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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惠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滩粘稠的仿佛沼泽般的液体将她裹缠住,她甚至能够感受到靠近她脖颈的位置,有尖锐的牙齿贴着她的血管,她身上的寒毛一根一根地竖立起来,眼角逼出一汪生理性的泪珠——她太怕了,怕到语言系统失控,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求救声音。
眼睁睁地看着那团黏物质分散出一根触须般的东西,钻到她的口腔,男孩咧嘴看着她的面容,用雌雄莫辨的嗓音说道:“……你长得很漂亮呢!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我可以暂时用用你的皮囊吗,我不喜欢现在的这副,小小的、脏脏的,姐姐你肯定会同意的吧。”
它嘻嘻嘻笑起来:“姐姐连这种东西都可怜,”它扔掉流浪猫,继续说道:“也帮帮我吧,我喜欢你的皮囊呢。”
温惠脸颊苍白,唇彻底失去血色,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调侃一句只是借用而不是彻底占据吗,但是对着男孩模糊的面容,她只觉得恐惧,泪珠盈满眼眶,失控般地坠落,她仰躺在地面,眼睁睁地看着一具干瘪的皮囊跌落在她的身旁,而她的太阳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入侵……
——这种东西竟然真的可以夺舍!
温惠在刺痛袭来的前一刻,想到郑松,脑海里播放的每一帧都是关于他的画面,有和他初遇的场景,更多的则是他笑起来的模样,她是家里的长姐,不幸生在不被重视尊重的家庭里,因此便格外贪恋那些愿意赠予她温柔的人。
可惜,郑松婚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他很少对她笑、很少摸着她的脑袋用亲昵地口吻夸奖她,她不禁想道,最近郑松的改变是否是自己的一场美梦呢?
温惠攥着的手机显示正在通话中,郑松的手机号被她设置为紧急通话联系人,她在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下意识的求救对象只有郑松,里面传来男人愤怒的咆哮。
这股明显不属于人类且恐怖的音色,使脱离男孩皮囊的怪物微微呆滞,紧接着,它仿佛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疯了似的往巷道里躲。
郑松赶来看到的画面,是温惠被猩红血肉包裹,血肉凝聚出的触须探向她的太阳穴——那里可以直接侵入核心的脑干,顷刻间夺取这具身体的掌控权。
黏物质源源不断地由他的脚底冒出,瞬间铺满整个地面,构造出一片猩红色的海洋,郑松一步一步地走到温惠的身边,眼瞳裂开无数缝隙,他感到恐惧,感到死亡在逼近,他慢慢地捧起温惠柔软的身躯,温惠眼睫颤动,睁开眼睛,眼神茫然且恐惧,充盈着满满的泪珠。
“惠惠……”
看到是她的那一刻,郑松第一次体会到劫后余生的感觉。
丈夫13
日头藏进高楼之后, 在夹缝中露出小块的身影,将巷道烧成橙黄的一片。地面铺展着海浪般的猩红血肉,眨眼的功夫, 就攀到四周, 将泥砖垒造的墙壁彻底拢在血肉里面,和日暮烧出的光重合,显得壮丽又诡异。
温惠躺在怪物用血肉构造的安全空间, 那滩柔软的黏物质蠕动着钻到她的身体和地面接触的缝隙,用柔软的身躯代替坚硬污脏的地面。
“惠惠, ”郑松的双唇不受控制地颤抖,好一会儿,才有勇气叫出她的名字,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温惠,嗓音微哑:“……惠惠别怕, 是我。”
温惠出门的时候,特意换了身居家的装扮, 上身是略微宽松的白色短袖,搭配黑色半身裙,同色系的腰带束住盈盈腰肢,此刻她的衣服被染脏,地面的灰、殷红的血,还有黏物质攀爬留下的黏液。
她是瞬间被怪物裹住, 没有挣扎, 事实上, 就算挣扎以她的力量无法和怪物对抗, 衣服还算完整,只是她的眼角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 向来干净的脸庞沾满血痕,被触须撕开的太阳穴的位置,有血液流出来。
郑松看着怀里的温惠,胸腔盛放的心脏剧烈地震颤,连带着那些由此提供血液的猩红物质,都变得狂躁起来,被它蠕动攀爬过的位置留下被侵蚀过的痕迹,它们的表皮在瞬间变成仿佛沾染浓硫酸的黏液,本就颓败的巷道越发显得摇摇欲坠。
“惠惠,别担心。”郑松的唇贴近温惠的脸侧,温惠沉浸在男孩制造的恐惧中难以回神,四肢痉挛,被黏物质温柔地裹缠住,防止她伤害到自己。
他说道:“睡一觉吧惠惠。醒来我们就回家了呢。”他的眼角落下一滴泪珠,怪物的声音略微哽咽:“都怪我,竟然没有保护好你。惠惠……”
黏物质蠕动到她的脸侧,熟悉的气息袭来,温惠的眼睫颤了颤,旋即,陷入睡眠。
郑松抱着她站起来,面部的五官迅速被模糊的黏物质覆盖,他将温惠藏到血肉里面,直到看到她的肢体没有半点暴露在外面,安心地吐出一口气。
他连人类的样子都懒得维持,仿佛夏季融化的奶油雪糕,汇聚成大滩的粘稠物质,向着巷道的深处蠕动。
……
和郑松比起来,那团险些夺舍温惠的怪物显然是小巫见大巫。褪去男孩的皮囊,这团蠕动的黏物质显得粗糙难堪,被表面光滑鼓着健硕肌肉的郑松囚困在巷道内。
“您别杀我!我们都是那里来的……”随着暴雨降临在人类社会的怪物,短短的一夜一天,竟然熟悉了人类社会的敬语,面对这团比它凶恶的同族,它试图通过感情牌使郑松‘高抬贵手’:“……请您原谅我!我不是故意跟您抢食物的,全都给您,我只是想要得到她的皮囊……啊!皮囊也给您,求您放我离开……”
落在旁人的眼中,巷道里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肉眼无法捕捉和理解。膨大到有数层楼高的猩红血肉将那团粗糙的黏物质困在血肉的内部,慢慢地挤压、直到怪物的尖锐嚎叫硬生生地断裂,它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听到郑松说了一个它、包括同族们无法理解的话——
“她是我的妻子。”
“不可以伤害她。”
……
温惠醒来,郑松抱着她躺在床上,她的四肢被郑松裹缠在怀抱里,抱不过来的地方,就用被子裹住,温惠感受到浓烈的安全和信赖。
郑松擦去她眼角的泪痕:“好可怜啊惠惠。”
他收紧手臂,眼神专注地凝望着她,语气含着股清晰的怜爱之情:“我们回家了呢,惠惠别怕。”
温惠仰着脸,怪物给她的冲击实在强烈,大脑自动开启保护措施,使她暂时性遗忘那时的恐惧战栗。
眼睫扇动的瞬间,细微的泪珠浮现,使她的上下睫毛沾在一起,黏连出的细丝遮住眼睛。郑松用拇指给她抹去,仿佛亲临她的痛苦,语气透露出的情感比之温惠更加恐慌,他抖着唇说:“吓死我呢惠惠。”
他庆幸那时郑松的意识残留下来,否则他无法以这样快的速度融入这具躯体,更无法理解种种情绪的含义。
怪物的眼底显露怜惜,他竟然学会假设没有发生的事件来增加这股痛苦,以此使他越发地认识到温惠的脆弱。他说道:“……惠惠好脆弱。幸好,幸好,如果它的触须占据你的大脑,惠惠就再也不是惠惠了。”回想到当时的画面,郑松止不住地打了个冷战,语气显得急促:“惠惠……以后千万不可以单独离开家门,很危险的。”
温惠感到一阵难言的怪异,郑松的眼瞳、语气,还有他那句带着颤音的感叹,使温惠仿佛回到被猩红血肉裹缠住的那个巷道口,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她没细究,神情略有茫然,是被恐怖存在吓到后失去意识的茫然。
被窝的温暖渐渐地缓解她僵硬的四肢,那些被暂时屏蔽的情绪汹涌而来。
“郑松……有怪物!”温惠哭起来,膝盖曲起,蜷成球似的蜷缩到他的怀里,泪珠擦也擦不干净,连成一串滑过眼角,洇湿郑松的胸膛。她面色不安,声音低且急:“……好恶心,怎么能有那么恶心的东西,它,它把我抓起来了,我现在、我现在是不是已经死了……”
望着妻子充满恐惧的面容,感受着她因畏惧而缩向自己的动作,尽管她的举动充满对自己的依赖信任,郑松却无法因此感到欣喜。
他略显苦涩地弯起唇角,搭在她腰间的手安抚似的轻轻拍打,他缓慢地编造出能够平复妻子的谎言:“……惠惠你看错了呢,那只是……”
温惠扬声喊道:“我没有!我亲眼看到的,”她眼里再次沁出泪花,楚楚可怜,紧紧攥住郑松胸前的衣服,声音含着不被信任的失落,紧接着又焦急地解释:“是真的,我亲眼看到的,那个男孩没有脸,他像是剥香蕉似的把皮剥开,露出、露出一团粘稠的液体,它向我涌来,我差点被掐死……我没骗你!”
郑松改换说法:“是呢,是我骗了你,我赶到的时候确实看到怪物,和惠惠描述的一样呢。”瘫在床面的猩红血肉蜷缩起来,仿佛被嫌弃的可怜虫,覆盖温惠脚踝充当被褥的黏物质,慢慢地往后退,生怕被温惠注意到。
他说道:“……很恶心呢,确实很恶心,惠惠别怕它。我当时也被吓到了,但是、但是很轻易就把它赶跑了,我就抱着你赶快回到家中,我们现在安全了呢惠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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