?:“少用挑拨离间?之伎,这一招对我全?无用处,三王爷对我有再造与救命之恩,我一生效忠于?他,亦是?唯一深信于?他。”

温廷安凝了凝眉心:“二十年前,当你被姜太后围剿之时,是?温老太爷救下了你,还在崇国公府内给你提供一处你栖身之所,这些恩泽,难道你忘了?”

孰料,长贵却是?毛毵毵的冷笑了一声,笑色添了几些阴鸷,“二十多年前,在成为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前,我是?宣武军的一位校尉,曾奉先?帝之命,随苏清秋镇远大将军出征金国,但那一回寡不?敌众,我为救护苏将军,沦落为战俘。我在金国待了整整一年,一年后,我终于?等来?了来?自大邺的议和使者,但那位使者没有将我带回大邺,并?对先?帝说,『教蛮夷练兵,以犯禁邺君』,先?帝龙颜大怒,将我的母亲、族弟、妻儿伏诛。”

“后来?,我才知晓,那位使者是?□□的党羽,与温家?关系甚善,也就是?说,害我家?破人亡的元凶,是?温家?。”

长贵之所言, 委实是骇人听闻。

窄仄幽湿的隧洞底下,俱是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静默之中,唯余温廷安掌间所执着的火折子之上的微火, 偶尔泛散出一阵哔剥的炙烤之声, 偶有外出的凛风, 间歇地拂扫而来,寒沁沁的冷意盈满了?她的袖裾,火光虽是些微烫热,却丝毫躯赶不走的她悉身的寒意, 她怔了?一会儿神,反刍着长贵的话?辞,其他的少年同样没有率先开口, 这是长贵与温家的前尘讎怨, 只有温廷安与温廷舜才有说话?的资格,除二人之外, 谁也不适宜出声置评。

放眼望去,二十多年前的旧事?, 委实是过于?久远了?,除了?长贵,在场的人基本还没长到那个年纪,易言之, 在二十年前还没出世, 因未曾经?历,也不曾听闻旁人提过,所以, 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其真相又?当如何, 他们对那样的一段历史并不是知情的。

纵然是不知情,但温廷安并不信将长贵害得家破人亡的元凶,会是温家。她回溯了?一番原书剧情,二十年多前的着墨并不多,不过,背景还是较为明晰的。先帝熙宁帝尚还?在位执政之时,大邺与大金两国的关系已然非常紧张了,金禧帝御驾亲征,率兵犯禁,暴戾地褫夺走了?元祐十六州,一举据为?己?有。显而易见,此事?成了两国之间的领土纷争,亦是铸成了?熙宁帝的心头大患,宣武军是他扶植于京畿之地的精锐之一,他遂是常遣镇远将军苏清秋,一路往北收复失地,当时长贵武官出身,是个从五品的充定州路副都校尉,亦是主动请缨,跟随苏清秋讨伐大金,征回失地。

从此往后,邺金两国战事?频生,奈何,战事?的生发,却是百弊而无一益。

兵卒需要军饷,战马需要粮草,军队需要安营扎寨,一场战事?的开支用度,其纹银的消耗是极其巨大的,军饷粮草的支出,每月迫近百万馀贯,这很?快致使京师帑廪虚空不支。

这也只是帑廪方面的弊病,以及两国交战,生活于?边陲州路的黎民百姓,几近于?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以及宣武军里的将士兵卒,同大金的骑兵博弈之时,很?多人都前仆后继地牺牲了?。

与金人长达二十余年的征战之中,大邺打得胜仗的次数,可谓是寥寥,虽说先?帝一直祈盼能收复元祐十六州,但战事?的频繁生起,让宣武军与元祐城的百姓们,都渐渐生起了?厌战之心。

二十年前的孟春时节,湿雨霏霏,熙宁帝最?后一次发起收复失地的战事?,苏清秋挂帅出征,长贵仍旧是充定州路副都校尉,又?多了?一个名衔,先?锋将军,此职顾名思义,便是在两军交战前,负责怒击战鼓、奔赴前锋。

这一场收复战争,与畴昔的诸多战争,几乎都没有本质区别,仍旧是大败惨归。

当时,兵事?起于?元祐城以北的延州,延州有一地,名曰三川口,在三川口西二十里,邺金两国的军队交战于?斯,当时金国领兵的皇子是完颜宗武的舅父,亦即是金禧帝麾下的右大护法完颜宗煊,完颜宗煊擅于?出奇偷袭,计谋极深,当时分派两路骑兵,一方与大邺军队交锋,另一方隐秘绕至三川口东十里,秘密潜入延州府,纵火烧了?军饷。

邺军腹背受敌,且被?重军包围,驻扎于?帐营的长贵见势不妙,忙通禀苏清秋,并力抗敌,然而,僵持了?整整七日,邺军左右支绌,完颜宗煊命监军在城外高呼:“像你们这等残兵败将,不降何待!”

苏清秋与长贵自当是抵死不降。

第八日,完颜宗煊举鞭麾骑,自延州城四方合力围击,阵仗极为?浩大,原书之中,只用了?一句冷冰冰的话?,概括那一场三川口之战的险厄境况,『苏清秋军部全军覆灭』。

以上是温廷安回溯原书时,所能得知到的剧情,至于?在这场战争里,长贵沦落为?了?战俘,其在金国遭际如何,最?后又?是怎么?回到大邺,成为?了?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的,这些原书里并未着墨,她亦是不得而知。

自思绪之中缓缓拢回了?神识,她看向?了?长贵,道:“你方才说,那前来金国拜谒金禧帝的议和使臣,乃是何人?你既是没跟随这位使臣回到大邺,又?怎么?会知晓,那位使臣跟先?帝说了?『教蛮夷练兵,以犯禁邺君』?此话?你又?是听谁说的?”

那个使臣说,长贵在教授金人习兵练舞,是为?了?将来入侵大邺。

是哪个使臣,胆敢说出这种话??

假若他真的说出了?这等话?,那么?,背后一定是有人之暗中教唆。

温廷安的疑窦,是不无道理的,众人听罢,一致看向?了?长贵。

长贵眉锋微微攒起,淡冷地抿了?一抿唇,半倚在了?洞壁底下,一只手搭在了?膝头处,容色晦暗不明,少时,适才寒声说道:“这个使臣生着什么?面目,名讳为?何,我已?记不太清,但我永远都记得,那位使臣穿得是从三品的猃狁补子,他说不能带我回大邺,我问?这是帝君的旨意吗,那个使臣说,是温太师与温相的意思,温家的意思是,我在大金待了?了?整整一年,金禧帝不杀我,是因为?他取信于?我,温家打算让我以大邺谍者的身份,继续留在金国,窃取金国的兵防秘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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