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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栓春台灰扑扑的天色中,她清亮得就像一轮北江冬夜里的月亮。
乔金粟愣愣地看着她,眼圈一下就红了。
她跑进铺子里的时候,释月又坐回柜台后边了,乔金粟找不见人,还以为方才是幻觉,原本还忍得住的眼泪一下就掉了出来。
方稷玄端着对面酒馆食客要的几个夹肉油旋走出来,见乔金粟站在堂中哭,难得见他露出不知所措的神色,还左看右看,以为是释月在搞鬼,把孩子从北江弄来了。
倒是乔金粟一见方稷玄就笑,猫腰去柜台后面找释月,找到了就赶紧抹抹眼泪,一把扑进她怀里。
“释娘子,你们也来这了?方郎君还会做油旋呢?真厉害。”乔金粟又笑,像是碰上了天大的喜事。
听乔金粟说了这两年的事,释月才知道乔婶子是嫁给张巷边了。
‘这俩人居然有夫妻运,真是奇了。’她想着,就道:“什么乔婶子张婶子的,万一又嫁,可不还得改口,那你娘姓什么?”
前头一句话惊得乔金粟直摆手,“可不会再嫁了,我娘姓于。”
“噢,那以后就管她叫于娘子呗,她那天听我叫她乔婶子,把一碗羊杂碎连碗都砸了,怪可惜的。”
“羊杂碎啊。嗯,可惜。”糟践东西可惜,还挨张巷边的骂。
乔金粟是跟着黑豹跑出来的,怕她娘找不见焦心,反正释月开着铺子跑不了,她仰脸在铺子里瞧了一圈,虽舍不得,但还是说自己先回去了。
油旋铺子这条街热闹,卖的是吃食,花市那条街也热闹,卖的是情致。
味都不一样,但要乔金粟来说,她还是喜欢食物的香气。
见到了故人,乔金粟雀跃极了,久违地蹦跶着走路。
黑豹如愿以偿的替乔金粟引了路,但还没收心,仰着脸闻闻这,闻闻那。
“啊切!”一股子臭墨旧书花肥鸟粪味。
狗打喷嚏可不会遮着掩着,唾沫白点子就溅了出去,溅在人家青纱罩绿袍的下摆上。
乔金粟还没发觉,谁留意狗打个喷嚏啊?
但那人有些嫌恶地撩一撩衣摆,边上三两个跟班大惊小怪的叫着,说要活撕了这畜生!
乔金粟仰起脸,就见个好看的男子正垂眼瞧她,生得唇红齿白,眉目清俊,还带着股书香。
“对,对不住?”乔金粟觉得自己该道歉的,又觉得为这事道歉有些可笑了。
“不妨事。”男子扯动皮肉一笑,又薄斥身边的拥趸,道:“一件袍子,换过就是,你们不要吓着这个小姑娘了。”
“还是舒公子大度。”
“就是就是,舒公子赋诗一首,就值得千金万金,与个丫头片子计较,落了您的身份。”
栓春台近日来了好些文人骚客,要亲来此地一览黄沙落日的美景,誓要写出些名篇佳作流芳百世。
兼之此地官职空缺,李越正在招揽能人,所以好些名落孙山又在冀府、豫府找不到差事的文人就跑来栓春台试试。
其实栓春台这地界从来也没丢过,只是受北江滋扰,不太安稳罢了。
从前这里多的是往来于北江和南德之间的行商,少有什么大诗人大文豪跑过来的,如此一想,果然还是文人看重性命些,不比商贾肯为财而死。
乔金粟听他们吟一句,‘风里卷黄沙’,那舒公子接一句‘更待春雪来!’
又有人唱一句,‘苍苍白骨满黄沙’,舒公子又接一句‘马汗成冰凝雪花!’
这是用‘黄沙’和‘雪’做题眼在联诗,这边上恰好是文房四宝笔墨铺子,卖这些的就算不会作诗也得会吟上几句名篇啊,所以很多店家都在给他们鼓掌,好不神气。
乔金粟听得半懂不懂,但就是觉得一句句诗吟出来,那位舒公子就连走步的身段都更潇洒了些。
她正看得入神,就听见一声,“嘿!”,脑门上同时挨了个响亮亮的‘嘣’。
乔金粟捂着脑门一抬眼,就见张巷边是拎着俩坛子回来的,左边这个一股油香,右边那个一股甜酒味。
“这么点就看人家俏郎君了?”
乔金粟臊得很,争辩道:“我是听他们吟诗呢!”
“吟诗?”张巷边也听见了,撇撇嘴不觉得有什么厉害的,就道:“我也会啊,咳咳,‘黄沙迷眼晒死爷了,雪花飘飘冻死爷了’怎么样?不错吧?”
他得意洋洋的做完诗,就听见黑豹激动地打了个喷嚏回应,笑道:“诶!畜生也觉得我作诗好吧?”
乔金粟真觉得认真等他作诗的自己是个傻蛋,一路闷头回家时张巷边还在后边喊叫。
“嘁!栓春台这点沙还叫沙?早些年我跟我爹贩绸去胡人地界,那走的才叫沙路!他们知道个屁!”
酒枣
◎这枚酒枣皮薄肉厚,将酒的醇香融于枣肉的鲜嫩,甘甜馥郁,真是男女老少都会喜欢吃的零嘴。◎
晓得释月和方稷玄也在栓春台, 张巷边立马就拎着一坛子酒枣和一包糖酥馍来了。
金粟银豆和她娘都跟着来了,张巷边坐在钉板上都能嬉皮笑脸的,两个孩子同释月久别重逢也是欢喜, 只她娘还有些别扭。
听释月叫了她一声于娘子, 怔了一下去看张巷边, 见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依旧同方稷玄套着近乎, 她这才笑起来, 说着两个孩子有多么想她。
张巷边带来的酒枣是栓春台特有的吃食, 也是留存鲜枣美味的妙方。
他一掀开坛上紧扎着的蜡封纸,阵阵枣甜酒香味就飘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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