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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这天是蓝湘第一次的家教日,她老早就起床整理屋子。

在中午吃饭时,班群传来一则消息,有人提议要集t请假趁毕业之前出游,龙育芬刚打完一个加一就标记她,问她要不要去,她第一时间在群组回覆:去哪?

有人提:不要再去垦丁了,毕旅都去过了。

陈一铭:高雄也不要。

连子安:去台东搭热气球?

好欸。蓝湘第一个打字附和。

然而,她讯息一传出,几乎是同一时间,班导就在群中标记她:翁蓝湘,你是要指考的人,要是敢去我就连络你妈。

陈一铭在群组笑她:翁蓝湘,我会拍很多照片给你,你就留校察看吧。

蓝湘眸子扫过黎一芬,脾气想发也无从宣泄,只能深呼x1一口气,拳头一紧——

留校察看是这样用的吗!

她内心泫然yu泣,咬着唇,指尖用力敲打萤幕,回道:老师,读书和玩乐才是青春,老师是想剥夺我半个青春吗?

班导回:你毕旅还玩不够吗?在房间玩枕头大战还吵到隔壁房,还把男生带屋子里一起玩,你哪里被剥夺青春了?

班导怼的她哑口无言,随即底下一排人在班导的回覆底下刷起了笑哭的表情符号。

蓝湘悄悄换了口气,不敢表露出一丝不高兴,委屈巴巴的收起手机,她有种被排挤的感觉,倏然间令她特别想哭。

明明她也能在学测填选志愿,即使能填的不是顶尖的国立,但总归还是国立。她始终不明白,黎一芬为何要对她这麽苛刻?

她的成绩不是非常优秀,但社团经验也算丰富,包括曾主持过社团成果发表会,以及筹办与其他学校大传社的联谊活动。这些经历总归也能成为有用的备审资料吧,可她就这麽被迫放弃了机会,变成如今要用成绩与人一决胜负,她有时候真ga0不懂黎一芬在想什麽。

想到这时,她已经完全吃不下饭了,把碗里剩余的饭菜一口气塞进嘴里,放下碗筷後走回房间,关门前还听见黎一芬说:「这就吃饱了?亏我还煮这麽多。」

她囫囵地「恩」了一声,关上门,彻底与外界隔绝。

这番话只要她每餐没吃上两碗饭都会被念,今天还算客气了。以前黎一芬甚至会说:「你这个孩子真是浪费,你知不知道我们以前那个年代,想吃都不一定有钱吃,真是不懂感恩的小孩。」

她听得耳朵都快结茧了,明明没把粮食倒入厨余桶,而且每次吃饭时,她也都一定会把碗中所盛夹的饭菜全部吃光,可还是免不了被责备得好像暴殄天物一样。

已经不想在思考那些不开心的事,她趴在床上拿出手机,滑了几分钟的社群後关上,打开音乐程式,拨放起作业用的bg,伸长手臂从枕头旁拿过耳机挂上,接着走到书桌前,翻开生物讲义,开始读书。

她承认自己是满懒散的,但还不至於会考不及格被当掉的那种。

只是有时候,她听着身旁的人都说她不上进和整天耍废,渐渐的,她也习惯这些形容词标签贴在她的身上。她曾试图甩去,却发现有人依然会在标签落地後重新替她贴上。

这种无法摆脱的束缚,让她感到心灰和疲惫。

世界上那些成功有名的人总是强调「过程b结果重要」,但她经历的却不是这样,一直以来,在她身上发生的都是「结果和努力是画上等号」。

这就好像,乌托邦终究是幻想出来的社会一样。

程木雨抵达蓝湘家时,是一点五十二分。

黎一芬热情的招呼程木雨进屋,此时带着耳机的蓝湘浑然不知,光脚走出房间。她身穿长版短袖睡裙,裙尾垂至脚踝。

二人的目光相撞时,蓝湘表情尽显呆愣,顿了几秒,随即像是按了倒退键般僵y的撤回房间。

阖上门的那一刻,她脑中闪过许多待会上课时该有多尴尬啊??

她面红耳赤的走到镜子前,细细打量自己的仪容,这才发现她竟然忘记画眉毛?!

她一边在心里念着「完了完了」,一边拿起眉笔将稀疏处补上几笔。随後,她走到书桌前伸脚g住掉在桌子下的拖鞋,深呼x1几次後,装作若无其事的重新开门。

程木雨挑着眉瞧她,但她必须装不认识,於是ch0u了一大口气後礼貌点头,尽量用微笑招待他:「这位是老师吗?」

程木雨喉间发出细碎的笑声,这笑声莫名让黎一芬心里发愣,但她也不好在不熟悉的情况下询问对方在笑什麽,只好跟着笑了几声。

蓝湘余光瞥向那张有些夺目的笑脸,浑身渐渐不自在起来,笑容已经有点快绷不住了,扭捏的走上前,伸出友善的手:「那??那个我叫翁——」

「蓝湘,我知道。」

蓝湘瞳孔一震,内心咯噔一声,慌忙的瞅向黎一芬不变的笑颜。下一秒,她听见程木雨说:「阿姨跟我说了,翁、蓝、湘。」

蓝湘听得出程木雨的声音带着一点戏谑,顿时觉得刚才的行为显得滑稽可笑。她轻哼了一声,趁黎一芬不注意时,朝程木雨投去一个宛如要剐人的眼神,才迅速转身回房门边,「老师不是要上课吗?别浪费时间,我的时间宝贵的很。」

闻言,黎一芬上去给了蓝湘一掌,实实在在的拍在後脑勺上,「礼貌一点。」

蓝湘哀怨的眼神望向程木雨,程木雨对这对母nv的相处模式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提醒:「阿姨,她这样可能会伤到脑袋。」

「喔喔喔。」黎一芬用手轻拍蓝湘的头,罕见的关心:「没事吧?」

蓝湘一愣,摇了摇头。

结束莫名其妙的对话後,两人来到房间,进屋後,他们双双把外侧的门板按住,异口同声的说:「打开。」

房门敞开,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共识。

蓝湘被戳中笑点,方才的害羞与尴尬一扫而空,走到书桌前,把刚才写到一半的生物讲义阖上,顺便整理一下桌上的文具,然後从ch0u屉拿出上次的数学模考卷,「老师,可以帮我订正一下数学吗?」

程木雨点头,迳自的走去搬了过去属於翁晓星的椅子到她书桌旁坐下,拿起卷子细看一遍上面一团团红通通的笔迹,语气温和的询问:「哪题不会?」

蓝湘翻开卷子,指着一道题说:「选择题我同学教我了,但我不太会向量,极限还好。」

「你有课本或讲义吗?」

蓝湘从书包翻出讲义,将三四本讲义从书包丢到床上,很快找到後递给程木雨。

程木与瞥见一堆书的时,不禁愣了一下,「你背那麽多不重吗?」

蓝湘叹了一口气,下巴靠在桌面,「说到这个我就觉得很悲伤,我要是把书放家里,那我妈就会知道我去学校没读书,我要是书包空空回家,我妈也会说我回家都不用看书吗?你不觉得很夸张吗?现代人不都讲求效率,我读书读到十点已经没效率了,结果我班导说我好意思说自己读到十点就直接去睡觉?可没效率是要读什麽?」

程木雨带着笑意说:「听你说话,感觉很厌世啊。」

「我很厌世啊。」蓝湘大方承认,「去哪都好,我希望不要活在地球,我已经想好了,以後我一定要去报名飞上火星的名额。」

这个想法其实在更早之前就有了,只不过那时她还不知道,原来上火星需要资格。

nasa火星志愿者的条件,第一项她就不符合了——她并非美国公民。

程木雨短暂停顿後,撑着头看向书桌旁的窗户,「那你有参加将名字送上火星的活动吗?」

蓝湘双目发亮,「老师也知道sendyouroars?」

「恩,我有参加,我还把票印出来裱框起来做纪念。」

「我存在电脑里而已。」

「莫名有点熟悉呢??」程木雨发出轻轻的呼x1声,音量低不可闻。

蓝湘望着程木雨的侧脸,看的有些恍惚,缓声道:「老师,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麽?」

「如果去火星只能带一样东西,你想带什麽?」蓝湘问。

这个问题不约而同的和之前常听到的那句「想像去无人岛只能带一样东西,你想带什麽」的概念类似,但她私心觉得火星是更加真实。

毕竟地球上的无人岛就算没有人,也仍会有yan光,海、花草树木或枯木烂叶。

可火星是遥不可及的,那里没有和地球上同样的生命存在,而且是真的能抵达的彼端。可是一旦前往,便真的一生再也回不来了,这样的想像感觉会更加真实。

程木雨并未思考太久,摇摇头,轻声说:「不存在这种假设,因为我不会去火星。」

蓝湘不理解:「为何?那你为何回想参加sendyouroars?」

「算是一种??向往。」

闻言,蓝湘不自觉扬起眉,双手捧着下巴,「向往?去火星吗?嘿嘿,那跟我挺像的。」

程木雨偏过眼瞅她,眼角染开笑意,意味深长地说:「因为记忆中的所有快乐都是在地球上发生的。即使我把对我来说重要或喜欢的东西带到火星,它也不会是原来的样子。所以我宁可留在地球,直到世界毁灭的那天到来。」

又是这种难以理解的话。

蓝湘勉强的弯了弯唇,敲了敲桌上的讲义说:「我们还是上课吧。」

程木雨轻笑:「其实就像你说的,人嘛??都喜欢看向远方。」

蓝湘拿笔的手一震,那晚手握饭团的记忆随之涌进脑海。

在她眼里,程木雨一直都和传统的老师不同,无论是为人老师的价值观,或是人生观。

坦白讲,很别具一格。

之前他说的那句「因为太yan出来也不过如此」,当时她并未完全理解,现在好想能稍稍理解了。

并非真的「不过如此」,而是因为事物本身有值得人去「向往」的地方,所以向往时往往会忽略其缺点;而拥有时却把缺点看的一览无遗,那种落差感总是令人失望,这才使人说出一句「不过如此」的无奈之语。

就像向往星辰,可某种程度上来说,星星的出现,不可否认的是黑夜的存在;太yan的绽放,不可否认的是被灼伤的疼痛。

此刻,蓝湘的表情露出迷茫,歪着头,陷入沉思。直到听见程木雨说:「我看明白了。」

蓝湘还没从刚才程木雨的回答中回过神来,茫然地问道:「什麽?」

然而,程木雨却已经认真的开始讲题:「这题是在问向量a和b,当两个向量的座标叠加後会得到一个新的座标,即是两者的合成。题目是用道路名称来问从原点到两者之间的站点有哪些,是一道复选题,答案是银行和k公车站。」

「喔??」蓝湘0着嘴唇,过了五分钟後点了点头,「我好像??知道了。」

程木雨在考卷上切割题目,笔尖指着问题:「其实,像这种很长的题目基本上都是骗局,就是要弯弯绕绕的把你的脑袋绕到打结。但理解後就会发现其实很简单,反而是下一题b较难。」

蓝湘轻轻应了一声,顺着笔移动的速度往下看。下一题同样是向量题,只不过还混合了二元一次方程式的内容,需要先计算出方程式。

她还记得考试时,绞尽脑汁也只能解出前半部分,後面的渐渐看不懂就直接跳过了,害她整整浪费了十分钟的考试时间。

程木雨直入主题,拿着红笔写下不等式,开始解题给她看。

然而,十分钟过去,尽管他将整题脉络解释了一遍,蓝湘仍然一脸困惑。

蓝湘随意拨了拨头发,乾笑了一下,语气瞬间变得有些怯懦:「老师,其实??我数学不好。」

「没关系,我再讲一次。」程木雨接话接得很快。

蓝湘愣住的几秒,试探x地问他:「那我要是还听不懂呢?」

他语调平静:「那就再讲。」

「那如果你讲了一百次,我还是不懂呢?」她追问。

「那也许是用错了方法,大不了我换个。」程木雨柔声细语道。

蓝湘忽然笑了,别开那双柔和的目光,半晌,从嘴里轻飘飘地吐出四字:「老师真好。」

「学不会不是你的错。你还年轻,本来就有资格学不会。」程木雨轻轻搁下笔,放松般靠上椅背,伸了个懒腰,语气中带着几分困倦。

他打完哈欠後,又笑了笑说:「老实告诉你,其实你学这些根本没有用。」

蓝湘呼x1一顿,目光落在他脸上:「你也这麽觉得吗?」

程木雨看着两眼放光,像是找到知音的nv孩,忍不住笑道:「是真的,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麽觉得。」

听言,蓝湘眉头一皱,随即又松开,好奇道:「但老师还是有读书天赋的吧?你之前说不到两个月考联考,现在还能当老师,肯定是当时考的不差吧?」

程木雨笑意变得更浓,瞳se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偏褐se,低语:「若我说没有呢?」

「怎麽可能没有?」蓝湘反驳。

程木雨目光瞥过去,眼珠在蓝湘脸上打转两圈,随後轻叹,「确实有一些,但不然是天赋促成。不能把一个人的成功归咎到天赋身上,让自己理所当然地说一句因为他b较有天赋,然後就不去努力。天赋固然重要,但没有努力,天赋不过是垃圾。当然,我指的是我们这些九成的普通人。」

蓝湘莫名其妙又被上了一课,但她却也认同程木雨的话。

程木雨拍拍她的头顶,嘴角似有若无的一g,「也许你现在学的东西看似是无意义,但学这些的目的不是要你成为数学高手、讲一口流利英文,又或是成为解题大师。」

蓝湘低头不语,似乎是在思考。

「其实有些事的存在本身已经赋予意义了,所以你慌张的找寻意义时,反而是在蹉跎光y。」

蓝湘眨了眨眼,握拳敲了一下自己的鱼木脑,终究还是不能完全理解。

她指着床上的一叠讲义,诚恳地问道:「既然你说有些事已经赋予意义,那读这些的意义是什麽,就不能直接告诉我吗?」

她从来没遇过如此喜欢拐弯抹角的男人。

「学习学习。」程木雨言简意赅地说。

蓝湘怀疑的看着程木雨,以为耳朵产生了回音,下意识扭起脸,问:「你是?学习吗?」

程木雨低笑一声,抬头时一双眼睛被窗外的午yan给照的明媚,随着窗台外的盆栽随风飘扬,若有似无的在他眸里形成断断续续的光影。

蓝湘实在是不想去细想此刻二人探讨的如哲学般难理解的问题,正打算放弃地转移话题时,她听见程木雨说:「学习如何学习。」

蓝湘目光一顿,倏然间脑子被疏通了。

——学习自己不会的东西,其实就是一种学习了。

星期一,蓝湘踏进教室时刚好钟响。她方才脱下书包,便坐下开始埋头读书。

她原本打算专心读书,但连子安今日罕见迟到,然後陈一铭就第一时间跑到座位旁问她:「欸,连子安请假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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