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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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珑缓缓睁眼:“只消与梁庚尧下落相关,但说无妨。”
蔺苟道:“据闻文库三楼乃是族学禁地,不论生员学谕,抑是夫子?博士,俱是一概禁止入内,卑职要?去探谒一番,但此地戍守极为森严,甚至连只苍蝇都无法飞入,卑职颇觉此地有些古怪。”
庞珑眉间掠过一抹兴味,“连你们都闯不进去?”
三舍苑不就是个寻常的学读之地,还能有什么地方见不得天光不成?居然连他精心栽培过的大内暗探都无法潜入?
可见确乎有些诡异了。
离升舍试尚不足两?日,届时?私试乃由大理寺和吏部主考,官兵对三舍苑的戍守肯定会松弛许多?,一念及此,庞珑便对蔺苟道:“两?日之后,趁着升舍试开考,你们便去文库那?处禁地再?探上一探。”
蔺苟当下领过命来,又听庞珑道:“若是实在探不进去,便有些你们常用的手段,毕竟路都是人辟出来的。”
蔺苟怔了一下,当下也与众人领命称是。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两?个时?辰后,恰是亥时?正刻,温廷安给?一众寒门外舍生员辅导完了新律的课业,便从学斋里出来,朝着院外走去。
王冕终于等着了主子?,正欲慰问一二?,却见温廷安连暖手炉都没?气力拿起,依卧在马车上合谋歇憩了。
辅导课业当真是一桩苦差事,大家的进度其?实都不太一样,温廷安只能逐一去教?,再?统一把新律里较为重要?的敕令摹画出来,给?众人逐一讲解,两?个时?辰后,她讲得可谓是口干舌燥,真真是心力交瘁,但不知为何,心底也是甘之如饴的,想?着能帮衬一些是一些。
温廷安将毛氅卸下,淡淡嗅着暖炉的薰暖之香,靠在车壁上敛息养神,发觉马车启程后,却在魁院前头停下,只听王冕解释道:“听说大少爷您在学斋里学读,二?少爷亦是去了魁院继续习学了,吩咐是两?个时?辰后前来接他。”
温廷安抚住了膝头,指腹轻轻在上边叩了叩,一阵若有所?思之色,说曹操曹操便至,须臾,便见温廷舜驮着一身霜雪之气挽帘入内,两?人无言地相视一阵,温廷安有些乏累,懒得同?他虚与委蛇,也便没?去刺探他去了何处,温廷舜本也是寡言少爷的,二?人就这般一路无话,回至崇国公府。
甫一入府,长贵便是在垂花门处传了话过来,说是温老爷子?要?见他们二?人。
国公府内的氛围有些凝肃,女眷们俱在各院安分?守己地待着,温廷安与温廷舜一前一后去了崇文院,发觉正厅里除了温青松、二?叔温善豫与三叔温善鲁,温廷凉与温廷猷皆在,长辈们面容上添有一些霾色。
二?叔浅啜了一口茶,看向姗姗来迟的二?人:“今日怎的这般迟才回府?”
温廷安行了一礼,温声道:“两?日后是升舍试,课业繁多?,加之今日吕博士带来个消息,说要?额外科考新律,情?势迫在眉睫,晚辈遂是在族学里多?留了一阵子?,寻同?舍生援疑质理。”
温廷舜说得八-九不离十。
温廷安心想?,这厢的话一点都不可信,不过,温老太爷寻孙辈们来,应当是为了新增的新律科考一事。
果不其?然,提及新律,温老太爷拿出了四本书牍,分?发给?四人,语重心长道:“律者,国之大公器也,如今大邺国情?风云突变,官家开始重视律学了,你们虽学得不是同?一学目,但均是要?科考新律策论,近些时?日得多?留心,新律这门学问有些难度。”
话至此,温老太爷特地看了温廷安一眼,四孙之中,就他的底子?最薄弱,学习进度垫底,也属课业压力最大,虽说吕鼋看好他,但在五日之内通过升舍试,还是太勉强了些。温廷舜天资聪颖,已是上舍生,习学新律自当不在话下,温廷凉与温廷猷均是内舍生,平素苦心孤诣学读,通过升舍试应当是不成太大问题。
温老太爷比较忧虑温廷安。
三叔适时?给?了建议:“若是忧虑大郎,不若先摸一摸底子?,您老也好有个数。
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三叔说这番话,倒不是真真替温廷安考虑,不过是仗着大哥温善晋不在场,想?看长房的笑话罢了。
当下,温廷凉没?个忍住,淡淡『噗』地憋笑出声,眸底尽是不怀好意。
温廷猷看了三哥一眼,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笑,隐忧地偏首看了长兄一眼。
此情?此景,温廷舜亦是留意了一下身侧人。
温廷安神色如常,有一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沉定自若,若是搁在往年,倒要?显些惶色出来,毕竟王冕不在场,无人助他造弊了。
这厢,温青松想?着也行,便吩咐长贵将大邺刑统校注取来。
温家, 崇文院,雪鸟叫了二更夜。
绛青色的穹空处,一轮皓月悬乎其上, 花厅回廊外的拱檐矮庑处, 堆着数抔深深浅浅的细雪, 雪光浮照入户,一缕凛风偏斜漫过,只见墩子挑着长明灯铺路,长贵搦着一卷大邺刑统信步而来?, 将牍册双手供奉给?温青松,花厅内众人阒寂无声,端的是针落可?闻, 豆大灯火忽明忽暗, 将人面上的思绪掩映得影影绰绰。
温青松畴昔也不是没摸过温廷安的底子,温廷安那时乃是名副其实的混不吝, 擅于造弊,王冕随时恭候左右, 偷偷摸摸拿着抄有经义的纸团给他?。
温廷安造弊得好,这?底子就摸得好,若造弊得不佳,这?底子自当?就摸得不忍卒睹, 底子好不好, 跟打马聚赌一般,一律听凭天意。
时而久之,温青松便对这?嫡长孙有?多少真才实学有?了定数, 这?混不吝软硬都不吃,温青松也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全然不顾他?了。
但眼下的情状,与以往都不太一样?,升舍试迫在眉睫,府内学读少爷的一举一动,都被?各房的人暗中盯着,因为课业优劣与其人在国公府内的地?位、资源紧紧牵涉,故此,各房女眷不可?避免互相倾轧与攀比。
尤其是二房的夫人,性子张扬泼辣,平素便与长房吕氏不大和睦,日常的对话绵里藏针,就连长房内,主母与刘姨娘之间的明争暗斗也一直没断过。
温廷安到底是这?国公府内今后?的顶梁柱,能回族学念书,不失为一桩好事,数日前?,也亲自去崇文院来?至他?近前?,躬自请命,说是给?五日时间,她能通过律学外舍升内舍的升舍试。
乍听之下,像是温廷安在大放厥词,但其眉眸淡寂谦和,容止毫无一丝惶色,一番审量,倒不像是哗众取宠。
到底有?无真才实学,今下一摸底子便知。
在二叔、三叔以及一众孙辈跟前?,谅是王冕敢助他?造弊,温廷安也提不起这?般妄为的胆子,更何况王冕被?命去崇文院外紧紧候着了。
常规而言,律学的科考内容囊括有?经义与治事两个部分?,经义主要是考察《大邺刑统》《新律》之中的律义、令名以及律策,此番还是摸底,题量是框定好的,律义七条,律令三条,律策一篇,既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少;再说治事,指的便是谳鞫要案,题量也不会太多,只有?三则。
温青松对温廷安道:“先考经义,你若识达义理,问无疑滞,为通,你若粗知律例,未究指归者,为否。”
此话一落,亭内众人容色各异,温廷猷惴惴不安,心?脏快从心?窝子迸溅出嗓子眼儿,不由替温廷安捏了一把汗,按温老太爷的意思,说是要让长兄答对三分?又二的意思了,可?是长兄在过去一载内,落下课业委实太多,只习学了短短三日,温青松勒令他?要答通一定数量的律义律令,律策也要写?得出类拔萃,这?如何可?能?
温善豫与温善鲁面面相觑,一阵默契的静默,温廷安有?多少斤骨头,几斤几两,他?们大抵是清楚的,七条律义三条律令,若是能答对其中三两条,算是不得错了,怎的温老太爷要求他?达到全通的水准?会不会要求过于严苛了呢?
温廷凉双手负于后?脊处,不咸不淡地?睇了温廷安一眼,眼神尽是不加掩饰的蔑冷,薄唇抿成一线,笑意深深顶在颧骨处,等着看一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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