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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时分,罗小义提溜着两隻空酒袋钻进了瀚海府城中的一家酒庐里。
曹玉林正在柜檯后坐着,看到他进来,习以为常地看了一眼,又自顾自地低头干自己的事。
那一战之后,她没有急着回军中,反而将当初在牛首镇中开的那家酒庐搬到了瀚海府里来,照样和往常一样做着寻常的卖酒生意,偶尔也跟着栖迟做一做其他买卖。
罗小义将酒袋放在她柜檯上,推过去:「我来打酒,帮三哥也打一袋。」
曹玉林古怪地看他一眼:「又不是冬日,三哥哪用随身带酒?」
罗小义一下被掐住了由头,所幸反应快,接着就说:「那不是他刚又添了个小子,正喜气着嘛。」
「哦。」曹玉林早知道了,还打算找个日子去看看栖迟,想着孩子还小,待到满月去才好,伸手指了一下柜檯后的大酒缸说:「你自己打就是了。」
反正他也不是头一回来了,熟得跟在自己家似的。
罗小义走去柜檯后,揭了酒缸上的封泥,一面舀酒一面拿眼瞄她。
曹玉林坐在那儿道:「酒洒了。」
「咳,」罗小义干咳一声,直起腰,干脆也不打酒了,走近两步:「阿婵,你……你伤到底好了没?」
曹玉林转过头,面朝着他,还是那一板一眼的模样:「好了,你大概不知道,嫂嫂当初为了我的伤还特地找名医配了好药来,都是大价钱换来的好东西,如今连那些疤都淡了不少了。」
罗小义直想谢一谢他嫂嫂才好,犹豫了一下,口气小心翼翼地又道:「我是想问,你心里的伤好了吗?」
曹玉林不做声了。
他瞬间就想扇自己,成天的在她跟前转悠也开不了口,便是怕惹她难受,但这话他终究是要开口的。
「阿婵……」他又走近一步,一下就抓到了她搭在柜上的手:「咱俩一块儿过吧!」
曹玉林眼神凝住,微黑的面庞多了红晕,语气都有些慌乱:「说什么胡话。」
「这不是胡话!」罗小义紧紧抓着她手:「我知道你心里一直不好受,咱俩一块儿扛成不成?」
曹玉林被他突来的一出弄得措手不及,这会儿却也慢慢冷静下来了:「你都不知我如今是何种模样了,我身上的伤确实没那般狰狞了,但也瞧不出个女人样了。」
「那又如何,咱们军中出身的哪个身上不带伤?三哥也浑身是伤,也没见吓到娇滴滴的嫂嫂不是。」
「那不一样,你没瞧见,才能说得如此轻巧。」
罗小义看她那脸又是平常那幅平淡面孔了,心一横,就伸手去抱她:「那你便给我瞧瞧好了,我就不信你还能吓着我。」
曹玉林猝不及防被他抱了个满怀,到底军中出身,手臂一推就隔住了他,反手又箍住他颈,倒好似是格斗。
「我怎不知你还会如此无赖了。」她照着他脸就抽了一下。
罗小义任由她制着自己,借着被她箍着,脸就贴在她面前,将另外半张脸也伸过去:「你抽吧,只要你别再说这种话。」
曹玉林楞了楞,才发现他手自那一抱之后就很老实地没乱伸乱摸,分明就是故意要激她的。
她自己可以不在意,在栖迟面前也能泰然,但罗小义不一样,这男人如果要跟她过一辈子,这些就合该让他知道,她不想叫他后悔。
外面似有客人要进来了,老远就能听见说要买酒的笑声。
曹玉林鬆开手往外推他:「有人来了。」
罗小义却不撒手。
她拿膝顶他,被他避开,又用手肘击他胸口,罗小义仍是不撒手,一套格斗下来,不相上下。曹玉林喘着气,干脆将他一扯,扯到了柜檯下面,人往地上一坐,总算不用被人瞧见。
罗小义还没放开她,也是直喘气:「三哥和嫂嫂都有两个小子了,咱俩都耗了多久了,阿婵,人这一辈子多短啊,你想想要是往后再出一回我中伏击的事,说不准就没往后了……」
「你他娘的闭嘴!」曹玉林忽然爆了粗。
罗小义吸了吸鼻子,看着她变了的脸色,心里也不好受:「所以你想想,咱俩是不是该珍惜眼下?」
曹玉林沉默了一下,酒庐外面是真有人进来了。
她小声说:「你先起开。」
罗小义铁了心横到底了:「你先答应我。」
「无赖。」
「你先前不是还说我傻?」
「滚。」
「别说滚,阿婵,永远也别叫我滚,我也不会滚的。」
曹玉林对着他通红的眼,慢慢闭上了嘴,默默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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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迟听说这事的时候,正是某个深更半夜的晚上,身体调养得很好,都已经要出月内了。
伏廷在军中碰到罗小义,带回了消息,说是二人好事将至了。
她颇为惊讶地从灯火里抬起头:「阿婵那副脾气,真不知道小义是如何叫她点头的。」
伏廷也说:「不知。」
看罗小义守口如瓶的模样,大概是被曹玉林教训了,铁定是不会说了。
栖迟忽的食指掩唇,吵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屋中灯火通明,床边的摇篮里躺着孩子小小一团的身影,床上还躺着睡着了的占儿。
这小子起初老大不情愿的多了个弟弟,结果一阵子相处下来又好了,三不五时来看一眼弟弟,还要伏廷追过来把他带去练功。
现在大概是累坏了,躺在这里就睡着了。
伏廷也没吵他,看了看他,又走去摇篮旁看里面的二小子。
才这么点大,皮肤白白嫩嫩的,大概是随了栖迟。
他生在了个好时候,正当李砚登基称帝,天下太平,连北地也没那么多波折。
伏廷给他取了个名字,叫伏念州,取的是永远念及光州之意。
栖迟忽然挨过来,手搭在他臂弯里,轻声说:「其实你也想要个女儿是不是?」
那日占儿跑来说那话时,她便猜到了。
伏廷看过去时,就看到她满脸的笑,跟着笑了一下:「原本是这么想的。」
是因为觉得女儿一定会很像她。
「什么叫原本?」栖迟故意问。
「这又不可强求,是个小子也没什么不好。」伏廷身稍侧,将她揽在跟前看了一遍:「何况生孩子也不是什么易事,我也不想你总遭罪了。」
栖迟知道他是心疼自己,不禁笑得更深,心说如今连话都说得好听多了。
她靠过去,在他耳边低低地说话。
床上的占儿睡得正香,摇篮里的念州也乖巧得很,四下安静,唯有灯芯上爆出了个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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