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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姚几乎要以为,赫连辰真的是爱他的。

“赫连辰,你以后要是能多喝酒就好了。”

“都说了,孤没醉。”

赫连辰拔下花姚头上的玉簪,层层墨发落下,与他的头发相互交织。

他们又吻了起来,比第一次更猛烈,更炽热,犹如干柴烈火,一触即燃。

一丝涎水从二人相连的嘴角流下,花姚伸手去挑弄赫连辰的下身,不需他碰到,那里早已高高挺起。

“这么快就硬了,看来是喜欢的紧啊。”

“我也是。”

窗外月色正浓,屋内檀香冉冉升起,朦胧了一室的旖旎。

“呃……”

赫连辰的呼吸突然开始急促,双腿有些难耐的曲起,脚趾紧绷。

他的身上开始出现恐怖的绿色毒痕,他似乎能感受到一条条虫子正在吞噬他的血肉,毒痕蔓延的地方变得瘙痒无比,心口的位置传来锥心之痛。

花姚知道,是赫连辰体内的合欢毒开始起作用了。

“孤这是……怎么了?”

“别紧张,马上就没事了。”

花姚眼底闪过一瞬的阴暗,又被他很好的隐藏下去。

他怜惜的吻着赫连辰的肌肤,湿热的舌尖舔过每一寸毒痕,一只手攥住赫连辰高挺的下身撸动。

“舒服吗,嗯?”

“唔……”

花姚将赫连辰压在身下,指尖探入那处隐秘地带,即使这样,尖锐的指甲还是会不小心剐蹭到娇嫩的薄壁。

似醉非醉,似醒非醒时,赫连辰喘着粗气道:“为何是孤在下面?”

有些人,即使神志不清,骨子里还是透着一股高傲劲,譬如赫连辰,想让他心甘情愿雌伏在他人身下,恐怕比登天还难。

“这种时候倒是能分清男女了,看来也没太醉。”花姚凑到赫连辰耳边诱哄道,“殿下,我怕疼,您疼疼我。”

赫连辰沉默着没有回应,算是同意了。

花姚抚着自己的茎身抵住狭窄的穴口,龟头在穴口周围打转,就是不进去,他蹭了蹭赫连辰的颈窝,他低声询问道:“殿下,我能进去了吗?”

赫连辰别过脸去,“要做就做,少墨迹。”

花姚轻笑一声,眷恋的环抱住赫连辰的身体,仿佛他们是一对亲密无间的爱人。

“殿下,你可记清楚了,现在你是自愿的,清醒后可不能翻脸不认人。”

“我什么都没有了。”

“要是连你也不管我,我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抵在穴口的茎身一瞬间整根没入,在没有任何润滑的情况下,只是草草扩展了的后穴被撑开到远远不能承受的程度。

赫连辰痛呼一声,在自己身上抓出道道血痕以此来缓解下身的痛苦。

花姚牵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肩上,赫连辰无数次因为疼痛而绷紧五指,也没舍得抓伤花姚一下。

也许是合欢毒的作用,又许是已经对疼痛麻木,渐渐的,他感受不到疼痛了,一丝欢愉从两人交合的地方传来,瞬间弥散到全身。

被花姚碰过的地方,毒痕慢慢褪去,同时也变得滚烫麻痒,渴望着再次碰触。

“哈啊……”

赫连辰忽的扬起下巴,喉结不停打颤,一滴汗水顺着流畅的颈部线条流下,带着致命的性感。

花姚将赫连辰按在墙上,抬起他的一根腿架在自己腰上,“还来吗?”

回应他的,是赫连辰吻上来的唇。

抵死缠绵。

窗外春意正浓,月月入中天,满园的蓝雪花在夜里悄然绽放,一缕春风吹进屋内,书桌上的宣纸被垂落。

宣纸上,有个青衣姑娘于花丛间弯腰嗅花,身姿窈窕,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那姑娘有双墨绿瞳眸,和一副同花姚一模一样的面庞。

旁边写着两行小字——

“红绿满枝,万千蝶舞。”

“春风不解相思愁。”

赫连辰醒来后,面无表情的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穿好,自始至终没分给花姚一个眼神。

“赫连辰。”

“可是生气了?”

赫连辰反问他:“孤为何要生气?”

“你的那副画,我看到了。”

“画上的人是我吗?”

赫连辰沉默片刻后缓声道:“不是你,只是有些相似罢了。”

不知怎么的,听赫连辰这么说,花姚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又道:

“所以你将我从拍卖场买回来,是因为将我错认成了她。”

“那你现在将我留在身边,是将我当成了她的替代品?”

“你根本不配与她相提并论。”

“自作多情。”

那时,赫连辰冷漠的看着他,冰冷的凤眸里没有一丝感情,那让花姚觉得,自己不过是赫连辰随手买来,可以被随时丢弃的物件。

赫连辰走后,花姚一个人在原地立了许久,等一阵春风吹过,才终于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

他折下一支蓝雪花,揉碎了撒落到地上。

“自作多情?”

“谁又稀罕。”

……

花姚时常一个人坐在屋檐上目光望着远方一排连绵不断的青山。

那是雍州的方向。

他的族人,都在雍州。

远山泛着青黑色,一如他面上的黛眉。

“花姚。”

听到有人唤了他一声,花姚偏头,眉眼含笑的看着赫连辰,墨发在风中飞扬。

“你不是很讨厌我吗,来这里做什么?”

“不是你让属下唤我过来?”赫连辰拧起剑眉,一脸不耐烦。

“哦,对。”

“我太无聊了,赫连辰,你陪我聊会天吧。”

“孤与你没什么好说的,若是无事,孤便离开了。”

“站住!”

“我就不让你走。”

花姚也不顾他们此刻在屋檐上,站不站得稳,就这么死死将赫连辰抱住。

“花姚,孤忙得很,没时间陪你在这里胡闹。”

花姚将脸埋在赫连辰颈窝里,闷声道:“我不管,除了在这里陪我,你哪儿都不能去。府上除了你没人愿意跟我说话,我要被憋疯了。”

“你浑身上下妖里妖气的,有人愿意搭理你才是有鬼了。”

“神经病。”

赫连辰忍不住骂了他一句,终究还是留了下来,坐在花姚身边。

花姚轻笑道:“赫连辰,你对谁都是这么冷冰冰的吗?这样可不会有姑娘围在你身边。”

“轮不到你管。”

赫连辰一副拒绝与任何人交谈的姿态。

得,现在这是一句话都聊不下去了。

“赫连辰,我想出去走走。”

“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就好。”

花姚的声音很低,低到了骨子里,赫连辰沉默的看着他。

“不过是想出去而已,有什么难的?”

……

赫连辰母族林氏,外公林永钺是手握军权的镇北侯,二舅林与归是当朝右相,文臣之首,母亲林疏桐是将军府的掌上明珠,如今的皇后。

有着一个如此强大的母族,注定了赫连辰从出生就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口川流不息。各路小贩皆沿街叫卖,热闹非常。

“原来这里就是京城。”花姚走在赫连辰身边,东看看西看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怎么,没见过?”

“没。”

花姚如实摇了摇头。

街边一个壮汉里捣鼓着铜碗,花姚凑近了去瞧,那铜碗突然开始燃烧,噼里啪啦的往外冒着火,花姚心下一惊,猛然向后退去,撞到赫连辰身上。

“不过常见的杂耍把戏,也能把你吓到。”

赫连辰心下忍笑,“这只是最寻常的,逢年过节,街上要比此刻热闹百倍不止,夜幕降临时,满城都会放烟花。”

“有机会孤带你出来看。”

花姚问:“烟花是什么?”

“是一种在天上盛开的花。”

花姚活了这么大,竟是什么都没见过,赫连辰不禁对他的过去有些好奇。

“你在哪里长大?”

“小时候在苏州住过一段时间,那里常年下着小雨,我和阿爹一起生活在一个铺满青石板的小巷子里。”

“黛瓦白墙,烟柳画桥,好看极了。”

“后来我身上血脉的秘密被发现,无奈之下只能躲到森林里。”

“其实躲到森林里也没用,这不还是被抓住了。”

说到这里,花姚无奈的叹了口气,睫毛垂下,在脸上落下一小片阴影。

赫连辰白了他一眼。

“那是因为你太蠢。”

花姚出奇的没有反驳。

“花姚,拿着。”

赫连辰将鲜红欲滴泛着莹润光泽的冰糖葫芦递到花姚手里。

“这是……”

花姚紧紧握住细长的木棍,微微低头,轻咬住最顶端的糖葫芦,一整个吞进嘴里,冰糖的甜和山楂的酸一同在唇齿间融化开。

他又咬下一个糖葫芦,含在嘴里细嚼慢咽的品尝。

明明是最不起眼的物件,却被花姚这么认真的对待,赫连辰心中疼惜,面色依然是冷若冰霜。

他听见花姚说了什么,声音太小,混在噪杂的喧闹声里,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

“谢谢。”

花姚晃了晃手里的糖葫芦。

“赫连辰,谢谢。”

花姚笑着看向他,眉目尽数舒展开,散去了一身的阴戾。

那时赫连辰才恍然明白,美人如玉,笑的时候才是真正的勾人心魂。

走出热闹的街区,四周开始安静下来,空气里只能听到他们踩在草地上的声音,寂静的吓人。

花姚突然停下脚步,弯腰捏起一条小白蛇。

白蛇在花姚手心不停扭动,嘶嘶的吐着蛇信子。

“他要见我?”

“不去。”

“他过的好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花姚将小白蛇甩在地上。

他向赫连辰承诺的半个时辰已经差不多到了,他很想就这么转身离开,可脚下却像是被压了千万块石头一样,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赫连辰看出了他的犹豫。

“你到底想做什么?”

“找人。”

四周荒无人烟,到处都充斥着死亡的腐朽味。

花姚继续往前走,最终走到一面高不可攀的城墙前,墙壁上满是向上竖起的倒刺,城墙外围还围着一圈守卫。

城墙门口停着许多辆马车。

耳边依稀能听到哭喊声、叫卖声、厮杀声……

花姚突然攥住赫连辰的衣袖。

“上面的这几个字念什么?”

“奴隶市场。”

“我想进去看看。”

“可以。”

在大朝,卖买奴隶是合法的,眼前这个奴隶市场是大朝最大的人口买卖市场

一路走来,花姚见到了许多人,有家道中落的千金小姐,有年过半百的白发老翁,无一例外的是,这些人身上都烙着奴印,象征着他们的奴隶身份。

花姚将奴隶市场走了个遍,没找到自己想见的人,找人一问才知道,这里是有过一条蛇奴,不过他来的不巧,那蛇奴前一刻钟刚被人买走。

“臭小子,我让你跑!我让你跑!”

不远处,一个身高马大的壮汉挥舞着皮鞭,每一下都精准的打到少年身上。

少年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身上已经找不到一处完好的肌肤。

“住手!”

壮汉扭头看向花姚:“怎么,你想买下他?”

“你看不出来他已经不行了吗,再这么打下去,他会死的。”

“死都是便宜他的。”

“这个小兔崽子不给我好好赚钱,整天就想着逃跑,你要是不买就给我离远点,别妨碍我做生意。”

壮汉将花姚一把推开,挥出最后一鞭。

地上的少年绝望的闭上了眼,默默的等待死亡的降临,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他睁开眼,一个火红的身影挡在他身前。

嘀嗒…嘀嗒……

花姚用手攥住了充满倒刺的鞭子,鲜血一点一点,顺着他的手心流下。

“我要买下他。”

“可以,掏钱吧,十两银子。”

花姚身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银饰,他没钱,只能拿这些首饰去抵。

花姚摘下自己耳朵上的流苏银链,连带着手环一起塞到壮汉手里,被赫连辰制止。

“送给你了,就好好戴着。”

花姚不是一个心软的人,一路上遇到的可怜人数不胜数,赫连辰想不明白花姚为什么偏偏要救下这个少年。

“你不懂。”

“第一眼看到这个少年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九岁那年,我被收养我的臭老头拿去街上赚钱,那时我身子瘦小,为了卖个好价钱,臭老头总让我作女孩装扮。”

“我常常往外跑,有一次,我跑到了深林里,那是我跑的最远的一次。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个少年,他说要带我离开,我信了。”

“然后呢?”

赫连辰轻声问。

“然后我在那里等了一天一夜,那少年却再没出现,毫无疑问,我又被抓回去了,那是我最后一次逃跑。”

花姚小时候每天都会挨打。

他偷偷跑出家门过好几次,每一次都会被抓回去。

九岁那年,他像往常一样偷跑出去。

那是他最后一次偷跑出去。

赫连辰拧了拧剑眉,安抚道:“也许那个少年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花姚冷哼一声,垂下来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脸,这让赫连辰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他闷声道:

“做不到的事为什么要承诺?我为了等他,多年来的忍耐全都功亏一篑,如果没有浪费那一天一夜去等他,我会跑的更远,远到那些人再也找不到我。”

“这么多年,我时常在想,如果当年我没被抓回去的话,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样了,我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样,自由的活在阳光下。”

“我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因为命运就是如此。”

“吃点东西吧。”

赫连辰端着一盘桃花酥放到桌子上,床上昏迷的少年瘦骨嶙峋,身上看不到几两肉,花姚支着脑袋依靠在床边,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赫连辰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花姚手心,那里的伤口已经愈合如初,完全看不出有伤的样子,他见过不少灵蛇族人,但恢复能力如此恐怖的,花姚还是头一个。

这就是王族血脉和普通血脉的区别。

“他什么时候醒?”

“还要再睡上几个时辰。”

“身子骨太瘦,得好好补补。”

“是该好好补补。”

“孤是说你。”

“我?我有什么好补的?”

花姚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赫连辰神情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花姚,你虽是个没用的闲散人,可到底是孤买回来的。如此弱不禁风,一阵风就能吹到似的样子,让别人瞧见了,还以为是本太子刻意虐待你。”

“总之,以后孤让你吃什么你就吃什么。”

冷漠又疏离的语气,花姚莫名听出了一丝关心的意味。

“赫连辰,我可以将这些话理解为,你在关心我吗?”

“不管是不是会错了意,我现在很开心,真的。”

花姚往嘴里塞了一个桃花酥,在赫连辰肩上寻了个位置,他一晚上没睡,现在已经困的睁不开眼。

“殿下,肩膀借我靠靠。”

墨发时不时剐蹭他的下巴,有些微痒。赫连辰推了推花姚的脑袋,没太用力。

“困了便去睡,有侍女守着他,不会出事。”

“那可不行,枕头哪有殿下的肩膀舒服。”

“赫连辰,你说话的语气总是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不曾。”

赫连辰否认的很果决,花姚仔细想了想,确实从脑海里搜寻不出半点有股赫连辰的回忆。

“我记得,小时候遇到的那个少年也和你一样穿着一身黑衣,可惜我记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九岁那年发生的许多事我都记不清了。”

“天下间爱穿黑衣的人比比皆是,莫要拿那些乡鸡野草与孤相提并论。”

花姚闷笑两声,轻声应了句“好”。

他靠在赫连辰身上,许久不曾动弹,赫连辰轻唤他一声,没人回应,低头一看,花姚已经睡着了。

就这么不说话,乖乖的睡在他身边时,和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

不知是不是营养不良的原因,花姚脸色透着病态的白,嘴唇却是血一般的殷红。

赫连辰忍不住抚摸花姚柔软的发丝,又触摸他的眉眼,指尖顺着高挺的鼻梁游走到那一双薄唇上。

像是察觉到有人在碰他,花姚撑开眼皮,确认眼前这人是赫连辰后,又缓缓阖上眼。

赫连辰将花姚拦腰抱起,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卧房榻上,确认一切都安置妥当后,才终于离开房间。

……

日落黄昏,夜幕将至。

赫连辰将过去十年里画过的所有画像都拿出来烧成灰烬。昏黄的火光不减他身上半分冷意,一身玄黑衣衫尽显矜贵。

花姚睡眼惺忪的爬到赫连辰身边,他刚睡醒,老远就看到一缕灰烟,过来一瞧,原来是赫连辰在烧画。

他没见到那些画的真容,火焰烧的正旺,只能瞥到青衫一角,连衣摆上的花纹都勾勒的极为详细,能看出来,是费了极大心思。

“都是一笔一画画出来的,烧了不可惜么?”“孤喜欢时,这些画千金不换;不喜欢时,便是废纸一团,食之无味,弃之亦不觉可惜。”

“所以,你现在是不喜欢了?”

“闲来无事的消遣之作,又怎会真的上了心思。”

因为有了真的,便不再需要假的。

赫连辰缓缓上凤眸,再睁开眼时,眼底一片决然。

一排排传卫涌了进来,整齐的立在赫连辰身后,赫连辰只说了一个字——

“砸。”

“喂,不是说好给我住么?!”

“按照女子喜好做出的摆设和布置,你住起来不会舒服。这里的衣服,可有一件是你能穿的?”

尽是些女子的衣物,他自然不能穿,可寄人篱下,有一处栖身之所对他来说已经足够,哪里还敢奢求太多。

“随便。”

赫连辰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

精致雅人的小院顷刻间毁于一旦,衣橱里一排排衣服被烧了个干净,花姚躺在树干上,眼不见心为净。

最是无情帝王家,尤其是这个薄情寡义的赫连辰。

花姚在树上躺了一会儿,估摸着那少年差不多快醒了,又爬到客房里。

他靠在床边,眼睛自眼角斜悠悠看着床上的少年。

“十七,醒了就别装睡了。”

话音刚落,床上的少年就睁开了双眼,确认身边没有其他人后,他压低声音道:“主上让我过来告诉你,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十日之后,若是赫连辰还不死,那死的人将会是古伯。”

花姚小时候不讨喜,所有人都嫌弃他,但有个人不会。

那老伯姓古,花姚亲切的叫他古伯。

古伯是个和蔼慈祥的老人,平日里对他更是照顾有加无微不至。

像古伯这种做佣人的,每个月没多少月钱,古伯却把钱辛辛苦苦攒起来,自己舍不得花一分,尽数拿来给他买各种各样的糕点。

闲暇时,花姚总是坐在台阶上,听着古伯讲他年轻时的见闻。

“花姚哥哥,你已经留在赫连辰身边二十天有余,为什么还不动手?”

“赫连辰武功高强,警惕性极高,我一个内力尽失之人,如何杀的了他。”

“主上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派我过来帮你。”

花姚无声攥紧拳头,“是派你过来监视我吧。”

“主上让我转告你,不要动不该有的心思。”

“他还说什么?”

“早点回家。”

“那种地方,也配称为家吗?”

花姚眯了眯眼,竖蛇瞳里满是阴戾,门外响起细微的脚步声,两人都默契的不再说话。

赫连辰推开门,看也不看床上的少年一眼,径直走到花姚身边。

“花姚,跟孤过来。”

“花姚?”

连唤了两声,花姚终于抬起头来,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孤方才去了宫里一趟,母后硬塞给孤这些糖,孤不喜甜食,亦不想辜负母后的一番心意,便尽数交给你处置了。”

花姚接过赫连辰递来的袋子,解开一看,一袋子乳白色的糖。

“这是什么糖?”

“龙须糖。”

“怎么样,喜欢吗?”

花姚点了点头。

一旁的十七插话道:“大哥哥,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吗?”

赫连辰不悦的皱起剑眉,“孤是大朝国的太子,你应该跪着跟孤说话。”

“太……太子?!”

十七骤然色变,他慌张的从床上下来,跪在赫连辰面前,“拜见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

“你的奴契在孤手里,你若愿意,孤可以还你自由身,再给你些银两,让你安稳的度过一生。”

“外面的世界全是坏人,我不想出去,只想留在花姚哥哥身边。太子殿下,您能不能让我留在这里。”

“孤这太子府,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收的。”

“我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只要殿下给我一处栖身之所,我愿意一辈子给殿下做牛做马,任殿下驱使。”

“你尚且年幼,孤给你安排重活只怕会影响了身体。”赫连辰思索片刻后沉声道:“京城郊外有一片花林,府上本来有一个侍女,负责每日清晨去郊外采摘新鲜的花瓣,交给饭房制作鲜花饼。今日那侍女向孤请了病假,你先替了她的活。”

“每月末去管家那里领月俸,做的好了有额外奖赏。”

“谢殿下!”

……

“赫连辰,你找我?”

花姚探出半个脑袋,赫连辰瞥了他一眼,一边批阅奏折一边道:“过来,坐到孤身边。”

“挑一个自己喜欢的,有什么修改意见直接提出来。”

几张图纸递到花姚面前,花姚翻着看了看,是住宅的设计稿,“给我住的么?”

“隔壁那片废宅与其空着,倒不如重修一下给你住。”

隔壁院子他住的本来很舒坦,赫连辰非要派人砸了,砸完又要重建,真不知道赫连辰在想什么。

“这个。”花姚选出一张图纸来,比划道:“这里不仅要种蓝雪花,还要种茉莉。”

“篱笆墙上不种蔷薇,那玩意难养,开的花还很少,我知道一种花叫年岁,不惧严寒酷暑,年年岁岁,永开不败。”

“年岁?”

“孤从未听说过这种花。”

“年岁花只有药谷才有,小时候我跟在莫琴师父身边学医,闲来无事便研制了些花种。”

赫连辰差异道:“药王莫琴?”

药谷坐落在大朝国最大的森林深处,周围毒雾弥漫,虫蛇横行,寻常人无法靠近。药谷内灵气充沛,生满了奇花异草,每一个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而药王就是药谷的主人。

这一任药王莫琴更是医术高明,菩萨心肠,可就在十年前,莫琴不知为何突然闭谷不出,拒绝救治任何人。

药谷的名声也渐渐弱了下去。

没想到,花姚竟是莫琴的弟子。

花姚回忆起与莫琴相处的时光时,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莫琴师父待我很好,我的医术,琴术都是师父教的。”

“赫连辰,有机会我带你去药谷,那是个很漂亮的地方,你一定会喜欢。”

花姚趴在桌子上,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幽绿光彩,眸底倒映着赫连辰冷峻的侧颜。

赫连辰批改奏折的手略微停顿了一下,沉声道:“好。”

“赫连辰,你很特别,和我见到的其他人不一样。你是我除了师父外遇到的第二个好人。”

“其他人是什么样的?”

“自私,暴戾,虚伪,贪婪。”

花姚直白的描述自己所认识的人类,赫连辰和他们真的不一样,对他好的有点过头了,他疑惑道:“赫连辰,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赫连辰反问他:“你是孤买回来的,孤对你好不应该吗?”

“不应该。”

“我在你身上下毒,逼你做不喜欢的事,可你不仅不恨我,反而想方设法的对我好。”

“合欢毒确实难解,可以你的人脉和财力,迟早能寻到破解之法。愿意花精力取悦你的人比比皆是,你完全可以换一个更顺心的留在身边。”

“一个花姚死了,还会有成千上万个花姚到来,你若是偏爱我的皮囊,可以撕下来安到他人脸上。”

花姚眯起竖蛇瞳,支着脑袋悠悠道:“所以,你对我这么好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赫连辰放下手中的毛笔,无比认真道:

“你独一无二。”

“灵蛇族人到处都是,但花姚只有一个。”

“你独一无二。”

我独一无二……

赫连辰这人,看起来像根木头似的,说起情话来倒是一句接着一句。

花姚靠在树上,三米长的墨绿蛇尾卷在树干上,他对着苍穹伸开五指,月光透过指缝倾泻到脸上,在眸底深处映出一轮天青色的弯月。

“让我想想,我有什么能送给他的。”

花姚指尖划过尾巴上紧密排列的鳞片,心神一动,树下的一声呼喊打断了他的思绪。

“花姚哥哥!”

十七立在树下朝花姚打招呼,见花姚理不理他,就顺着树干往上爬,伸着腿往树杈上迈时,一脚踩空,被花姚的蛇尾及时卷住才没摔到地上。

“花姚哥哥,我就知道你不会看着我摔下去。”

花姚嫌弃道:“臭小鬼,别来烦我。”

“主上怎么会派你这个蠢东西过来。”

“是我自己要过来的。”

“我不来的话,主上就会派哥哥最讨厌的人过来。”

“花姚哥哥,你是不是不想回去了。我知道你很喜欢这里,太子殿下也很宠爱你。可你留在这里的话,枕月叔叔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

花姚望着天空的一轮孤月,漫不经心道:“我阿爹他……还好吗?”

十七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几番张口又开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

“阿姚,又挨打了?”

花姚坐在台阶上,低头舔?膝盖上的伤口。

古伯从怀里掏出一块桂花糕递给花姚。

“阿姚,以后还往外跑吗?”

“跑,当然要跑。”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会一直往外跑,迟早有一天,我会跑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古伯慈祥的揉了揉花姚的脑袋,“好小子,有志气!”

“跑吧,跑的越远越好。老头子我是出不去了,等你出去后,一定要好好替我看看这个世界。”

花姚最后一次跑了很远很远,但还是被抓了回去。

“小兔崽子,喜欢跑是吧?我让你跑!我让你跑!”

花姚蜷缩在地上,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手里挥舞着皮鞭,每一鞭都狠狠地打到了花姚身上,后背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流了满地。

“你跑啊!怎么不跑了?!”

花苍峮脸上挂着狰狞的笑,似乎花姚越惨,他笑得就越厉害,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花姚扑倒了他身上,一口咬到了他的脖子上,尖锐的虎牙刺进他的血肉里,蛇尾紧紧缠在他身上,试图就这样将他绞杀。

可花姚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他瞬间被花苍峮的护体内力振飞几米远。

“果然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竟然还想反咬主人。”花苍峮攥住花姚的头发,将他拖到一处地牢。

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萧枕月安静的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每一根发丝都透着死气。

他的肩胛骨被两条铁链穿透,牢牢的拴在墙上。

“阿爹……”

花姚挣扎着爬到花苍峮面前:“明明是我要跑出去,阿爹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你放过我阿爹。”

“我一会绝对不会乱跑,一定会好好听你的话。”

“不,花姚,你还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花苍峮掐着花姚的脖子,强迫他看着萧枕月的惨状,“看好了,你爹的双腿是因为你废的,谁让他生了个你这样一个不受管教的儿子。”

“这还不够,花姚,我要让你牢牢记住这次的教训。”

花姚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水牢里,整整五年不见天日。这五年里,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承受着世界上最残酷的刑法。

身上的伤口尽数溃烂,散发着尸体的腐臭味,如果不是还有意识,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已经死去。

长达五年的非人折磨,将花姚身上最后一点棱角也被磨灭。

黑夜漫长无边,花姚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座水牢,那个男人出现在他面前,紧紧掐住他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气来。

“花姚,你又不听话了是吗?”

“看来是上次给你的教训还不够。”

花姚拼命摇头,“没有……没有不听话……”

“你留在赫连辰身边,打的什么算盘,以为我不知道吗?”

“花姚,抬头看看,那是你不听话的代价。”

花苍峮的声音萦绕在花姚耳边,如同恶魔的低语,挥之不绝。

花姚慢慢抬起头,他看到巍峨的城墙上,悬挂着古伯的尸体。

画面一转,他又看到阴湿的地牢里,父亲毫无声息的死在轮椅上,双眸死死地盯着他。

“不要!”

花姚猛然坐起身子,从噩梦中清醒过来。

窗外夜色寂寥,乌云蔽月。

花姚撩衣起身,跌跌撞撞的爬出去。

杀了赫连辰,父亲和古伯就会安然无恙,只要杀了赫连辰,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杀了赫连辰……

他悄无声息的溜进赫连辰的卧房里,床上是空的,书房亮着一丝微弱的灯光,耳边依稀能听到毛笔划过宣纸的声音。

花姚刚推开书房的门,一柄匕首就抵在他脖子上。

“别动。”

“花姚,怎么是你?”

赫连辰拧了拧眉,手上力道放松,就是这一瞬间,花姚紧紧缠住赫连辰的身体,一口咬到赫连辰颈间。

赫连辰闷哼一声,担心真的会伤到花姚,急忙收起匕首。

“花姚,大半夜发什么疯!”

赫连辰将花姚推开,花姚又扑上去,就这样重复了十几遍,仍是不知疲倦。

花姚听不见赫连辰的呼唤,他目光呆滞,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

耳边不断响起银铃晃动的声音,起初赫连辰以为是花姚身上的铃铛,仔细一听,还有一部分是从窗外传来的。

“敢在孤眼皮子底下动手脚,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赫连辰吹了一声口哨,天空随之响起清脆的鹰啸,铃声戛然而止,赫连辰对着虚空冷声道:“不计一切代价找到铃声的源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赫连辰将自己的外袍披到花姚身上,不过是转身倒了杯茶的功夫,花姚就蜷缩在角落里,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身体。

“花姚,你身上怎么这么凉?”

花姚听不见赫连辰说话,嘴里一直小声重复着几句话,赫连辰凑近才能勉强听清。

“别打了……”

“我知道错了……”

“花姚,看清楚孤是谁。”

“孤只会对你好,不会伤害你。”

花姚抬起头,脸色惨白的像鬼一样,嘴唇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痛苦、绝望、悲愤…各种情绪从四面八方涌来,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如同快要死亡一般,难以呼吸……

赫连辰帮他捋顺后背,“花姚,呼吸。”

“花姚,连呼吸都不会吗?”

“花姚。”

赫连辰对准花姚的嘴唇贴了上去,将空气一点一点度给他,耐心的引导他呼吸。

花姚终于从梦魇中清醒过来,竖蛇瞳里一片清明,他垂下眼眸,目光落到与赫连辰贴紧的唇上。

等他忍不住去按赫连辰的脑袋,一只手搭上赫连辰的腰时,被一把推开。

“醒了?”

“什么醒了?嘶,脑袋好疼,赫连辰,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又在装疯卖傻。

入魇了,又不是失忆了。

“你梦游到此处,刚才醒来。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赫连辰没拆穿花姚的谎言,将倒好的茶递给花姚,自己又坐回到书桌前。

隔着一层屏风,花姚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他忍不住轻唤一声:“赫连辰……”

“何事?”

“你能不能,离我近些。”

屏风那头没有回应,小片刻后,赫连辰拿着一本书走过来,花姚往里挪了挪,给赫连辰留出足够的位置。

赫连辰靠在床头,低头翻阅手里的兵书,花姚又往赫连辰身边凑了凑,如愿以偿嗅到熟悉的龙涎香,令人心安。

“睡吧,孤守着你。”

……

“花姚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连刺杀赫连辰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花苍峮靠在床头,壮硕的胸膛因为愤怒一起一伏,硬实隆起的肌肉像是石头一样,每一寸都彰显着爆发性的力量。

他身后立着个白衣青年,容貌清秀,唇红齿白,眼底总是流露着似有若无的算计。

“我听说赫连辰为人杀伐果断,铁石心肠,哥哥刺杀失败,怕是不会有好果子吃。阿公,为了哥哥的安全考虑,我们要不要取消这次任务?”

花玖晖一边给花苍峮捏肩,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花苍峮的神情。

花苍峮笃定道:“赫连辰不会杀花姚,不仅如此,还会千百倍的对花姚好。这一点我非常确信,不然不会独派花姚一人过去。”

花玖晖试探着开口,“赫连辰纵横沙场多年,警惕性非寻常人可比,哥哥失手也是情理之中。可哥哥虽然内力全失,但毒术尚在,哥哥为何选了最不稳妥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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