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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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饮雪抱着她,让她枕在怀里。妻主静谧的呼吸在面前均匀起伏,她没有摘掉的流苏悬在空中,珠串微颤时,与池中波光交映。他抬手护住她的额头,指腹轻轻抚摸着她的耳根,她的脸颊。
一切都停歇了。风声、月色……荷花飘荡的香气,他的心宁静下来,就像找到一个可以完美嵌合的入口,两颗不同形状的心严丝合缝地交扣住,亲吻着对方过往的伤口。
“裴饮雪。”
“嗯。”他低声应道。
“我来自一个跟这里完全不一样的地方。”薛玉霄想过使用一些格外的修辞,但她说出来时,却还是忘记了修饰,“你知道的……对不对?你知道我不是她。”
“我知道。”裴饮雪轻轻地道,“我知道你是不同的。”
薛玉霄伸手抓住了他身上的玉佩,放在掌心捏着,“我在那个地方学会了很多东西。我被打倒了无数次,每次都会再增加一些我的坚定。我的棋学了很多年……我习惯了失败,我习惯了……一直失败。”
这听起来有些不可相信。
世人都说,凯旋侯没有败过。
但事实上,薛玉霄却熟悉很多坎坷的滋味。她不知道要如何跟裴饮雪倾诉那样的一个世界。一个身为女性就会被审视、怀疑、苛待的世界,她要比异性优秀几倍,才能被发现和赏识的世界。薛玉霄提起时,会感觉到一股难以描述的错乱感,有一刹那,她跟裴饮雪的伤口彼此交叠了。
镜子的两端映照着彼此,映照着同样蔓延到血肉上的斑斑裂痕。她想要伸手去拢合裴饮雪身上的伤痕,却无意中照见了自己身上陈旧的疤。
薛玉霄沉默下来,眼角有点发热。女人的感性从来都不是缺点,大齐也并没有“有泪不轻弹”的说法,对于裴饮雪来说,妻主的眼泪是很珍贵的。
裴饮雪伸手去抚摸她的发鬓,伸手拭去她温热眼角上残留的湿润。月光映照着她的面颊,在簌簌的风声之中,她沉默的、柔软的态度,像是菩萨低眉时留恋向众生的一眼。
裴饮雪抱着她,慢慢低头,主动地贴上她的唇。他的气息冰凉和温柔,一寸寸地延伸过来,包裹住了过往的碎片。
他的手托住薛玉霄的后脑,垫着小舟两侧狭窄的木沿,不让她磕碰到。
两侧的荷叶丛拂过身畔,高矮不同的芙蓉擦过衣角。在花瓣的震颤当中,裴饮雪缓缓地、很认真地吻向她,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她包容的界限,深入到她的唇间。
呼吸融为了一体。
裴饮雪亲了一会儿,呼吸有点没换过来。他什么都会、学什么都很快,只有在亲近的时候总是显得青涩笨拙,显得不那么聪明。
就在他撤退想要换口气的时候,一直享受着裴郎主动亲吻的薛玉霄忽然凑上来。她抬手攀住裴饮雪的肩膀,追着他纠缠上去。
如同一条盘旋着绞住他的蟒,展开了合尾的邀请。
他的气息猛地被榨空了,感觉到一股缺氧的眩晕。薛玉霄那么温和——表象上的温和。她“温和”又不容反抗地追上来,侵吞着他的呼吸和理智。裴饮雪一时不防,节节败退,一只手撑在了身后。
供给他的只有她口中的氧气。为此,他不得不尽力地去接受,无法逃离这种掌控和索取……攥着她衣衫的掌心渗出一点汗,裴饮雪低低地哼了两声,做出一个推她肩膀的动作,这才被蓦然放开。
他扶着木舟的边缘连连喘息,让新鲜的气息进入肺腑。裴郎的眼角红红的,无法呼吸而产生的眼泪停留在上面。
薛玉霄凑过去亲掉他的泪痕,低声说:“去亭子里吧,这样会被看到的。”
这片湖水很广阔,湖心的亭中悬挂着四面的竹帘,本意是为了在盛夏时在此避暑遮挡阳光。
裴饮雪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安全感:“……你还真想这样……”
薛玉霄眼巴巴地看着他,眼神透露出一股纯净的……好色。
怎么会有人连好色都这样真诚的啊?
裴饮雪无语凝噎,根本没意识到是自己的滤镜在作祟,败下阵来:“你不知道宫外流传着很多秘史闲话吗?就算是根本没有的事,只要关联到你,天下人还捕风捉影地拿来听呢,何况你……真这么放诞。”
薛玉霄这个皇帝当得名扬四海,连她的隐私都有人瞎编拿去说书。
“什么闲话?”薛玉霄全然不觉,第一反应是,“是朝中有人要借此做什么事么?”
裴饮雪抬手戳她的眉心,正色道:“是说你跟崔锦章其实有私情……”
薛玉霄:“呃……”
“说你没有杀四殿下,而是偷偷饶了谢四,因为你跟前朝四殿下睡过。”
薛玉霄:“……”
“跟王郎……”
“好了。”薛玉霄立刻叫停,“就没有我跟你的吗?”
裴饮雪静了静,然后微笑说:“没有。”
天下人都知道陛下珍爱凤君,这样的话不是闲话秘史,一直在明面上流传于世,更不需要捕风捉影。
因为这本来就是千古佳话。
……
陛下拉着凤君消失了一夜,次日清晨才现身。太极宫的侍从这才放下心,立即准备热水沐浴更衣。
更衣的原因是“被池水弄脏了衣服”。实际上这衣服是怎么脏的,她自己心里知道。宫里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明面上探寻揣测,但私下果然还是拘不住消息,坊市之中很快就有了新的创作题材。
新题材一经创作,立即风靡大江南北,传遍京兆。
在大菩提寺周围的禅心小筑内,书坊将书稿的酬谢放到小筑中的石案上,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童将钱收起来,装到匣子里,捧着去给主人看。
谢不疑就坐在台子上钓鱼。他没有穿红衣,一身闲云野鹤的常服便装,长发只用发绳系了几下,碎发松散,还是那么懒怠和玩世不恭。
小童进来叫他道:“主人!我们下一本写什么?你这样写那一位的风流史,望清辉又要生气了。他总是批评主人你写得太过香艳。”
“我写得可没有一句假话啊。”谢不疑膝盖上放着一卷书,从小童的匣子中取出一枚钱打水漂,“他生什么气,难道不是他勾引的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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