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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剪影片当作早点下班的诱因後,孟冰雨又开始没日没夜的加班生活,疯狂的态势反应在工作上,除了x1引主管的注目以外,也再次惹怒眼红的前辈。
下班时刻,前辈迳自过来,脸上依然是假惺惺的笑容,「冰雨,我有个案子有点忙不过来,结案报告可以麻烦你帮忙做吗?」
孟冰雨抬眼看她,前辈眼底闪烁的恶意令她想起夏日雪,她们践踏着别人的善意,只顾满足自己yu念。
她吞了口口水,心里暗暗帮自己打气,努力维持平静的语调,「因为我最近工作也排得b较满,有需要协调人力的话再麻烦你和主管确认。主管可以把我手边的事情延後的话,我帮你做没问题。」
孟冰雨向来对任务来者不拒,这种超乎寻常的态度马上让前辈的脸垮下来,「帮个忙而已,不要这麽小气,多做一些你也可以学到更多东西啊。」
孟冰雨把心底剩下的勇气榨出来,「结案报告我已经帮前辈写了好几份,即使是练习,也已经足够了。」
「一定要这麽计较吗──」
「亲ai的前辈。」冯千羽清脆的声音打断对话,把办公椅滑过来,半靠在孟冰雨肩上,单手俏皮举起发誓的动作,「我可以作证,你丢给我们的练习早就多到我们已经熟得不得了,不需要再多做了,多谢前辈的关照。」
见到冯千羽助阵,孟冰雨心头一暖,静了几秒重新累积勇气,又郑重开口道:「平常的帮忙当然没问题,但是前辈,你不希望别人如此对待你,就请也不要这样对我们。」
前辈一时语塞,红着脸愤然离去。
孟冰雨长吁一口气,回头对上冯千羽激赏的目光,「不错喔,终於有点自己的主见了。」
孟冰雨虚弱地回以微笑,用力伸一伸懒腰,正要趴回电脑前工作时,一旁已经呈现下班状态、滑起手机的冯千羽喊道:「奇蹟刚刚发出官方通知,姜炎溪又要回台湾了。」
孟冰雨竖起耳朵,表面上却装得淡定,「这麽快?他最近有什麽个人活动吗?
「不是,是姜炎溪暂停活动,暂时回台湾休养。」冯千羽一字一字读出。
她手指一时用力过猛,滑鼠一歪,简报投影片里的se块随之移位。她顾不上修改,连忙跟着拿出手机。
他怎麽了,受伤了还是生病了?这几天没有联系的时候发生什麽状况了吗?
冯千羽看她仓促的动作,有些不解,「你什麽时候对姜炎溪这麽上心了?看你紧张成那样。」
孟冰雨无暇掩饰,终於找到那则官方声明,里头说姜炎溪是因为妈妈过世,需要赶回台湾处理丧事,所以这周的公开活动都无法出席。
姜炎溪从未和她提过自己的妈妈,不过看他国中时被爸爸打的伤痕、一直以来刻意避而不谈家人的样子,他家多半和她的家一样,好不到哪里去。
她打开讯息栏,想要发出点关心的话语,却又愧於上周自己整排的未回覆讯息。
现在传讯息,姜炎溪会不会觉得被打扰呢?
可是在姜炎溪最脆弱的时候完全不表达关心,反而更显得冷漠无情,她无法在这种时候还装作什麽也不知道。
她经历过黑暗,知道人在低cha0时,微小的恶意可能是最後一根稻草,同样的,小小的善意也总能把防坠的大网织得更密一些。
她没资格当拉姜炎溪一把的人,不过在下面支撑着,不让他就此触底或许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何况,这周其实是他的生日,在生日遭逢母丧,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孟冰雨斟酌许久後,在讯息栏打下,「这段时间一定会很难熬,好好休息。」
传出前,她读了两遍,心一软,最後又添了两句。
被说自作多情也没关系,她想让姜炎溪知道,他并不孤单。
「有什麽我可以为你做的,随时让我知道。」
姜炎溪迟迟没有回覆,直到几天後的晚上,孟冰雨已经准备就寝,姜炎溪才突然传来殡仪馆的地址与礼厅号码。
讯息里没有任何前後文,但孟冰雨知道他的意思。
孟冰雨按灭手机,关了灯的卧房恍如深海海底寂寂无声,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绵长而沉重的呼x1声。
很久以前她和姜炎溪之间的关系就被划下边界,透过萤幕互动已经是饮鸩止渴的最後底线,她不能主动去找姜炎溪。
即使去,顶多只能远远看一眼,自然也不能让姜炎溪晓得她去过。
孟冰雨慢慢爬起来拿外出的包包,手指0索着握住钥匙,金属碰撞声平添心头凌乱,她慢慢握紧拳头,长叹一口气。
其实,有什麽好犹豫的呢,姜炎溪永远是她的破例。
孟冰雨换上黑衣出门,赶到殡仪馆时已经快要到关门时间。她来到礼厅,远远驻足观望,在寥寥人群里一眼找到那个笔直的身影,还有在他身边,紧紧挽着他手臂的孙霏霏。
孟冰雨心上像被无数寒冷的长针透x而过,凝视的目光却舍不得移开。
姜炎溪照例鸭舌帽与口罩全副武装,短短几天似乎瘦了不少,黑眼圈极深,衬得那双眼睛格外大、大得有些空洞。
孙霏霏站在他身边,脸上竟也有点点泪光,姜炎溪一手轻轻拍抚她。
即使这麽狼狈的时刻,两人站在一起依然很般配。
姜炎溪并不需要她,他有孙霏霏的安慰,何况孙霏霏现在如此伤心,她和他的家人肯定交情匪浅。
尽管姜炎溪从不承认,但他和孙霏霏的关系一定b朋友还要亲密。
意识到远远窥看的自己实在又狼狈又好笑,孟冰雨便打定主意最好在姜炎溪发现之前赶紧悄无声息离开。
她轻轻挪开脚,正要转身时,手机讯息的提示音忽然响起,在安静的礼厅里格外清晰。反sx地抬眼,如同当时演唱会的情景,她远远对上姜炎溪那双即使悲伤也依然凛利的眼瞳。
心下一慌,孟冰雨竟本能地转身就跑,飞也似地穿过陌生人的家属群,奔进户外闷热的夏夜。
她一边跑一边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後面喊她。
孟冰雨不敢回头,跑得急了,拢在耳後的长发散开,随跑动一下一下纷飞着遮住视线,闷热的雨腥气一直呛进x腔,麻木的钝痛蒙住越来越吃力的呼x1。她惶然间不晓得到底要跑向何方,只知道不能停,好像後头有洪水猛兽,b得她必须远远逃开──然而姜炎溪还是追上了她。
手腕被扣住的力道不容挣脱,姜炎溪说话间几乎听不出喘息,「你跑什麽?」
孟冰雨被抓住後的第一反应是四下张望。
见状,姜炎溪冷冷道:「放心,这个样子没人会认得我是谁。」
他说得没错,这一带人迹荒凉,他全身几乎都裹在伪装之下,加上形容憔悴,的确不会有人能认出。
孟冰雨努力让语气冷静自持,可惜纷乱的喘息早已泄漏慌张,「我只是想过来看一眼,确定你没事就好,我现在就走。」
逆着路灯飘渺的光,青年眼里的痛意转瞬即逝,快得她几乎觉得自己看错了。他怎麽会痛呢?姜炎溪是最坚强锋利的人,浑身覆盖厚厚的盔甲隔开ai与恨,即使受伤了,也能无视伤口。
抓着她手腕的手无声松开,姜炎溪出口的话冷而平淡,突兀地说起往事,「四年前,你指着我说我太没用,不想再与我当朋友,转身就走。我四年里跟你说了很多话,但你一连四年都没有再回过我讯息。」
孟冰雨浑身一颤,想逃离的yuwang越来越高,然而姜炎溪步步进b,高大的身影笼住她,而後居高临下审视她。
「重新连系上後,你还是突然之间说不回讯息就不回讯息,也没有给我任何解释。我只能在这一端,一、天、一、天、地、等。」
「不要说了……」
姜炎溪一把扯下口罩,俯下身,讽刺地挑起一边唇角,像一头即将捕猎的雄鹰歪头打量猎物。
「就算到了现在,即使是这种状况,你也连一点多余的温度都不肯给我。」
她明明最没有资格哭,望出去的世界还是泛起波浪,水纹潋灩里,她几乎看不清姜炎溪那执拗又破碎的冷笑。
「孟冰雨,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偶像,所以永远都不会痛?」
因为是偶像,所以永远得微笑面对世界,没有悲喜之分。时间久了,人们彷佛也会疑惑,披着偶像光鲜外衣下的那些青春男nv,是不是也有如常人般起伏的情绪与伤痛。
孟冰雨张开嘴,却说不出只字片语。
那麽骄傲的人此刻双眼一如当年,眼尾分明晕开浅红,眼泪依旧倔强地不肯落下。
孟冰雨不由自主想起,四年前她不得不离开他时,也是在一个燠热难耐的暑夜。
十八岁的姜炎溪站在她家楼下等待,雨後未乾的水洼在柏油路上闪闪发亮,映着他一身的漆黑。一看到她走来,少年稚气未脱的脸转向她,语气和神情都是锐利的不耐,「来看完我街演後就开始玩失踪,现在又突然说有话要和我说,你到底想要怎样?」
孟冰雨紧抿着唇由他发泄,姜炎溪见她不说话,又往前b近一步,忽然注意到她手掌上的绷带。
「你的手怎麽了?」
孟冰雨感受着掌上钻心的痛楚,淡淡回答:「没事。」
当时少年身上还没有香水味,只有肥皂乾净微苦的清香,他的眼睛直直看进她眼底,「又是没事,那你叫我来g麽?你要和我说什麽的话,就不要躲,好好看着我把话说完,孟冰雨。」
孟冰雨鼓起勇气,认认真真望着他的脸。连天的熬夜练习化成姜炎溪眉间的浓重倦se,五官仍然和国中第一次见时一样端正锋利,甚至开始多了些成熟的刚y。
他会越长越好看、越长越耀眼,孟冰雨在那时候就已经可以想像少年会在舞台上成为多麽明亮的存在。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遥遥响起,「姜炎溪,我今天找你是想和你说清楚,以後请你都不要再找我了。」
他眉间剧烈一跳,虽然没有真正碰到她,但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孟冰雨有种被困在他臂间的错觉。
「对不起……我已经考上明星大学,不想让同学知道我有一个连大学都没念的朋友。你也十八岁了,整天抱着明星梦有什麽用呢?」孟冰雨像平常一样说得懦懦弱弱,躲闪着姜炎溪的眼神,「我是真的担心你,你的才华那麽普通,b起好高骛远到韩国赌渺茫的出道机率,不如去找个工作赚钱b较实际。」
「普通?」姜炎溪喃喃复诵着这两个字,而後淡淡一哂,似是自嘲,「你终於说实话了,原来你一直都这麽觉得啊。高材生和我混在一起,委屈你了。」
「不是我委屈,而是我们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国中时我们会变成朋友,只是意外而已。」
姜炎溪终於忍不住,一把掐住她的手臂,力道小心翼翼没有弄痛她,但咬牙的神情张扬凶狠,「你说谎。」
孟冰雨抬眼,笑容破碎,「我也希望我是说谎。」
现实像一把生锈的沉重锯子,一下一下割裂他们的前缘,他们的缘分或许已经尽了。
姜炎溪脸上y狠的怒意逐渐冷寂,忽然冷冷扯开嘴角,「你原来也是那种势利的人,是我看走眼了。」
「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孟冰雨b自己直视姜炎溪颤动的瞳孔,「我从国中时,就一直觉得我们不该做朋友。我们成绩差这麽多,而且你被全班排挤,没人想做你朋友,连老师都不想理你──」
他猛然甩开她的手,後退一步,深邃锐利的眼边竟晕出一点红润,「够了!」
孟冰雨抿着嘴,原以为姜炎溪会掉头就走,可他依然直挺挺站在原地,目光不肯退让,似要看进她心底。
她用力看他最後一眼,狠着心先转身离开了,但那张青涩俊美的脸、那剧痛却隐忍的表情,直到岁月流转,她都还记得好清楚。
几年後,现在眼前的姜炎溪脸上已褪去明显的戾气,那种痛而忍耐的表情却还是一模一样。
这夜实在太热了,他们的距离近得孟冰雨只想闪避,然而後面是墙壁,她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看姜炎溪b近的脸,几乎到了呼x1相交的地步。
强势的香水味染着菸草气息的後调萦绕鼻腔,薰得她晕头转向。
姜炎溪等不到她回应,冷冷压低声音,语气却尖锐得毫不掩饰,「如果和我做朋友这麽累的话,那还是算了吧。」
「算了吧」,多轻巧随便的三个字。
cha0sh窒闷的雨夜里,姜炎溪骤然ch0u身,毫不留恋地转身一步步走远。
孟冰雨有种绝望的预感,如果这次再不抓住机会,姜炎溪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退让太多次,即使四年前她话说得那样难听,後续仍是他主动传来讯息,是她那麽久以来都不曾回覆。
现在,她已经用掉了最後的机会。这一次,姜炎溪真的不会再理她了。
含在眼底的泪终於滑落,在热风中坠落颊边,从国中开始就sisi藏在心底不肯去想的那句话兜兜转转,却还是被y生生吞回齿中。
──我不想只跟你做朋友。
孟冰雨看着姜炎溪的背影又往前走了几步,然後回过头,看见她还站在原地。
时间似乎慢下来了。路灯的影子在他们之间被拉得很长很长,横亘其中,像那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情感,哪怕不曾被好好正视过,却也无法被忽视。
国中他们偶尔发生口角时,姜炎溪再怎麽生气也不会真的一走了之,他就是只虚张声势的刺蝟,因为内核过於柔软,才必须用许多尖刺来扞卫。
姜炎溪改变不了自己的本质,孟冰雨也是。她在他面前,不管装得再怎麽镇定,都仍破绽百出,而他总是愿意接受她的破绽。
孟冰雨看着他慢慢转身,在她越掉越凶的眼泪里,一步一步走回来,原本满是棱角的神情逐渐软化,混合未散尽的薄怒和无奈。
泪水沾sh孟冰雨的睫毛,每一次眨眼都掀动闪闪发亮的水珠。她哭得很安静,落在姜炎溪眼里,还是国中那副旁徨小动物般的模样。
姜炎溪一把按住她的脸,粗暴地用袖子一通乱r0u,「你哭什麽?该哭的是我吧。」
他说得没错,最没资格哭的就是她,是她自己促成眼前的这一切,怎麽还敢矫情地向他撒娇。
孟冰雨用力擦乾眼角,抬眼看他,舞台上锋芒毕露的人此刻终於像有血有r0u的真人,会哭、会生气、会和她吵架,更会在吵架之後,回到她身边。
他是百万人的星光,但只会是她一个人的少年。
他们之间的距离这麽遥不可及,可她还是想再努力试最後一次,「姜炎溪,你相信我吗?」
单薄的话落在空气中,讽刺得像一个笑话,先背叛的人,居然先问对方信不信自己。
孟冰雨讨厌哭泣,未乾的泪痕sh答答黏着头发,刚刚跑得太急,发丝凌乱披散,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有多麽狼狈。
换作从前,用这副形象出现在姜炎溪面前,她肯定会像那晚在套房里见到带妆的他一样,被难以面对的y影淹没,连直视他都感到痛苦。
然而姜炎溪在镜头前对她扮鬼脸的样子记忆犹新,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在他面前不用那麽在意外貌。
反正在姜炎溪面前,她更狼狈的样子他也见过了,丑就丑吧。
孟冰雨深呼x1,见姜炎溪眼周的红痕已经尽数退去,又回到那副从容强势的模样。
她等着姜炎溪的回应,原本心底期待的火苗随对方的沉默,一点一点冷寂下去。
片刻後,姜炎溪终於启唇,语声萧瑟,「我相信过你很多次。」
尽管他没把话说完,孟冰雨读懂他的言外之意,这些信任最终换来的只是一次又一次失落。
她像放羊的孩子一样用光她的信任额度,姜炎溪不会、也不该再相信她了。
孟冰雨了然,垂头一笑,半晌才轻轻道:「也是,你不相信我是应该的。」
姜炎溪气极反笑,「你说要我相信你,那你可以真的承诺我,你不会再随便消失吗?」
孟冰雨正想一口答应,却又忽然哑然。
无法保证能够做到的承诺,是否打从一开始就不该许下?她潜意识里,是不是一直把没有履约当作没什麽大不了的事,甚至n用自己的恐惧当作藉口?
姜炎溪说得对,她总是把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自以为姜炎溪顶着那层灿烂的偶像外皮就无坚不摧,不曾好好考虑过他的心情。
她因为仰望而恐惧,可那遥远的距离并不只是姜炎溪的偶像身分,更多是她的自卑造成的。因为害怕、因为懦弱,所以反而把姜炎溪越推越远。
无视姜炎溪像在看孩子无理取闹般的嘲弄神情,孟冰雨攒足勇气,「等我准备好後,我一定会去找你。」
才刚说完她又想到什麽,苦涩的笑意一闪而过,轻轻补上一句,「前提是,到时候你还想和我……继续做朋友的话。」
「要准备什麽,找我之前还得沐浴斋戒吗?要不要顺便挑个良辰吉时?」姜炎溪扬眉,孟冰雨不知如何回答,在割人肺腑的沉默间,他轻哂,用了肯定句,「孟冰雨,你有事瞒我。」
隐痛从心脏处寸寸蔓延,孟冰雨涩声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的事。」
「我自认抗压能力很强,说吧。」姜炎溪冷然b近,「无论是什麽原因,我都能接受。」
孟冰雨只是安静以对,姜炎溪似乎早已预料,方才微微冷却的怒气再次凝在瞳孔里,「不说?那我来猜。一个可能是你像当初一样,嫌弃我没有才华不可能当明星,但我现在证明我做到了。或者另一个可能,你的个x总想着讨好所有人,除非被重重伤害了,不然不可能主动离开谁,你这麽用力想把我推开,也许是因为我做了什麽伤害到了你……但你刚刚又说不是我的问题。」
孟冰雨心里乱糟糟的,旁边那盏路灯似乎坏了,惶惶颤动的灯影莫名令人心慌。在忽明忽暗的光亮下,姜炎溪脸上错落的y影也忽隐忽现。
她忍不住想起从前美术教室里用来练习素描的石膏像,b例完美对称的脸庞上光影分明,和此刻的姜炎溪一模一样。
姜炎溪的指尖搭在孟冰雨脸侧,烫得彷佛只须轻轻一擦,就能撩起火焰。
「或者是,你根本还不敢承认──」姜炎溪用气音说话时,尾巴像带了钩子,把孟冰雨的心高高吊起。
「你喜欢我。」
从不敢想的这句话蓦然扯开所有遮光布,孟冰雨瞪大眼睛,本能地想要否认──
「炎!」
她高高悬起的心蓦然坠进深渊。
娇怯怯的喊声割破浓稠僵持的气氛,同时点燃孟冰雨心底最深处的恐慌。她回过头,几年未见的娇小身影快步而来,再没有人可以像她一样把黑裙装穿得那样甜美,配上苍白小脸上楚楚的哀痛与无助,令人心生怜惜。
但孟冰雨只能看见那副面具下对她张牙舞爪耀武扬威的怪兽,冷意从脚底下一路攀升,最终凉入骨髓,让她全身汗毛直竖。
孙霏霏扑进姜炎溪怀里,看也没有看她一眼,顺势不动声se把姜炎溪隔开。
孟冰雨孤零零站在一边,熟悉的酸涩从心底缓缓腾升,密密麻麻缠绕心扉,疼得麻木。
即使过了这麽久,即使她已经以为自己长出了抵御恐惧的盔甲,在见到孙霏霏的这一瞬,她还是想转身逃回自己的壳里。
「我一个人在那边好害怕,你怎麽就这样突然跑走啦?」孙霏霏撒娇地晃着他的手,「好晚了,炎,你陪我回家好不好?」
姜炎溪看孟冰雨一眼,轻轻把手臂ch0u回来,「你怎麽跟来了?我和孟冰雨还有事情,你先回去吧。」
孙霏霏的手被迫垂下,小脸上的微笑依然完美,口吻轻松而娇嗔,拳头却慢慢捏紧,「什麽事情可以b我更重要?」
姜炎溪平静的话音里没有一丝不耐,口吻远b对孟冰雨还温柔,「b起跟我吵这些,先和孟冰雨打声招呼吧,你高中时对我以前的朋友很好奇,常常找人家玩,还记得吗?」
孙霏霏脸上的笑意终於凝固。
这和孟冰雨的想像很不一样。她有种奇异的感觉,姜炎溪与孙霏霏说话的态度,b起nv友或暧昧对象,更像兄长对待一个尚未成熟的小妹妹,宠溺的同时更有隐隐的威压与主导。
「怎麽不说话?快打招呼啊。」
孙霏霏笔直地站着,脸上的撑着僵y的冷笑,看上去格外诡谲。
姜炎溪淡淡俯瞰她,挑了挑眉。
这一幕又让孟冰雨想起唯一一次,他们三人同时在场的情景。
那一天的回忆如此清晰分明,每一幕、每一句话都还烙印在她的脑海中。
高中的时候,孙霏霏几乎不曾和姜炎溪同时出现在孟冰雨面前过,唯一一次例外,是姜炎溪参加经纪公司在台湾举办的快闪街头演出。
当时姜炎溪已经和韩方经纪公司接洽上,准备高中一毕业就飞去韩国受训,这次街演是台湾的预备练习生们一起亮相,算是为日後的曝光铺垫。
从国中毕业得知姜炎溪选择上艺校开始,孟冰雨就一直又期待又担心这一天的到来。
当初在选高中志愿时,姜炎溪毫不犹豫填了艺校的表演艺术科,孟冰雨则是规规矩矩按照成绩挑一间大人口中的好学校。她没有什麽梦想,照着成绩走是最安稳不出错的选择。
但是姜炎溪那样看似内敛疏离,只喜欢安静作画的人,居然会想要站在舞台上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倒是令她十分惊讶。
国中毕业那天,两人到顶楼送别陪伴他们一起度过两年时光的地方,她忍不住心中好奇,开口问他,「你为什麽想要当艺人?」
姜炎溪答得直率坦白,「想要名利,更想要所有人都ai我。」
孟冰雨没有多问姜炎溪,他想要所有人都ai他的这份渴望,是不是来自於国中被全班默默排挤的景况。
姜炎溪虽然从来没有明说,但她默默从旁观察,可以拼凑出他真正受排挤的原因其实没有什麽秘密,就只是与大家合不来而已。
他我行我素、ai做什麽就做什麽,又有着极少主动释出善意的这副个x,加上过度张扬的金发和凶神恶煞的外皮,同学们不加以亲近很正常。
尽管不愿意和他做朋友,不过也没有人真的想要与他为敌,更多的是刻意漠视。b如班上分组永远只会落下他一人,或者毕业旅行时没有人和他一起行动等,都是琐碎却又会记得一辈子的尴尬情境。
人类的天x就是渴ai,姜炎溪从家庭和学校里得不到的ai意,或许他希望出道後粉丝能够给他。
孟冰雨理解他的梦想,期待可以看见舞台上闪闪发光的他,但同时她也担心国中毕业,失去同班身分後,他们没有见面机会和共同话题,最後不再继续当朋友。
从前她总觉得长大後会渐渐失散就不是真朋友,直到自己身在其中,才知道原来两个人渐走渐远,未必是真的不珍惜彼此。
疏远都是藏在不刻意的小事里。他们从最一开始约定一起搭捷运上学就有分歧,因为两人学校距离相差甚远,必定有一方得迁就对方的上课时间,孟冰雨当时还嫌麻烦,想着要不要各自上学就好,是姜炎溪先退让一步,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配合孟冰雨通勤。
再後来,他们的生活几乎没有交集,学的东西、交的朋友类型全都不同,也许是下定决心朝演艺圈发展,姜炎溪在艺校b在国中时如鱼得水得多,朋友圈也不再只有孟冰雨。
然後是孙霏霏的出现。
孟冰雨开始害怕站在随年龄越长越耀眼的少年身边,疑神疑鬼地担心说自己的事姜炎溪容易烦,更不知道如何回应他口中的梦想与野心。
她觉得姜炎溪变得好遥远。他们两条铁轨早已转向不同未来,y是凑在一起,谁也不愿当先开口说要离开的人,只是让彼此摩擦到火花四溅、互相牵扯,谁也到不了终点。
自从先前提起孙霏霏被说是胆小鬼後,孟冰雨已经好一段时间不曾与姜炎溪见面。当她收到姜炎溪发给她街演时间和地点时,忍不住开心地在房间里叫出声。
已经在房里睡下的阿嬷立刻拔高音量嚷道:「小声一点!si小孩,现在都几点了!」
那时时间不过八点半,并不算很晚,但阿嬷十分早睡,总是嫌弃孟冰雨发出太大噪音,她只好轻手轻脚关上房门。
狭小的房间里没有窗户,关上门後,不一会空气就变得闷滞混浊。孟冰雨看向四周,为了省电,房里只有一盏泛h灯泡,黯淡地照在手边堆积如山的考卷与参考书上,耳边还萦绕着孙霏霏对她的肆意取笑。
生活沉重得像浸了水,在sh热黏腻的触感里直直把人往下拖进深渊,孟冰雨珍惜地一次次看着讯息,那几个字像最後一道绳索,拉住她的摇摇yu坠。
她至少还有姜炎溪,那是她唯一可以期待的事情。
街演时间是在大考结束、孟冰雨搬完家後。
毫不意外地,搬出阿嬷家後,孟冰雨彻底被断绝经济来源,只能早起贪黑打工谋生。
原本留给她的大学学费预备金被妈妈借走,刚出狱的爸爸又经济状况不稳,无法接她过去住。房租、大学学费、生活费像一个个x1钱的大窟窿接连而来,她咬着牙找了两个兼职,每天睡不到四小时,还是只能勉强维持生计,存不到什麽钱,更没有多余花用的资本。
即使如此,面对即将到来的街演,她还是想好好打扮一下再去看。
孟冰雨忍痛买了对她来说并不便宜的化妆品,想让姜炎溪看到不一样的她,她不想永远当在他的艺校同学面前只能低头退缩的nv孩。
小心翼翼戴上不熟悉的隐形眼镜後,她生平第一次生涩地试着化妆,像画画一样描出完整眉型,涂上合适se调的唇彩。
妆容完成後她对镜一望,虽然离孙霏霏的美貌仍有段差距,至少也算更靠近大众审美观的样貌了。
孟冰雨犹豫很久,挑了件几乎从没穿过的无袖上衣配牛仔短裙,清爽的蓝白se系让她向来安静的眉眼多了丝生气。如果处在漆黑的人群里,这样的打扮也相对容易被注意到。
她现在才深刻意识到,她有多希望姜炎溪能够看见自己。
提早到街演现场时,孟冰雨的心重重一沉。虽然早有预料,可是当她远远看到孙霏霏一身公主袖白上衣和百褶裙装,在人群里清纯甜美得惹人注目时,还是本能地攒紧衣摆,神经质地整理浏海。
万幸的是,孟冰雨隐身在人cha0中,并没有被孙霏霏和她那一群尖酸刻薄的朋友发现。
街演的宣传在社群上做得很足,不少nv孩子已经拿着应援手幅等候在侧,孟冰雨仔细留意了一下,发现有不少都写着姜炎溪的名字。
等到街演快要开始时,厢型车猛然破开人群闯了过来,车门拉开瞬间,路边早已准备好的喇叭炸开节奏强劲的音乐,一群少年踩着鼓点冲下车,一鼓作气奔到路上围出的一大片空地中央,踏上舞台。
尖叫声引来更多观众围观,少年们站定後,先是对周遭人群笑着打招呼,而後低着头站成一直排。
音乐忽然停下,站在最前面的姜炎溪抬起头,化了妆的脸五官更加深邃,凌厉得令人难以直视。
他在没有任何伴奏的情况下启唇,乐句从清澈的少年音开始,随着尖叫声逐渐拉长,最後转成低沉粗哑的声调,共鸣强烈的低音音se一举将气氛推上高峰。
随後一群人散开,他从最中间的c位退到旁边,然而孟冰雨的视线依然无法自制地跟随着他。
那是她第一次深刻意识到,他属於舞台。
姜炎溪跳舞的风格和他的人一样乾净俐落,充满爆发力的动作加上手长脚长的视觉效果,在狭小的舞台上格外显眼。
一首激烈的舞曲结束,紧接着的歌曲风格轻松欢快,少年们纷纷跳下舞台,绕场和粉丝们互动。
孟冰雨身边有个nv孩子十分激动地跳上跳下,手上高高举着应援的手写板子和一支玫瑰花。姜炎溪被x1引目光,微笑着看过来,视线一晃,同时落到了孟冰雨身上。
孟冰雨开始有些後悔什麽应援的物品都没有带……还是她该乾脆一点,像旁边的粉丝一样直接伸长了手索求互动?
姜炎溪从另一端远远跑来,一路上一一和伸出手的粉丝击掌,最後跑到孟冰雨这一区。
在孟冰雨还在天人交战时,他没有给她太多纠结的时间,直接越过毫无动作僵立着的她,接过一旁少nv手里的玫瑰,叼在唇边。
咬着玫瑰的姜炎溪对她抛了个飞吻,撩拨粉丝心脏的技能似乎无师自通。
孟冰雨失落地看他转身离开,回到舞台上与其他少年们会合,唱完歌曲的最後一段。
人cha0一直往前挤,孟冰雨踉踉跄跄被推向人群後方,一直到街演结束,她已经退到了人群的外缘,看不太到姜炎溪了。
在震耳yu聋的尖叫声和鼓掌中,孟冰雨肩膀被拍了一下。她回过头,只见孙霏霏颈上亮晃晃的项坠用碎钻排出名牌标志,眩了孟冰雨的眼。对方镶着jg致美甲的手指捏起她衣领,噗哧一笑,缩回时故意在衣上擦了擦指尖。
「这是路边买的便宜货吧,材质好差,还有你的妆,晚上会吓到人吧。」孟冰雨猛然拍开孙霏霏的手,她不以为意,只是柔声问:「你怎麽会来呢?」
孟冰雨虽然不想直接回答,但不说的话孙霏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是姜炎溪邀请我的。」
「哦?你以为自己很特别呢。姜炎溪八成只是群发讯息而已,没想到你还真的敢跑来。」孙霏霏嘴上嘻笑着,眼里全是冰冷的鄙视,「我就是讨厌你这副又可怜又ga0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孟冰雨紧紧咬着唇,孙霏霏原本还要说些什麽,却忽然住嘴,看向另一个方向,脸上的y冷一扫而空,换成明亮的笑颜,「姜炎溪!你刚刚表演得超帅!」
她顺着孙霏霏的视线望去,姜炎溪刚从舞台上跳下来,被一群孟冰雨十分眼熟的艺校同学包围,缓缓走向他们。
其中一个常跟在孙霏霏身边的男生一看到孟冰雨,马上加快脚步过来。
「姜炎溪,这你朋友喔。」男生明明见过孟冰雨,却还是故作初见般,开玩笑地拨了下她的发,「不会打扮齁,怎麽发型这麽丑啊。」
孟冰雨还没有反应,姜炎溪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脸一言不发盯住发话的男生。
那男生被看得发毛,脸上原本轻佻的笑意逐渐冻结。
光芒淌在姜炎溪侧脸上,鼻尖轮廓锋利得快要能划破黑夜,「手跟嘴都给我小心点,再碰她一次,这学期的表演课你就自己想办法设计演出,别想蹭我的小组。」
他的语气完全没有玩笑之意,气氛一下凝滞起来,男生尴尬笑笑,眼神求救似地投向孙霏霏。
孙霏霏无视他的目光,笑着轻轻拉一下姜炎溪的手,娇声道:「又在说可怕的话了。好啦,我们去帮你庆祝第一次街演顺利成功,我已经订好你最ai的那间烧烤店喔。」
姜炎溪望向孟冰雨,淡淡道:「谢谢你来看我的表演,那我们就先走了。」
顿了一秒,他又轻轻补上一句,「你今天很好看。」
他注意到了,她今天截然不同的打扮。
这小小的发现就足以让孟冰雨嘴角上扬,孙霏霏同时看向她,笑咪咪地问:「孟冰雨,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反正大家都见过,也算是庆祝姜炎溪成功拿到练习生的门票。」
闻言,孟冰雨下意识望向姜炎溪。
「不需要看我眼se,你想来的话就来。」他皱着眉,凛冽的黑眼睛注视着她,不带一点杂质。
孟冰雨在那样的视线里无从抵抗,无声地点点头。
当时的她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一晚,她会坠进什麽样的深深黑夜里。
烧烤店气氛十分热络,几个男孩子都点了酒,不一会赤红就逐渐攀上脸颊。孙霏霏坐在姜炎溪身边,巧笑倩兮撒娇要他帮忙夹r0u串,两人有说有笑。
姜炎溪脸上的笑平淡却真实,是孟冰雨很少见到的温柔。她喝了几口酒,胃里炙热的烫意渐渐攀升。
她坐在长桌的末尾,身边没有半个能说话的人,只能隐忍又心酸地远远观察姜炎溪他们的互动。r0u串虽香,她却一点味道都嚐不出。
突然,其中一个男生大叫道:「孟冰雨,这桌卫生纸没了,你去找服务生拿一下。」
孟冰雨愣了下,正准备起身去拿,姜炎溪叫住她,转向男生,「没手没脚?自己去拿。」
那男生以为他只是在开玩笑,耸一耸肩,自己去拿了。
姜炎溪长手一探,把孟冰雨面前的空盘拿走,开始把食物往上头堆。国中几乎一起吃了两年午餐,他知道孟冰雨的饮食偏好,於是熟惯地挑出她ai吃的天妇罗、杏鲍菇、烤jr0u串,又装了半碗饭推过去。
旁边观看全程的另一个艺校nv同学不怀好意,打趣道:「姜炎溪,都已经有孙霏霏在旁边了,还对国中同学这麽好?孙霏霏会吃醋喔。」
「我有什麽好吃醋的?」孙霏霏似笑非笑,「姜炎溪刚刚就已经先帮我夹了整盘,照顾一下老同学也是应该。」
孟冰雨看着她嘴角那幽微的弧度,心脏几乎沉进深渊。她认得出这种表情,每次孙霏霏露出这种笑容,往往代表她心情特别不好。
她不开心,就会用各种不着痕迹、但又抹煞人尊严的方式,把烦燥加倍地发泄在她身上。
「你吃饱太闲吗?说这些废话。」即使是对待nv生,姜炎溪口气也依然锐利,他推开椅子站起,「孟冰雨,我要去便利商店买个东西,你陪我过去吧。」
孙霏霏的神情彻底僵y,孟冰雨默默站起,和姜炎溪穿过整间店里喧闹到极点的声浪,走到外面的街道。
天气渐热,即使是晚上也隐隐有热度蒸腾,姜炎溪带她走过一个转角後,停下脚步。
孟冰雨不明就里,「你不是要去买东西?」
「那只是我随便说的藉口,想跟你说话而已。」姜炎溪站定在街角,背靠着电线杆。
孟冰雨终於有机会这麽近距离注视他,姜炎溪此刻脸上带妆,望上去不复学生的生涩,已有了一丝偶像明星睥睨肆意的气韵。
「既然都来看了,为什麽都不跟我们互动也不享受表演?还有刚刚的烧烤,你也吃得不开心吧,一直偷看我和孙霏霏,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尴尬的热度瞬间窜上孟冰雨耳尖,她低头盯着自己脚上的帆布鞋,嘴巴开阖几次,吐不出只字片语。
「所以我刚刚只会和你身边的nv粉丝互动,而不会和你。从国中到现在,你想要的东西都不肯伸出手去争取,有想要表达的事情也不愿意说出来。b如对刚刚那几个人、对你阿嬷,甚至是对我,你总是选择隐忍。」
姜炎溪的手指滚烫,扶着孟冰雨颊侧施力,抬起她的脸。
「你要知道,想要的东西永远不会白白掉到手上。」
望进那双深眸时,孟冰雨心底积攒一晚的酸涩骤然爆发。她甩开姜炎溪的手,「都是我的错,我知道。」
「我没说是你的错!」姜炎溪一把拦住想要调头就走的孟冰雨,「我在好好和你说话,你不要又开始跟我闹脾气,你知道你很幼稚吗!」
孟冰雨一时情绪上头,气话脱口而出,「你既然这麽觉得,以後就不要跟我说话了。我想要怎麽过我的生活,都跟你没关系。」
「我只是希望你改掉逃避的坏毛病!」
「那你呢?你就没有逃避的坏毛病吗?」孟冰雨拔高嗓音,「你爸爸打你这麽多年,你也从来没有举报过他。」
姜炎溪脸上神情一凝。
从国中被孟冰雨发现伤痕後,这个话题在他们之间再也不曾被提起。孟冰雨暗中关注过,他0露在外面的肌肤确实没什麽异状,然而拳头上偶尔还是有新伤痕,代表那些发生在家里的纷扰仍未停止。
孟冰雨一出口就後悔了,她明明知道隐瞒家里的暴力事件不是姜炎溪的错,更不该拿这件事作为反驳他的武器,「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说。」
他们的生命轨迹步步艰难,她成长於不健全的家庭,更该明白家庭里的权力关系和血脉纠葛远远b这一两句气话复杂。
他们深陷其中,却b其他许多孩子幸运,好歹跌跌撞撞长成了ren。但不幸的家庭依然为两人的生命覆上y影,所以姜炎溪总有难以压抑的暴戾和冷漠,而孟冰雨也总有想要逃避、想要讨好所有人的自卑。
逃不掉,也摆脱不了。
两人相对无言,好几秒後,还是姜炎溪先开口:「我要离开台湾了,还不知道什麽时候会回来,这一去,可能就是好几年。」
孟冰雨早已知晓,然而听姜炎溪亲口说出来,x口还是牵起一阵灼烧般的隐痛,酸苦难当。
她已经太习惯姜炎溪的存在,哪怕联络断断续续,她也知道自己不是完全孤单的,总有一个人在那里,会为了夜里的一通电话赶来助她逃离阿嬷的jg神nve待。
可是,从今以後姜炎溪远在他方,有一个更花团锦簇的人生。
「从国中到现在,我一直在这里,你需要什麽我都能帮忙。以後如果你遇到什麽事情,b如你阿嬷又去找你,或是又有人像刚刚那群白痴男生那样欺负你,你都只能自己面对、自己处理。」他一字一字说得分明,专注的目光像是要把孟冰雨整个人包裹进去,「我只是希望我不在的时候,你能够好好为自己做决定,不要犹豫也不要妥协,你想要什麽就努力去拿过来,想要说的话就勇敢说,想要大吵大闹为自己争取权益就用力哭、用力闹也没关系。你不能再是遇到任何事都只想逃避的胆小鬼了。」
孟冰雨眨着眼,x口激荡的情绪慢慢静了下来,转而凝成沉重的不舍。
姜炎溪注视她眉间难掩的失落,轻叹道:「你这个样子,我要怎麽放心离开?」
孟冰雨说不出任何请他不要走的话。
小学时欣赏轰动一时的国片《海角七号》,她ai惨了那句经典台词──留下来,或者我跟你走。然而,现实中她和姜炎溪这种半吊子的感情根本无法做到这种程度。
她不是他的nv朋友,「ai情」对他们都是太遥远与奢侈的词。
她没有资本要他留下来,自然也没有不顾一切跟去的理由。
所以孟冰雨只能生y地回应:「你不必放心不下,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好。」
姜炎溪手指轻轻抚过她鬓边,有那麽短短一瞬,他眼底深邃的柔软与对梦想的渴望两相纠缠,看不出决断。
不过孟冰雨知道,这种飘渺的感情绝对不可能、也不应该拦住姜炎溪的脚步。
果然,那抹软弱一闪即逝,姜炎溪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便重新回到那个锋利自信的模样,「我有我绝对不能退让的梦想,希望你也能找到你的。好好保重自己,孟冰雨。」
话言尽於此,再也没有什麽好说的了。
姜炎溪把孟冰雨送回烧烤店,沉默弥漫一整路。
接下来是怎麽吃完那一餐的孟冰雨都没有印象,酒倒是喝了不少,浑浑噩噩跟着众人走出烧烤店。几个人嚷着要去喝酒续摊,她只想要回家,脚下的路有些虚浮,眼前的景物被醉意渲染得飘渺不定。
似乎是姜炎溪的声音遥遥响起,「来个nv孩子送她回去吧。」
另一个甜美的nv声很快应道:「我来吧。」
一双温软的手扶住她,拉着她走了好一会。她不辨方向,被带进昏暗的角落,迷迷糊糊靠着墙滑坐在地。
脑中已醉成一团糨糊,直到一记重重的耳光甩在脸上,震荡的剧痛才让孟冰雨猛然回过神。
她四处张望,发现自己身处一栋废弃大楼的楼顶,众人都已经散去,只有孙霏霏那双漆黑到令她联想到爬虫类眼珠的双眸,在极近处凝视她。
孙霏霏的手伸进孟冰雨的包包里0索着,拿走了手机,「醒了?」
「你把我带来这里做什麽?」
「孟冰雨,我有时不知道你到底是真的笨,还是ai装傻。」孙霏霏站起身,露出嘲弄的笑容,「我们这样来往也有好一段时间了,你看到我居然一样是这种反应。但你知道吗?最有趣的是,不管我们再怎麽对你,因为我们不会伤到你身t的任何地方,你完全没有任何证据。这一切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我和你就像三年前第一次见到面那样。」
孟冰雨撑着手臂坐起,这里太过y暗,即使是孙霏霏这麽漂亮的脸蛋,沉在彻底的暗影时看上去仍十分诡谲。
她说得没错,这三年他们对她的所有欺凌都维持在微妙的分寸上,不会伤到她身t,也没有严重到可以报警,y要说的话,尺度都还可以包装成朋友间的玩闹。
哪怕孙霏霏的存在毁了她整个高中生活,依然不必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孟冰雨鼓起勇气,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为什麽要这样对我?是因为……你觉得我们走得太近?你是姜炎溪的nv朋友吗?」
孙霏霏倏然冷下脸,「别自以为很懂我们,我跟姜炎溪从小就认识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远b你想的还要深、还要久。你这种半路才出现的,对姜炎溪来说根本不算什麽东西。」
尽管对方话说得难听,但这是孙霏霏向来从容调笑的语气第一次出现波动。
孟冰雨捕捉到这一丝变化,纵使害怕得牙齿直打颤,还是努力挤出字句,「如果你真的觉得我不算什麽东西,你就不应该常常找我麻烦。你之所以这麽做,正好就是因为你太在意。」
这句话燃断了孙霏霏最後一丝理智,她突然狠狠将孟冰雨拖起来,一直将她拽到大楼边缘。破败的楼顶围墙十分低矮,高度只在腰部以下,如果重心不稳,她人会直接跌下十层楼的高度。
孙霏霏不顾孟冰雨的挣动,扯着她的发来到墙边,语声凄厉y森,「孟冰雨,这边没有监视器,就算你今天摔下去,我都能把它包装成喝醉酒的意外。」
也许是酒jg钝化了恐惧,这一次孟冰雨不再逆来顺受,她反手抓住孙霏霏,第一次在她面前笑出来,「好啊,我本来就不想活了,如果要si,一定会带你一起!」
孙霏霏重心不稳被拉倒在地,然而孟冰雨终究醉意深浓,手上的那点力气很快耗尽。
她试图避开孙霏霏冰凉的手,最後仍被一把掐住喉咙。
孟冰雨感受到肺里的空气一点一点耗尽,孙霏霏的声音忽远忽近,「孟冰雨,我都已经想尽各种办法警告了你三年,你竟然完全吓不怕。你没有自尊心吗?还si皮赖脸扒着姜炎溪,我真想就这样直接把你的喉咙掐断!」
孟冰雨在窒息间手指无力地划动,0到地上坚y的一小块物t,掌心一疼,意识到握住的是一块碎玻璃。
她用尽全力挥向孙霏霏掐住她的手,孙霏霏即时松开手後退。空气争先恐後涌入孟冰雨的鼻腔里,她蜷缩着重重咳起来。
孙霏霏跌坐在地,突兀地冷静下来,歪着头,天使一样的嗓音轻轻哼道,「你不想活就该自己从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
孟冰雨抿去眼角生理x的泪水,疲惫地扯开嘴角,「我也说过,是你让我不想活的,我要si,你也别想全身而退。」
孙霏霏起身绕着她踱步,眼神y狠,好几秒後,忽然笑出声,「你的不幸不是因为我,或者该说,不只是因为我。我查过你的背景,抛下你离开的父母才是你真正不幸的原因。我知道你缺钱,不如这样,当作帮你一次,我给你钱,你离开姜炎溪。」
孟冰雨浑身一抖,巨大的诱惑悬在眼前,她不得不用尽全力才能摇头。
「真的不要吗?我知道你这种人赚钱很辛苦,光是要活下去,都要拚尽全力呢。」
孙霏霏停住打转的脚步,俯下身,「你根本不是姜炎溪的谁,我愿意付钱已经是很看得起你了。一百万,条件是不准再找他、不准和他见面、不准回他讯息,这对你来说已经足够划算,而且你知道我的家境,我说到做到。」
魔鬼向她伸出充满诱惑的爪子,孟冰雨看得双眼发直。有一百万的话,她就不需要再这麽艰辛地省吃俭用、咬着牙度日,大学的学费也有着落了。
用与姜炎溪的情谊作为交换,这样的想法自私又贪婪,光是想到,就让她感到毛骨悚然。然而最可怕的是,她无法在一开始听到条件时就断然拒绝。
冷汗涔涔濡sh额际,孟冰雨遏止不住算计的脑袋,姜炎溪本来就要远走,如果她本来就会失去他,她为自己的未来考虑,或许……或许也不算太自私的决定?
「错过这次,我可就得想别的方法解决了。」孙霏霏好整以暇观察她挣扎的表情,「计算好了吗?你们的感情有没有胜过一百万的价值?」
孟冰雨浑身颤栗,「你不担心我跟姜炎溪说?」
「你不会。因为你舍不得他知道我的真面目後失望难过。」孙霏霏一把掐住她的脸,指甲在颊边重重下压,刮疼了她,「最重要的是,你根本不敢让他知道你为了区区一百万就放弃跟他的感情。什麽好同学、好朋友,在够多钱的面前不值得一提。」
依姜炎溪的个x,一旦他知道她为了钱背叛他,确实不会再想对她付出一丝一毫的感情了。
孙霏霏太懂姜炎溪,一如姜炎溪很了解孟冰雨。
这些兵荒马乱的动摇没能逃过孙霏霏眼里,「我给你十天时间,你明明白白去告诉姜炎溪你一直都看不起他,然後从此再也不见,一百万就是你的了。」
只要忽略深深的罪恶感,她就能脱离现在的苦日子。
孟冰雨抬眼看向孙霏霏,黑暗里看不见的泪水b答应的话音更快落下。
她对不起姜炎溪。她终究当不了偶像剧里那些认为收钱是侮辱自己和这段感情的nv主角,她的贪心卑劣,全都是因为自己不愿意吃苦,没有一点冠冕堂皇的理由。
感情与利益之间,她选择了後者──这就是她不敢再主动回应姜炎溪,逃跑了这麽多年的原因。
时间飞速流淌,昔年三人再次聚首,容颜依旧,没有解决的问题也依然横亘其中。
面对可能伤害自己的敌人,逃跑或战斗是动物的本能。
高中时的孟冰雨只想要离孙霏霏越远越好。多年过去,已经长大ren的她依然必须拚尽全力,才不至於在目光相触的那一瞬间因为恐惧而逃跑。
茉莉说过,人要为自己勇敢一次,而她逃了好多次,这一回,她选择战斗。
孟冰雨知道孙霏霏最重视在姜炎溪面前的形象,所以至少在此时此地,她不会冒着被揭穿的风险,拿那一百万的约定来威胁自己。
果然,在姜炎溪无声的凝视里,孙霏霏轻轻吐出三个字,当作打招呼,「孟冰雨。」
孟冰雨没有开口,只是轻轻颔首回应,转向姜炎溪,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如果你时间可以,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说说话,好吗?」
惊讶的神se闪过姜炎溪脸上,他毫不犹豫点头,转向面无表情的孙霏霏,「你自己回家是可以的吧?」
孙霏霏紧抿唇角,娇嗔的语气僵y得不自然,「你妈妈刚走,我们都这麽难过,我想要多和你待在一起。」
「回来这几天我都陪着你,我也需要有自己的时间处理我的情绪。」
「你陪我的同时我也陪着你,你不喜欢我陪吗?」孙霏霏一把拉住姜炎溪的手,水汪汪的眼睛闪烁着泪花,话音一顿,下一句话已带上y毒的挑拨,「孟冰雨才是不需要你陪的人,她忙着相亲,相亲对象里还有柯慕谦喔。」
孟冰雨呼x1一滞,孙霏霏怎麽会知道?旋即想起柯慕谦,必定是他告诉孙霏霏的吧……
她深呼x1一口气,「我不是需要姜炎溪陪,我是有话想找他说,和你单方面把重量都压在姜炎溪身上不一样。」
姜炎溪眼底有光芒一闪,坚定地扳开孙霏霏的手,「我们两个的事情不必扯上孟冰雨。现在很晚了,我明天还得赶飞机,孟冰雨也还要上班,今天到此为止。」
他无视孙霏霏的表情,戴好口罩後抬手叫了计程车,探头告知司机地址後,打开後座车门示意孙霏霏上车,「回家小心。」
两人僵持了好几秒,孙霏霏回过头盯着孟冰雨,鲜明的恨意化作歹毒眼神,让孟冰雨看了直发毛,却不肯先移开视线。
半晌,孙霏霏终於冷冷一笑,没有和姜炎溪道别,迳自坐进车内扬长而去。
姜炎溪r0u一r0u眉间,神情疲惫,「一起在外头走太危险,我开车送你回去,我们在路上聊?放心,这辆车是租来的,媒t不会联想到我。」
孟冰雨点点头,又有些迟疑,「孙霏霏怎麽办?」
「她是大人了,自己会看着办,总不能永远依赖我。」姜炎溪压低帽沿,「跟我一起去地下停车场吧,在那里上车b较隐密。」
艺人的感情生活永远是狗仔最好的素材,所以就连普通的朋友见面,也需要偷偷00,纳入各种考量与防范。她走在姜炎溪身边时,那种紧绷、时刻注意外界动态的感觉更明显了。
孟冰雨知道姜炎溪身为艺人,只要在外头走动,都得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所有举止是否得t,会不会有一丝一毫引起误会或恶评的可能。
这些警觉早已刻进姜炎溪骨里,他一边走一边环视四周,耸起的肩膀永远绷紧成直线。一直到坐进车里,在全黑防窥车窗的掩蔽下,他才摘掉帽子,长长吐出一口气。
孟冰雨侧头看他,姜炎溪的侧脸线条十分流畅,粉丝总戏称是「要上保险的程度」,但那好看的代价是脸上几乎没有多余的r0u,皮绷着骨骼,尽显优越骨相的同时,也透露出不健康的瘦削。
她有些说不出口的心疼,这些年剪了许多影片,她很清楚他的这些变化是大量节食和锻链促成的结果。
「你和孙霏霏……」
「相亲是怎麽回事?」
车子启动时,两人同时开口。
姜炎溪看她一眼,单手转动方向盘,先行回答:「过世的那位并不是我亲生母亲,她是安置机构里照顾我的工作人员之一。孙霏霏和我都来自同一个地方。」
孟冰雨惊得侧身,因为动作过急被安全带扯住,「你们在安置机构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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