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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松懈,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天空飘着鹅毛大雪,他立在祠堂之上,倾身跪地,“阿爹。”
那人肃然端坐,“我早已公告天下,代先师收徒,唤我阿兄。”
他双膝跪地,“淮王已死,阿爹,你答允过我,只要刺死淮王,便叫我重归宗门,回阿爹膝下。”
“阿述,你本是我的孩子,如今天意弄人,只能叫我阿兄。在我心中,你永是我的孩子。”
他急叫,“阿爹。”
“唤我阿兄。”香烛袅袅间,那人面目模糊,“无论天下人如何称呼你,记得你永远是藏剑楼的人,你是苏述。”
祠堂内乌黑的牌位忽尔漫天漂浮,一块一块,利器一般刺入他冷冰冰的胸膛,半空中有人桀桀怪笑,“你永生永世都是苏述,永生永世走不出藏剑楼半步,永生永世——”
他急急惊叫,“救我,救我。”
天下之大,却不知谁能救他——
便觉一双手将他拥入怀中,身子被一片温热裹袭,漫天飞舞的牌位瞬间消失,他几欲落泪,不由自主便张臂抱住这片温热,“救我。”
那人柔和地抚过他的脊背,轻柔的丝绢在面上拂过,带走沁凉的水意。那人叹气,“若能早些认识你,便好了。”感觉她扣着自己手掌,极轻地哼一支曲儿——
芦苇高,芦苇长,并州芦花雪茫茫。芦苇偏知疾风暴,芦苇偏知骤雨狂。芦苇高,芦苇长,并州芦笛多悠扬。家乡故土在远方,日日牵挂爹和娘。
他渐渐松驰,昏昏睡去。却听她越发叹气,“唱得很难听么,反倒越哭越厉害了?”
……
崔述醒来的时候,红日满窗,一时不知身之所在。待要坐起,却是四肢绵软,昏沉中触及一物,是一只长嘴瓷壶,滚在地上,碎作一地。
他骤然记起幼时杀九水鬼醒来那日,亦是这般。顿生惊惶,难道半生半世俱是一梦,仍在藏剑楼中?
脚步声响,竹帘一掀,有人进来。
窗外日光夺目,瞧不清来人面貌,他只能屏息等待。那人疾步靠近,俯下身去,探手往他额上摸了一摸,笑道,“不烫了。”
“哐当”一声碎响,是噩梦魔障破碎的声音——魂魄一沉,归入躯体,四肢终于有了实感,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念念。”
舒念倾身坐在床畔,将他绵软一只手拾在掌中,五指相扣,“下回万不可如此莽撞。”
他难免疑惑,“我怎么了?”
“你病了三日了。”舒念渐觉后怕,“自那日睡下,半夜里便作起烧来,尽说胡话,把我吓得不轻。”
他顿觉失落,“怎会这样?”
“还不是你自己闹的。”舒念摊开他的手,二指扶在腕间诊了一时,“大伤初愈,本该好生将养,却活生生作死,几千里地跑到南疆来。”
这四十余日,他全凭一股意气支撑,及至终于见到她,心无挂碍,内外伤病,一夜爆发。
崔述赧然,“是我不好。”
“不错。”舒念点头,“你这人,一脸聪明相,尽做糊涂事。明知我在这里等你,却急些甚么?”
“嗯。”崔述探身伏在她膝上,满足地喟叹一声,再不言语。
舒念三日里被他唬得不轻,哪里还有甚么苛求,只由着他去。
两人一坐一卧,默默依偎。又一时暮色渐起,崔述挣扎坐起,稍一动弹便觉昏沉,臂间一紧,被舒念一把扶住,便倾身过去,靠在她肩上,喃喃道,“隐陵有事……需快些赶去安阳。”
“天大的事,先养病。”舒念道,“隐陵有事,快马过去也赶不及,顾好你自己。”
崔述焦燥欲裂的一颗心在她言语中慢慢宁静,依言躺回枕上,“明日我们一同去隐陵。”
“不。”
崔述皱眉,“你答应我的。”
“我答应与你同去。”舒念整平凉被,将他一只手移入被中,“明日不行,你先养病。”
语毕回身便走,走到门口回头,见他兀自眼巴巴看着自己,便退回来,“晚间喝粥吗?”
崔述被她甜蜜的笑容蛊惑,“嗯。”
“给你煮甜粥。”舒念伸手去放帐子,“睡会儿,粥好了叫你。”
“别放。”崔述匆忙制止。
舒念只得挂回去,“又为什么?”
崔述便看一眼窗棂,“那边窗子,能看到院子里。”
院子里——
舒念心下一甜,却道,“院子里有甚么好看?”一时出去,走到厨门边,难免回头,冲窗子那边笑了一笑,才低头进去。
苗千千正在灶下烧火,见她进来,“甘门主身死,甘仙子独自一人扶灵往安阳,小吴侯都知道了吧?”
作者有话说:
明晚九点《扶灵》,本文保证he,不要怀疑我们是甜文,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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