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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冰雨周末又迎来和母亲的另一次约定,赴约前,夏日雪传来讯息,「这次的餐厅要穿正装才能进去,记得打扮好再来。」
她并不喜欢这种突兀的告知方式,手边也没有礼服类的服饰,然而夏日雪没给她抗议的机会,传来地址後就再也没有上线过。
孟冰雨不得已,只好临时向冯千羽借了一件简单的平口及膝黑洋装。冯千羽看不过去,又慷慨地出借一串珍珠项链,好让她纤细的锁骨上不要一片空白。
稍微化好淡妆後,孟冰雨准时来到餐厅。脚下的高跟鞋不常穿,十分磨脚,她走上高高的阶梯时颇为吃力,一时重心不稳,慌乱地想伸手去抓扶手,一阵力道轻轻在她腰後撑了一把。
孟冰雨回头,身後的青年没有冒昧把整个手掌抚上她的身t,而是用手背在腰上扶了一下,确定她稳住重心便马上ch0u开。那人微微点头致意,越过她继续朝阶梯上走去。
孟冰雨隐隐觉得他有些面善,但又不记得曾经在哪里看过,只好先压下困惑,走进餐厅。
在柜台报上夏日雪的订位後,服务生却把她引到已有人落坐的位置。
方才的青年闲适地望着窗外啜饮红酒,听见她的脚步声,回过头,恰好见到夏日雪从孟冰雨背後挽住她,亲亲热热地说:「小柯,怎麽来得这麽早,等很久了吗?」
「不会,刚到而已。」
座位上的人赫然是方才在阶梯上与她打过照面的青年,对方眉目清秀,浑身透着一点矜持的贵气。
孟冰雨错愕地望着他,又转头看向夏日雪,一个不愿面对的猜测迅速成型。
夏日雪笑容可掬,「这是我的nv儿孟冰雨,快满二十三岁,和你同年,是做公关业的。这是柯老板的儿子,娱乐公司的少东家,柯慕谦。」
孟冰雨脑中轰鸣阵阵,情感上不愿相信,理智上却知道这一切都是夏日雪织成的网。从主动提出要见面开始,到上次风平浪静、让她放松警戒的会面,一步步引她掉进陷阱。
为什麽要为她安排相亲?夏日雪到底想要什麽?
「阿姨我不打扰了,你们慢慢聊啊。」
夏日雪把孟冰雨强行按着坐下,正要离开,手腕被孟冰雨垂si挣扎般扣住,「这是什麽意思?」
夏日雪俯瞰她的那一眼锐利又不耐,再次g动她心底难言的梦魇,一丝一缕,勒得她几乎快要窒息。
好像她仍是手无寸铁的孩子,在年幼时因为一点事情不如夏日雪的意,就被施以毒打。
「不要丢自己的脸,孟冰雨。」她扳开孟冰雨无力的手指,对柯慕谦笑一笑,款款地走开了。
柯慕谦态度依然从容,并没有因为目睹闹剧而改变,甚至还冷静地为孟冰雨倒了一杯酒,「都来了,不如还是和我喝一杯?」
孟冰雨的怒火隐隐延烧,更多是胃里汹涌的作呕感,交织着委屈与怨憎。她本想起身直接离去,但刚刚夏日雪那一眼将她钉在座位上,她只能机械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柯慕谦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餐巾,在她惊疑的目光里抬手在她唇上点了下,拭去酒ye,「我刚刚就觉得你有些面熟,听到你的名字就想起来了。你还记得孙霏霏吗?」
孟冰雨望着他的脸,这三个字搅动她最想遗忘的记忆,看着柯慕谦的微笑,久远模糊的画面缓缓复苏。
高中时,孙霏霏把孟冰雨当作有趣的玩具,每天都会想出新的手法来折磨她。
她还记得,有一天寒流来袭。
一走出校门,她就被孙霏霏一把抓住手腕。对方心情似乎格外恶劣,指甲深深陷入她的r0u里,痛得她连连ch0u气。
孙霏霏拖着孟冰雨往她不熟的方向走,孟冰雨被拉得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停下来,发现自己身处在一条肮脏凌乱的街道,大概是店家的後巷。硕大的垃圾袋堆满两旁,无数苍蝇环绕,还有几只肥硕的蟑螂朝孟冰雨爬来。
孟冰雨吓得往後退,孙霏霏却挥手示意朋友把她sisi按住,不让她逃离。
孙霏霏慢条斯理掐住她的脸颊,「今天姜炎溪跟我聊到,你们国中时会一起在屋顶上画画。」
孟冰雨惊恐地望着孙霏霏,她的眼神十分y郁,像在忍受着什麽痛楚,声音却还是甜滋滋的,「看起来你们以前感情真的不错呢,我好羡慕。」
孙霏霏拉下她的外套拉链,在她吓坏了的恳求中,把她的保暖衣物层层剥下,扔到垃圾堆里,直到她只穿着贴身的薄衣服,在寒风里抖得像一片枯叶。
最後,孙霏霏一把摘下孟冰雨的眼镜,丢到地上狠狠踩了几下,镜片不堪重踩,很快裂成几片。
「孟冰雨,你不戴眼镜好看多了耶,以後也都不要戴了。」
孟冰雨垂着头,小小声地恳求:「你们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我和姜炎溪并没有什麽关系。」
「我没说你们有什麽关系啊,而且我们又没怎样,没有打你也没有骂你,g麽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啊?」
孙霏霏笑嘻嘻地踢了旁边的垃圾袋一脚,被惊动的蟑螂四处爬窜,一个调皮的男生拎起一只,在孟冰雨眼前晃了两下後,放到孟冰雨肩膀上。
孟冰雨的尖叫声划破冬日早早就暗下去的天空,孙霏霏和朋友们哄堂大笑,看着孟冰雨拚命想甩开虫子,一缕缕发丝被泪水黏在脸上,狼狈不堪。
终於玩够之後,孙霏霏笑道:「孟冰雨,你这个样子丑si了。你就先待在这边,等不哭了再走吧。」
孙霏霏领着朋友们准备离去,孟冰雨正想跟着离开,孙霏霏却回过头,用力推了她一把,让她跌坐在布满厨余w渍的地上。
「我说了,等你不哭再走。」
他们大摇大摆离去,只剩下孟冰雨孤身站在原地,刺骨寒风慢慢风乾泪痕,只留下脸上紧绷的触感。
近视的双眼因为失去眼镜,望出去的世界模糊不清,孟冰雨只看见街道尽头忽然又出现了一个身影,快步朝她走来。
孟冰雨怕得想躲,来人却解开自己的围巾,披在她颤抖的肩上,「你没事吧?」
她眯着眼睛,在这麽近的距离下,终於依稀辨认出眼前的少年是刚刚孙霏霏朋友群里的一员,便怕得瑟缩起来。
孟冰雨低下头没有说话,那人站了一会,见她迟迟没有回应,又开口道:「沿着这条路出去後,第一个路口右转就有公车站。他们都走了,你赶快回家吧。」
语毕,少年转身离去,孟冰雨在刺鼻的馊水气味里慢慢回过神,一件件捡起自己被脱下的衣服……上面都已被沾染脏w,穿不了了。
最後,孟冰雨拾起断裂的镜片和眼镜支架,收进口袋,抹去脸上残余的泪痕,忽然用力把少年留下的围巾扔在地上。
她不想要加害者的施舍。
孟冰雨慢慢走向巷口,眼前又浮现那个男生的脸,那种毫无意义的怜悯神情,更让她坚定了不想原谅的心情。
那张脸渐渐和眼前柯慕谦的脸重合在一起,孟冰雨喃喃地开口,全身不由自主发抖,「你是那时候拿围巾给我的人。」
「小时候的事,我向你道歉,虽然我并没有对你做过什麽,可是那时我不该袖手旁观。」
孟冰雨猛然站起,动作太急,椅子被撞出巨大声响,引来客人与服务生的侧目与皱眉。她几yu作呕,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端庄的脸,「没有对我做过什麽?你们站在孙霏霏那边对我做的事还不够吗?」
晦暗的记忆蜂拥着窜入脑中,她眼底发热,si撑着不肯落泪,不想再把狼狈的样子曝露在敌人面前。
她不愿再说下去,也无法再面对他,转身慌不择路就跑,却又在外头遇到从容滑着手机的夏日雪。
一看到她跑出来,夏日雪僵y的眉头用力蹙起,「你这是在做什麽?」
柯慕谦也在此时追上来,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再强迫她回去,「孟小姐,你的包包。」
孟冰雨伸手想要接过时,柯慕谦猛地一拽,让已经抓紧包包的她一阵踉跄。咫尺之间,柯慕谦的香水味柔和绵密,和姜炎溪的强悍全然不同,他附耳轻声道:「我知道孟小姐并不是自愿来的,我也不是。但如果你只是想要一个安稳归宿的话,我保证能够给你。孟小姐可以考虑一下,等我们继续来往一段时间後,再判断我们适不适合。」
孟冰雨喉咙发紧,柯慕谦放开包包,彬彬有礼对她微微欠身,转身离开。
目送他离去後,孟冰雨也想走出餐厅,却再次被夏日雪一把抓住。
「放手!」
「小声点,服务生都在看,丢脸si了。」
孟冰雨深深呼x1,即使到这种情景,她依然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一切。夏日雪对她其实并没有任何愧悔之意,无论她嘴上说得多麽好听。
「你重新连络我,就只是为了让我来相亲?」
「你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柯慕谦也是好对象,我介绍给自己的nv儿哪里不对了?」
孟冰雨闭了闭眼,在这种绝望蔓延的时刻,她不晓得为什麽想到了姜炎溪。
如果是姜炎溪,一定会直率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如果被伤害了,绝对也会让伤害自己的人付出代价,不会束手就擒。
重整呼x1後,她转身直面夏日雪,发现她们如今的身高已经拉开差距,即使对方穿着高跟鞋,自己也稍稍高过她一些,「我问你最後一次,你找我到底是要我帮什麽忙?」
话都说得这样明白了,夏日雪微微抿唇,终於说出口:「我老公生意出了点问题,我需要周转的资金。我真的好好挑过了,这些帮得上忙的家族里,柯慕谦是个好男生,也没有那些富二代乱七八糟的坏习惯。他爸爸手头的机会足够我老公翻身了,这麽多年妈妈从来没麻烦过你什麽,就当帮我一次,好吗?」
孟冰雨似哭似笑,脸上却一滴泪也流不下来,「我在你心里就这麽廉价吗?」
夏日雪扶着她肩膀,像个真正的好妈妈般推心置腹,「怎麽会廉价?nv孩子看事情要有远见,嫁得好b什麽都重要。我问过你爸爸你一个月的月薪,那点钱可以g麽呢?嫁给柯慕谦不只可以解我老公的燃眉之急,你自己的未来也可以一帆风顺啊。」
言下之意,这笔交易值钱得很,哪怕天秤另一端放的是她的整个人生,在她亲生母亲眼前都不值一提。
孟冰雨恍惚地後退,拂开夏日雪的手。
她好不甘心,辛辛苦苦重新建立了十几年的自己,只要母亲一个眼神、一次背叛,就再次分崩离析、崩溃四散。
痛意涛涛汹涌,她转身前,又听到夏日雪稍微软化的语气,在身後殷殷恳求,「你真的不帮妈妈吗?你是不是还记恨我?我当初也是因为你没写功课或不乖才会打你,我对你严格也是因为我ai你啊!」
孟冰雨加快脚步不愿再多听一秒,走下餐厅的阶梯时摔了一跤,不顾脚踝钻心的痛楚,她面无表情地撑着扶手爬起,跌跌撞撞回到家。
0索钥匙时,她同时0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柯慕谦的名字与社群帐号id。
孟冰雨把纸条直接丢进垃圾桶。她筋疲力竭,瘫坐在地上,心底最脆弱的角落似被野兽利爪狠狠挠过,心脏肺腑都疼得ch0u搐成一团,宛如小时候被打的痛楚。
妈妈打她的理由总是千奇百怪,最多的时候甚至根本没有理由,才不是她口中说的是为因为没写功课或表现不乖。
小时候的孟冰雨如履薄冰,每天都在担心前一秒还和蔼可亲的妈妈突然变脸,所以她学会了小心翼翼看脸se,学会不把需求说出,而是自己默默隐忍。
然而夏日雪现在居然有脸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骨缝里寒意漫漫,冻得孟冰雨几乎无法动弹。她满心期待的重逢不过是另一场算计,亲生妈妈也不过如此!
她还是不值得人ai,才会在这二十年来里如此孤独,重要的人在身边来来去去,无人能够真正逗留。
她整天都没有回姜炎溪讯息,无视他询问和妈妈会面是否平安的话,任由自己沉浸在深深的失望中。
姜炎溪一连传了几则都没有收到回音,最後打出一句,「你没事的话,让我知道一下。」
孟冰雨有gu冲动想要打给姜炎溪,但理智及时制止了她。
打了她又能说什麽?让已经足够疲惫的他听自己抱怨吗?
她把手机反扣下去,把头埋进双膝间。她宁可姜炎溪没有那些不曾宣之於口的温柔,好降低一点自己忽视他时的罪恶感。
连这样的想法,都自私至极。
一连几天她都无视夏日雪连串的讯息,也没有回覆姜炎溪。
茉莉的生日转瞬即到,可孟冰雨忽然没有了上传素描图的勇气。她看着花好几天心血铸成的图画,顿时觉得难看至极,根本不配给茉莉庆生。
正想r0u成一团丢了,却又想到陪她一点一点修改到现在的姜炎溪。他b她还重视自己的作品,如果就这麽丢了,姜炎溪问起时她要怎麽回答呢?
告诉他自己就是个胆小鬼,过了这麽多年仍然没有长进吗?
孟冰雨盯着画作许久,仍是没狠下心丢掉,只是将它收进柜子深处,默默在心里给茉莉唱完一首生日快乐歌。然後她打开电脑,用最後一丝力气发了个公告,让月近的观众知道自己状态不好,暂时要停更一阵子的消息。
狭小的房间里只有书桌的灯依然倔强发着光,她蜷缩在角落,把各种破碎的记忆一遍遍回想反刍,也没有理睬姜炎溪的来电。
明知不该拿来相b,但如今看到夏日雪的丑态,让她想到世间所有情感的终点,是不是大多都只能走向分崩离析?她双亲的婚姻、她和夏日雪的母nv之情,还有从前和姜炎溪一点一点走向陌生的过程。
从原本天天聊天、每周一起做画的亲密,到考上不同学校,靠着通勤时间艰难维持情谊的时刻,再到最後分道扬镳的决然。分离那一瞬间,所有昔日的甜都会转成最涩的苦。
国中时,她以为姜炎溪是广袤无边的天空,而她是里头唯一展翅的飞鸟。然而高中时,孙霏霏的出现就彻底让她知道,即使姜炎溪是天空,她也只是众多鸟兽里最渺小不起眼的存在。
如今姜炎溪远在韩国,大明星和普通上班族中间隔了重重岁月与现实,他有十万个她之外的可能。
她不敢再依赖他,如果总有一天他会远远离开到她无法触及的世界,不如从一开始就别开启任何可能。
她经不起再一次失意,不要有任何期待,就不会再有失望。
姜炎溪望着车窗外快速後退的风景,车内太暗,街上的都市光影流动在俊丽的五官上,像戴了一张斑驳的面具。
茉莉的生日已经过去,孟冰雨没有在社群软t上上传那幅画,也依然没回覆他的讯息。往日只要她下班後有空,哪怕可能已是半夜,她都一定会至少回覆一两句话。
虽然孟冰雨不肯说原因,但他隐隐可以猜到八成和这一次与夏日雪的会面有关系。
「炎,等等去录音室一趟,上次的广告曲有个片段需要重新录制。」队长低声和经纪人核对完行程,回身对他说。
此时已是凌晨一点,姜炎溪抬眼,语气是累到极致的冰冷无波,「一定要今晚吗?我很累了。」
车内气氛一时凝滞,队长缓声道:「炎,你最近状态很不稳,发生什麽事了?」
队长温和的眼眸如此真挚,姜炎溪深深x1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底翻涌的烦躁,「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和哥发脾气。」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这阵子已经好几次了。要不要和我说说看,是什麽让你觉得烦?」
姜炎溪关掉手机萤幕,整张脸完全沉进黑暗里,「……我有点快要忘记了。」
「忘记什麽?」
「初衷。」姜炎溪把脸埋进掌中,连带声音也变得含糊,「我们即使这麽累也想要站在舞台上的初衷。偶像是造梦的职业,如果连我们都忘记梦想的初衷,是不是很可笑?」
队长犹疑着向他伸手,却只抚0到姜炎溪为了呈现最佳t态拚命减肥後,格外突出分明的脊骨。
「节食、过劳都是日常,每次漂发都痛得要si,练舞又练出一堆伤,如果每个偶像都需要走过这一趟,到底值不值得?」
队长轻轻拍抚着他,「只要可以让粉丝幸福,就值得了呀。」
「可是粉丝也不会一直在那里。」姜炎溪淡淡一笑。
他转头望向窗外一幅巨大的广告看板,奇蹟成员的脸庞在上头耀眼生辉,然而又有谁能保证他们会一直待在那个位置呢?说不定下次厂商就转而找更年轻活力的男团了。
「我每天都会梦见有粉丝离开。最难过的是,如果粉丝真的不喜欢我们了,可以脱粉、可以再也不去看我们的讯息。我们却依然会一直在大家看得到的地方,永远不会知道粉丝再也不来的原因,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偶像是因为粉丝的存在而存在,偶像光芒看似很盛,但实际上握有选择权的是粉丝才对。
他们可以单方面地决定追随,也可以单方面地强制结束,就像孟冰雨对他,说不联络就不联络,他只能被迫接受。
即使断了联系,她还是可以从各种媒t上得知姜炎溪的动态,姜炎溪却永远无法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是因为什麽原因而远离他。
队长正想继续劝慰,姜炎溪手机猛地跳出新讯息通知,他只看了一眼,心跳骤然冻结。
没有剪影片当作早点下班的诱因後,孟冰雨又开始没日没夜的加班生活,疯狂的态势反应在工作上,除了x1引主管的注目以外,也再次惹怒眼红的前辈。
下班时刻,前辈迳自过来,脸上依然是假惺惺的笑容,「冰雨,我有个案子有点忙不过来,结案报告可以麻烦你帮忙做吗?」
孟冰雨抬眼看她,前辈眼底闪烁的恶意令她想起夏日雪,她们践踏着别人的善意,只顾满足自己yu念。
她吞了口口水,心里暗暗帮自己打气,努力维持平静的语调,「因为我最近工作也排得b较满,有需要协调人力的话再麻烦你和主管确认。主管可以把我手边的事情延後的话,我帮你做没问题。」
孟冰雨向来对任务来者不拒,这种超乎寻常的态度马上让前辈的脸垮下来,「帮个忙而已,不要这麽小气,多做一些你也可以学到更多东西啊。」
孟冰雨把心底剩下的勇气榨出来,「结案报告我已经帮前辈写了好几份,即使是练习,也已经足够了。」
「一定要这麽计较吗──」
「亲ai的前辈。」冯千羽清脆的声音打断对话,把办公椅滑过来,半靠在孟冰雨肩上,单手俏皮举起发誓的动作,「我可以作证,你丢给我们的练习早就多到我们已经熟得不得了,不需要再多做了,多谢前辈的关照。」
见到冯千羽助阵,孟冰雨心头一暖,静了几秒重新累积勇气,又郑重开口道:「平常的帮忙当然没问题,但是前辈,你不希望别人如此对待你,就请也不要这样对我们。」
前辈一时语塞,红着脸愤然离去。
孟冰雨长吁一口气,回头对上冯千羽激赏的目光,「不错喔,终於有点自己的主见了。」
孟冰雨虚弱地回以微笑,用力伸一伸懒腰,正要趴回电脑前工作时,一旁已经呈现下班状态、滑起手机的冯千羽喊道:「奇蹟刚刚发出官方通知,姜炎溪又要回台湾了。」
孟冰雨竖起耳朵,表面上却装得淡定,「这麽快?他最近有什麽个人活动吗?
「不是,是姜炎溪暂停活动,暂时回台湾休养。」冯千羽一字一字读出。
她手指一时用力过猛,滑鼠一歪,简报投影片里的se块随之移位。她顾不上修改,连忙跟着拿出手机。
他怎麽了,受伤了还是生病了?这几天没有联系的时候发生什麽状况了吗?
冯千羽看她仓促的动作,有些不解,「你什麽时候对姜炎溪这麽上心了?看你紧张成那样。」
孟冰雨无暇掩饰,终於找到那则官方声明,里头说姜炎溪是因为妈妈过世,需要赶回台湾处理丧事,所以这周的公开活动都无法出席。
姜炎溪从未和她提过自己的妈妈,不过看他国中时被爸爸打的伤痕、一直以来刻意避而不谈家人的样子,他家多半和她的家一样,好不到哪里去。
她打开讯息栏,想要发出点关心的话语,却又愧於上周自己整排的未回覆讯息。
现在传讯息,姜炎溪会不会觉得被打扰呢?
可是在姜炎溪最脆弱的时候完全不表达关心,反而更显得冷漠无情,她无法在这种时候还装作什麽也不知道。
她经历过黑暗,知道人在低cha0时,微小的恶意可能是最後一根稻草,同样的,小小的善意也总能把防坠的大网织得更密一些。
她没资格当拉姜炎溪一把的人,不过在下面支撑着,不让他就此触底或许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何况,这周其实是他的生日,在生日遭逢母丧,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孟冰雨斟酌许久後,在讯息栏打下,「这段时间一定会很难熬,好好休息。」
传出前,她读了两遍,心一软,最後又添了两句。
被说自作多情也没关系,她想让姜炎溪知道,他并不孤单。
「有什麽我可以为你做的,随时让我知道。」
姜炎溪迟迟没有回覆,直到几天後的晚上,孟冰雨已经准备就寝,姜炎溪才突然传来殡仪馆的地址与礼厅号码。
讯息里没有任何前後文,但孟冰雨知道他的意思。
孟冰雨按灭手机,关了灯的卧房恍如深海海底寂寂无声,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绵长而沉重的呼x1声。
很久以前她和姜炎溪之间的关系就被划下边界,透过萤幕互动已经是饮鸩止渴的最後底线,她不能主动去找姜炎溪。
即使去,顶多只能远远看一眼,自然也不能让姜炎溪晓得她去过。
孟冰雨慢慢爬起来拿外出的包包,手指0索着握住钥匙,金属碰撞声平添心头凌乱,她慢慢握紧拳头,长叹一口气。
其实,有什麽好犹豫的呢,姜炎溪永远是她的破例。
孟冰雨换上黑衣出门,赶到殡仪馆时已经快要到关门时间。她来到礼厅,远远驻足观望,在寥寥人群里一眼找到那个笔直的身影,还有在他身边,紧紧挽着他手臂的孙霏霏。
孟冰雨心上像被无数寒冷的长针透x而过,凝视的目光却舍不得移开。
姜炎溪照例鸭舌帽与口罩全副武装,短短几天似乎瘦了不少,黑眼圈极深,衬得那双眼睛格外大、大得有些空洞。
孙霏霏站在他身边,脸上竟也有点点泪光,姜炎溪一手轻轻拍抚她。
即使这麽狼狈的时刻,两人站在一起依然很般配。
姜炎溪并不需要她,他有孙霏霏的安慰,何况孙霏霏现在如此伤心,她和他的家人肯定交情匪浅。
尽管姜炎溪从不承认,但他和孙霏霏的关系一定b朋友还要亲密。
意识到远远窥看的自己实在又狼狈又好笑,孟冰雨便打定主意最好在姜炎溪发现之前赶紧悄无声息离开。
她轻轻挪开脚,正要转身时,手机讯息的提示音忽然响起,在安静的礼厅里格外清晰。反sx地抬眼,如同当时演唱会的情景,她远远对上姜炎溪那双即使悲伤也依然凛利的眼瞳。
心下一慌,孟冰雨竟本能地转身就跑,飞也似地穿过陌生人的家属群,奔进户外闷热的夏夜。
她一边跑一边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後面喊她。
孟冰雨不敢回头,跑得急了,拢在耳後的长发散开,随跑动一下一下纷飞着遮住视线,闷热的雨腥气一直呛进x腔,麻木的钝痛蒙住越来越吃力的呼x1。她惶然间不晓得到底要跑向何方,只知道不能停,好像後头有洪水猛兽,b得她必须远远逃开──然而姜炎溪还是追上了她。
手腕被扣住的力道不容挣脱,姜炎溪说话间几乎听不出喘息,「你跑什麽?」
孟冰雨被抓住後的第一反应是四下张望。
见状,姜炎溪冷冷道:「放心,这个样子没人会认得我是谁。」
他说得没错,这一带人迹荒凉,他全身几乎都裹在伪装之下,加上形容憔悴,的确不会有人能认出。
孟冰雨努力让语气冷静自持,可惜纷乱的喘息早已泄漏慌张,「我只是想过来看一眼,确定你没事就好,我现在就走。」
逆着路灯飘渺的光,青年眼里的痛意转瞬即逝,快得她几乎觉得自己看错了。他怎麽会痛呢?姜炎溪是最坚强锋利的人,浑身覆盖厚厚的盔甲隔开ai与恨,即使受伤了,也能无视伤口。
抓着她手腕的手无声松开,姜炎溪出口的话冷而平淡,突兀地说起往事,「四年前,你指着我说我太没用,不想再与我当朋友,转身就走。我四年里跟你说了很多话,但你一连四年都没有再回过我讯息。」
孟冰雨浑身一颤,想逃离的yuwang越来越高,然而姜炎溪步步进b,高大的身影笼住她,而後居高临下审视她。
「重新连系上後,你还是突然之间说不回讯息就不回讯息,也没有给我任何解释。我只能在这一端,一、天、一、天、地、等。」
「不要说了……」
姜炎溪一把扯下口罩,俯下身,讽刺地挑起一边唇角,像一头即将捕猎的雄鹰歪头打量猎物。
「就算到了现在,即使是这种状况,你也连一点多余的温度都不肯给我。」
她明明最没有资格哭,望出去的世界还是泛起波浪,水纹潋灩里,她几乎看不清姜炎溪那执拗又破碎的冷笑。
「孟冰雨,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偶像,所以永远都不会痛?」
因为是偶像,所以永远得微笑面对世界,没有悲喜之分。时间久了,人们彷佛也会疑惑,披着偶像光鲜外衣下的那些青春男nv,是不是也有如常人般起伏的情绪与伤痛。
孟冰雨张开嘴,却说不出只字片语。
那麽骄傲的人此刻双眼一如当年,眼尾分明晕开浅红,眼泪依旧倔强地不肯落下。
孟冰雨不由自主想起,四年前她不得不离开他时,也是在一个燠热难耐的暑夜。
十八岁的姜炎溪站在她家楼下等待,雨後未乾的水洼在柏油路上闪闪发亮,映着他一身的漆黑。一看到她走来,少年稚气未脱的脸转向她,语气和神情都是锐利的不耐,「来看完我街演後就开始玩失踪,现在又突然说有话要和我说,你到底想要怎样?」
孟冰雨紧抿着唇由他发泄,姜炎溪见她不说话,又往前b近一步,忽然注意到她手掌上的绷带。
「你的手怎麽了?」
孟冰雨感受着掌上钻心的痛楚,淡淡回答:「没事。」
当时少年身上还没有香水味,只有肥皂乾净微苦的清香,他的眼睛直直看进她眼底,「又是没事,那你叫我来g麽?你要和我说什麽的话,就不要躲,好好看着我把话说完,孟冰雨。」
孟冰雨鼓起勇气,认认真真望着他的脸。连天的熬夜练习化成姜炎溪眉间的浓重倦se,五官仍然和国中第一次见时一样端正锋利,甚至开始多了些成熟的刚y。
他会越长越好看、越长越耀眼,孟冰雨在那时候就已经可以想像少年会在舞台上成为多麽明亮的存在。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遥遥响起,「姜炎溪,我今天找你是想和你说清楚,以後请你都不要再找我了。」
他眉间剧烈一跳,虽然没有真正碰到她,但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孟冰雨有种被困在他臂间的错觉。
「对不起……我已经考上明星大学,不想让同学知道我有一个连大学都没念的朋友。你也十八岁了,整天抱着明星梦有什麽用呢?」孟冰雨像平常一样说得懦懦弱弱,躲闪着姜炎溪的眼神,「我是真的担心你,你的才华那麽普通,b起好高骛远到韩国赌渺茫的出道机率,不如去找个工作赚钱b较实际。」
「普通?」姜炎溪喃喃复诵着这两个字,而後淡淡一哂,似是自嘲,「你终於说实话了,原来你一直都这麽觉得啊。高材生和我混在一起,委屈你了。」
「不是我委屈,而是我们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国中时我们会变成朋友,只是意外而已。」
姜炎溪终於忍不住,一把掐住她的手臂,力道小心翼翼没有弄痛她,但咬牙的神情张扬凶狠,「你说谎。」
孟冰雨抬眼,笑容破碎,「我也希望我是说谎。」
现实像一把生锈的沉重锯子,一下一下割裂他们的前缘,他们的缘分或许已经尽了。
姜炎溪脸上y狠的怒意逐渐冷寂,忽然冷冷扯开嘴角,「你原来也是那种势利的人,是我看走眼了。」
「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孟冰雨b自己直视姜炎溪颤动的瞳孔,「我从国中时,就一直觉得我们不该做朋友。我们成绩差这麽多,而且你被全班排挤,没人想做你朋友,连老师都不想理你──」
他猛然甩开她的手,後退一步,深邃锐利的眼边竟晕出一点红润,「够了!」
孟冰雨抿着嘴,原以为姜炎溪会掉头就走,可他依然直挺挺站在原地,目光不肯退让,似要看进她心底。
她用力看他最後一眼,狠着心先转身离开了,但那张青涩俊美的脸、那剧痛却隐忍的表情,直到岁月流转,她都还记得好清楚。
几年後,现在眼前的姜炎溪脸上已褪去明显的戾气,那种痛而忍耐的表情却还是一模一样。
这夜实在太热了,他们的距离近得孟冰雨只想闪避,然而後面是墙壁,她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看姜炎溪b近的脸,几乎到了呼x1相交的地步。
强势的香水味染着菸草气息的後调萦绕鼻腔,薰得她晕头转向。
姜炎溪等不到她回应,冷冷压低声音,语气却尖锐得毫不掩饰,「如果和我做朋友这麽累的话,那还是算了吧。」
「算了吧」,多轻巧随便的三个字。
cha0sh窒闷的雨夜里,姜炎溪骤然ch0u身,毫不留恋地转身一步步走远。
孟冰雨有种绝望的预感,如果这次再不抓住机会,姜炎溪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退让太多次,即使四年前她话说得那样难听,後续仍是他主动传来讯息,是她那麽久以来都不曾回覆。
现在,她已经用掉了最後的机会。这一次,姜炎溪真的不会再理她了。
含在眼底的泪终於滑落,在热风中坠落颊边,从国中开始就sisi藏在心底不肯去想的那句话兜兜转转,却还是被y生生吞回齿中。
──我不想只跟你做朋友。
孟冰雨看着姜炎溪的背影又往前走了几步,然後回过头,看见她还站在原地。
时间似乎慢下来了。路灯的影子在他们之间被拉得很长很长,横亘其中,像那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情感,哪怕不曾被好好正视过,却也无法被忽视。
国中他们偶尔发生口角时,姜炎溪再怎麽生气也不会真的一走了之,他就是只虚张声势的刺蝟,因为内核过於柔软,才必须用许多尖刺来扞卫。
姜炎溪改变不了自己的本质,孟冰雨也是。她在他面前,不管装得再怎麽镇定,都仍破绽百出,而他总是愿意接受她的破绽。
孟冰雨看着他慢慢转身,在她越掉越凶的眼泪里,一步一步走回来,原本满是棱角的神情逐渐软化,混合未散尽的薄怒和无奈。
泪水沾sh孟冰雨的睫毛,每一次眨眼都掀动闪闪发亮的水珠。她哭得很安静,落在姜炎溪眼里,还是国中那副旁徨小动物般的模样。
姜炎溪一把按住她的脸,粗暴地用袖子一通乱r0u,「你哭什麽?该哭的是我吧。」
他说得没错,最没资格哭的就是她,是她自己促成眼前的这一切,怎麽还敢矫情地向他撒娇。
孟冰雨用力擦乾眼角,抬眼看他,舞台上锋芒毕露的人此刻终於像有血有r0u的真人,会哭、会生气、会和她吵架,更会在吵架之後,回到她身边。
他是百万人的星光,但只会是她一个人的少年。
他们之间的距离这麽遥不可及,可她还是想再努力试最後一次,「姜炎溪,你相信我吗?」
单薄的话落在空气中,讽刺得像一个笑话,先背叛的人,居然先问对方信不信自己。
孟冰雨讨厌哭泣,未乾的泪痕sh答答黏着头发,刚刚跑得太急,发丝凌乱披散,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有多麽狼狈。
换作从前,用这副形象出现在姜炎溪面前,她肯定会像那晚在套房里见到带妆的他一样,被难以面对的y影淹没,连直视他都感到痛苦。
然而姜炎溪在镜头前对她扮鬼脸的样子记忆犹新,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在他面前不用那麽在意外貌。
反正在姜炎溪面前,她更狼狈的样子他也见过了,丑就丑吧。
孟冰雨深呼x1,见姜炎溪眼周的红痕已经尽数退去,又回到那副从容强势的模样。
她等着姜炎溪的回应,原本心底期待的火苗随对方的沉默,一点一点冷寂下去。
片刻後,姜炎溪终於启唇,语声萧瑟,「我相信过你很多次。」
尽管他没把话说完,孟冰雨读懂他的言外之意,这些信任最终换来的只是一次又一次失落。
她像放羊的孩子一样用光她的信任额度,姜炎溪不会、也不该再相信她了。
孟冰雨了然,垂头一笑,半晌才轻轻道:「也是,你不相信我是应该的。」
姜炎溪气极反笑,「你说要我相信你,那你可以真的承诺我,你不会再随便消失吗?」
孟冰雨正想一口答应,却又忽然哑然。
无法保证能够做到的承诺,是否打从一开始就不该许下?她潜意识里,是不是一直把没有履约当作没什麽大不了的事,甚至n用自己的恐惧当作藉口?
姜炎溪说得对,她总是把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自以为姜炎溪顶着那层灿烂的偶像外皮就无坚不摧,不曾好好考虑过他的心情。
她因为仰望而恐惧,可那遥远的距离并不只是姜炎溪的偶像身分,更多是她的自卑造成的。因为害怕、因为懦弱,所以反而把姜炎溪越推越远。
无视姜炎溪像在看孩子无理取闹般的嘲弄神情,孟冰雨攒足勇气,「等我准备好後,我一定会去找你。」
才刚说完她又想到什麽,苦涩的笑意一闪而过,轻轻补上一句,「前提是,到时候你还想和我……继续做朋友的话。」
「要准备什麽,找我之前还得沐浴斋戒吗?要不要顺便挑个良辰吉时?」姜炎溪扬眉,孟冰雨不知如何回答,在割人肺腑的沉默间,他轻哂,用了肯定句,「孟冰雨,你有事瞒我。」
隐痛从心脏处寸寸蔓延,孟冰雨涩声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的事。」
「我自认抗压能力很强,说吧。」姜炎溪冷然b近,「无论是什麽原因,我都能接受。」
孟冰雨只是安静以对,姜炎溪似乎早已预料,方才微微冷却的怒气再次凝在瞳孔里,「不说?那我来猜。一个可能是你像当初一样,嫌弃我没有才华不可能当明星,但我现在证明我做到了。或者另一个可能,你的个x总想着讨好所有人,除非被重重伤害了,不然不可能主动离开谁,你这麽用力想把我推开,也许是因为我做了什麽伤害到了你……但你刚刚又说不是我的问题。」
孟冰雨心里乱糟糟的,旁边那盏路灯似乎坏了,惶惶颤动的灯影莫名令人心慌。在忽明忽暗的光亮下,姜炎溪脸上错落的y影也忽隐忽现。
她忍不住想起从前美术教室里用来练习素描的石膏像,b例完美对称的脸庞上光影分明,和此刻的姜炎溪一模一样。
姜炎溪的指尖搭在孟冰雨脸侧,烫得彷佛只须轻轻一擦,就能撩起火焰。
「或者是,你根本还不敢承认──」姜炎溪用气音说话时,尾巴像带了钩子,把孟冰雨的心高高吊起。
「你喜欢我。」
从不敢想的这句话蓦然扯开所有遮光布,孟冰雨瞪大眼睛,本能地想要否认──
「炎!」
她高高悬起的心蓦然坠进深渊。
娇怯怯的喊声割破浓稠僵持的气氛,同时点燃孟冰雨心底最深处的恐慌。她回过头,几年未见的娇小身影快步而来,再没有人可以像她一样把黑裙装穿得那样甜美,配上苍白小脸上楚楚的哀痛与无助,令人心生怜惜。
但孟冰雨只能看见那副面具下对她张牙舞爪耀武扬威的怪兽,冷意从脚底下一路攀升,最终凉入骨髓,让她全身汗毛直竖。
孙霏霏扑进姜炎溪怀里,看也没有看她一眼,顺势不动声se把姜炎溪隔开。
孟冰雨孤零零站在一边,熟悉的酸涩从心底缓缓腾升,密密麻麻缠绕心扉,疼得麻木。
即使过了这麽久,即使她已经以为自己长出了抵御恐惧的盔甲,在见到孙霏霏的这一瞬,她还是想转身逃回自己的壳里。
「我一个人在那边好害怕,你怎麽就这样突然跑走啦?」孙霏霏撒娇地晃着他的手,「好晚了,炎,你陪我回家好不好?」
姜炎溪看孟冰雨一眼,轻轻把手臂ch0u回来,「你怎麽跟来了?我和孟冰雨还有事情,你先回去吧。」
孙霏霏的手被迫垂下,小脸上的微笑依然完美,口吻轻松而娇嗔,拳头却慢慢捏紧,「什麽事情可以b我更重要?」
姜炎溪平静的话音里没有一丝不耐,口吻远b对孟冰雨还温柔,「b起跟我吵这些,先和孟冰雨打声招呼吧,你高中时对我以前的朋友很好奇,常常找人家玩,还记得吗?」
孙霏霏脸上的笑意终於凝固。
这和孟冰雨的想像很不一样。她有种奇异的感觉,姜炎溪与孙霏霏说话的态度,b起nv友或暧昧对象,更像兄长对待一个尚未成熟的小妹妹,宠溺的同时更有隐隐的威压与主导。
「怎麽不说话?快打招呼啊。」
孙霏霏笔直地站着,脸上的撑着僵y的冷笑,看上去格外诡谲。
姜炎溪淡淡俯瞰她,挑了挑眉。
这一幕又让孟冰雨想起唯一一次,他们三人同时在场的情景。
那一天的回忆如此清晰分明,每一幕、每一句话都还烙印在她的脑海中。
高中的时候,孙霏霏几乎不曾和姜炎溪同时出现在孟冰雨面前过,唯一一次例外,是姜炎溪参加经纪公司在台湾举办的快闪街头演出。
当时姜炎溪已经和韩方经纪公司接洽上,准备高中一毕业就飞去韩国受训,这次街演是台湾的预备练习生们一起亮相,算是为日後的曝光铺垫。
从国中毕业得知姜炎溪选择上艺校开始,孟冰雨就一直又期待又担心这一天的到来。
当初在选高中志愿时,姜炎溪毫不犹豫填了艺校的表演艺术科,孟冰雨则是规规矩矩按照成绩挑一间大人口中的好学校。她没有什麽梦想,照着成绩走是最安稳不出错的选择。
但是姜炎溪那样看似内敛疏离,只喜欢安静作画的人,居然会想要站在舞台上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倒是令她十分惊讶。
国中毕业那天,两人到顶楼送别陪伴他们一起度过两年时光的地方,她忍不住心中好奇,开口问他,「你为什麽想要当艺人?」
姜炎溪答得直率坦白,「想要名利,更想要所有人都ai我。」
孟冰雨没有多问姜炎溪,他想要所有人都ai他的这份渴望,是不是来自於国中被全班默默排挤的景况。
姜炎溪虽然从来没有明说,但她默默从旁观察,可以拼凑出他真正受排挤的原因其实没有什麽秘密,就只是与大家合不来而已。
他我行我素、ai做什麽就做什麽,又有着极少主动释出善意的这副个x,加上过度张扬的金发和凶神恶煞的外皮,同学们不加以亲近很正常。
尽管不愿意和他做朋友,不过也没有人真的想要与他为敌,更多的是刻意漠视。b如班上分组永远只会落下他一人,或者毕业旅行时没有人和他一起行动等,都是琐碎却又会记得一辈子的尴尬情境。
人类的天x就是渴ai,姜炎溪从家庭和学校里得不到的ai意,或许他希望出道後粉丝能够给他。
孟冰雨理解他的梦想,期待可以看见舞台上闪闪发光的他,但同时她也担心国中毕业,失去同班身分後,他们没有见面机会和共同话题,最後不再继续当朋友。
从前她总觉得长大後会渐渐失散就不是真朋友,直到自己身在其中,才知道原来两个人渐走渐远,未必是真的不珍惜彼此。
疏远都是藏在不刻意的小事里。他们从最一开始约定一起搭捷运上学就有分歧,因为两人学校距离相差甚远,必定有一方得迁就对方的上课时间,孟冰雨当时还嫌麻烦,想着要不要各自上学就好,是姜炎溪先退让一步,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配合孟冰雨通勤。
再後来,他们的生活几乎没有交集,学的东西、交的朋友类型全都不同,也许是下定决心朝演艺圈发展,姜炎溪在艺校b在国中时如鱼得水得多,朋友圈也不再只有孟冰雨。
然後是孙霏霏的出现。
孟冰雨开始害怕站在随年龄越长越耀眼的少年身边,疑神疑鬼地担心说自己的事姜炎溪容易烦,更不知道如何回应他口中的梦想与野心。
她觉得姜炎溪变得好遥远。他们两条铁轨早已转向不同未来,y是凑在一起,谁也不愿当先开口说要离开的人,只是让彼此摩擦到火花四溅、互相牵扯,谁也到不了终点。
自从先前提起孙霏霏被说是胆小鬼後,孟冰雨已经好一段时间不曾与姜炎溪见面。当她收到姜炎溪发给她街演时间和地点时,忍不住开心地在房间里叫出声。
已经在房里睡下的阿嬷立刻拔高音量嚷道:「小声一点!si小孩,现在都几点了!」
那时时间不过八点半,并不算很晚,但阿嬷十分早睡,总是嫌弃孟冰雨发出太大噪音,她只好轻手轻脚关上房门。
狭小的房间里没有窗户,关上门後,不一会空气就变得闷滞混浊。孟冰雨看向四周,为了省电,房里只有一盏泛h灯泡,黯淡地照在手边堆积如山的考卷与参考书上,耳边还萦绕着孙霏霏对她的肆意取笑。
生活沉重得像浸了水,在sh热黏腻的触感里直直把人往下拖进深渊,孟冰雨珍惜地一次次看着讯息,那几个字像最後一道绳索,拉住她的摇摇yu坠。
她至少还有姜炎溪,那是她唯一可以期待的事情。
街演时间是在大考结束、孟冰雨搬完家後。
毫不意外地,搬出阿嬷家後,孟冰雨彻底被断绝经济来源,只能早起贪黑打工谋生。
原本留给她的大学学费预备金被妈妈借走,刚出狱的爸爸又经济状况不稳,无法接她过去住。房租、大学学费、生活费像一个个x1钱的大窟窿接连而来,她咬着牙找了两个兼职,每天睡不到四小时,还是只能勉强维持生计,存不到什麽钱,更没有多余花用的资本。
即使如此,面对即将到来的街演,她还是想好好打扮一下再去看。
孟冰雨忍痛买了对她来说并不便宜的化妆品,想让姜炎溪看到不一样的她,她不想永远当在他的艺校同学面前只能低头退缩的nv孩。
小心翼翼戴上不熟悉的隐形眼镜後,她生平第一次生涩地试着化妆,像画画一样描出完整眉型,涂上合适se调的唇彩。
妆容完成後她对镜一望,虽然离孙霏霏的美貌仍有段差距,至少也算更靠近大众审美观的样貌了。
孟冰雨犹豫很久,挑了件几乎从没穿过的无袖上衣配牛仔短裙,清爽的蓝白se系让她向来安静的眉眼多了丝生气。如果处在漆黑的人群里,这样的打扮也相对容易被注意到。
她现在才深刻意识到,她有多希望姜炎溪能够看见自己。
提早到街演现场时,孟冰雨的心重重一沉。虽然早有预料,可是当她远远看到孙霏霏一身公主袖白上衣和百褶裙装,在人群里清纯甜美得惹人注目时,还是本能地攒紧衣摆,神经质地整理浏海。
万幸的是,孟冰雨隐身在人cha0中,并没有被孙霏霏和她那一群尖酸刻薄的朋友发现。
街演的宣传在社群上做得很足,不少nv孩子已经拿着应援手幅等候在侧,孟冰雨仔细留意了一下,发现有不少都写着姜炎溪的名字。
等到街演快要开始时,厢型车猛然破开人群闯了过来,车门拉开瞬间,路边早已准备好的喇叭炸开节奏强劲的音乐,一群少年踩着鼓点冲下车,一鼓作气奔到路上围出的一大片空地中央,踏上舞台。
尖叫声引来更多观众围观,少年们站定後,先是对周遭人群笑着打招呼,而後低着头站成一直排。
音乐忽然停下,站在最前面的姜炎溪抬起头,化了妆的脸五官更加深邃,凌厉得令人难以直视。
他在没有任何伴奏的情况下启唇,乐句从清澈的少年音开始,随着尖叫声逐渐拉长,最後转成低沉粗哑的声调,共鸣强烈的低音音se一举将气氛推上高峰。
随後一群人散开,他从最中间的c位退到旁边,然而孟冰雨的视线依然无法自制地跟随着他。
那是她第一次深刻意识到,他属於舞台。
姜炎溪跳舞的风格和他的人一样乾净俐落,充满爆发力的动作加上手长脚长的视觉效果,在狭小的舞台上格外显眼。
一首激烈的舞曲结束,紧接着的歌曲风格轻松欢快,少年们纷纷跳下舞台,绕场和粉丝们互动。
孟冰雨身边有个nv孩子十分激动地跳上跳下,手上高高举着应援的手写板子和一支玫瑰花。姜炎溪被x1引目光,微笑着看过来,视线一晃,同时落到了孟冰雨身上。
孟冰雨开始有些後悔什麽应援的物品都没有带……还是她该乾脆一点,像旁边的粉丝一样直接伸长了手索求互动?
姜炎溪从另一端远远跑来,一路上一一和伸出手的粉丝击掌,最後跑到孟冰雨这一区。
在孟冰雨还在天人交战时,他没有给她太多纠结的时间,直接越过毫无动作僵立着的她,接过一旁少nv手里的玫瑰,叼在唇边。
咬着玫瑰的姜炎溪对她抛了个飞吻,撩拨粉丝心脏的技能似乎无师自通。
孟冰雨失落地看他转身离开,回到舞台上与其他少年们会合,唱完歌曲的最後一段。
人cha0一直往前挤,孟冰雨踉踉跄跄被推向人群後方,一直到街演结束,她已经退到了人群的外缘,看不太到姜炎溪了。
在震耳yu聋的尖叫声和鼓掌中,孟冰雨肩膀被拍了一下。她回过头,只见孙霏霏颈上亮晃晃的项坠用碎钻排出名牌标志,眩了孟冰雨的眼。对方镶着jg致美甲的手指捏起她衣领,噗哧一笑,缩回时故意在衣上擦了擦指尖。
「这是路边买的便宜货吧,材质好差,还有你的妆,晚上会吓到人吧。」孟冰雨猛然拍开孙霏霏的手,她不以为意,只是柔声问:「你怎麽会来呢?」
孟冰雨虽然不想直接回答,但不说的话孙霏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是姜炎溪邀请我的。」
「哦?你以为自己很特别呢。姜炎溪八成只是群发讯息而已,没想到你还真的敢跑来。」孙霏霏嘴上嘻笑着,眼里全是冰冷的鄙视,「我就是讨厌你这副又可怜又ga0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孟冰雨紧紧咬着唇,孙霏霏原本还要说些什麽,却忽然住嘴,看向另一个方向,脸上的y冷一扫而空,换成明亮的笑颜,「姜炎溪!你刚刚表演得超帅!」
她顺着孙霏霏的视线望去,姜炎溪刚从舞台上跳下来,被一群孟冰雨十分眼熟的艺校同学包围,缓缓走向他们。
其中一个常跟在孙霏霏身边的男生一看到孟冰雨,马上加快脚步过来。
「姜炎溪,这你朋友喔。」男生明明见过孟冰雨,却还是故作初见般,开玩笑地拨了下她的发,「不会打扮齁,怎麽发型这麽丑啊。」
孟冰雨还没有反应,姜炎溪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脸一言不发盯住发话的男生。
那男生被看得发毛,脸上原本轻佻的笑意逐渐冻结。
光芒淌在姜炎溪侧脸上,鼻尖轮廓锋利得快要能划破黑夜,「手跟嘴都给我小心点,再碰她一次,这学期的表演课你就自己想办法设计演出,别想蹭我的小组。」
他的语气完全没有玩笑之意,气氛一下凝滞起来,男生尴尬笑笑,眼神求救似地投向孙霏霏。
孙霏霏无视他的目光,笑着轻轻拉一下姜炎溪的手,娇声道:「又在说可怕的话了。好啦,我们去帮你庆祝第一次街演顺利成功,我已经订好你最ai的那间烧烤店喔。」
姜炎溪望向孟冰雨,淡淡道:「谢谢你来看我的表演,那我们就先走了。」
顿了一秒,他又轻轻补上一句,「你今天很好看。」
他注意到了,她今天截然不同的打扮。
这小小的发现就足以让孟冰雨嘴角上扬,孙霏霏同时看向她,笑咪咪地问:「孟冰雨,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反正大家都见过,也算是庆祝姜炎溪成功拿到练习生的门票。」
闻言,孟冰雨下意识望向姜炎溪。
「不需要看我眼se,你想来的话就来。」他皱着眉,凛冽的黑眼睛注视着她,不带一点杂质。
孟冰雨在那样的视线里无从抵抗,无声地点点头。
当时的她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一晚,她会坠进什麽样的深深黑夜里。
烧烤店气氛十分热络,几个男孩子都点了酒,不一会赤红就逐渐攀上脸颊。孙霏霏坐在姜炎溪身边,巧笑倩兮撒娇要他帮忙夹r0u串,两人有说有笑。
姜炎溪脸上的笑平淡却真实,是孟冰雨很少见到的温柔。她喝了几口酒,胃里炙热的烫意渐渐攀升。
她坐在长桌的末尾,身边没有半个能说话的人,只能隐忍又心酸地远远观察姜炎溪他们的互动。r0u串虽香,她却一点味道都嚐不出。
突然,其中一个男生大叫道:「孟冰雨,这桌卫生纸没了,你去找服务生拿一下。」
孟冰雨愣了下,正准备起身去拿,姜炎溪叫住她,转向男生,「没手没脚?自己去拿。」
那男生以为他只是在开玩笑,耸一耸肩,自己去拿了。
姜炎溪长手一探,把孟冰雨面前的空盘拿走,开始把食物往上头堆。国中几乎一起吃了两年午餐,他知道孟冰雨的饮食偏好,於是熟惯地挑出她ai吃的天妇罗、杏鲍菇、烤jr0u串,又装了半碗饭推过去。
旁边观看全程的另一个艺校nv同学不怀好意,打趣道:「姜炎溪,都已经有孙霏霏在旁边了,还对国中同学这麽好?孙霏霏会吃醋喔。」
「我有什麽好吃醋的?」孙霏霏似笑非笑,「姜炎溪刚刚就已经先帮我夹了整盘,照顾一下老同学也是应该。」
孟冰雨看着她嘴角那幽微的弧度,心脏几乎沉进深渊。她认得出这种表情,每次孙霏霏露出这种笑容,往往代表她心情特别不好。
她不开心,就会用各种不着痕迹、但又抹煞人尊严的方式,把烦燥加倍地发泄在她身上。
「你吃饱太闲吗?说这些废话。」即使是对待nv生,姜炎溪口气也依然锐利,他推开椅子站起,「孟冰雨,我要去便利商店买个东西,你陪我过去吧。」
孙霏霏的神情彻底僵y,孟冰雨默默站起,和姜炎溪穿过整间店里喧闹到极点的声浪,走到外面的街道。
天气渐热,即使是晚上也隐隐有热度蒸腾,姜炎溪带她走过一个转角後,停下脚步。
孟冰雨不明就里,「你不是要去买东西?」
「那只是我随便说的藉口,想跟你说话而已。」姜炎溪站定在街角,背靠着电线杆。
孟冰雨终於有机会这麽近距离注视他,姜炎溪此刻脸上带妆,望上去不复学生的生涩,已有了一丝偶像明星睥睨肆意的气韵。
「既然都来看了,为什麽都不跟我们互动也不享受表演?还有刚刚的烧烤,你也吃得不开心吧,一直偷看我和孙霏霏,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尴尬的热度瞬间窜上孟冰雨耳尖,她低头盯着自己脚上的帆布鞋,嘴巴开阖几次,吐不出只字片语。
「所以我刚刚只会和你身边的nv粉丝互动,而不会和你。从国中到现在,你想要的东西都不肯伸出手去争取,有想要表达的事情也不愿意说出来。b如对刚刚那几个人、对你阿嬷,甚至是对我,你总是选择隐忍。」
姜炎溪的手指滚烫,扶着孟冰雨颊侧施力,抬起她的脸。
「你要知道,想要的东西永远不会白白掉到手上。」
望进那双深眸时,孟冰雨心底积攒一晚的酸涩骤然爆发。她甩开姜炎溪的手,「都是我的错,我知道。」
「我没说是你的错!」姜炎溪一把拦住想要调头就走的孟冰雨,「我在好好和你说话,你不要又开始跟我闹脾气,你知道你很幼稚吗!」
孟冰雨一时情绪上头,气话脱口而出,「你既然这麽觉得,以後就不要跟我说话了。我想要怎麽过我的生活,都跟你没关系。」
「我只是希望你改掉逃避的坏毛病!」
「那你呢?你就没有逃避的坏毛病吗?」孟冰雨拔高嗓音,「你爸爸打你这麽多年,你也从来没有举报过他。」
姜炎溪脸上神情一凝。
从国中被孟冰雨发现伤痕後,这个话题在他们之间再也不曾被提起。孟冰雨暗中关注过,他0露在外面的肌肤确实没什麽异状,然而拳头上偶尔还是有新伤痕,代表那些发生在家里的纷扰仍未停止。
孟冰雨一出口就後悔了,她明明知道隐瞒家里的暴力事件不是姜炎溪的错,更不该拿这件事作为反驳他的武器,「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说。」
他们的生命轨迹步步艰难,她成长於不健全的家庭,更该明白家庭里的权力关系和血脉纠葛远远b这一两句气话复杂。
他们深陷其中,却b其他许多孩子幸运,好歹跌跌撞撞长成了ren。但不幸的家庭依然为两人的生命覆上y影,所以姜炎溪总有难以压抑的暴戾和冷漠,而孟冰雨也总有想要逃避、想要讨好所有人的自卑。
逃不掉,也摆脱不了。
两人相对无言,好几秒後,还是姜炎溪先开口:「我要离开台湾了,还不知道什麽时候会回来,这一去,可能就是好几年。」
孟冰雨早已知晓,然而听姜炎溪亲口说出来,x口还是牵起一阵灼烧般的隐痛,酸苦难当。
她已经太习惯姜炎溪的存在,哪怕联络断断续续,她也知道自己不是完全孤单的,总有一个人在那里,会为了夜里的一通电话赶来助她逃离阿嬷的jg神nve待。
可是,从今以後姜炎溪远在他方,有一个更花团锦簇的人生。
「从国中到现在,我一直在这里,你需要什麽我都能帮忙。以後如果你遇到什麽事情,b如你阿嬷又去找你,或是又有人像刚刚那群白痴男生那样欺负你,你都只能自己面对、自己处理。」他一字一字说得分明,专注的目光像是要把孟冰雨整个人包裹进去,「我只是希望我不在的时候,你能够好好为自己做决定,不要犹豫也不要妥协,你想要什麽就努力去拿过来,想要说的话就勇敢说,想要大吵大闹为自己争取权益就用力哭、用力闹也没关系。你不能再是遇到任何事都只想逃避的胆小鬼了。」
孟冰雨眨着眼,x口激荡的情绪慢慢静了下来,转而凝成沉重的不舍。
姜炎溪注视她眉间难掩的失落,轻叹道:「你这个样子,我要怎麽放心离开?」
孟冰雨说不出任何请他不要走的话。
小学时欣赏轰动一时的国片《海角七号》,她ai惨了那句经典台词──留下来,或者我跟你走。然而,现实中她和姜炎溪这种半吊子的感情根本无法做到这种程度。
她不是他的nv朋友,「ai情」对他们都是太遥远与奢侈的词。
她没有资本要他留下来,自然也没有不顾一切跟去的理由。
所以孟冰雨只能生y地回应:「你不必放心不下,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好。」
姜炎溪手指轻轻抚过她鬓边,有那麽短短一瞬,他眼底深邃的柔软与对梦想的渴望两相纠缠,看不出决断。
不过孟冰雨知道,这种飘渺的感情绝对不可能、也不应该拦住姜炎溪的脚步。
果然,那抹软弱一闪即逝,姜炎溪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便重新回到那个锋利自信的模样,「我有我绝对不能退让的梦想,希望你也能找到你的。好好保重自己,孟冰雨。」
话言尽於此,再也没有什麽好说的了。
姜炎溪把孟冰雨送回烧烤店,沉默弥漫一整路。
接下来是怎麽吃完那一餐的孟冰雨都没有印象,酒倒是喝了不少,浑浑噩噩跟着众人走出烧烤店。几个人嚷着要去喝酒续摊,她只想要回家,脚下的路有些虚浮,眼前的景物被醉意渲染得飘渺不定。
似乎是姜炎溪的声音遥遥响起,「来个nv孩子送她回去吧。」
另一个甜美的nv声很快应道:「我来吧。」
一双温软的手扶住她,拉着她走了好一会。她不辨方向,被带进昏暗的角落,迷迷糊糊靠着墙滑坐在地。
脑中已醉成一团糨糊,直到一记重重的耳光甩在脸上,震荡的剧痛才让孟冰雨猛然回过神。
她四处张望,发现自己身处一栋废弃大楼的楼顶,众人都已经散去,只有孙霏霏那双漆黑到令她联想到爬虫类眼珠的双眸,在极近处凝视她。
孙霏霏的手伸进孟冰雨的包包里0索着,拿走了手机,「醒了?」
「你把我带来这里做什麽?」
「孟冰雨,我有时不知道你到底是真的笨,还是ai装傻。」孙霏霏站起身,露出嘲弄的笑容,「我们这样来往也有好一段时间了,你看到我居然一样是这种反应。但你知道吗?最有趣的是,不管我们再怎麽对你,因为我们不会伤到你身t的任何地方,你完全没有任何证据。这一切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我和你就像三年前第一次见到面那样。」
孟冰雨撑着手臂坐起,这里太过y暗,即使是孙霏霏这麽漂亮的脸蛋,沉在彻底的暗影时看上去仍十分诡谲。
她说得没错,这三年他们对她的所有欺凌都维持在微妙的分寸上,不会伤到她身t,也没有严重到可以报警,y要说的话,尺度都还可以包装成朋友间的玩闹。
哪怕孙霏霏的存在毁了她整个高中生活,依然不必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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