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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师

封京,今日珣朝之都。

前朝玉都於战乱中毁损,更遭末帝焚毁,不堪为都。

是以如此,太祖元皇帝於玉京之南,修立新都。

新都立於前朝皇家园林中南海之上,耗时数年填湖建基,徵用民夫十万,引三河之水而成护城河,历时十五年方成。

因都城周围二百里均划为帝畿而称「封」,填湖成丘而为「京」,故称封京。

在新都建成之後,往後数十年周围住民仍在增加,是以又往护城河外扩张,外为又增修基础防御工事,乃宇内最大之城池,差可b肩者唯镇南王都而已。

皇城之南,专供朝臣居住的文德坊。

文德坊中宅院林立,唯谨遵开朝制定的礼制均无高楼,纵有望楼亦不高於皇城门两侧之卫塔,以示恭敬。

坊内宅院依大小而有六等,各依官职序列而得。

其中一座挂着「文卿顾府」扁额的宅邸内,正传来阵阵朗诵之声。

这并非稀奇之事,盖因文卿皆获准开门授课,多者甚至门徒过百,得分日授课。

当然,有时并非文卿亲自授课,而是文卿门生代课,从中更衍生出一套规则来。

像是入门只由门生传授,入门两三年获得认可,才正式由文卿授课。

这仅是不成文规矩,各依文卿取决,也有文卿无意此事,闭门谢绝拜师的。

在无数门生之中,也有无视此等规矩,必须由文卿亲自传授的贵人。

有时是故旧之子,有时是高乃至於藏书,以及负责教授经书义理的任务。

就这样的家门中出了这样一位nv儿,已经跨越难以想像,直接进入不可理喻的阶段了。

「作为生父的那位也很难想像,明明是自己的nv儿却这麽有习武天份啊。」

见到文公子一扫之前的冷淡,如此开怀的模样,赵枫直觉问了一句。

「那位小姐是文公子的情人吗?」

在她的男nv意识中,会这麽愉快的讨论另外一位异x,大抵就是这样。

至少在父亲谈论亡妻,或是弟弟提到心仪的对象时都是如此眉飞se舞。

「……呃。」

在看到文公子的表情之後,赵枫确定两人之间不是那种关系。

至於那是什麽表情?赵枫基於恪守礼教的原则,并不想多加描述。

半晌,文公子才再度开口。

「赵姑娘,有件事情恕在下冒昧。」

由於刚刚问错话导致对方心情低落到谷底,这回赵枫以相当认真表情回应。

「公子请说。」

只是文公子对此还有些犹豫,又等了一会才开口。

「关於商队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霎时,赵枫只觉得周遭的声响离自己远去。

取而代之的是尖锐切入柔软的物t那一瞬间时发出的声响。

尖锐的是剑刃,那柔软的是什麽?

是伸手可及,是举目可见,就近在身侧的某种东西。

是什麽?不想想起来,不,是不可以去想。

想什麽?想某种东西被分成两半,那本来不应该变成两半的。

不,那什麽都没有,什麽都没看到,什麽都没听到。

不管是踏出的步伐、g破的裙摆、穿破的鞋底还是任何的痛楚都不存在。

对,那一定都是假的,因为这世界上不可能出现那种光景。

那种仅仅一瞬间就从现实切入非现实的锋芒并不存在,是不应该存在。

那待在这里的自己又是谁?是没有分成两半的东西,还是……

下一刻,赵枫只觉得x前抵着一块y物,而这份触感让她停止了颤抖。

是不存在的事物可怕,还是就在眼前的事物惊骇?赵枫为此摆脱了梦魇。

眼前所见,是文公子以认真的表情盯着自己,手则是按在自己的x前。

更准确来说,是按在外衣上,而外衣内有一块赵枫未曾察觉的y物在。

那并非冰冷锐利的触感,不知为何显得温暖而平滑。

随着那份暖意逐渐扩散,赵枫只觉得眼前景象有些模糊。

不知为何,她却注意到了无关紧要的一件事。

啊,文公子的剑少了一把,只剩下短剑。

「别急,还有时间,还有时间让你做好准备面对这一切。」

六、玉佩

在文公子的要求下,白商在距离事发现场的一段距离紮营。

文公子离开前,也特意确认过了一些事情。

像是脚印,还有现场残留的东西等等。

对此,白商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为……他们的立场很不妙。

简单来说,就是嫌疑。

无论皇太后娘娘出於什麽目的前来逃云墟,而他们确实到了前往该处的道路上,又待在事发现场。

就官方的人来说,嫌疑最大的人就是他们。

当然,只要跟赵家联络,请他们稍作解释的话,应该可以洗清一定嫌疑。

可还是有嫌疑,这就是猎人帮最为尴尬之处。

因为在没有更具嫌疑的旁人出现前,他们就是最可疑的人。

从这点来说,白商选择服从的这点是完全正确的。

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说是安全,因为曾经发生过一件事,那也跟皇族有关。

那是发生在平州的一件与武林人士息息相关的大事。

本来只是地方两个派门之间的口角,却随着江湖人的意气之争,或者说是吞不下这口气而扩大了规模。

最终这门人之间的冲突惊动了双方的高层,虽说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但双方都算是平州的一方势力,有些面子问题还是得顾。

几次书信往来之下,双方高层决定见一次面,把所有事情都摊开来说明白。

就在双方jg锐尽出,就只为了给对方一个下马威的时候,问题发生了。

两边这种大阵仗不可能不惊动官方,可地方武官完全没接到任何相关消息。

或者说,隐隐约约知道发生什麽事,却没有得到正式的知会。

本来这种派门之间的事情只要请官府进行仲裁,就可以迅速落幕,可偏偏就是没人这麽做。

原因为何?个中因素太过复杂,但白商想终究还是面子与威信的问题吧。

虽说对b有些不准确,大概就像是小孩子之间的纷争马上找大人解决一样,就算事情顺利告一段落,在名声与信用上总是有些过不去。

就在此时,有一支队伍路过平州,这才造成了接下来的事情。

那是缇王的卫队,当时正在返京的路上。

缇王本人听说了此事後,随即展开行动,不过他不是前往会面地点调解……而是兵分二路,前往双方的根据地。

想当然尔,兵甲具备的卫队不可能是上门拜访,双方高层各自离去的情况下,怎样耐得住军队的攻击?是以不久之後,双方派门皆遭攻陷。

有人逃往双方的谈判地传达消息,却让两边都因此震怒。

为什麽呢?因为双方都认为是对方通风报信,这才使得自家後院起火。

盛怒之下,人往往做不出什麽合理的决定,何况是手中有刀剑的江湖中人?

一场乱战就此展开,可这场斗争并没有赢家胜出,而是双方皆为输家。

缇王卫队早有准备,从双方的後面夹击,几乎没有任何损失便击溃了两派。

至於两派门的si伤……这就不用多提了。

事後,双方都被撤销官许,名下的众多基业更没入官产,余众则是负起责任被流放出平州,两大派门就此烟消云散。

当然,白商对细节并不了解,而江湖传闻大致上就是如此,可以肯定的是那两大门派都已经消失,而缇王曾经返京的这件事情也是真的。

换言之,就是民不与官斗,哪怕是有点本事的武林门派也一样。

人家五百卫士就随便灭了两个门派,何况是人众还没满百的猎人帮呢?

更别说猎人帮的前身解散这件事情了。

不久,猎人帮之首也赶到了现场。

说是不久,但也已经是天光消散,已然入夜的时候了。

只见一行人策马而来,为首那人与白商有几分神似,就是面容有些纤白,双眼略细,顾盼之间给人种不安的感觉。

就算是如此,他也仍旧是猎人帮之首,其权威绝不容忽视。

那人正是白周。

白周在武林道上的诨号是「白童子」,个中固然有几分他因少了两截小腿而身形不高的意味在,另一方面则是他不生髭须又面容白净而如此得名。

他虽然不介意别人用这个称呼,可只要有人以嘲弄语气称呼,就绝不轻饶。

曾有人嘲笑过他的双足,接着在一对一的打斗中被狠狠修理一顿。

那生来的缺陷纵使造成了一些不方便,却也没让他在武林道上有太多阻扰。

「帮主。」

一行人在临时营地中停下,旁人则是慢慢围了过来。

门众翻身下马时,白周则是从行囊中取出两物,安在了那截短腿上。

就着火光可以看见,那是一双制作jg细的木腿。

当中凹处得以嵌在白周腿末,在以皮带绑紧,便算是克难的义足。

只是白周的双腿并无关节,木腿自然也无法做得那般巧妙,实际走起路来更像是孩童踩着高跷那般晃荡。

饶是如此,白周走起路来仍是稳健灵敏,不见任何不便之处。

「如何?」

「来迟了,赵家行旅已被不明人士袭击,赵家小姐也不知所踪。」

在火光的照s下,白周那皱着眉头的面容显得有些y森,不过白商看习惯了,所以也没什麽特别的感觉。

「那原本委托我们护运的商品呢?」

「大概也被抢了,至少我们在这里没有找到。」

白周闻言更是皱眉,最终摇摇头。

「不去找找看赵家小姐的下落吗?」

「是有进入林中的迹象,但此刻不方便去找寻她的下落。」

此刻,白周望向白商,露出了些许责问的目光。

「为什麽?」

「因为……」

白商才要开口,却见道路的另外一端,出现了一道光。

在入夜的林道中出现一道光是相当稀奇的事,但在此刻并不让人意外。

那光芒由远而近,照出了一名骑士缓缓而来的身影。

不在夜晚的林中策马疾行,是该说是慎重呢?或者说是沉稳?

白商暂停对话,先向自家帮主颔首致意後,随即上前迎接。

如他所料,来者正式早先才见过的那名年轻人。

此刻只见他仍是那般轻衣简装,唯独坐下的马匹与手上的一只灯笼不同。

更别说他下马时动作之慢,更是让在场几人皱眉,而且还没先向白商回礼。

待到双足落地後,他才缓缓的向白商一个点头,更是让旁人有些不快,不过当事人的白商倒是不以为意。

「阁下夜中前来,辛苦了。」

「嗯。」

「此时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那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朝着另一处火光前进。

那端,正是白周所在之处。

与白周面目相对那刻,那人停下了脚步,接着目光朝下一转,微微点头。

「你是白童子?」

白商看到这种应对,心里喊了声糟,随即连跨数步,抢先发言。

「还未向文公子介绍,此人正是我等猎人帮之首,白帮主。」

对此,文公子望了白商一眼,而当事人的白周也是。

「在下白周,还未请问阁下是?」

虽说眉头微皱,但白周也没有其他的情绪显现,礼数上也还过得去。

「你们有按照我的要求留驻此地,很好。」

白周瞅了瞅白商,接着微微点头,眉头皱纹也缓缓淡去。

「不知阁下以何身份要求我等暂待此地?」

文公子的表情仍是那般水波不兴,这次不待白商发言,便从向怀中伸手。

从怀中取出的是一块玉佩,虽说作工jg细,倒也不是什麽罕见之物。

正当旁人迟疑之际,却见文公子挪动几步,朝着一旁举着火把的帮众前进。

「把火把放下来一点。」

帮众有些迟疑,看了白商一眼後,这才闻言动作。

文公子接着将玉佩置於火把之下,而那光芒竟尔穿透玉佩,在地面上显现成字。

帮众不明所以,可白周与白商却为之动容,急忙走前几步。

这倒不是他们不明白为什麽,而是他们已经明白了,还想确认一番。

只见玉佩倒影错落,四字交错,正是「闻人声者」四字。

其他帮众不识得这四个字,但曾在门派中受过教育的两人却不可能不明白。

那是一百五十年前,改朝换代时的传奇。

昔日牧族之首并非以闻人为姓,用的是牧族惯习的名字,顶多是有一个作为华族的名字,不过那也只是因为他是牧华二族的混血罢了。

在攻破昔日玉都後,牧族渐次征服前朝领地,却因苦无治术而各地时叛时服。

牧首采纳昔日儒宗建议,x1收各地儒者力行统治,这才安定局势。

有监於此,牧首率先改姓以为警惕,奠定八大姓的基础。

昔日牧族之首,亦即传奇中的人皇,今日所谓之元皇帝。

闻人遂成皇家之姓,用意便在於「闻人声」。

那麽「闻人声者」又是谁?这便不言而喻了。

昔日皇家攻破珣山关,在封京落成之前始终驻军防守,作为直辖领。

珣山素以玉石闻名,皇家自然也取用了不少。

待到封京落成後,这才自珣山撤军,算是正式迁入,不再需要留退路。

传闻有言,闻人皇室自出生起都会配戴一枚珣山玉作为身份标志。

今日,有一枚玉佩能映出这四字,怎可能不理解其中的因由?

也许有巧工良匠能做到一样的工艺,却不可能敢用这四个字。

就在白商与白周行动之前,那人再度开口。

「唤我一声文公子无妨。」

对此,白商倒是有些想法,不过此刻也不多言,仅是颔首同意。

「就不知道文公子打算如何处理?」

说这话的是白周,此前对文公子的质疑已然消去了泰半,就是那游移的视线多少有点让人觉得不规矩。

文公子回望而去,对白周这有些怪异的举动却没什麽反应。

「明日早晨,你们与我再度会勘现场,在此之前所有人都留在这里。」

这话说得直白,简直就是……不,完全就是命令没错。

白周闻言脸se一僵,像是察觉了什麽,不过白商还来不及缓颊,他便再度开口。

「这话恐怕有些太过了。」

武林道上多得是争一口气就喋血丧命的场合,白周此举并不奇怪。

只是他面对的人物可不是几句言语就能搪塞的对象,白商有些急了,可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麽话语来缓和情势,只得踏前一步错开对峙二人的视线。

文公子面容仍旧平静,率先退了两步,将玉佩收回怀中。

「你们可以不这麽做,我不反对,因为这对我没什麽差别。」

下一刻,文公子回身跨步,再次穿越众人包围。

上马之後,他以俯视的高度面对所有人,目光直向白氏二人。

「不过对你们来说,差别应该不小。」

七、嫌疑

「欺人太甚!」

文周如此喊道,单手搥在了一旁的树木上。

他的手劲不小,饶是根深柢固的林木也一阵晃摇,一阵羽翼拍动声响传来,想是惊动了附近的鸟儿吧。

「帮主,冷静。」

文商倒是能够文周的心情,毕竟当时门派就是因为官方的一纸公告便解散。

昔日平州事件的余威仍在,没人敢在那时候捋虎须。

饶是如此,门派也为此有些损失,最终仍是门众四散。

那段日子与光景,文周是怎麽面对的,文商最清楚。

更别说,此刻他也有些气愤,但总要有人来做缓冲,所以他勉强自己冷静。

「……我也不是不明白,可那位文公子也太目中无人了点。」

其实文商想说,我们在对方眼中可能连人物都算不上。

这种话也只是想想,文商摇摇头。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话倒是让文周瞪了文商一眼,不过也仅止於此。

「若我猜想得没错,那位文公子应该在怀疑我等。」

「就因为你们之中闲话甚多、语焉不详,那种像是在隐瞒什麽的口吻让她很是在意。

更别说是文公子说过的戏言,让她直觉猜想「纳采」之事。

何谓纳采呢?纳采乃三书六礼之一,为两家结亲时会走过一遭的礼节。

简单来说,纳采是指男方送上礼物,探问nv方生辰,表示这求亲的礼节正式开始……毕竟这年头很少人直接登门问亲,肯定都是先确认过再开始跑这流程,否则有些传统的纳采礼不耐放,准备起来也不容易,自然不能白送。

这麽想过之後,赵枫回头重看一遍文章,确实有些蛛丝马迹,像是请确保一定空间,不用太过注意排场云云,怎麽看都是暗有所指。

也正因为如此,赵枫才扣着那封信没给父亲阅览,打算先行一步。

这有些逸脱她平常的行事风格,但赵枫没想太多,便是说服了家人前来封京。

那麽这表面的原因之外,又是为了什麽?

这一回,赵枫找着了答案──这份郁结不清的情绪就是最直接的原因。

因何动怒?因而气结?因何忧心?因何困扰?

这一切都是因为更简单明了的原因,因为在意。

起初源自於「文公子」欠缺t贴而轻慢他人的行为,之後却起因於七殿下的身份,使得这一切都变得不可解。

堂堂皇子为何纡尊降贵作出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虽说只是很短的时间,但赵枫却时还记得七皇子伸出的手的触感。

哪怕是皇子的手,上面却带着茧,一点也不光华。

联想到这手曾经为自己作过吃食,那略显粗糙的触感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与那份触感同时唤起的则是另外一份暖意,来自於至今仍在x前的暖玉髓。

所以赵枫肯定了这点,也明白了自己这一切行为的源起──因为在意。

她很在意这个神se平静,始终说着她的生si并不重要却又救了她一命的人。

救命之恩并不是直接原因,但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望着七皇子的身影。

没有什麽不切实际的期待,也确实存在着一份想像,一份疑问。

所以当这份想像落空,疑问扩大时,她选择了逃走。

而在逃亡的尽头,想像再度落空,疑问却得到了南辕北辙的解答时,她怒了。

很在意,在意得不得了,才会有这种反应。

为了得到这个结论而绕了多少弯路呢?赵枫不愿去想。

或者说,已经没有那个力气去想了。

三十、谁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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