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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批评挨完,傅团长甩甩脑袋,就跟甩掉一阵坏风似的。出了门就到处找季冷子。

“季医生,季医生,季医生!”整个营地就剩他吵。迎头碰上小陈,小陈欲言又止。

是啊,当时少佐软塌塌的被拖出去的时候,傅团长还嫌不解气。在人血淋淋的脸上又啐了口唾沫,骂道:“呸,狗日的日本鬼子!”

那个人肯定是回不了家了。这话也肯定是骂进了季医生心里。小陈不敢说。

傅仇又是在湖边找到了泡在半江夕阳中的季冷子。长水连天,孤影一点。向上生长的重重水草把他围起来。傅仇把草一压,一屁股也坐他旁边:“得亏你没事。你要是有事,我非得把那鬼子剁了不可。你说你好心救他,保他一条小命,这是多大的恩德?他还敢要你命?”

“你看我们多好啊,从不乱砍乱杀的。跟他们日本人不一样。哪里都不一样。他们就是鬼子。不是人。”

季冷子说:“他回家了。”

傅仇一愣。饶是他这样的粗人,也能品出些乡愁遗韵来。虽不懂,但也拍他一下,季冷子肩膀就重重摇晃一下。洗得干干净净的衬衫在清瘦的身上被揉皱:“嗨,你想家了?怎么会突然想家了呢。这日本鬼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赶出去。等全都赶走了,咱就回家。”

季冷子不语。

傅仇近日越发难以忍受救命恩人沉默。他归咎于恩人今日是因没能救下一条人命而自责。唉,这季冷子人是看着冷,这心肠是真好啊。连要他命的人都能可怜。他想。

谁可怜?要说可怜,他姐姐、他外甥,桑庄所有人,那都可怜。他们这些带着仇恨,满手沾血一身孽债的人也可怜。就鬼子不可怜。傅仇拖着季冷子就回头往山上走。暮色笼罩,山间青翠染成金黄。傅仇上了山,就在乱叶杂草中乱窜。晶亮的汗珠在他脸上四处淌。

“喏,你看!你看。八月瓜!都红了!”傅仇抱着一堆紫色的果实从满眼的绿色中钻出来,金色的晚霞在他手下晃动。“你尝尝。可甜了,我上回打这过,早就看到它们了,就是当时还没红。就想着再等等。”

“我当时就是想着,等都红了,就摘了送给我恩人尝尝。送给你尝尝。还专门弄草给盖起来了。怎么样?嘿嘿。”

几个跟紫番薯一样的果子被扔到季冷子怀里。季良看一眼撞到身上的果子,中间白色的果肉裂开个大口子,黑色的籽并排剔透,是通草果。他的家乡山上也有。但这种山野敝物向来是无法进入大家之门庭的。季良从来没吃过它。

第一次吃到,是在最后那次扫荡前,同行的兵饿虎扑食般摘到手分给他的。

“没吃过?也是。看你戴着个眼镜儿,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肯定没吃过。来,我给你剥。”

果子被掰成两半,傅仇赶紧把肉凑到季冷子脸前:“快快快,要流下去了,快快快,吸吸、你吸吸。甜死你,我保证!”

汁水已经往下流,涂到他手上。在发亮。

季冷子冰冰凉凉地扫了傅仇一眼。

傅团长哪里懂得他什么意思,只觉得他怕有毒。他先嗦掉一半果肉,发出“稀里哗啦”的粗犷声。咀嚼几下,“噗噗噗”朝着山野四处发射黑色的子弹:“好甜!我说吧,真不骗你!”

果肉又杵到了季冷子鲜红的嘴唇前。

季冷子终于还是咬了一口。

很甜。

08

傅团长跟条摇尾巴的狗样,欢实地围着季冷子打转。

季冷子吃完了这一口,傅仇才想起来这是他刚刚吃过的。唉!怎么能让恩人吃被吃过的东西呢!要吃得吃好的,干净的。傅仇赶紧又剥好一个:“你吃这个,你吃这个。”

把块石板使劲吹吹灰,又用衣袖擦擦:“坐着吧,坐着吃。”傅仇想不出来该怎么对恩人更好了。

恩人缓慢吃着果子。瘦条条的,坐在灰石板上,吃得细致妥帖,看着竟然有点……可怜?

傅团长心一动,说了:“季医生,你好像个女娃。像我姐姐。”

季冷子就跟没听到似的。

此后傅仇一去又是大几个月。湖边日落又升起。雨下了,又晴;水涨了,又枯。水云游走,天又凉起来。

傅团长在北边一连打了几次胜仗。而在医院,每天都有人死去。血液、残肢、内脏;绷带、药物、手术刀;呻吟、求救、死亡,季冷子每天忙得不见天日。夏天时有战俘在病床上被打死的事,倒像是微不足道的一件旧历史。

这天季冷子刚从手术台上下来,一个电报员就在门外叫:“季医生,有你的电报!”

季良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一个无亲无故无友无家的人,怎么会收到电报?

他脱了手套出去,跟人到了电报室,又冷又木。纸打出来,上面竟只有三个字:

[季,可好?]

季良问是哪里发来的。那人说:七十二师第九团。季良心里便有了数。

果然没过一月,电报又来,还是简短的三个字:[马上回。]

傅团长回来的时候正好过了一个月。不过不是意气风发地登门而入,而是又被一台担架抬到季冷子面前。

傅仇嘿嘿地笑:“失手,失手。给鬼子捅了个窟窿。”他说得倒轻巧。季冷子剪开染血的绷带,胸膛上少说大几个豁口血洞。腥热的血似乎比别人的更红。傅团长嘴白花花的:“给你发的电报收到没?他娘的字真难写。”

哦,原来是跟人学会了那几个字,才写下发过来的。麻药没了,季冷子给他重新消毒缝合上药:“不要公器私用。”

傅仇脸涨红。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疼的。他这几月专门抽空让书记员给他扫盲,挑灯夜练,才会了那么几个字,怎么就,怎么就!

季冷子拾掇他就像老农拾掇绵羊。伤口处理完,傅团长汗如雨下。也应下不再犯。他下保证:季冷子,以后你说什么是什么。这回你又救了我半条命。

季良洗洗手。说那好,下次不要再躺着进来。

傅仇龇牙咧嘴地骂他也会说风凉话了。

可惜这保证好下,但实际嘛,实在说不准。

09

冬夜的山跟死了一般的寂静。白雪铺满绿叶灰石,浑圆朦胧的月印在天上,悄然注视着山中匍匐的一群群温热之躯。第九团今日有个军令:伏击前来扫荡的日军半个师团。

足足是以一敌十的较量,傅团长竟也应下了。

此时的傅仇卧在雪石之后,身下皑皑白雪已经被他暖得化成冻水。傅团长打着抖问:“侦察兵!狗日的鬼子什么时候来?”

浑身白的士兵爬过来:“团长,说是天亮之前肯定得打这过。”

傅仇把狡诈的鬼子翻来覆去暗地骂了几遍,才又趴着伺机而动。

直到东方渐白,才从远处茫茫白雾中隐约出现一长条黑色的蚂蚁。傅仇回头跟部下发手势号令。一抬眼,远处山岗上突然出现个人头。

他赶紧大叫:“山顶有埋伏!注意躲避!注意躲避!分两头撤!”

这狗日的日本鬼子!

铺天盖地的枪声炮火声刹那间一触即发。满山白雪上绽开红花。山坳之中的九团腹背受敌,显然是被预判了位置,来了个包抄。

傅仇顶着机枪在沟壕内疯狂扫射。前面扫完,背后的换弹手中弹倒地。他薅住一个兵:“给我换弹!”又调转枪头对着背后射击。一圈打下来,鬼子摇晃倒地数几十名。

很快枪弹见底。傅仇把枪往石块上一砸,那枪就歪扭烂得不成型。他从沟壕里往两边撤,拔出手枪对着山顶一放,一个机枪手正中眉心而倒。

“干他娘的!叫你打!叫你打我!”他怒目圆睁,眉毛上的冰碴又白又凛。

一路人往后撤到个山窝窝里。身边的参谋直说人员伤亡早已过半,唉声叹气地听着他心烦。背后火光冲天,炸得傅仇耳廓嗡嗡直作响。

他一向只认自己命不该绝。今天这仗,在以往六七年的摸爬滚打中,也算不得是死绝的路。他抬手:“还有机枪没?给我。”

参谋来来去去搜到一架。傅仇踢他一脚:“给我装弹。”遂爬起来猛地一窜,对着渐渐汇合的鬼子就是疯狂扫射:“都他妈给我死!狗日的!狗日的!”鬼子应声倒下,炮火却又轰击而来。直炸得人耳朵要出血。

“团长,团长,咱们赶紧撤吧!”

“团长!团长!”

傅团长一把把人赶走:“你、还有老吴,你们赶紧去报信儿,叫支援!这鬼子不能放!放了他们下一步就要扫到后方医院去了!”

“可是团长……”

“你他娘的话怎么这么多,叫你去就去!老子死不了!”

几人纠缠几下,遂走了。

傅仇又跟对面乌泱泱的蝗虫对干了半个多小时。搞得浑身跟刀砍了似的全是血。伤口都跟火熛了一样皮肉都卷起来了。

雪原已变焦土。

傅仇把脖子上坠的那副银手镯掏出来。手上的血在衣服上擦擦,没擦干净,又在地上找点干净的雪洗洗,才稍微利索了点,摸着手镯晃晃铃铛,在脸上傻笑。

姐姐,姐姐,今天这仗真他妈难打。姐姐,姐姐,你说要是真死了,谁来给我收尸啊?不得又麻烦恩人。姐姐,姐姐,要是这次死不了,又麻烦了恩人,你说你的手镯能答应送人家吗?

山风吹来,带着雪的冷气,又浮着血的腥热。

晃完手镯,傅仇给东西塞回去。在满鼻子的硝烟之中七拐八拐,摸到两把长枪,对着对面就放火。

蝗虫缓缓靠近围拢。傅团长身后不剩百人。

不知怎的,他心里想的竟然是夏天时季冷子坐在石板上吃瓜时,那双灵活修长的手。

10

傅仇果然食言了。他又像第一次那样,整个人不成人形地被抬到季冷子面前。

皮开肉绽,多处弹穿,傅团长浑身没一块好皮。两个抬着担架满头纱布的兵急得要哭:“季医生,季医生,救救我们团长吧!”

“他说什么也不肯撤,直到支援到了,他才倒下来。”

季冷子什么话也没说。埋头给他拾掇,尽管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傅团长这回是肯定活不成了。他哪像一个人啊:脸上血淋淋的,身上到处都是窟窿,就算没断手断脚,这血流也给流死了。

手术一做就是七个多小时。傅仇被拼拼凑凑又成了个人。整整两天一夜,这个桑庄唯一活下来的年轻汉子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喃喃叫着:“姐……姐……”

季冷子被欣喜若狂的兵叫过来检查,陷于高热的傅团长抓住他的手,像瘦鹰般钳着不撒爪。

“姐姐,姐姐。”他对着季冷子叫。

情况还远远不是很乐观。傅团长烧得神魂俱散,迷惘中似乎已经回到桑庄,回到了那个如今早已长满荒草的村庄。他好想再见姐一面。那次上山走茶,他兴奋的嘞,连走的时候跟姐见一面都忘了。

他就这么走了。以至于之后每次回想起来,始终都记不起最后一次跟姐说话是什么样子了。他说了什么?姐又跟他说了什么?他什么都记不清了。

只能记起来姐在河边洗衣服的样子。

季冷子站在病床前,任由他抓着。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在雪融化完的前一天,傅仇醒了。没有麻药、没有消炎药,更没有任何止疼药,但傅仇又从阎王那里捡回了条命。他不是说了,他命不该绝。

浑身上下三十六处伤口,弹孔十几个,他包得像木乃伊。傅团长奄奄一息地说:“季冷子,你又救了我一命。”

季良正给他换药。一层层揭开纱布,结痂的地方扯得生疼。傅团长紧绷着肌肉不敢动弹。季良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个叠的整齐的方巾:“咬这个。”

傅仇感动得要落泪:“季医生,除了我姐姐,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这伤一养就是好几个月。

傅团长这次又立下大功一件。上头说给他特批放假。傅仇把电报纸来来回回看好几遍,又不确定地问问:“真这么说的?也不给我点其他的啥?”

季冷子没有再给他读一遍。

11

天又开始变暖放晴。

那湖边水草长出毛茸茸的茬。从去年的苇草荡子底下发出来。

这天,有个伤员闹事,是个年轻的兵。他把季医生的头打破了皮。

傅仇跑到现场的时候,什么风都没让他赶上。他伤还没大好全,跑不快。

傅团长好说歹说要给他消毒包扎。就像每次季冷子给他包扎那样。包完傅团长一共骂了那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兔崽子九十九遍。

他问季冷子那兔崽子为什么要打他,季冷子没说。

不说就不说吧。傅仇把他拉到帐外,到一处草丛里拿出一把茅芽尖。“吃的。”他说。“我没什么事,到外头乱散,刚摘的。保证甜!”

他抽出来白色像毛虫一样的絮给季冷子。季冷子真张口就吃进去。

太阳真好啊。从山上照下来。所有的一切都很绿。山绿、水绿、草绿、就连空气里都是绿色的水汽。嚼在嘴里,嘴里也有嫩绿的汁水。

傅仇说对岸苇子草那边还有月季尖。那个也好吃。他小时候饿极了,还当过饭。

季冷子跟他一块去对岸。看着傅仇一瘸一拐像个老头。

到地傅仇给他摘嫩尖,被花刺扎得哎呦哎呦直叫。

剥开吃了几条,傅仇躺在草上,跟着身边的白花一起望天:“要是我永远都不死就好了。”

季良也躺下来:“人都会死的。”

“那你也莫死我前头。你是我恩人,我还得要你帮我收尸哩。”

“……”

说完傅团长才想起那个事。他从脖子上取下那个布兜。又花了好久才解开上面的死结,一打开,掏出那两个银手镯。

他说:“季冷子。这个我给你吧。都到这了,你也算是我最亲的一个人了。”

“等我哪天先死了,你收了我的东西,就要记得帮我收个尸。”

“我老家在更南边点。那里有条河,叫桑河。旁边有座山,山上有个坪,叫桑庄。到时候把我埋到那。庄上就差我没回去了哩。”

季冷子浑身好像僵硬了。

副团长又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季冷子还是没反应。他急了:“你不愿意?”

季冷子没说话。

傅仇把镯子强硬地戴到他手腕上:“我就是要给你。我就是要给你。我到雪山上差点没下来的时候,就想到要把它们给你了。”

“喏,你现在收了。就不准不答应了。”

银手镯闪着清脆的光泽。上面坠着的两个小铃铛发出细音。春保当时是下了血本的,这手镯足足用了一两多料,宽大、厚重,上面铰着细花。手镯在湖边的春风中第一次崭露妙姿。

铃铛轻响。阵阵敲在季良心上。蠢包傅团长压根不晓得他说的话做的事对一个三十岁、爱慕过一个早已面目模糊的前辈、在异国他乡多次经历硝烟与死亡后,再也不敢敞开心扉的男人来说,有多珍贵和异样。

但傅仇目前能想到的,对一个同是男人的人,也只能这么好了。他其实也想过。在这几个月里每次晚上伤口发痒的时候,他的心里也在痒:

要是季医生是个女娃就好了。是女娃的话,他还真想跟他结婚。只要拜了天地,他肯定会帮自己收尸。他也会像天下所有男人那样对自己媳妇掏心掏肺的好。可是季医生他就是个男人啊!是个一眼望上去就知道他是男人的男人。没有哪个女娃能像他那样的。

唉,怎么,怎么。

怎么?!

季冷子这时凑过来亲了傅仇的嘴。

12

傅团长不明白。他弹射一般地跳开。腿脚被他震得扯天疼。他“嘶”地倒抽一口凉气。

“季冷子,季医生,你这是做什么?”傅团长心里狂跳。

季良没说话,便要走。

对不起这三个字实在太过沉重。也太轻飘飘。他没敢说。

一走,又被傅仇给拖住。傅仇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准走。”

季医生无法跟这个比自己整整小了快十岁的人解释。

傅仇比他高,比他体格大,甚至就算是伤未愈,也比他力气大。跟他曾经爱慕过的前辈完全不一样。他抬起头,傅团长涉世未深的眼睛在紧锁着他。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它黑白分明,它赤裸,它又锋利。是年轻人才有的清澈赤诚。它把所有的情绪都明晃晃地摆出来给人看。它又躲闪。在看到季良沉静的眼时往后缩。

他在躲什么?

傅仇这辈子行到二十一年,前半生为了活下去,后半生为了要人死。他除了吃饱肚子、打仗和报仇,什么也没想过。如今季医生,季良,一个几次救了他命的人,是个男人,他头一次觉得季良这个名字这么好听,亲了他。

季良的手也长得很好看。季良本就长得好看。虽然他平时总是冷静、缄默。摆弄的也总是断指残体、刀针剪线。

可是他的眼,原来是如此吸引人。傅仇此时才发现被自己的恩人亲吻,那是多么意想不到又美妙的事!这是个只有最亲的人才能做的事!原来,原来!

他抓住季良的肩膀就要继续行之。

季良把头偏过去。

傅仇把他的头扭回来。小心翼翼地,就像抚摸着一把最新进口的冲锋枪。它昂贵,它稀缺,但再珍稀也抵不过恩人赏赐的一个吻。

四目相接。傅仇低下头去。又抬起来。季良的眼实在让他难以直视。又难以挪开。再看,黄昏已然要降临。半湖春绿半江红。身边苇草高荡,旁下月季白花朵朵。季良镜片下的眼在风里凝固。

最终还是一个取了眼镜,往上,一个低头,不管不顾往下,亲吻在一起。

这亲吻自此缠绵。纠缠着,热切着。浑然忘我。两个男人在苇草篷子里,在漫天水光之中,彻底地搂抱在一起。

那双手就在季良的背后游离。他搂紧,又握着季良突出的肩胛骨。又循着本能想往下,可是他一无所知。

是啊。傅团长时至今日,连一丝情爱都未曾涉足过。

季良说:“你再往下。”

这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话。但傅仇什么也没想。他只听恩人的话。季良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手往下。往下够到了季良的屁股。他从来没有碰到过其他任何一个人的屁股。傅仇有点哆嗦。他试探地揉一把。又软,又弹。

原来冷冰冰的季冷子,他的屁股是这么弹软。

傅仇腹下燃起了一团火。

他开始任由脑海中的马驰骋。在季良的臀上留下他搓揉的指痕。又往上,在他凹陷下去的腰上抚摸。

原来季医生也没有那么瘦。

季良开始在他耳边喘息。他又说:“我们躺下。”

傅仇如约将他放倒在漫天的绿草之中。两人纠缠,就像今生再也分不开的痴男怨女。

蠢包傅仇还是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的。他再蠢,也隐约听别人说起过做亲密之事,那是要脱光了衣服才能做的。于是他开始解季良锁骨下的扣子。

常年在营帐内不见光,季医生如约比蠢包傅仇白了不知道多少。傅仇一时不知道如何下手,他慌张地乱说话:“季良,你比女娃都要白。”他不知道该怎么夸奖。

季良说:“我自己来。”他当着手足无措的傅仇脱下了裤子。把那个跟傅仇同样形状的性器握着,缓慢搓揉起来。很快让它膨胀,让它变硬,最后直挺挺立着。红色的,被撑着有点透亮。

一次次抚摸而过,季良的双耳已经全红了。浊液喷出来,在他腹上游离。季医生粘上黏液,用他那一双灵活柔软的手。送到身下那个很久未如此使用过的口。

傅团长一不识字二不懂医,他看得面红耳赤。看得下身涨得发疼。

这是他的恩人,是季冷子,是季良。他把腿张开,把自己的液体送到自己身体里,把自己的手指放到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然后开始抽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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