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携手今生,不需要别的,只需要十跟手指扣紧,只需要两个人的影子,只需要一段长而至远的路——答应她,反正她不会记得,孟筠这样对自己说,但那又像谎言和敷衍。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前桥有预感似的,眼中的热烈也随之冷却了。

“一问你就扫兴,算了,不买了。”

她转身就走,孟筠连忙跟上:“你生气了?”

“没有。”

“那为何不买了?”

“我都能猜到你会说什么,”前桥脚步不停,学他一本正经的语气道,“此物寓意唯一,你应该首先想着储卿,妻卿和谐,才能固本安民……”

孟筠苦笑:“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

“你以为呢?”

“不是去游湖吗?”孟筠拉住她道,“你稍等,我请你。”

他留下犹在不满的前桥,向渔户租赁好船只,过了一会儿才返回,两人登船后,孟筠即撑桨离岸,让小船向着湖心缓缓进发。

前桥不看他,只看水。他荡着桨,只看她。路过漫开的芙蕖时,孟筠停船,伸出手掌,将一对儿藤镯放在前桥眼前。

前桥一瞥之下,几乎板不住脸,问道:“不是不要吗?怎么买了?”

“赔礼道歉,”孟筠道,“对你说不,其实有久远的缘故。小时在葆懿宫时,谁都拗不过你,先皇一味纵容,你谁都不睬,只愿意听我的劝告。菊姑姑就专派我铁面无私,约束于你,这么多年,我不知不觉养成了习惯,现在看来确实不解风情,谢谢你的海涵。

“藤镯我很喜欢,方才的犹豫,也不是为拒绝,而是心生感慨,不知如何表达。”

再端着就没意思了,前桥将藤镯带上,道:“我可是储君,难道跟你计较不成?”

“气消了吗?”

“嗯。”

她帮孟筠把他的藤镯系在腕上,顺势将他手指拉住,孟筠没有拒绝,两手相牵间,藤镯自然相碰,命运如蔓,纠结交缠。前桥隐隐感觉不对,今日的孟筠,从刚见面到现在,都不大对。

“筠郎,今天是什么重要日子吗?我记不得了,你要不要提醒我一下?”

孟筠笑了。

不是什么重要日子,只是普通而珍贵的一日,是他忙碌一年多换取的一日。它随意到从未知具体时间的黎明开始,让孟筠这个颇擅安排的人都做不出规划。上午在宫里等待她时,孟筠得空思考这一天要如何度过,但他没有答案,因为与她共处的每分每秒、此时此刻,无论做什么,都是开心而幸福的。

“我该怎么解释呢?”他柔和笑道,“当是我任性的一日吧。”

“你任性到什么程度?”

“不再时刻提醒自己,孟筠是谁。”

前桥哼笑两声,凑近他的脸道:“真的吗?那你让我试试。”她预料到孟筠会躲,故而只是开个亲昵而无伤大雅的玩笑,谁知孟筠没躲,当她把吻印在孟筠面颊时,看到那双温柔而隐忍的眼睛,突然像被灼伤一样退开,纳闷道:“你怎么……”

“怎么?”

“怎么……不躲了……”前桥的细语化作呢喃,重新将脸凑近,吻落在他的唇上。

——

7

清风吹皱水面,碧盘浮伴舟旁,风中隐隐传来混合泥土和清腐的花香,荡在湖心的水如时间流淌,缓慢悠长,孟筠看着芙蕖的花蕾,温柔道:“荷花开了。”

“是啊。夏末了,它们该开了。”

如果船荡过去,会惊扰那只蜻蜓吗?会让集群的游鱼四散而去,又倏忽回头吗?如果天地间只剩下这片水面和这艘小船,湖心深处的荷花,将无疑是为她们绽放。

受到浮叶阻挡,船只能泊在藕花丛中,前桥凑近船头,将捏碎的叶子撒向水面,看着游鱼把叶屑吸入又吐出,躺回船上,盯着天上的云发呆。

“最近太累,真该出去转转。谢谢你选了一个好日子,晴朗又清凉。”

是命运交付的好日子,筠郎闭上双眼,躺在她身旁:“就算下雨也不错。”

“是啊,若下雨了,我们就上岸,脱了鞋子踩水。我怕热,可不怕凉。”

水声在耳边舒缓打转,鸟鸣在风中悠悠飘荡,不是今日的天气好,而是心境悠然,爱侣为伴,做什么都幸福,看什么都可爱。一株普通的荷花可爱,两只翩飞的水鸟可爱,远处依稀听闻的渔歌唱词可爱,将将容下两人的破旧小舟也可爱。

躺着躺着,霞光满天。

“我突然不想烤鱼了,我们趁着天没黑,回去吧?”前桥有种隐约的念头,不想让她和筠郎好不容易建立的氛围留在京外,“去五味阁?去琴坊吗?上次与成璧同去,伎郎正在排演新曲……不,人太多,太嘈杂了。”

“你最近去过皇舅爷旧邸吗?”孟筠突然问道。

“没有。皇舅爷辞世后,那里本归姚启识之孙姚泰达代管,她年初给皇姊上过札子,说无力经营,想把府邸还给皇室,不知现在怎样了。”

“月前已经交付司造局经营了。”孟筠道,“想去看看吗?”

前桥意识到是他想去,道了句好。两人看过映在湖上的余晖,看过排队飞跃湖面的鸥鹭,将船还靠岸边,逆着晚霞返回京城。吃过晚饭,月挂正空,避开人群和花灯掩映的闹市,向皇舅爷旧邸而去。

出具令牌,命管院打开大门。自无主人经营后,院内已经不四处点灯了,也没有了皇室宗亲时常聚会的热闹。朝管院要来灯笼,两人牵手信步,走至庭院深处。

这府邸对她们而言早不陌生,沿着路转了一圈,默契地来到“玄门奇阵”前。邀月阁静默地矗立在迷宫尽头,将明月剪掉半边轮廓,孟筠问道:“要再随我走一遍吗?”

现在没有奴仆提灯为迷路者指引迷途,前桥担心像之前那般迷路,但见孟筠胸有成竹的样子,她知道自己可以将担忧放下了。

“你不用灯也走得出?”

孟筠开玩笑道:“我若说蒙上双眼,也走得出,你信不信?”

信。索性将这个夜晚交付给他,步履也听其去吧。

那年来时,两人保持距离,一前一后,提牵袖口。今夜重走,十指合握,脚步偕同。孟筠老练地转过每一个弯,识别出每一道伪装,走得笃定又顺利,到达邀月阁入口时,竟然只用一刻钟时间。

前桥由衷感叹道:“你到底走过多少次,才这么熟练?”

孟筠未答,只是道:“你还记得我胳臂上那道疤吗?”

说话间她们踏上邀月阁的台阶,用灯笼中蜡烛将周围点亮。玄门奇阵就在下方,此时黑漆漆的,尽收眼底却完全不辨路径。前桥不知孟筠是怎么做到的,回头道:“我记得,那疤似乎和我有关,但我忘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十岁时,我们第一次来这里玩。因不愿受大人约束,就避开众人,自行入迷阵探险。”孟筠解释道,“果不其然,我们被阵法绕得团团转,走了一个时辰都没找到出口。还好一直牵着手,没有失散。

“当时是秋天,我们还小,身量不足以攀越障碍,满地落叶又将行踪掩盖,想退回去已是妄想,呼叫无应后,我唯一想到的方法,是让你坐在我的脖子上,辩识方位,然后瞄准某处,一点一点,拆出一条路来。”

他抬起手指,指着一个方位:“那边,木阵,通道都是由灌木围成的,我就从那开始破壁。身上没有工具,只能用蛮力。你跟在我身后,拽着我的衣摆,我的衣服被树枝划的破破烂烂,也不知道。总之最后咱们两个拼力出来了,遇见率领仆从焦急寻找我们的皇舅爷。你看到我胳膊上被划出一道伤,被流血吓得大哭,皇舅爷找人为我包扎,我哄了你半天,你才不哭了。”

木阵内确有修补过的痕迹,前桥初入时就心存疑惑,此时方知晓原由。

“天啊……我那时候,”她既心疼,又有些懊恼,“我那时候怎么这么爱哭……帮不上忙也就罢了,还添乱。”

孟筠瞪大眼睛,很惊奇地看着她:“怎么这么想?你那时才多大,十岁,指望自己帮什么忙?我丝毫没觉得你添乱,我只觉得公主好坚强啊!明明那么害怕了,却一直忍着,坚定跟在我身后,出去才允许自己伤悲。

“可是从那之后,我就害怕了,总梦见出不去的迷宫,怕遇见未知的意外,我力量太小,保护你都没办法。可你偏偏爱上四处探险,我拦着不让去,又往往扫兴。

“于是我来这里拜访,向皇舅爷求来羽光将军当年设计‘玄门奇阵’的手稿,将它全部研读一遍,背在心里了。就像解决了一个心魔,从那之后,我不再做后怕的梦,也就更加坦然地陪你去更多地方。”

孟筠说着,熟稔地走到会客桌旁,打开桌底的机关暗匣,取出内藏的图纸。

他之所以当日等候在那,完全因为熟悉,以及两人早已有过的记忆。

“也是因此,我对建筑和造物产生了浓厚兴趣,若非那次玄门奇阵的经历,我不会迅速适应司造局的种种工作。所以,仙儿,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指引啊。”

前桥凝望复杂的手稿,心中唏嘘不已,结伴共度童年对两人未来轨迹产生了多大的影响啊,青梅竹马之谊,恐怕就是这样吧。

“原来离开我之后,你还在绕着我打转。”

孟筠垂眸一笑,承认道:“是,我原来一直在围着你打转。”

月亮已经升起很高,实在不必再下阁了。孟筠默默将窗户关上,将凉爽的夜风同样也阻在外头。想到那时也是这个窗口,她询问自己的心意,他仓皇逃避,没想到今日重临,又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这一日好充实,他满意地在心中倒数——只剩最后两个时辰了。

筹备一日的话,可以说出了。

“仙儿,抱歉。这段时间太忙,没顾及你的感受。”

前桥已经不为此生气了,故作正经道:“我是储君,岂会和你一般见识?”

“好啊。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可能不信……但我其实从神明那获得了恩典,她让我恢复了健康,虽然只有一日时间。”

前桥愣了,他说“神明”,还能有哪个“神明”?

“真嫄?”

“是。”

前桥顿了三秒钟,才不知所措道:“那怎么能只有一日呢?!”

“神明说,目前的神力只够帮我维持一日。”

“你是说……今日吗?”

孟筠点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现在?”

孟筠道:“不是,是我早上跑去储君府找你的时候。”

他满头大汗、面孔通红,激动而欣慰的笑脸重现脑海,而此刻明月高悬,夜幕盖天,前桥感觉血液都从四肢退去了。

“你……你怎么不早点说啊!”

——

8

孟筠在想什么啊?他在想什么啊!

“所以你今天早上就已经恢复了?我的天,我们都在干什么啊!”

这么珍贵的时间,孟筠梦想多年的一天,竟然被她用来给魏载宁补习!逛街!科普!泛舟!发呆!走迷宫!

前桥一时都不知道该埋怨孟筠还是该自怨自艾,一边长吁短叹“怎么不早点说”,一边动手解他的衣服。

孟筠顺从而配合地帮她的忙,坐到供客人休息的小床边,桃花眼脉脉注视着她。见她懊恼,却微笑道:“我觉得今日很好,特别好,本来我、我来找你,也不是为了这件事的。”

“你若不为这件事,为何之前总是不行,恢复能力了才接受我的亲近?!”

“真不是,”孟筠解释道,“这只是一个放平心态的前提。”

“你每次都是这样!临到最后没时间,才想起主动,你开蒙那次没长记性吗?怎么还不改正啊!”

好好的一日,又只剩下了一个晚上!

“今日共度的一切,你不开心吗?”孟筠已经被她解开衣服,手臂在身后撑出任君采撷的模样,他幸福地微笑,要她那个早有预料的回答。

“开心……可是谁希望开心有保质期啊?”

“这一日,我觉得是我偷来的。”孟筠看着她,“仙儿,我会好好记得这一天,我和你抛弃一切负担和亏欠,认认真真地过爱侣的一日。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幸福的方式了。”

“从前那是你不行,才搞柏拉图,今天都行了,何必还要走心不走肾呐!”

前桥懊恼着,其实内心也理解了为何今日这么轻松愉悦——心里的担子放下了,相处得就自然而然。

“你的男性功能,难道是中看不中用,天生给纯爱增色的吗?”

孟筠被她逗笑了:“这功能……我都许久不曾肖想了,有用武之地都属上天眷顾,我哪里能管它用在什么地方啊?”

说话间,衣衫已经尽褪。脐下昂扬着的,是令两人都陌生的物什。前桥伸手握住,也在琢磨那个最初令孟筠不解的问题:“这到底是你原本的,还是她给你嫁接来了一个?”

“别想这种煞风景的事了,”孟筠道,“我来收拾床铺,可好?”

当然好,但是在此之前,前桥已将那处握住摩挲,惹来孟筠隐忍的急喘,她望着菱头处漫出的体液,浅笑道:“这种感觉是你的吗?”

孟筠点头,语带哀求低声道:“先别玩耍,等我们好好躺在床上,再……”他说不下去了,那只手的律动正让他遗忘原本要说的话,只好咬住唇将头偏开,“别弄了,若一会儿……我不持久。”

“不持久才要弄,按照我的经验,你这样子刚进去就会泄出来。”前桥很有经验地建议道,“你先自弄一次,然后再同我一起。”

“自弄?……这样管用?”

无数案例在前,前桥确凿无疑道:“从前你教我的经验已经过时了,现在你是学生,我是老师,听我的话。”

孟筠仍执着于床铺的整洁,抓紧时间除去那层盖着防止落灰的铺面,坐在床上,轻声道:“那你可以吻我吗?”

——

9

为何不可呢。

在他刚说出前三个字,前桥就已迫不及待将他双唇含住,赐予比舟中缱绻的蜻蜓点水激烈万分的吻,让他呼吸追随她的节奏,喉咙吞咽她的口津。直到此时,她才知道今日温温柔柔、淡定自若的孟筠能有这般痴狂,吮吸双唇几近吞咽,齿关叩住对方的齿关。

他将手放于峰柱之上,指尖挑弄着容纳欲火的菱头,接吻的二人仿佛具象化的春梦,他用力吻着,几乎窒息,可下一秒,动作骤然变得十分温柔。

比起将高潮释放在情欲里,他更愿意释放在爱意中,搂住前桥脖颈,舌头与她相勾,撩过光滑的舌底,平息她的进攻和啃噬。如暴风卷进缠绵春水,前桥被生生漾出了理智,珍重地捧起他的双脸,凝视绯红的面颊和眸中的深情,属于他的一切,都让她难以自拔。

她垂下头,看到手指律动在山陵上下,将孟筠的身躯化成一片起伏的潮水,他张口无声地唤着她的名字,得以满足的渴望从指尖喷涌而出,流淌在紧紧握合的五指之上。

孟筠喘息完毕,自嘲一笑:“的确当着你的面,去得好快,你是对的,我……”

那处还坚硬着,吻也绵长地继续,他用唇舌回应着对方的侵占,挺起胸膛任她爱抚揉捏。火热手掌将躯体安慰,环抱的四肢彼此容涵,他陶醉交付自己于爱侣的满足中,感受皮肤与她切合。

他忘了自己是谁。虽然今夜过去,会成为回忆的唯一承载者,但他此时此刻,不要想太多。

空气吹散体温,他最终被前桥放开。

“你休息好了吗?”她的呼吸喷在耳旁,“筠郎,我忍不住想要你了。”

“嗯。”

喉咙里咕哝出的,同意或是难耐的哼鸣,从发声时就隔着皮肉,被前桥用吻噙住。与其说她在吻孟筠,不如说她在用唇代替手指触摸,头颅沿着下颚的弧线描摹一圈,细碎的吻落在每一寸肌肤上。

她想要他,很想很想,可是两人相拥的怀抱如此亲密无间,她竟然从孟筠处沾染了可笑的对纯澈的眷恋。平静的美好何辜,怎能被激烈的房事冲散,百次卖力撞捣换来一次宣泄释放,又哪里能够诠释她的深情如许?

她将孟筠纳进腿间的禁地,让身体一隅撑出他的轮廓,带着那股饱胀的酸涩,继续垂头细细吻他。双臂在拥抱,吻在拥抱,私处在拥抱,浑身都在拥抱。她们在亲密无间的交融中颠倒位置,变换体态,把每一寸自己交付到对方面前。

孟筠也在落吻,她的面颊、脖颈、肩头、手臂,用唇触摸的同时,属于她的气味也被鼻腔收集。肌肤摩擦时因汗水黏连的滞塞,乌发纠缠时扰人的酥痒,胸口软弹的触感,她牙齿轻轻啮在自己身上微末的疼痛,以及私处随动作传来渐强的快意。他用尽体肤铭记此刻的感受,以便将记忆的碎片补全。

蒙官一向在学什么啊?为何皇室的培养那么可笑?为何明明欢好只需要发乎真情的彼此交付,何须本末倒置,在意什么手段,什么工具,什么体位,什么频次……两颗相爱的心就已将一场欢好概括完全。是啊,做的是爱,可蒙官不敢谈爱,所学技巧只是机械表演,此刻他才明白,为何公主总是不理解他的自卑和逃避。

在这场交付里,他最看重的地方反而沦于寻常,整个身躯每个部件都在交流,诉说情谊和思念。苦苦惦念的健康阳物真不重要,可它又很重要,每一次退出都在排演离别,每一次深入又激起重逢的喜悦,摩擦让器官充血昂扬,在情海历劫,震落泪液。那些迷离情话在翻滚中释放,诺言随紧扣的手指陈情,阁外圆月无声地凝望她们,两个彼此亏欠又重新弥合的人影。

在即将释放前,孟筠缓缓退出,俯下身吻她,用唇感受柔软的小腹、充血的花窦、湿漉的欲水,不知为何,没有唇舌的刻意挑拨,竟然激起莫大的渴望,她捧着孟筠的头颅,在他轻微的触碰中几近高潮。

“你进来……快进来……”

孟筠如约重入,以律动与之共赴云霄,用力拥住彼此震颤的身体,感受体液迸发填补最后一丝缝隙,也把心中的遗憾抹平。

与有情人,做快乐事,此夜终得圆满。

——

10

良辰无多,不忍入梦。

前桥与他擦净了身体,消去了汗,拥抱彼此躺在被中。若让前桥选择今日如何度过,她恨不得把孟筠绑在床上一整天,可是今日被孟筠“浪费”成这样,她却已能理解孟筠,孟筠也能理解她了。

“我们就这样等候日出吧,我不忍心睡去之后,又让你独自承担一切。”前桥收拢手臂,抓紧时间对他说,“你别沮丧,这是一个好开端,至少我们有努力的方向不是吗?我会为你争取来更多恢复的时间,我不怕麻烦,但我也要你记住: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抛弃你,你不要为了自我保护,提前对我若即若离。

“筠郎,我们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我知道若我不测,你会选择随我而去,那也请你给我足够的信心好么?无论今后发生什么,我们都要一起面对。”

她说着,举起了手腕上的藤镯。

“缘定今生——你送给我的,也是你的承诺,对不对?”

孟筠微笑点头。她的意思他都明白了,可是因为日出之后,关于今日的记忆会随神力消失而抽走,只有他留下咀嚼今日的一场贪欢。

多年前的孟筠就曾经走过这段路程,走得很孤单、很辛苦,现在不会了,经过此夜,他已经有勇气再历一遍。

“我答应你,我会和你一起面对,仙儿。”孟筠道,“以后我不会躲你了,我其实……也不想躲你的。”

最后关头,他终于把与真嫄的约定、也是这一年来忙碌的原因完整叙述,唯独出于最后一点私心,隐瞒了她会失去记忆的真相。

前桥听着,孟筠让她在意的若即若离有了合理原由,可心头的疑惑并未减轻。

孟筠问:“你觉得我在骗你?”

“不,”前桥皱眉道,“我怀疑她在坐地起价……如果你做的那些事是积攒神力,我做的那些事……又算什么呢?”

“你做的什么事?”

前桥也将这些年与诱荷的讨价还价对孟筠讲了,直到此时,两人才恍然大悟,这段时间的疏离实则是互相奔赴,也明白造成误会、背后捣鬼的人,到底是谁。

孟筠苦笑道:“怎么神明也会说谎啊?”

前桥冷笑道:“制造弥天大谎,才是她的本态!”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自己逃不开绕她打转的命运了。

孟筠感慨万千,突然想起今夜的隐瞒,不禁感到一阵愧疚:他又自作主张地承担一切,美其名曰不给她增添负担,可那不也是冷漠和自大吗?已经将爱意表明、决定好好经营感情的她,难道不配得知真相?

“抱歉,仙儿,我还有一事瞒你……”孟筠决定彻底坦白,“真嫄上神说了,我们今日的这段记忆,只会被我牢记,天亮后我回归原状,你也会尽数忘记的。”见前桥又要激动,他连忙承诺道,“但我不会瞒着你了,我会一五一十告诉你,我们今日做过什么,说过什么,都会事无巨细与你共享。这是我们两个的回忆,不单单属于我。”

“筠郎,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前桥道,“但是,按照我对她的了解,咱们不能太把她的话当话。”

孟筠不解:“什么意思?”

“我怀疑我会失去记忆的事,也是她胡诌的。”

甚至有一句话,前桥只敢想,不敢说,怕万一猜错了,孟筠会更加失望——或许他的恢复,并非以一日为限,只是那个坏心肠的家伙,想看受此胁迫的孟筠会为一日之欢做出多大改变吧。

很可惜啊,他还是那个他。完全不考虑皮肉的舒坦,只是想像一对儿正常的小情侣一样,以打发时间的琐事和约会,平平淡淡又甜甜蜜蜜地度过难得的一天。

正因为他是这样的孟筠,才让前桥格外珍重。

两人相拥直到天亮,推开邀月阁的窗,看了日出朝霞,听了晨鸟早鸣,孟筠坚持认为他会恢复原样,静静熬过最后的时光,可连晨勃都等来了,另一只靴子也迟迟没有落下。

“怎么回事?”孟筠道,“是不是还有半个时辰?”

唉,就知道是这样。

前桥藏好嘴边的微笑,将他揽到床上躺好,头枕在他赤裸的胸膛上。

“闭上眼睛,补一觉吧。筠郎,我们的缘分,比你想象中还要漫长。”

——

——

其实正文已经完了,接下来是一段记录番外故事时,突然映入脑海的独白。

我想那大概是补觉的孟筠在梦里对前桥说的话吧。

——

11

——

该怎么表达对你的爱?

我不会说出口,也不会让你知道。没有你的日子里,我要建立别的联系分走对你的依赖,才能缓解阵痛,那不会是另一场爱情和另一个人,而是足以让我专心致志的目标。司造局也好,等皇卿也好,什么都好。我一砖一瓦地造出虚幻的堡垒,每当察觉自己沉溺在期待或者回忆之中,就用忙碌支撑意志。渐渐的,终于到了那天,你不再是我生命的全部了,离别的疼痛不再如影随形,呼吸都恢复自如,我终于可以为别的事而活。我找回了自己,找回了身份、事业、目标,这些东西上没有一个写着你的名字,我终于是独立的人了。与此同时,我竟然做好了准备见你,重逢也是一场正式的告别。

我站在堡垒前,用新的身份和你对话。堡垒依旧牢固着给我底气,爱意竟然也未淡漠分毫,我才猛然意识到,自强只是与你割席的副产品。我以为将佝偻的灵魂树直,它会引导我离你而去,可它带着崭新的我,再次回到你身边。

该怎么表达我对你的爱?我想什么也不用说。每个动作,每个眼神,每个决定,每个难眠的夜晚,没写下你的名字,却烙刻着你的印记。我的迷茫和坚定,自卑和自信,惆怅和欣慰,都丝丝缕缕与你相绕。与此前不同的是,我已经有了堡垒,不再颤抖于锥心的无能之痛,我有了选择的权利,爱不再带来痛苦,心里的牵挂,只让我更加幸福。

今生种种,宛如大梦一场。

不过好在,这场梦不会再醒了。铭记的人,也无需苦苦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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