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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掌控

闻人泓很满意这个结果。

不,并不是满意自己出现的时机如此恰当,而是事态发展至此。

将一切交诸他人手中,使其自然发展,最终来到这个局面。

这并不坏,特别是以解决问题的考量来说,只差临门一脚罢了。

事实上,考量怎麽处理问题本就是重中之重,单单是彼此想解决的问题不同罢了。

身在其中者试图脱身,受命处理者企图速决,而他却不能这麽做。

他不在局中却见着了这局,不,这是否算是一个局还不好说,毕竟他很肯定幕後主使者的目标已经达成了,剩下的只是在收拾残局罢了。

然而对某些人来说,这并不是残局,而是仍在进行的现况,那麽就会导致不同的心思与盘算,从而发展出不同的结果。

对此,闻人泓深表遗憾,也不得不出手消弭这余波,同时也是为了承诺。

「白壮士,赵姑娘认为你是真凶的这点,你如何辩驳?」

白商闻言,反倒是有几分释然,甚至可以说是自暴自弃了。

才举起的长剑登时垂下,咬紧的牙关随之放松,神se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洒脱。

「殿下明监,草民无话可说。」

对此,闻人泓并不作态,而是瞧了没了动静的赵枫一眼。

这一瞧便是与赵枫对上了眼,而那双乌眸之中有着几分不可置信的se彩。

是啊,闻人泓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有些不可思议,但做了便是做了。

「那麽,就由在下来说个几句吧,算是替适才的案情经过做点补充。」

闻人泓拄剑而立,眼一闭,气一吐,这才在另外一个当事人面前道出真相。

「这一切的根源来自於一个人,一个你们没有想到,但确实曾存在於现场的人。」

目光扫过白商、望向赵枫,以及此时侧坐於树g上的白周,闻人泓再度开口。

「白壮士,你对王伯此人有印象吗?」

此话一出,白商坦然颔首。

「有,此人是赵家那处的代表,在长辈牵线过後,我等便是与他进行联系。」

赵枫闻言也没有什麽反应,想来在此处的认知是相同的。

「那麽,那位王伯与白壮士约在何处,又要前往何方?」

「这,自然是来处不远的那个路口,要护送赵家商队前往逃云墟。」

「……怎麽会?」

这话使得在场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了赵枫的身上,此时她已不再挣扎,反而是在东方文的搀扶之下站起身,直面闻人泓。

「王伯跟我说要前往谒见皇太后娘娘,所以是要前往离g0ng才对啊!」

白商闻言皱了眉,又再下一刻舒眉,看来已经明白了个中的关窍。

「据在下所知,赵家庄园在封京以东,离g0ng在封京东北,逃云墟则是更在离g0ng之东北,那麽在下再问一次──白壮士,你们与王伯约在何处?」

「……距离此处不算远的路口,若在那个路口转道而行,确实会往封京而去,途中可以再转往离g0ng。」

「那是王伯疏忽了吗?」

这话让白商朝着赵枫投去了意义深远的一道目光,随即又收回。

「赵姑娘,很可惜,并不是这麽,应该说……他是故意这麽传达给你,以及赵家的那边。」

赵枫一睁眼,神se顿时有些木然,又在下一刻有了转变。

「不可能!王伯跟随父亲多年,父亲更是对他信任有加,王伯不可能……」

说到後来,赵枫自己也没了声息,想来也是明白了。

闻人泓转回白商那头,又是一次确认。

「那麽白壮士,确实都是由王伯与猎人帮确认行程的,对吧?」

「……是。」

「那就对了。」

闻人泓又一次看向赵枫,丝毫不顾此刻她还有些怅然若失,心神动摇。

「赵姑娘。」

「……何事?」

这极其简单的回话让一旁的东方文皱了眉头,但也只是如此。

既然闻人泓不以为忤,东方文也就不好说什麽。

「除了赵姑娘自己之外,赵家商队还有几个人?」

「八个人,怎麽了吗?」

「这……」

「呃?」

这回轮到白商与东方文有些讶异了,即使两人如此反应,赵枫也仅是简单瞥了他们一眼,便将目光转回了闻人泓身上。

「很不巧,在场的其他人都能替在下作证──在赵姑娘逃离商队後,那个地方只留下了七具屍身,并不是八人。」

赵枫的反应并不大,仅是垂下了目光,轻咬着唇。

闻人泓看着赵枫,接着望了东方文一眼,那端随即明白了用意,将注意力放在了赵枫身上。

「……」

赵枫捏着自己的外衣,如同畏寒那般抱着双臂,身子微微颤抖着。

下一刻,从那低着头的俏脸处,传来了细碎的呜咽声。

同时,是稍远处便听不清楚的话语,唯有闻人泓与东方文听得明白。

「为……什……麽……」

没有其他的语句,就只是这般反覆层叠的泣诉,以及坠落泥土的珠玉。

登时,在场众人似乎也为此情绪所染,纷纷别过视线,唯独白商没有。

「殿下。」

「白壮士有何事?」

哪怕闻人泓开了口,白商这回却是咬着牙,好一会儿才开口。

「殿下能知如此情状,应该也能明白草民虽处嫌疑之地,却是无辜的。」

对此,闻人泓摇摇头。

「那你怎麽解释赵姑娘指认你为凶手?」

就是这麽简单,便将白商最後一丝意yu求饶的发言击溃了。

为什麽赵枫会指认白商为凶手?这问题大概只有两个人知道,不过其中之一的闻人泓并不会在此揭破,因为那不在他解决此事的方针之中。

「不过此事之中却有蹊跷,是不容否认之事,正如同猎人帮在此事中涉有嫌疑,而白壮士你更是被幸存者的赵姑娘指认为真凶……也许个中别有内情,但此时无法追查之事着实太多,唯有你的嫌疑最大。」

这话如往水中投了一颗巨石,激起了一池w泥。

刀剑再起,气氛再度紧b。

「白师兄!咱们杀出去!」

「对!没必要跟他们说这麽多,官府向来都是诬陷了事,何曾见过他们断案!」

「说得对!他们要往我等身上泼脏水,有何必陪他们演这出!」

同一时间,稍稍缓和的局势又然激昂,卫士们也举起了长弓,以备万一。

在此时候,白商却似脱了魂了空皮囊那般,闭着眼,垂着手,彷佛这凡尘俗事再与他无关,待在此处的便只是一具空壳罢了。

在多数人都准备动手的这一刻,却闻一声怒斥,势若惊雷,震慑当场。

「住手!」

二字如狂风扫境,将蔽目一叶尽数刮去,徒留回神之驱。

那怒吼者不在圈中,始终都该是当事人,却未在事态演变中置过一词。

那人不是其他,正是猎人帮之首白周。

不知何时,他已绑上了木腿,起身走向了场中。

在众人茫然环顾之际,他一步一踏,晃着不太稳健的脚步走向了白商。

白商自然也回了神,望向逐渐走近的白周。

这一对从兄弟便在一步距离内目光交错,直至打破沈默。

「我信你。」

没有特别巧妙的言词,便只是三个字,可这三个字却让白商脸上多了点血se。

「帮主……」

「我信你,所以猎人帮在此束手,协助殿下进行调查。」

这发言让其余帮众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殿下。」

「白帮主何事?」

此时,白周转过身,朝着闻人泓便是一个抱拳执礼。

「猎人帮在此配合,还请殿下保障我等的安全。」

闻人泓对此仅是一笑,爽快的颔首同意。

「我以闻人此姓保证,此事必付有司,查一个水落石出。」

二十一、执锐

白周以无可无不可的目光看着这一切。

在他出面之後,白商恢复了几分神采,不再是那般神魂离t的模样。

待到白商一回神,这向七皇子取得的承诺立刻就发挥了作用。

或者说,是白商积极要让那句承诺化为现实,也在他的首肯之下,那围在边上的卫士也解除了包围,收缴起了猎人帮众的兵器。

虽说白周与白商的随身兵器未被取走,但实质上猎人帮已经没了战力。

当然,武林中人就算惯用刀剑,在拳脚上多半也有几分造诣,不至於说是毫无战力,但那也要看对b那方如何。

就三点来说,猎人帮完全没有胜算。

一是装备,本来草莽之士有把趁手刀剑,最多加个护心镜已经算是了不得了。

可对面卫士则是全副武装,腰间佩刀、背上挂着弓箭,虽说没有连头盔都戴上,但少了一堆要害的结果,就是唯一的要害变得极好防守,顶多算是白玉微瑕。

二是人数,这算是最简单的因素,毕竟对方是猎人帮的两倍多一些,就算有白商与白周压阵也不见得会赢。

更别说就步伐与行动来看,这些卫士相当习惯集t行动,所以在乱战之中也会是猎人帮被压制。

之中闲话甚多、语焉不详,那种像是在隐瞒什麽的口吻让她很是在意。

更别说是文公子说过的戏言,让她直觉猜想「纳采」之事。

何谓纳采呢?纳采乃三书六礼之一,为两家结亲时会走过一遭的礼节。

简单来说,纳采是指男方送上礼物,探问nv方生辰,表示这求亲的礼节正式开始……毕竟这年头很少人直接登门问亲,肯定都是先确认过再开始跑这流程,否则有些传统的纳采礼不耐放,准备起来也不容易,自然不能白送。

这麽想过之後,赵枫回头重看一遍文章,确实有些蛛丝马迹,像是请确保一定空间,不用太过注意排场云云,怎麽看都是暗有所指。

也正因为如此,赵枫才扣着那封信没给父亲阅览,打算先行一步。

这有些逸脱她平常的行事风格,但赵枫没想太多,便是说服了家人前来封京。

那麽这表面的原因之外,又是为了什麽?

这一回,赵枫找着了答案──这份郁结不清的情绪就是最直接的原因。

因何动怒?因而气结?因何忧心?因何困扰?

这一切都是因为更简单明了的原因,因为在意。

起初源自於「文公子」欠缺t贴而轻慢他人的行为,之後却起因於七殿下的身份,使得这一切都变得不可解。

堂堂皇子为何纡尊降贵作出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虽说只是很短的时间,但赵枫却时还记得七皇子伸出的手的触感。

哪怕是皇子的手,上面却带着茧,一点也不光华。

联想到这手曾经为自己作过吃食,那略显粗糙的触感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与那份触感同时唤起的则是另外一份暖意,来自於至今仍在x前的暖玉髓。

所以赵枫肯定了这点,也明白了自己这一切行为的源起──因为在意。

她很在意这个神se平静,始终说着她的生si并不重要却又救了她一命的人。

救命之恩并不是直接原因,但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望着七皇子的身影。

没有什麽不切实际的期待,也确实存在着一份想像,一份疑问。

所以当这份想像落空,疑问扩大时,她选择了逃走。

而在逃亡的尽头,想像再度落空,疑问却得到了南辕北辙的解答时,她怒了。

很在意,在意得不得了,才会有这种反应。

为了得到这个结论而绕了多少弯路呢?赵枫不愿去想。

或者说,已经没有那个力气去想了。

三十、谁谋

文德坊,文卿顾府。

那场出人意料的大雨过後,七皇子与他身边的nv子被送到了此处。

这是一个不出意外的结果,毕竟触怒皇太后娘娘的结果是在宗庙长跪警惩,此时就算出了点变调,由g0ng中传来的主旋律也不会变。

是故,七皇子没有返回外g0ng,而是被送往了业师家中。

与仍就带着点sh气的空气不同,在许多人目光不及之处,想来仍有火烧得炽盛。

那是流言,如燎原火一般的流言,想来过一阵子会传得更远吧。

文卿顾同在庭中暂搁书卷时,便听到了走过回廊的仆役的私语,内容自然是关於那位被送来疗养的弟子。

倘若平时表现得较为谨严自制的顾府都是如此,那外界呢?

顾同没怎麽想像,只因为那是不需要想像之事──打从一开始就太不自然了。

连身为朝官的他都没能掌握这回太后返g0ng的虚实,在封京各坊市之中便沸沸扬扬的传起了关於七皇子的小道消息,再怎麽乐观也能判断是有人推波助澜。

紧接着七皇子即将成年的时刻,话题没个数旬半年恐怕是无法消弭。

所幸好事者可能会到宗庙窥探一眼七皇子,却不会有人赶来打扰顾府的清宁,这算是好事一桩。

至於到底该怎麽应对,顾同决定等自家弟子醒来再判断。

虽说与获季不过隔了数天,但就像是换了一张脸般,总觉得整个庭院看起来就不一样了,充满所谓萧索凋零的气氛。

走在府中外廊,顾同想着等等的话题,以及可能的走向。

虽说自家子弟多半都已成年外出,可多了一名七皇子似乎也还是不得省心啊。

内厅之中设有三个坐为,主位是顾同,一位是闻人泓,另外一名则是东方文。

顾同与东方文并不是那麽熟悉,但对闻人子弟身边都有一个东方家的人的这点倒是知之甚详,有过数面之缘,却没怎麽深交。

或者这麽说吧,就算顾同有意深交,想来东方家的人也会避嫌。

东方家就是这麽只闻其名,难以就其面目的一群人。

不过只要一想想闻人家与东方家之间的关系,也就不难明白了。

东方家之祖是元皇帝的妹夫也是妻兄,虽在征南之战中战si,族人也在乱战中折损大半,但也因此获得元皇帝的亲自监护,获赐「东方」一姓。

想想吧,元皇帝在入主中州之前在哪里?在西方,为牧族之首。

是以如此,东方二字对闻人皇族的意义不可不谓重大。

当然,这不是闻人要与东方共天下之意,而是为了保证东方家族一定能存续下去的做法,所以东方家族明明列牧族八姓之列,却没有任何一人出仕。

他们在元皇帝的安排下步入医学一途,从此闻人皇族身边必然都会跟着一名东方家的人,哪怕是过往的十地之战,起兵的闻人皇族尽遭屠戮,也没有波及任何一名东方家族的人。

也许他们不会涉及功名利禄,但只要闻人皇室在的一天,他们便会永远存续下去,这也许便是元皇帝对自己的妹婿妻兄最後的补偿。

作为目前年纪最幼的闻人皇族,闻人泓身边自然也有东方家的人。

这回事态过於超乎想像,所以顾同也只得让东方文全权照顾那两人,而这回的会谈也是在东方文的肯认下才促成,条件就是他得全权陪同。

……与其说是侍奉闻人皇族的人,有些时候反而b较像是监护人啊,顾同如此想。

他先在主位坐下,同时仆役也奉上了茶水。

那壶口冒出的香气并不浓烈,喝来的滋味也不怎麽样,就只是粗茶而已。

拿来招待客人或许有些失礼,但客人如果不在意的话,那也没什麽关系,至少就顾同所知的闻人泓来说,就是那种无论好茶粗茶都当成水在喝的人。

明明是皇族,有的是机会品茗各种好茶,却又一视同仁的糟蹋,真是不好说什麽。

片刻後,闻人泓才自厅後廊门步出,身後跟着一个跟班。

此刻的闻人泓自然不会穿上皇族正装,而只是一袭素衣外面加上一件保暖的棉质外衣而已,未戴冠而披发在後,完全是不能出去见客的模样。

哪怕表情一样平静,但为师八年多的顾同倒是看得出来,那是相当不满的神情,想必是後面那人yb他这麽穿着的吧。

嗯,就保暖来说无懈可击,在其他方面却是一踏糊涂。

至於元凶则是保持微笑,身上穿着的是再寻常不过的褐布衣裳,头顶则是用条帻巾裹着头发,说是不小心闯进文卿府上的平民大概也有人会信。

「若不是在自家府上,你们二位此时可是相当失仪呢。」

「不不不,顾大人不是说过了吗?尽管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顾同是这麽说过,但那话绝对不是对东方文讲的。

对此,闻人泓只是冷哼一声,也不打算辩解。

「也罢,秋水病t初癒,穿得暖和些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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