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忌炎把药碗又往前推了推,摆明了不容商量的态度。

对面的人还是像这三个月来一样,沉默寡言,每天就坐在床上,看着窗户外面,往往一呆就能呆上一整天。

忌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外面天气倒是好,只是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深秋,窗户外光秃秃的一片,也没什么景色可看,不由得叹了口气。

“将军,这是今天的药,再不喝就要凉了。”

哥舒临把头转了过来,看着忌炎,仍然沉默着,好像是要看看他接下来能说出什么。

“将军,我……”

忌炎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最后还是没能说下去。

上次的事过后,今汐很快就借助和岁主之间的联系困住了角,再联合漂泊者将哥舒临在北落野舍身赴险的故事宣告今州民众,哥舒临的声望不减反增,并没有什么人去计较他在北落野失利一事。毕竟,当时是角在其中作梗。

三个月,哥舒临身上的伤早就好得七七八八。他本来就是共鸣者,又是多年在战场上厮杀的将军,身体素质远超旁人。

再加上上次忌炎在监牢中对哥舒临的“拷问”十分有分寸,看似弄得他遍体鳞伤,实际并没有伤到筋骨,在忌炎家里好生地养了几个月,现在轻点的伤口连疤痕都淡了。

照理说,该是哥舒临回到军中的时候了。他虽然不再是将军,可也没成废人,共鸣能力没有减弱分毫,仍然可以为今州效力。但这三个月来,忌炎不曾放哥舒临踏出他家门一步。

他的心思自己也理不清楚。心里隐约觉得不想放哥舒临走,只想把他困在自己家里,这样就可以天天守着他。一面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荒唐,哥舒临什么时候弱小到需要他保护了?

左思右想万般纠结之下,他最终给自己找的理由是,外面对“弯刀之役”的非议仍然有不少,不如暂且避过这阵,以免徒惹骂名。况且哥舒临上次在角的牢房中受了不少折辱,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但将军这么骄傲要强的人,心里肯定有些郁结无法完全开解,还是在他这养好了再说。

——他却也不想想,在牢房中亲手折辱哥舒临、看尽他脆弱一面的是谁。

忌炎倒是真没想那么多,或者说刻意没让自己去想太多,见哥舒临没有动作,手上的药碗又向前递了递。

哥舒临看了眼碗中的药汁,又挑眉看向忌炎,面上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这是……益气补身的药,将军身上的伤虽然不需要再服药治疗了,但身体的亏空还没补回来,还是要好好调理才行。”

忌炎颇有点掩饰地说道。

面前的药几个月来换了又换,早就不是原先他喝的那种了。

哥舒临从忌炎手中接过药碗,闻到了当归和黄芪清苦的味道。都说久病成医,他常年在战场上拼杀,各式各样的药没少喝,也勉强能分辨出一些药材,心里对这药的药效也是十分清楚。

倒不是疑心忌炎会害他,只是最开始一阵的药还算是见效颇多,现在么……他又低下头看了眼手中的药汁,也只是一点可有可无的温补作用,大概跟喝碗鸡汤没什么两样。

用这些昭然若揭的小心思把他绑在家里,偏偏忌炎自己还是一副一无所觉的样子,好像是真的心疼哥舒临,怕他伤没养好落下病根一样。

哥舒临在心中嗤笑,盯着忌炎的眼睛,抬手把药喝了个干净。

他放下药碗,沉默了片刻,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将军……”

“我已经不是今州的将军了。”

“……哥舒,临,我……”

“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下文来。忌炎觉得自己好像有很多心事想要告诉哥舒临,可是话到嘴边却不成句子,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说“监牢中的那几天我并非有意要折磨你”,还是说“你可以安心养伤外面一切交给我”?怎么听怎么奇怪。

忌炎在床前支吾了半天,最后道:“我帮您看看腿上的伤吧。”

哥舒临的左腿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是上次战场上被残像的爪刃抓出来的,从小腿肚一直到脚腕,差点把跟腱完全划断。好在上次在监牢内忌炎提前处理了一番,刑讯时又特意避开左腿,再加上数月的精心调养,现在周围已经是长出了血肉,伤口也结痂了。

忌炎左看右看,眼见那伤口已经是大好了,更觉得尴尬。

他半跪着,哥舒临的腿被他放在膝上,黑色军靴上方的皮肤是常年长裤收束下不见阳光的苍白,小腿肌肉结实、线条流畅,即使在养伤期间也没有瘦弱分毫。腿上大大小小的伤疤纵横交错,摸起来有些凹凸不平,衬得没有疤痕的皮肤更加细腻,触手温凉。忌炎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不自觉地摸了一遍又一遍。

“怎么?忌将军是要数数我这腿上有多少疤?”哥舒临开口便是嘲讽,“我竟然不知道你有如此雅兴。”

忌炎被哥舒临说得红了耳廓,忙把人腿放下就要站起身来,对面的人却忽然制住了他。

哥舒临坐在床沿,把靴子踩在忌炎肩侧,微微皱眉看着他,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嘲弄。

“你从军七年,在我手下也待了七年。我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你教成这样怯懦。”

靴子移到心口,轻轻一点,忌炎被这股力量带得跪坐不住,向后单手撑地,抬眼看着哥舒临,抿唇不发一言。

“想好你自己想要什么,再来找我。”

说着便起身往门外走去,看这架势是不打算继续再在忌炎家中“养伤”,不愿再跟他玩这些过家家的游戏了。

“等等!”忌炎慌忙去捉哥舒临的手腕,他怕对面人会一把甩开,但哥舒临没有,他只是看了眼被抓着的左手,又看着忌炎挑眉。

忌炎情急之下福至心灵,一瞬间好像就明白了许多。数月来他自欺欺人,也只是想留哥舒临在身边。但为什么……将军只是他的长官,一般的属下会对长官有这样的心思吗?

他来回想了又想,饶是那中通外直世间罕有的直男大脑这会也不得不承认,他对哥舒临好像是抱有一些公职之外的心思。

他心里紧了一紧,暗自庆幸自己及时想清楚了这一层,毕竟,再不开窍哥舒临就要走了,将军的性子他可是知道,到时候再想说些什么恐怕哥舒临也未必会给他机会。

“将军既然比我还早察觉到我的这些……心思,却没有着恼,更没有自行离开。”

忌炎鼻尖沁出了一点汗珠,脑子倒是在这个时候转得很快,“虽然屋里有钥匙,门也上锁了,但这几层楼的高度难不倒将军。您到我家养伤以来,我并不是时刻都呆在家里,您有许多机会,大可以一走了之。”

忌炎越说眼睛越亮,哥舒临在一旁好以整暇地看着他,并未接话,也并未再次开口纠正他的称呼。

“这些说明您是,您是出于自愿才呆在这里的。”

忌炎说到紧要处顿了顿,有些脸红。但是哥舒临今天是非要逼他把自己心里的想法都认清楚,也不给他台阶下,两人就这么僵着。

忌炎又咳了两声,红着脸接着说下去,“我是您昔日的部将,您对下属大可以不必如此亲厚。何况您的伤既然已经好了,更没有呆在这里的理由。除非,除非您和我的心思是一样的。”

“将军,您也喜欢我,对吗?”

忌炎上前两步,把哥舒临拦在自己和床之间,仗着身高优势把他整个笼在怀里,眼睛亮亮的,带着点濡湿。

像只大狗,哥舒临面无表情地想到。

“是,我喜欢你。”哥舒临答得倒是坦然,连个磕巴也没有,到底是比忌炎年长几岁。他的语气也是十分平淡,并没有欣喜与意外,甚至还有些等待许久的烦躁,好像他早就知晓忌炎的情意,不过是等着对方自己说出口罢了。

他也不待忌炎多说什么,一个抬手就把对方拽了过来,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倒在床上。青年的重量几乎完全压在哥舒临身上,整个人因这突如其来的视角变换有些发懵。

“现在,你明白了?”哥舒临在他耳边吹气,“我不想再等了,忌将军,你说呢?”

忌炎的脸爆红,支支吾吾道,“但将军,您的身体还没好全,不能,嗯,不能太劳累……”

“谁说我要在上面了?”哥舒临低笑,握住忌炎的手放在自己身上,“将军,请。”

“等……等一下,我先去洗个澡。”

忌炎不敢去看哥舒临,低头跑到浴室,“啪”的一下关上了门。

也不怪他第一反应是逃避,毕竟哥舒临的话给他的冲击太大。甚至他自己几分钟前说的那些话都让他有些不敢相信。他怎么就忽然跟哥舒临告白了?而且对面还接受得那么平静,好像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一样。

他打开浴室的花洒,衣服都忘了脱,就那么抬手捂脸愣愣地站在那。

简直像做梦一样。忌炎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有点昏昏沉沉的。

而且刚刚哥舒临居然说……要他在上面?……不,大概是调笑逗他玩的吧。光是他做那种事的样子忌炎都没办法想象,好像这个念头玷污了他的将军一样,更别说要哥舒临在他身下。

毕竟对方在他心里实在太过重要,他对哥舒临从来只有崇敬的心思——最起码之前他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对方总能轻易地牵动、掌控他的情绪,七年前他入伍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玩笑就能闹得自己脸红好一阵。他本来以为七年过去,自己都成了将军,心智已经成熟了不少。没想到在哥舒临面前,还是手忙脚乱的,像个小孩一样无措。

不过,也只有在哥舒临面前这样了。忌炎顿了顿,想到那人在自己心中的与众不同,心里的郁闷冲淡了些,嘴角又忍不住勾起。就算是做个孩子,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这种仿佛被他看透的感觉并不讨厌,反而让人感觉,很安心,好像心里悬着的什么东西落了地,连带着四肢百骸都温暖而轻盈了起来。

许是忌炎已经发呆了太久,外面哥舒临扬声问道,“还没好吗?”声音带着点笑意,好像早就知道忌炎在磨蹭什么。

“马……马上!”

忌炎一个激灵,才发现自己已经穿着湿衣服冲淋了好一会,忙收拾了一通洗干净自己,胡乱拿浴巾擦了擦。

快要出去时倒犯了难,先前的衣服都湿透了,显然不能再穿出去。可他急急忙忙跑进浴室,也没带换的。

忌炎又呆了一阵,想了想,反正接下来都要做那种事了,也不用在这个时候还害羞,于是装出一副坦然的样子,裹着一层浴巾就开了门。

哥舒临半靠在床头等着,倒也不急,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窗外透进来的光影。

他想起上一次看到忌炎赤裸胸腹,还是对方少年时刚上战场的时候,新兵没经验,被残像在后背上狠狠劈了一刀。那次难得身份调换,他拿着药和纱布帮忌炎包扎。对面脾气倔,又要强,哼都不肯哼一声,自己那时候也光顾着训斥他不小心,倒是没仔细看他一番,只记得是单薄却不瘦弱的身体。

哥舒临不觉带了点笑意,抬眼,正看到忌炎从浴室出来。还是熟悉的棱角分明的面孔,只是水汽蒸腾得他脸上有些泛红,显得一双眼睛更加澄澈。

他的头发半干地散落在额前和身上,只有下身裹了一条浴巾,未曾遮掩的上半身露出结实的肩膀和饱满的胸肌,八块腹肌边界分明,紧实平坦。再往下,清晰的人鱼线顺着没入浴巾,连带着藏起耻骨下方还未苏醒的物件。

忌炎推门时便看到哥舒临正噙着笑意看着自己,对面的人视线上下扫了一番,还没说什么,他这个没好好穿衣服的倒先红了脸。

哥舒临向他招手,他便顺从地走过去坐在床边。他听到自己心跳有些加速,有点期待,又有点紧张,接下来的一切估计都会超出他以往经历的范围,他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对面人把他揽过来正对着自己,上身靠近,四目相对,距离近得忌炎能看到他眼里倒映着的自己。

忌炎虽然未经人事,却也不是一窍不通。眼见两人贴得更近,他模模糊糊地觉得,这个时候似乎该做些更亲密的事。便顺从自己心意,上前抵着哥舒临的前额,轻轻覆上了双唇。

哥舒临讶然挑眉,伸手扣着忌炎的后脑,偏头避开鼻尖相撞,加深了这个吻。

对面的青年显然对此事颇为生疏,只是贴着唇瓣,没有下一步动作。他便探出舌尖一遍遍舔舐,叼着对方的双唇轻轻啃咬。随后撬开牙关,探到忌炎口中与他舌尖纠缠。

忌炎被动迎合着,跟随着对方的节奏,静下心来去感受和心爱的人接吻的滋味。

这是一个温柔的吻,缱绻缠绵,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哥舒临本来以为两个人的第一次接吻会是凶狠无比的撕咬,或是他,或是忌炎,混合着恨意与爱意想要把对方吞吃入腹,唇齿碰撞间也许还会带出血腥气。但没有,他们只是彼此珍视着,轻轻地,轻轻地接吻。

一吻终了,哥舒临在忌炎喘不上气之前松开了放在他后脑的手,轻拍着他的脊背顺气。

静默了好一会,忌炎忍不住问道,“将军,您……为什么懂得这么多?”

从刚才他就发现,自己是懵懂中带着点腼腆,哥舒临倒是十分游刃有余的样子,像是之前早就经历过这些一样,处处都照顾着他。心里那一点醋意翻腾着,忌炎声音有些发闷。

哥舒临忍不住失笑,“刚刚是我第一次和别人接吻。”他抬手摸摸忌炎发顶,又补了一句,“学以致用。”

“啊?嗯……”

忌炎有些脸红,胡乱应了一声,空气又陷入静默。他不说话,哥舒临也不开口。只不过一个有些局促,另一个却是好以整暇地看着对方。

许是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太过沉闷,忌炎轻咳了一下,眼睛看向床脚,没话找话道:“我给您放好水了,温热的。”

哥舒临闻言顿了一下,抬手把忌炎掰正,定定望了他两秒,随后眨了下左眼,偏头道:

“我洗过了。”

……原来将军早有预谋。

忌炎被那个k定住,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就被吃定了,不禁有些郁闷,低下头把对方扑在床上,有些赌气似的在他身上啃咬出一个红印,随后听到上方传来一阵低笑。

他就着啃咬的姿势把脸侧着贴在哥舒临胸膛上,耳边是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和引动胸腔颤动的低笑,还混合了一点悉悉窣窣的声音,好像是对方在找什么东西。

这个姿势下,眼前正好是哥舒临胸前的一点,明晃晃地,离他鼻尖只有一点距离,透着诱人的红润。忌炎眨了眨眼睛,似是被诱惑般凑了上去,含住那一点轻轻吮吸。

上方悉窣的声音突然一顿,忌炎听到哥舒临的呼吸声乱了,随即一管冰凉的东西就被塞到了他的手里。

他松开唇便看到哥舒临剜了自己一眼,低头看看手里的东西,上方明明白白印着“润滑剂”三个大字。

将军不是……这几个月都没出过门吗?怎么连这个都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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