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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一个熟悉无比的温柔声?音响起。
维恩打了一个哆嗦,惊恐地抬头,只见朝思暮想的恋人出现?在面前,身穿着沾满血迹的自发武装队的制服,眼神?平静无悲无喜地望着自己。他的身边站着维恩有过一面之缘的武装干员。
周围好像刚下过大雨,安塞尔的头发和他的一样湿漉漉地向下滴着水。
维恩张了张嘴,骇然地说不出话来,安塞尔怎么会?穿着这身衣服?又在指认我什么?
他的眼神?暗了暗,竟然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担心安塞尔这样会?不会?生?病……
干员将手上的枪递给安塞尔,认真严肃地开口:“这是对您的谢礼,您现?在可以报仇了!”
报仇?维恩的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移动,指甲用力?掐进肉里,试图用疼痛唤醒自己的理?智。
安塞尔竖起手掌推拒了武器,摇摇头:“现?在每一颗子?弹都十分宝贵,没必要?浪费在俘虏身上。”
街垒的弹药已经严重不足,这句话理?由充分,算是说到了干员心坎里。他点点头,又抽出腰侧的长刀递过去:“那就用这个解决吧。”
安塞尔犹豫了一下,接过来,握紧刀柄,然后向维恩一步步走来。
维恩屏住呼吸,觉得每一步都踩在他绷紧的神?经上。
安塞尔修长的手指伸过来,在触碰到维恩脸庞的前一秒猛地下沉一把揪住维恩的领口,维恩能感觉到他握刀的那只手上每一块肌肉都在用力?,好像心里在进行什么激烈的斗争。
那群人认为自己杀了科林,安塞尔若是和他们一伙的,应该杀了自己和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同仇敌忾,若是不和他们一伙的更应该杀了自己,洗清嫌疑保全性命。
只是那只从来坚定?温暖的手怎么在领口微微颤抖?
维恩不想死,可是求饶乞怜的话却说不出口。
他只是扯动着开裂的嘴唇露出一个哀伤的笑容,微微偏头,乱乱的黑色微卷长发垂下来,眼眶红红的,里面是无限的眷恋,似乎是想将面前的人影深深刻在自己的虹膜上,哪怕闭上双眼坠入黑暗,也?再不遗忘。
“你必须杀我。”
维恩轻声?道。
这个理?智冷静的男人为什么在这个关键时刻犹豫不决?
安塞尔眼皮抖了一下,抬起眼,琥珀色的眼睛好像深不见底的湖泊,和之前的冷冷审视不同,上面泛着熟悉的温柔的波纹,让人联想起暖洋洋的太阳。维恩觉得安塞尔的瞳孔在看清自己之后微微欣喜地放大了一圈,在阴天昏暗的天光里看起来更加明显。
“这谁说了都不算。”
安塞尔用气音笃定?地说道,似安抚,似许诺,左手的长刀高高举起。
寝殿之中。
伊格站在拉紧的窗帘旁,手中端着已经燃尽还迟迟未点上的烛台,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缓缓睁开眼的皇帝。
“几点了?”托雷的声?音嘶哑如刀片磨铁。
“还早呢,陛下可以再睡一会?。”伊格轻声?回答,语气说不出的婉转温柔。
“外面为什么这么吵?”
“在放烟花庆祝吧。”
“人也?好吵。”
“庆典上人们开心也?是正常的。”
“格雷医生?为什么今天没来?”
“因为陛下的病快要?痊愈了。”
托雷沉默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声?音幽幽的:“你为什么不去参加庆典?”
对答如流的伊格一下愣住了,托雷艰难地翻过身,看向伊格的方向,黑暗之中,这个忠心的下属的表情看不分明,只能看见模糊的挺拔的身影。
“你逃命去吧。”托雷说道,脑袋陷在柔软的枕头中,缓缓闭上眼睛。他虽然重病在床,但意识偶尔还是清醒的,尤其是最?近症状减轻,伊格在房间外与各个大臣交谈的声?音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失势了。若自己没有生?病,这一天应该不会?那么早到来,如果鼠疫没有爆发,他一定?能有足够的时间实现?自己的抱负。
但是现?在一切都完了。真是讽刺,前任女王也?是在重病时被夺权,凄惨死去。而?现?在命运轮回,又应在了他的身上。
他以为所有人都会?弃他而?去,但是一梦醒来,伊格还站在房间的角落里。伊格有一技傍身,不论是谁登基,都有自己的活路,没必要?和他绑在一起。
“这么久以来辛苦了……”
伊格低下头,抓下自己的白色假发,露出斑斓的头皮,克制不住心中压抑已久的感情。他的肩膀抖动着,好像又回到了造船厂冰凉的海水中。
“您不允许……”伊格哽咽着,将脸埋在自己的假发中,这个平素冷酷残忍的男人此时声?音断断续续,十分怯懦:“不允许我同您死在一块吗?”
托雷心跳漏了一拍,觉得自己听错了一样皱起眉头,好一会?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比起讨厌恶心,他内心更多的是荒谬与不理?解。
伊格从假发之中偷偷看着他,绝望又期盼地希望得到一个恩赐。
“抱歉,我一直不知道你……”托雷的声?音就像被人掐住脖子?那样艰涩,浅灰色的眸子?情感复杂,但是他还是反转手掌轻轻勾了勾,“过来吧。”
伊格扑到床边,虔诚地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拉住托雷的手,将额头贴上去,神?情一下安宁起来。
托雷的手指动了动,伊格头上长出来的细细短短的头发茬摸起来软软的,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养的小狗。他的心里有些异样,一种暖暖的痒痒的好像绒毛般的心情,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之后,房间的门?被打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闯了进来,叮当的盔甲碰撞的声?音清脆可怖。
两个士兵走到窗前,一个拿起一个托盘,一个将病重的皇帝从被窝里拽出来,像托雷那么高的身材此时却被抓小鸡般单手提了起来,可以想象那身华贵的睡袍下是怎样的形销骨立。
托雷看着托盘上的退位书,手中拿着被强行塞进来的羽毛笔,不屑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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