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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柠笑意满满地回视占舟语,收起碗筷,起身牵过占舟语的手,带到房屋内布置的高桌。

样子有些兴奋,就像一个好朋友来家里玩的小孩。

占舟语打量着这块地方,虽然昏暗不清,但在微弱烛灯之下布置的书案也勉强感知到陈旧气息。

只是这个陈旧有着让人说不出的矛盾感。刻花纹龙的精细复古工艺木桌能看出它的价值之昂贵,但这并不是特别稀奇,让他第一想法是认为这个桌子的主人应该是个知识渊博的成人。

可是桌子上摆放的是什么?五颜六色的彩贴以及壳身是卡通动物形象的圆珠笔,东倒西歪地摆在几本书上。走近一看,是失去封面的儿童绘本和女孩儿们爱玩的公主换装贴纸画本。除此之外,还有摆成一排的橡皮小人儿,断头的、断手的,全都脏污看不清颜色。以及一些其他小孩子才会玩的小玩具,如此零零杂杂,堆积在这张桌子上。

然而这些物件,占舟语一点也不陌生,这是从他孩儿时期就会接触到的东西,只不过对于现在来讲,这些东西都已经很过时,仿佛已经是上一个年代的记忆了。

占舟语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小块地方所充斥的违和感。而魏柠很平常,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高兴着牵着他的手一起坐在位置上。

“老公,我们一起画画吧!”

魏柠喜滋滋的把彩笔摆在手掌上:“老公你喜欢什么颜色呀?”

占舟语五味杂陈,手僵硬的悬在他手心上,似犹豫地挑选。许久,才拿起一只紫色的彩笔。

魏柠也拿起一只黄色的彩笔。他挪了挪身子,挨着占舟语很近很近,近得快要贴进他的怀里,才定下身,翻开一本卡通画本,抬头:“老公你会画画吗?”

他问的很天真。

占舟语心说要融入他,哪怕他总是衔接不上魏柠。

“不会,你教我?”

魏柠呢,当然乐意。

他翻开破旧的画本。那画本里很多卡通小人,满满的,可占舟语随便挑一个来看,只能说奇形怪状又天马行空。每一页都画得很满,需要一页一页的翻找空白的地方。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魏柠很努力在寻找可下笔的地方,那聚精会神的模样告诉占舟语这是他经常做的事,其中透露着一种熟练感。

好不容易,找到一块空白的地方,魏柠摆在占舟语前面,有些苦恼地用手指头轻轻点点空白的地方:“你要画小一些哦…”

占舟语应了声,拔开水彩笔盖,正要一笔而下,可划拉了好几下,发现没墨水了。

魏柠抿着唇,默默移来另外几支颜色的笔。占舟语也不多说,随手又拿起试了试。可都没墨水。

魏柠的表情更苦恼了,只好拿起没墨水的笔站起身甩了起来。

占舟语手里拿着仅剩的黑笔,黑色倒是有墨水的,断断续续的划拉在纸上。一边魏柠契而不舍的摆弄没墨水的笔,一边占舟语开始观察手中的笔。

笔身上写着产品的名字。令他在意的是,这个品牌的名字他熟悉,按照他的记忆,他小的时候就使用过这类笔。可据他所知,如今在市场上这种笔已经绝迹。因为曾经爆出有毒物质危害儿童健康的新闻,因此不再出现在大众视野中。

也就是说,魏柠的这些笔,少说也有十多个年头了。

魏柠对没墨的彩笔已经无能为力了,苦恼地坐回占舟语身旁。

占舟语晃了晃手中的黑笔:“这只还有墨,怎么不用?”

魏柠很认真:“黑色不漂亮,画出来不好看。”

占舟语闻言,挑了眉头,转眼翻了翻画本,还真是,五颜六色的鲜艳笔墨,偏没有黑色的位置。

哪怕黑色的笔是这些彩笔里唯一能出墨水的,魏柠也决心不去使用它描绘自己的画本。只是看着手中五颜六色的笔嘴里不停嘀咕着:“明明上次还可以用的,怎么没有墨了。”

占舟语不明所以:“上次是什么时候了?”

魏柠回视他,呆呆的像是思考回忆。

占舟语把他手里的笔接过来,在魏柠惊讶之下用力拧开了笔壳。

魏柠见状吓了一跳,想要把笔争夺回来,说话声带着浓浓的委屈:“你把笔弄坏了!”

占舟语拦开他的手,把里面的芯取了出来:“没坏。”

但本来就是坏的。

他把笔抬起在光线好的位置,看了一眼,意料之中,这笔的墨汁早已耗尽,内部的棉芯因为过期而变硬。他将视线从笔身聚焦到魏柠脸上,只见他因为初次见到新奇事物般而露出惊讶且呆滞的表情,又因为他的笔被拆解了而流露出几分心急和委屈。就好像从来不知道这笔是可以拆开的。

“你放弃吧,它再也画不了了。”

占舟语将笔芯好好放回去,把笔又重新组装起来,只是语气冷酷无情。

魏柠还不愿意接受事实,埋头在桌子上一支一支扒开笔盖试了起来,但每一支干涸的笔就像一支箭一样戳着他的小心窝,表情苦怏怏的,全然没了刚开始占舟语陪着一起画画的开心劲儿。

占舟语也不再怎么着他,撑着脑袋默默看着他契而不舍的模样。这时,视线又被手边花里胡哨五彩斑斓的小本子吸引。

哪怕占舟语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叔哥了,却也知道这些东西。在他孩童时期,身边的小姑娘都把这玩意儿叫做“贴贴纸”,但贴纸分有很多种,女孩们只爱玩一种,并且她们几乎是人手一本。每一页纸上有一个光裸着身体的小女孩,身边粘着许多合身的裙子和鞋子,等着来人取下,为她们穿上。

占舟语眼下这一本是使用完了的,也就是女孩们都穿上了“自己心仪”的衣服。

他皱着眉头又发现垫在贴纸本下米黄色的薄本子。封面陈旧,上方印着小方格的文案,在下方印着一栏信息框,包括姓名、学校、班级。这里没有留下信息,但怎么看都知道是小学生的作业本。翻开来看,每一页无外乎也就几个字——“大、小、一、二、三”,再没有其它多笔画的字来。写得歪扭,却也算干净整洁。

他下意识以为这些都是魏柠的东西,却想不通魏柠为什么玩的都是小女孩的东西。但他本就认为魏柠不同常人,这样的喜好和行为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俩人就这么消耗了一天中大部分时间,占舟语看着自己忙活的魏柠,不时打起了瞌睡。这时候真佩服自己的耐心,如此和魏柠一待就待到了太阳落山,自己却还没搞清楚这里的状况。屋子本就昏暗不清,天一黑,要不是点了灯,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他是不信邪的,可他真心觉得,这地方呆久了总感觉有些凉意泛身,哪怕身边的魏柠是个大活人,但是也止不住压抑阴森的氛围。

而开始说好的一起画画,魏柠却怎么也没办法对画本下手,学着占舟语把其他彩色的笔拆出来一看究竟,试图找出笔的问题,好像拆出来又重装回去笔又能用似的。占舟语见人一时顾不上自己,便偷偷起了逃离的心思。虽然知道踏出门的几率不大,但是他宁愿先离开这个压抑的小角落。

在他悄悄退至门边,转身撬锁时,魏柠阴魂一般在他身后冒了出来:

“…老公,你不喜欢画画吗?”

占舟语真是被吓了,收回了开门的手,背靠在门身上,直视魏柠许久,才无奈道:“小朋友,你倒是告诉我拿什么画?”

魏柠躲在衣袖里的手指相互扣弄着,样子像是做错事一般,沉寂良久,随后想到什么,又伸出来抓住占舟语的手腕,语气带着讨好的意味:“老公你别走,我给你画一块手表好不好?”

这漫长沉寂的一段时间里,魏柠脑子里想的大概就是如何挽留占舟语的小点子吧。

占舟语试图挣开手腕,发现一下竟是没脱开,看来人下了不小的力气。但若他再多挣扎,他敢打赌,魏柠就不是单纯只抓着他的手不放这么简单了。

逃跑被抓包的占舟语心知现下不好和人冲动,只好跟着人又回到了那个小角落。

占舟语无言地看着魏柠掰开黑色笔盖,在他的手腕上歪歪扭扭地画了一块表。

他心想一直这么耗下去可不行,魏柠缠他缠得紧,实在脱不开身,更别说他能找到这个环境怪异的房子的出口了。

他把戴着手表的手收回来,违心说道:“手表真不错,我很喜欢。”

魏柠闻言,愉悦地又捧过他的手,贴在脸边:“那你可不可以不离开了?”

他问得很轻柔,更像是一种讨好,戳中人的心底。连占舟语都有那么一瞬间恍惚了。

可随即清醒过来,收了手,认真而坚定:“魏柠,我出了这个屋子并不是要离开这里,也不是离开你。”

魏柠像是没听懂,定定的直视他。

“我就在院里,我不会走的。”占舟语放缓语气,“一整天都呆在这里,你不觉得无聊吗?”

魏柠从来不知道他自己会不会无聊。他只知道占舟语必须留在这里陪他,直视人的眼睛很沉寂,像是不容动摇,可占舟语却看见了他眼底不易察觉的懵懂。

“你不让我出去,我就再也不理你了,你爱怎么玩怎么玩。”

这一天下来的接触,占舟语隐隐约约掌握了一点和魏柠的说话技巧。

预料之中,魏柠真的上钩了。

只见他抓着占舟语的手更紧了,神情也更加紧张起来,急道:“别、老公你别不理我…”

“那就放我自己一个人出去走走,我会回来的。”

“真的会回来吗?”

“嗯。”

“真的吗?”

“真的。”

魏柠低垂着脑袋,像是考虑,随后,伸出小拇指:“拉勾勾…”

占舟语沉默地勾住他的手。

他最终顺畅无阻的出了这间屋子的大门,魏柠还想偷偷跟着他,但是被占舟语说服了:“你要这样我就不回来了?”

魏柠只好躲在门后,小心翼翼:“那你记得回来喔,我找好吃的等你回来。”

说完,只眼睁睁看着占舟语离开的背景。

这庭院放眼一看空间是挺空旷的,目测可以容纳近百人,此时天色已暗,这里的灯笼不知什么时候早已亮起,像是有人在准备着。

顺着凹凸不平的泥土地走在这个昏暗的庭院中,他先是被挂在树枝上的灯笼和咒符吸引,再是看到挨着魏柠那一间主屋右面的小房,从外面看只能瞧见需要生火才可以使用的灶台,并无什么奇怪之处,只是外围屋身似乎粘染了大片喷射状的污渍,或许早已干涸,因为环境太过昏暗难以辨别成分。

紧接着下了台基,按照顺序走在左面屋子的门前,往漆黑的内里瞧去,却只能大致判断是类似于乡下人存放农作物耕具的杂物间,他转身时没注意身后有一根柱子,便撞了上去,一眼看去柱子没什么问题,只是他此时疑心重,凑近了一看才知上面刻着许多晦涩难懂的咒语,以及一些奇怪的小人图案。他皱着眉头往下一间走去,里面和前者类似,只是心里开始疑惑,这整个“房子”难道只有魏柠一个人吗?

他将头从窗户里伸了进去,想要探清情况,只是除了昏暗再没有别的。但他鼻息在他探头进去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腐败陈旧的腥气味,像是宰杀牲畜的场所。可若说这里是乡下人家的屋舍,那么怎么也没听见一只牲口的动静呢?到处都幽静得过分。

而庭院中央的那座神像,此刻他才见证了全貌。在微弱的灯光照映下,不同于其他坐落于金碧辉煌的神像,不是什么天尊大帝佛菩萨,这供奉的神像占舟语认不得,只识它神情难喻,双手交叠抚于咽喉之处,像是某种仪式,着轻衣以跪落座,似悲似喜地看着站在它面前之人,雌雄莫辨,显得格外孤寂诡谲。

他疑惑,谁家会把供奉的神像就这么放在庭中央?这构造哪里是普通家舍的样子。

从他来到这里时,总感觉有股阴风吹着他的脖颈,又像是细密的银针扎着他的背,种种迹象告诉他这并不是什么风水宝地,他不信邪,但倘若说这里有过什么不测暗事他是万分相信的。

以他在此地和魏柠一天的接触来看,料想那两个把他带到这里的人并不居住在此,他能感觉得到,这么大个“房子”,从始至终应该都只有魏柠一个人居住。

可是,他也能感觉得到,从他踏出主屋的那一刻,不知在哪个暗处,总是有一双窥视他的眼睛。不愧他警探经验,碰上这种尾随的情况他早就有所察觉。只是他一直没有轻举妄动,在主屋和魏柠呆着的时候那视线就时有时无,出了主屋之后更是明显得让人脊背发凉。

他脚步不停的在这个庭院中行走,身后的动静鬼鬼祟祟,他几次转头都不见踪影。直到那臃肿的黑影隐约有冒进占舟语视线的行踪后,占舟语没来由的心烦。

他没有惧怕身处之地所充斥的晦气,这破地方是住人住鬼住神他都不怕,相反的,他更有一种被人玩弄在装神弄鬼的局面当中的愤怒。

杀人犯?预言?巫婆?阴气?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突然停下脚步,就这么站在原地,抬起头,对着黑天破开嗓子大声唱喊: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嘿嘿—参北斗哇!!!”

在城市的阴影中,贫民村的野草肆意生长在一片片荒芜的田野上,残破的屋舍环山脚而立,每一个矮小的房屋,每一片斑驳不堪的砖石,每一坨牲畜粪便,每一条蜿蜒曲折的泥巴路,都诉说着同一件事——生存。

烟酒气味藏在村中某一处,是一家以杂货店为障眼的赌场。男人们围坐一起,赌场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烟味和酒气,人们在这里肆意地挥霍着自己贫瘠的财富和杳无光彩的命运。苍蝇飞旋在混臭的地上,不时躲避来人的脚风。门外堵满了围观的人,大多都是游手好闲之辈。

“好彩头!”

“给钱!给钱!欸给钱!”

吵杂的狭小空间不时有人争吵,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家豪有人找你!”闻者转身,从拥挤的人群中钻了出来,那男人在这人群中并无特点,嘴里叼着烟,一脸阴沉地走出门外。身旁认识的都招呼这个叫家豪的人:“豪哥,最近上哪发财了,这么耐输哇?”

“滚!”

他低着头,故意避开人,走进偏僻的小巷,才与来人会面。

“我给你的钱呢?”振财问。

“输光了。”

振财一听,恼怒地瞪他,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未了,只沉沉说了一句:“你最近藏着点,我爹说有条子查过来了。”

家豪闻言,心里猛然慌了。

那人沉静了一会儿,又道:“你也别怂,咱们先去找到那个巫婆,把钱追回来就逃。”

……

村民们从早赶集,正忙忙碌碌在喧闹混乱的集市中。买卖吆喝和鸡飞狗跳是这里的常态,街区交通路道狭窄曲折,凹凸不平,可就算如此,贩者依旧贪婪着贫瘠的空间,等待着一天当中上门的财富。

破败却又喧闹拥挤的混杂之地,也会有镇静的一会儿。

只见一辆艰难行驶的白色小车正在街道中缓缓前进。好似一场t台走秀,众人纷纷退让,目光却如同胶水一般黏连在这个突兀的来者,直到它渐行渐远,众人又回归到原来模样。

滴——滴——

从进入小云村之后,驾驶座上的唐磊不知道这是第几次鸣笛了,听得车上的其他人都有些不耐。

唐磊停阻在一名上抱婴儿下牵小孩的女人身前,而边上泥土瓦房前坐着一排排男女老少,扎眼的目光道道投射在这辆白车身上,好像准备要将其作为饭后的谈资。

“大姐您挡路啦——麻烦让一下子!”唐磊见几次鸣笛无效,开了车窗探出脑袋,伸手拍了拍车门示意。

那人反应迟钝,小孩儿也不懂事,炯炯有神地盯着车子看,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家犬在车屁股后边狂吠,村民们站着的坐着的,全都没有动静,双双浑浊的眼神观望着这些外来人员。

莫名的压迫感迫使唐磊缩回了脑袋,转头对副驾驶的陈今朗求助:“陈队…你看这…”

陈今朗无言。

在12个小时前,他们在a市接到某个宾馆的报警电话,保洁的说在一间房的床脚下发现用保鲜膜包裹的可疑物品,正疑惑这到底是住客遗忘的物品还是遗弃的垃圾,翻开来看时人当即惊呆在原地。

警察据经理消息得知,那是母体的胎盘。而据法医的尸检报告得知,这是沈叶的胎盘。

彼时陈今朗正为占舟语提供给他的嫌疑人信息忙得晕头转向,又加占舟语失踪、上头令人无法理解的操作,让他一个头两个大。那一晚他接到占舟语的信息,嫌疑人假“魏柠”出现,需要他即刻行动实施抓捕,再晚一步一切都难说了。可是他终究是晚了一步…不,是他终究晚了好几步。归其原因,陈今朗还是想怪在占舟语身上——倘若他不逃这个婚,不那么冲动,不失这个踪,占任城又怎么会让他们把工作重心转移到这逆子身上呢?甚至调动警力花费在失踪之人身上,这要是传出去,投诉信不得把警局淹喽。

虽然他没有能力当面质疑占任城,但是叛逆的儿子与渴望公道的死者,孰轻孰重,他还是可以分清楚的。

他们在案发现场进行搜查了许久,包括附近道路车辆的排查,终于发现了一些线索,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在非常时间出现在这个路段的监控范围内。

再加上占舟语身后那几个青年探来的消息,现已知身份证造假的嫌疑人车牌号,真实姓名、年龄以及户口所在地。

他们从a市开车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这个小云村。也就有了现在这一状况。

道路太过狭窄难通,这里的村民们像是听不懂普通话,用以一种怪异的神情盯着他们看,因为沟通问题工作实在难以展开,更何况他们要在这个地方找到凶手。

就在陈今朗打算下车进行沟通时,抱着婴儿的妇女才迟钝的反应起来,带着孩子们退开。村民的眼睛始终连在他们身上,有好奇也有惊讶。

警察们这才得以行驶。车后座的韵琪倾身靠近副驾的陈今朗:“陈队…你不觉得这里的村民都怪怪的吗?”

正在开车的唐磊插嘴:“唉,这地方的基础设施是真的落后,位置又偏僻,路也没多少条能走的,估计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对外人多少会有些陌生吧。”

陈今朗没有回应,应是认同了唐磊的话。他回头吩咐后座的韵琪打电话通知小云村的村长,告诉他他们准备到了。

“跟来的几个民警也快跟上我们的步子了,让他们准备好。”

“是。”

———

村长早早等候在家门口,见陈今朗等人下了车,也赶忙过去迎接。陈今朗也不多前言,早已准备好的资料拿在手中,询问他:“你们村是不是有个叫赵振财的?最近有没有人看见他回来?”

村长人骨瘦嶙峋,脸上的褶子多过脑袋的头发,眼神浑浊,带着一副老花眼镜,眯着眼睛看手中的图片。

陈今朗有意无意观察这个老人,果不其然,看到他有些起伏的神情,变了几瞬。

村长:“额……这确实是我们村的人,但是据说他已经好久没回来了,也没听人说他回来过…许是在城里打拼了好些年了……他是犯了什么事吗陈警官…”

陈今朗皱着眉头:“我们需要找到他的家人,您可以带路吗?”

这村长支支吾吾了半响,才拄着拐杖引起了路。

陈今朗等人跟在他身后。一边几个人都察觉了些问题,这村长或许有什么瞒着他们。

随行的还有几个村民,是村里的壮年,村长说村里的泥路太多,警车不好过,劳烦他们跟自己驾牛车进去,壮年们来赶牛。

陈今朗无法,只得带着人都坐上牛车。

村里实在落后,山路崎岖不平,早些年就听说扶贫救济工作全面展开,想来这小云村是还没赶上这波浪潮,基础设施滞后不前,较于城镇发展还处于脱轨状态。陈今朗虽不清这其中缘由,但是也多少明白一些官场规则。只是他无能为力。

牛车太过颠簸,一辆牛车拉四个人,陈今朗在摇晃的视线中,沉默地观察着路上的环境。突然一个大颠簸,把一旁没坐稳的韵琪摇得差点摔下去,陈今朗赶忙抓住她扶稳,唐磊被嗑得屁股疼,没忍住对赶牛的壮年说:

“唉!你们这的路是从没修过嘛!”

那壮年稳稳的坐在前头,听声应了句:“是哇,俺们筹的钱都不知道花哪里去啦!”

壮年的牛车途中偶遇不少他的熟人,招呼声此起彼伏,起初陈今朗并无发现异样,只是当一群人头上绑着头巾,手腕处系着同一根绳子,路过他们的时候,引起了他的注意。

问前头带路的人:“他们这是去哪里?”

壮年奇怪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恍然大悟的样子回答:“噢!赶巧啦!今天是神仙显灵的日子,大伙这是去拜神仙哩!家里有什么不顺的,听人说,拜一拜,可显灵哩!”

陈今朗等人不以为然,却没再多说。

村长在前头带路,先他们一段距离,准备到的时候,赶牛的停下车,陈今朗等人也下了车,跟在村长身后。他们到达一个矮小的土房子,村长敲了敲门,无人回应,于是回身:“振财他爹妈估计这会儿还在地里干活,屋里头没人…”

陈今朗生疑,示意村长让一下位置,他试图去开门,发现门反锁了,且锁头在里。

村长见状脸色变了变,不知该做何回答。

唐磊用力拍打起木门:“喂!有人吗!”

陈今朗看到一边有窗户,心下一动,移步而去,翻身踹开窗口,爬了进去。身后的民警也一同跟上。村长在后边焦急打转,最后也跟了上去。

在众人进去的时候,全都呆立住了。只见他们要找的赵振财,杳无声息的趴在桌子上,眼神空洞,脸色惨白。

村长见状大惊失色,过去探了探鼻息——吓得摔倒在地。韵琪上前翻开人,拨开他的口舌眼鼻,又察觉到桌上的酒杯,拿起来闻了一下,当下判断:“中毒了…”

可让陈今朗惊愕在原地的并不只是赵振财的死,而是他手腕上系着的绳子。

“他该不会畏罪自杀了吧?”一旁的唐磊没发现陈今朗的关注点,回身跟几个民警合伙把外面好事的人拦截在外。

陈今朗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出了屋子,找到刚才赶牛的壮年:“拜神的地方在哪?带我去。”

跟来的村长面对陈今朗,脸色苍白,眼神躲闪,似乎怕抓到什么违法的事来,赶忙解释:“警官,咱知道你们这些警察的就不信这些神啊仙啊的,但是这总说也是俺们村的事儿,若有什么不对,我们改便是…”

“如果没有人的权益受到伤害,我们警察不会管这些事。”

话说完,村长闭上了嘴,悄悄退到身后去了。

那人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在催促下也赶忙带着警察走了。

———

小云村背后有一座神庙,规模很小,却被这里的村民奉在心中至高无上的地位。一眼看过去并不能看出有多特别,只是类似于民间普普通通的庙堂,一扇大门好些人进进出出,大家都低声对语,神情说不出的激动。

村民把警察带到这里,却没有进入,只是站在外围,示意说,就是这儿了。

他们便衣出行,除了带路的村民,没别的人认出来是警察。陈今朗问了几个从神庙出来的村民,果不其然在他们手腕处发现同一根绳子。他问其故,村民们都神秘地答道:“只有戴绳子才可以进去。”

但是这个绳子并不是谁都能有,求得可艰难了,积了许多德哩!

陈今朗和韵琪站在远处不显眼的地方观察进出的人,而韵琪实在搞不清楚他的动作,压低声音:“陈队…你放着赵某不管,跑这来做什么?”

“我没有不管,后面不是还有唐磊他们吗,早就联系好人来接应了。”

“那你来这里是什么意思?你发现了什么?”

陈今朗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前景,:“我只是感觉奇怪,赵振财手上系着的绳子和这些拜神的一模一样,所以便来看看。”他看了看暗下来的天色,打开手机,得知已过黄昏时刻。他决定和韵琪先分开行动,装作民众打探前来拜神的村民。

韵琪似乎也瞄到了时间,脸上浮出焦虑的神情,一边跟上陈今朗,一遍把自己的心事说了出来:“咱们真的要背着局长的命令行事吗,占舟语的踪影还没有着落,我们的警力支配不均,要是被局长知道你放着占舟语不管,带头扑向沈叶的案子,你会不会…”

陈今朗叹了一口气,打断她:“我不怕,韵琪,你要这么想,占舟语或许只是想避开局长的风头罢了,自己销声匿迹躲一阵子之后会回来的。但是偿还沈叶真相的时间没了就是没了。”

惹恼了孟家的人,想必局长的位置如今坐得并不安生。有孟家和占家带头的势力,a市被翻个底朝天是必然的事。这么多人都扑向局长儿子、孟家准女婿,但谁会想着地位欠缺的沈家人才是坐在受害者位置上的呢?

“别管占舟语了,他逃到哪里都和我们没关系…”

陈今朗是这么说的。

可待他与韵琪分开行动,他站在庙后一条小暗道前观察从前门出来的村民时,身后突然被一股大力撞击,人一下向前弹开几米远,回身一瞧,眼睛大瞪:

“…占舟语?!”

占舟语吼完那一首好汉歌之后,本就沉寂的氛围环境变得更加凝固了。

他想看看那窥视自己的黑影为何物,奈何他连尾巴都抓不着,更别提知道那人的目的了。

心烦意乱之下,趁着老天爷都猝不及防的关头来一首好汉歌镇镇神。

这是他本人的一个不为人知的小习惯,喜欢在“无人”的情况下高歌。

还别说,氛围一下就好了起来——只是他自己这么认为。倘若这破地真有什么妖魔鬼怪,听了他的天籁,不得仓皇散魂?

这一嗓子下来,那让人感到不适的视线立马就消失了,虽然不清楚是否是真的被他的天籁之音震慑到了,但也再没有啥阴魂不散的踪影来。连不知道哪颗树上的鸟都因为受惊而飞逃,组成黑压压的一片在暗空中掠过。

只不过动静太大,主屋的魏柠闻声开门,探出脑袋。他好像对占舟语的位置了如指掌,刚一探头目光就锁定了有占舟语的地方。

魏柠不懂老公为什么要唱歌,但是时刻记得占舟语承诺不回离开他。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占舟语,招招手:“老公,快回来和我一起吃晚饭呀。”

这房子占舟语是瞧了个清,但是出口在何处还未知晓,他是有些不愿再回去的。奇怪的是,占舟语没有动身,魏柠也只在前边隔着门槛低声呼唤,没有跨出来。

要是长时间不搭理魏柠,按占舟语的了解,他不应该跟块糖一样立马就粘过来了吗?魏柠却好像不敢踏出门一步。

察觉到魏柠异常的占舟语,并没有听话地回主屋,而是一身反骨地步步后退,大有要逃离的意思。忽略他找不到门这一点。

魏柠的语气开始着急:“老公,你回来嘛,天黑了就回来吧…”

他朝占舟语招招手,眼眶因为占舟语的行动而微微泛红,并且有加重的趋势。占舟语像是要试探魏柠的底线,一步又一步远离,想知道他会不会踏出那道门。

占舟语看出来了,魏柠不会踏出主屋,和天黑有关吗?

如果正是因为这样,他是不是就可以找到摆脱魏柠的机会了?

他后退,再后退,对魏柠的话语充耳不闻,把拉钩时的承诺抛掷九霄云外——毕竟,谁真的会和一个谜团一样的人坦诚呢?

就是这时候,臃肿的黑影再次出现在自己眼中,连带着棍棒挥舞的风声,一同砸向占舟语。

只不过占舟语不会再如头次被偷袭那样毫无戒备了,就算刚刚黑影消失,他也一直没有掉以轻心,如此,他便能够承接住了挥打向自己的棍棒。

紧抓、反手、狠拽,把来人提前,才终于看清了此人面貌——但也不能说是看清了,因为这人身形高大,全身罩着黑披风,帽兜下的脸也丝毫不露,戴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

占舟语想,此人有着强劲的出手能力,因此并非那两个暗算他的男人中的一个。

那么还能是谁?

只能是他们口中说的巫婆。

就在占舟语惊神的一瞬间,巫婆早已经抽手,抬起棍子直击眼前人。

空手敌武器自然落了下风,巫婆招招毙命的狠戾与对环境的熟悉程度让占舟语大多次只能连连闪退。

再逼近神像的位置时,便没了退路,后身抵靠在神像的座台前,因此进退两难。

巫婆下了狠劲,棍子每一次都会往占舟语的头部击打,占舟语用手臂防护的同时,抓住了阻止棍棒袭击的机会。要不说这人是真想将他杀了灭口的——棍子上竟然带着密密麻麻的尖锐小刺!

紧抓着棍子手掌固然钻心的疼,但扎头和扎手,他都得选一个。

就在二人较力的时刻,占舟语紧盯着那张面具,脑子勉强做着思考:他未从主屋出去时,有视线一直监视着他,但并没有让他感到杀意。他从主屋出去时,视线更加聚焦于他,但也没有察觉到杀意。直到他开始抱着侥幸的心理想要真的离开主屋、离开魏柠,巫婆终于对他起了杀心。

魏柠说天黑了就回去,原来是这个意思。是离开就会死的意思。

所以魏柠不敢踏出主屋,是因为这个吗?

但换谁被这么困在这个如同井牢的地方中,都会想要逃离的。至于魏柠是“属于这里的而没有逃离的想法,还是不属于这里但是没有逃离的想法”,占舟语不得而知。

手掌心里冒了血,脑门全是汗,占舟语狠戾的气压,低问:“你是巫婆。”

“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巫婆不做回答,沉寂得宛若夺命的妖魔。

巫婆抓紧了手中的棍子,就在她发力从占舟语手中抽出时,占舟语一脚踹向巫婆的肚子,松手就势向旁翻滚,满是伤痕的手掌着地,撑着身体——却不知道按响了什么机关。

只听轰隆一声,占舟语所处的神像位置,连带着杂草的一块地迅速下降,神像也因此从背对着主屋,猛然面向了主屋。

又因为幽暗,神像便好似活了起来。

目光直视着呆立在主屋门前的魏柠。

也只是这么一瞬间,占舟语就消失不见了,土地升了回来,神像又转了回去。

巫婆没有追去,只是因此沉默着看着。

——

“——占舟语?!”

陈今朗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呼哧呼哧喘气着出现在他眼前的男人。

占舟语头上全是杂草树叶,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新郎喜服?但并不是他失踪时穿的那套西装。额头留着血,手血肉模糊,像是怒冲了千米,正在着急的喘气。

陈今朗不合时宜的想:占舟语总是这么狼狈。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陈今朗依旧震惊着询问,嘴巴里酝酿的问题正打算如炮弹一般发射,就被占舟语血肉模糊的手堵住了。

“先让我喘会儿…”

说来占舟语对能在这里这么碰巧撞见陈今朗也并不是很惊讶,或许比起他在此之前的经历,这已经不算是能够挑起他惊讶情绪的事情了。

相反,他还会认为陈今朗出现在这里,是理所应当的。

他如今能够从那个地方逃离,或许多有运气成分在里边。原来出口就是神像的位置,而能够出去只是因为他恰巧压中了开关。这样看来,是他走了运吧。

他下降那一刻,便看见犹如隧道的路,而洞口就在前方,他来不及想这里的构造,想也没想就冲了出去。紧接着他看见的是一片昏暗的深林,而唯一像路的只有一条,崎岖的路地让他分辨出这可能是在山里的某处。

他向后看了一眼隧道的洞口,浓黑如深渊。便回头,在唯一一条路奔去。

村里边前来拜神的村民已经散了,陈今朗心知此地不便交流,现下得先将占舟语带走。

他通知所有分开行动的人员今晚在村口汇合。

魏柠安静地站在主屋的门前,神情呆滞,看不出多少情绪。好像因为失去的太突然,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又好像一种习以为常,亦或是预料之中的结果。

空旷的庭院没了打斗时的闹腾,恢复了原本的孤寂。

这个地方从来都是如此,不属于这里的终究会离开,不属于魏柠的也一样。魏柠清楚,多努力挽留都没有用的。

他低着头沉默着卷弄袖口,像一只孤独的小鸟,融进夜色里。

很久,他才抬起头,问庭院中的人,像天真的孩童:“他还会回来吗?”

哪怕事实告诉他,走掉的人不可能再回来,这里会永远只有他一个人。但魏柠依旧抱着一份期翼。

黑影没有回身,只是一直面对神像背影,轻声回答魏柠:“会的…”

——

占舟语的伤口被人简单做了处理,临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此刻正坐在一张沙发上,身旁围着几名制服警察,正对他进行调查…也和他一起讨论。

陈今朗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在他违背命令擅自扭转任务方向的同时,那个让他违背命令的对象也和他在同一条道上。

占舟语失踪不是单纯逃婚,不是单纯躲避占任城等人的风头。是陈今朗忘了,沈叶的案子,占舟语也一样在追查。虽说这实在是机缘巧合,但总归不是件坏事。

就好像问题得了进一步的解决,他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现在,暂时不用再担心占任城的压力,只需要带人全力深入沈叶的案子就好了。

然而也就是在今晚,在他和占舟语碰面并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他也对占舟语有所改观。但这暂且不论。

他们从占舟语这里得知,嫌疑人不是只有“赵振财”一个,而占舟语是他们这些人当中唯一一个接触所有嫌疑人的人,不止赵振财,还有另外一个男人,以及真魏柠,和…巫婆?

当巫婆这个词进入到陈今朗的脑子里时,他突然想通了一些与村民拜神之间的联系。

按照占舟语的想法,导致沈叶直接死亡的是赵振财和另外一个男人,但是否还存在主谋,这一点在他被困在宅子里的时候开始存疑。

是魏柠吗?他在这时候想,脑子里却回想起了那张懵懂天真的脸。

是巫婆吗?他看着身上的伤陷入沉思。两个男人在案发地点绑了他之后并没有立刻将他灭口,而是将他带进宅子并让他和他毫无相关的人“成亲”,这样怪异的做法怎么看都像是出自巫婆之手,那么,主谋是谁不言而喻。

他已经从宅子里逃脱,并不怕巫婆会继续找来将他灭口,相反的,他更希望巫婆再出现,因为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如果来了,巫婆便是自投罗网。

占舟语清楚,他从宅子逃出来,那么巫婆必定不会继续留在宅子里,他若想带着人将宅子包围,也无济于事。再且,巫婆戴着面具,而摘下面具的她,只能是村里其中一人的伪装,在这个封建迷信的小村之中,能有谁清楚所谓巫婆的真面目呢?在没有一丝线索的情况下就这样去排查小云村是断然不可能的,更何况不能确定凶手还在小云村,因此这犹如大海捞针。

至于此前沈叶被杀害的原因,他们既不能从宅子那边入手,也不能从已死亡的赵振财入手,那么只剩下一个人,而这个人,在场唯一一个接触过他的也只有占舟语。

最后决定是在明天找上赵振财的父母,并调查清楚赵振财身边的人物关系,只有这样才能抓到与赵振财同伙的那个人。

刑警们围着占舟语讨论的这段时间里,陈今朗抽出时间对占舟语进行了思考。他想他因该给占舟语道个歉,并且道个谢。

他们聚集的地点是在镇上的一家宾馆,等到行动任务分配完毕,众人散去以后,房间里只剩下占舟语和陈今朗两个人。

此时占舟语身心俱疲,横躺在沙发上打量着还坐在对面的陈今朗。本来想要好好休息的人没好气地发问:“陈警官——你不要告诉我咱俩是一屋的?”

陈今朗没有动身,先是对占舟语道了歉:“我为之前对你存在不满道歉,对不起。”

“你为什么对我不满?”

“我以为你逃婚只是单纯反抗局长和孟家的意志,因为你的原因耽误了破案的工作,局长将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你身上,而沈叶的案子因为人手不足停滞不前,”陈今朗停顿了一下,抬起眼睛查看占舟语的脸色,见没有什么表示,就又继续说道:“但没想到你是因为追查沈叶的案子才深入危险当中…”

占舟语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没有看向陈今朗:“兄弟,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要不骂你视利吧,但看你还挺称职的出现在这——你对我不满干嘛呀?你不应该把矛头指向那个老头?”

陈今朗闻言,做不出回答。

占舟语冷笑一声,闭上眼,心想这货还真是有做狗的潜力。

“陈警官,你分清了事情的轻重,却没有认清事情最本质的关系。”

占舟语抬起手臂遮挡天花板上的灯光,“你既然向我道歉,那么取得我原谅的唯一做法就是,不要把我此刻的行踪汇报给你的主人。”

陈今朗皱着眉头揪字眼:“局长就是局长,不要说得这么无理…”

“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陈今朗没有思考太久:“在破案之前,我不会向外透露你的信息。”

占舟语点点头:“那没什么事,你就先走吧。”

陈今朗依旧没有起身,没听见动静的占舟语转头皱眉疑惑地打量他:“…你不会真和我一个屋吧?”

陈今朗看着占舟语:“我还要跟你道谢。”

“道的什么谢?”

“谢谢你助力了我们的办案工作,如果没有你带来的这些消息,我们恐怕很难进行下去…”

占舟语越听越觉得好笑,但是没有必要再多说,向人抬起手以示停止:“我真的累了,感谢的这件事你就当欠了我一次吧,等有机会我找你讨回来。现在呢,我要休息,走之前记得把这里的灯关了。”

陈今朗放下钥匙,听了他的话,关了灯之后就离开了:“那你好好休息。”

咔哒一声,屋子宁静了下来,只听见占舟语开始入睡的呼吸声。

第二天,他们又进入了小云村,有目的的找上了赵振财的父母。赵振财的尸体正被送去法医那边检验,在迎来刑警的赵家夫妇两人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头发斑白的二人身上都穿着农活时的衣服,坐在家庭院中的凳子上接受调查。

母亲夹着泥土的粗粝手指擦拭着皱纹满布的眼角,干裂的嘴唇吐不出一句话,只呜呜的哭着。韵琪坐在她的身边用纸为她擦拭。

警察们只能通过父亲贫瘠的话语得知,赵振财三年前就进城打工,很少回家,听父亲的描述,他有自己的工作,据说在酒吧里打杂,工资不高不低,但也不会像村里其他年轻男人一样,三天两头问家里要钱。至于城里边交过什么朋友,他从未向父母透露。三年里唯一一次问要钱的地方是听闻他在城里找了女朋友,而听说这个女朋友是有钱人家的千金,为了不被瞧不上,筹了些钱给自己装装样儿。

村里人都说赵振财走大运,勾上了个千金。也就是在不久前,听说赵振财将她带回了村子里,但没人知道千金之后又去了何处,连父母都未曾见过一面。

占舟语知道,沈叶就是在这时候遇害的,那么是遇到了什么变况?亦或是一场骗局?

彼时沈叶被男人带进村里之前就已经怀了孕,猜测婴儿便是在这个时间段出生的,那么现在,婴儿去了哪里?

“村里边,还有谁和赵振财走得近吗?”占舟语心中有个人影,试图在二老的回答里得到印证。

“振财从小没什么人走得近,俺们活忙,对孩儿玩一块的伙伴都记不太清,但振财回家的时候,总会去村中的…一个小赌场里,但是他从来没有赌过钱…这点俺这做爹的可以保证!至于去那个地方,和谁一块,这就不清楚了…”

刑警们相视,记下了那个地点。

占舟语继续问:“你们村,是不是有巫婆?”

二老点点头,没有否认。

“振财平时去拜神吗?”

二老继续答应:“去的。是我们村只要知道的,都会去的,据说灵呐。”

……

陈今朗等人又向村里人询问了赵振财的情况,得到的共同信息便是赵振财经常去的那个赌场。

他们虽然便衣出行,但是警察来过村里的消息早被传开了,为了不打草惊蛇,就由占舟语这个看起来在他们之中最不像警察的角色去和赌场的人接触。

到达赌场的时候,那里没人知道警察暗中将这里包围,依旧忘我的挥霍自己贫瘠的财富。

找到这里的老板,占舟语装作平常人压低声音询问他:“赵振财来了吗?”他问的时候,视线是看着这间屋子所有赌桌的。

“谁?”老板叼着烟,疑惑地看着来人。

“我是问,赵振财在不在你这?”他再一次问。

老板奇怪地看着他,压低声音和他说:“这人昨天刚死!据说从家里抬出来了。”

占舟语当然知道赵振财在昨天遇害了。但他要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才能套出更多信息。

他装得一脸震惊疑惑:“什么?死了?!他还欠我钱呢!”

老板打量他:“听你口音,你不是咱村的吧…难道你也是赵振财在城里的朋友?”

占舟语点点头。

“那没法了,我就说呢,赵振财还能上哪发的财去了,有这么多钱给人家,没想到也是欠了你们城里的!”

“他把钱给谁了?”占舟语作出一副讨债者的姿态,把自己的拳头掰得咯吱咯吱响,是要揍人的样子。

老板一看,心道有好戏看了,虽然幸灾乐祸,但是脸上不显,叼着烟,指了指:“最里边桌穿白衣服赢钱赢得最大声的那个就是,叫家豪…”

占舟语走过去,挤进人群中,老板在后边眼巴巴观望,期待着好戏。

占舟语看见了那个沉浸在赌瘾当中的男人,布满血丝的眼里显现出一种疯态,毫无察觉自己已经暴露。只听占舟语在人群中大喊:

“家豪!有人找你!”

下着赌注的男人心脏有那么一刻随着那道声音吓得停止跳动,他出牌的手僵住,脸上的笑容慢慢褪色,脸色开始发白。

因为那道声音,人群安静了片刻,因为占舟语的气场,人群很默契的退开。直到让家豪看清来人的脸。

在看见家豪的那一刻,占舟语认定了心中的人影——就是他。

不及占舟语将人堵住,家豪猛然踩着赌桌翻身翻到另一个人堆中,全力挤开人群,往门外跑去。

在外围听见动静的人员们立刻捕捉到了可疑人员的身影,连忙追赶。

店老板闻声大惊失色,嘴里的烟颤掉在地上,吓得腿都软了。赌场里的人全都抱头蹲下,侥幸的人也开始偷偷溜走。

但警察们目标现在只有一个,那就是占舟语追的叫家豪的人。

村里多是小狭路,对于这里的路线只有本地人熟悉,家豪凭借这一点跑出了赌场的范围,身后的占舟语紧追不舍,跨过鸡飞狗跳的家舍,翻过高高矮矮的土墙。

陈今郎也追着,他观察村里所有能通行的道路,试图抄近路去围堵。

不知到了哪一处,占舟语跟丢了,他不得不放缓脚步,四处追寻。

而就在这时,于此地路过赶牛车的村民着急呼喊挨家挨户:

“着火啦!着火啦!后山着火啦!”

占舟语一惊,最终停下脚步,跑向村民的方向:“你说哪?是拜神的那个方向吗?”

村民焦急地回答:“是咧!火可大啦!”

拜神的方向,后山就是森林,而魏柠身处的宅子,就在后山的深林里。

着火,绝不可能是无意的。

占舟语想起宅子中的魏柠,突然没来由的心慌意乱,连要追的人也被他遗忘了,目光直直看向后山的方向,果真看见了灰烟。

他改变方向,向后山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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