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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几步靠近他,探身过去,他下意识闭上眼睛,我却只是从他口袋里再次摸出那把弹簧刀。

“这个,”他目光略显茫然,随着我晃刀的动作转了转眼珠,“没收。”

一抛手,我把它扔进垃圾桶。

咚。

由他刻意营造出的隐隐约约的暧昧倏尔散了,眼神冷下来,和刚才看梁天川的表情一模一样。

什么也没说,他扭头往和我相反的方向走。

“哎,”我追上去,好声好气地说,“那个过不了安检,而且也不合法,你下次揣个防狼喷雾不行吗?”

他好像想说什么,不知怎么又咽回去,丢下一句:“我还没到要防狼的地步。”

“防梁天川啊,”我理所当然地说,“总不能他回回骚扰你,你回回都动刀子吧。”

他突然停下,我反应不及,差点绊一跟头。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邓望津说,他看我的眼神带着剥皮拆骨似的打量,让人有种没穿衣服的局促。

我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虽然让你看到了一些不太和谐的场面,但梁天川确实是我男朋友。”

“我今天心情不好没什么兴致,不过他说得也没错,做白吃白住的男朋友还不给操确实有点没有职业道德。”

“法律上有一条罪名叫婚内强奸罪。”我说,“没有这种义务。”

他应当没想过我会接话,眉心困惑地蹙着,许久之后,像得出了什么有趣的结论,似笑非笑地确定道:“你喜欢我。”

即便知道他说的喜欢并不是那个意思,我的心脏还是落空了一拍。

“我们今天才说上话。”我提醒他。

“是啊,所以我也很奇怪。”他忽然又对我有了兴趣似的,不急着走了。

那张漂亮的脸在我眼前放大,带来的冲击太强烈,一时间耳边的声音都遥远了:“你以前见过我吗?好奇怪啊,可我真的对你没印象。”

“还是说其实是见色起意,想睡我?”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算了,”他直起身,那张精致的脸也从我呼吸可至的地方离开了,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和谁都一样。”

“你有钱吗?”他无厘头地问。

“还行。”我茫然地答。

“比梁天川呢?”

我保守地回答:“差不多。”

“太好了,”他笑起来,“带我回你家吧,我踹了梁天川给你暖床呀。”

这就是我和邓望津的重逢,不过于他算是初遇。

——

我把他捡回了家。

当然不是坐地铁。

即便我刚刚扔了他的防身用品,他看起来依旧对我毫无防备,坐上出租没多久就裹着我的外套睡着了,慢慢地歪向一边,直到我的肩膀上多了一个有点重量的东西。

我沉了沉肩膀,让他能靠得更舒服点,同时低下头,借着车内昏暗的光观察他,灵光一现地意识到,他并不是对我毫无防备,不管把他带走,坐在他身边的人是不是李冕,邓望津都会这样毫不设防地靠在他身上,制造出全心全意信任他的假象。

这是很漂亮,因为太漂亮而产生距离感的一张脸。即便他紧紧贴着我的肩膀,我也觉得我们之间隔着厚重的玻璃展柜,他是展柜里最昂贵的人偶。如果不是这张大学时期就声名远扬的漂亮脸蛋,梁天川也不会锲而不舍地骚扰他两年。

小区安保很严,陌生车辆不登记开不进去,我让师傅停在门口,把邓望津叫醒,下了车。

一直到上了电梯,他还是半睁不睁着眼睛,一副困得摇摇欲坠的样子。我忍不住伸手扶了他一把。

他好像误解了什么,歪头冲我笑了笑,声音半梦半醒,带着懒洋洋的哑,无端生出些情色的意味。

“手感好吗?”

我捻了捻指尖,上面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单薄的侧腰严丝合缝地卡在我张开的掌心里。

“不错。”出于礼貌,我回答。

他倚着电梯无声地笑个没完,在到达的提示音响起时,压着门打开的摩擦声同时说:“还有更好的。”

时间挺晚了,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又太暧昧,我的思维不可避免地劈了个叉,在四面封闭的狭小空间里产生了一些不太健康的联想。

……我必须要为自己辩解一下,我绝对不是什么心怀不轨的色胚,但脑子这东西有时候就像扔飞行棋,跳到哪不是我能控制的。况且就算我不小心这么想了,也不可能真的那么做。

带他回家只是因为天太冷了,而他看起来好像没地方去。

楼道里的感应灯亮起来,邓望津眯了眯眼睛。我输密码开门的时候,他把脸扭向一边,礼貌地避开视线,即便只用余光,我也看清了他侧脸比刚才还要红肿清晰的巴掌印。

忍住想伸手触碰的欲望,我打开门,示意他先进。

“你家挺大,”邓望津没有往里走,只是站在玄关扫了一眼就说,“我还以为你说有钱是哄我玩的。”

这套房子其实地段一般,虽然不是顶楼,但楼层也挺高,买的时候比其他好楼层便宜不少。最大的好处是离我上班的地方近,还清净,我从毕业住到现在,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但就在他评价完的下一秒,我突然有点后悔带他回这儿。

该去李曌的随便哪一套空置别墅的。

“你对有钱的要求也太低了。”我开了灯,想想又把亮度调暗了点,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他面前。

“太晚了,就不给你泡茶了,免得睡不着觉。”

“能在本市生存下来,并且生活质量还不错的,在我眼里都算有钱人。”邓望津端起杯子,回了一句,“本来也睡不着。”

“为什么?”

我没有说问的是哪一句,但他仿佛知道似的,看了我一眼,微哂:“你带我回来是单纯收留我睡觉的吗?”

为什么不能是?

我在心里想他睡不着觉的真正原因。当然不会是这种不走心的撩拨。

可能是因为学业,或者梁天川。如果方才偷听来的消息有那么几分真实性的话,他延毕的手续应当还没走完。我听见了梁天川没说完的半句威胁,结合邓望津并不情愿的态度,很难不怀疑他和梁天川在一起是否自愿。

想的时间有点长,回过神来时已经错过了为自己申辩的机会。

邓望津不在意我回不回答,安静地双手握着杯子坐在沙发上,他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会瞬间落下来,白得不健康的肤色,贫瘠的气色,让他看起来像一株病恹恹的小草。

我没听过有人这么形容他,只有在他当着全操场人的面扔掉梁天川送的花,并平静地接过话筒,用被扩音器放大到在整个操场回荡的音量要求对方不要再骚扰他时,和我一块趴在宿舍阳台听热闹的宿舍长感慨地评价道:“美丽的玫瑰花都是带刺的。”

他那时候确实比现在更像一支玫瑰花。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似乎比那时候更难以接近了。

气氛并不适合接上刚才的话题。

“要喝点热牛奶吗?”我问。

他看我的眼神相当奇怪。

我立刻反应过来,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牛的奶,用锅煮的!”

“好好好,我知道了,”他忍俊不禁,拉住我的手让我坐回去,笑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这是从我今天见到他开始,最纯粹的一个笑。

屁股还没沾到沙发,我又迅速地站起来,边往厨房走边匆匆说:“我去煮,你等一下。”

“我能用浴室洗个澡吗?”他在我身后问。

“可以,”我指了一下位置,“洗手间壁柜里有新的毛巾。”

李曌前两年刚接手家里公司的时候压力很大,失眠很严重,从西医看到中医,从肾脏检查到精神科,收效甚微。人长时间睡不好觉大概容易扭曲,于是她经常半夜私闯民宅,把我薅起来给她煮牛奶。

看在家里生意的份上,我忍了。

热牛奶对她的失眠也没啥效果,只有时间是疗愈一切的良药,如果有什么病连时间也疗愈不了,那恐怕约等于药石无医了。当时买的奶锅倒是一直在厨房放着,没想到还有再上岗的一天。

我加了点糖,等表面起泡就关了火,把微烫的甜牛奶倒进杯子里。

邓望津不在客厅,浴室里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水声。

我没有屯物的习惯,在这里住的时间也不算长,生活用品只够我一个人,翻了半天衣柜也没找到第二套睡衣,有点苦恼。

最后找了一身料子最软的休闲装,拿了条没拆包的内裤,敲了敲浴室的门。

“嗯?”门里传出一个疑问的音节,“进。”

进什么进。

我站在门外说:“没有新的睡衣,你介意穿我的衣服吗?刚洗过,挺干净的。”

“谢谢。”邓望津说。

两声挂着水的脚步,浴室门的把手被从里面压下去,打开一条缝,蒸腾的水汽流出来。

我飞快地抓住把手,在门打开之前用力一拉,又关上了。

邓望津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又压了几下。

我死死地按着:“衣服挂在门口了,等会洗完你自己拿。”

“……”门内沉默了一阵,“好的。”

刚回到客厅,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我送衣服的时候他应该恰好洗完了,很快就换好走出来,头发好像没仔细擦,滴下来的水打湿了衣领,半透不透地贴着肉。

“谢谢。”他对上我的视线,又说了一遍。

不知道是在谢哪一样。

我转过脸。

他坐在我身边,熟悉的沐浴露香味混着水汽,潮乎乎地挤占了周围的空气。端起桌上的牛奶:“给我的吗?”

我点点头。

他很给面子地捧着杯子一口气喝光了。

我看着他的侧脸,心里莫名升起一丝无缘由的烦躁。我发现自己似乎并不像我想的那么不把梁天川放在眼里。

为了掩饰这丝烦躁,我收拾了杯子,好像还干了点什么别的有的没的活儿,头也不抬地跟他说:“卧室在最南面,你困了就先去睡,不放心的话可以从里面把门锁上。有事叫我,我就睡沙发。”

家里房间不少,但我装修的时候就没考虑过家里会有第二个活物,卧室只留了一间,床只有卧室一张,早知道应该在书房放一张大点的沙发床的。

邓望津没回话,也没动,过了片刻,他才慢慢地说:“你有点儿,油盐不进啊。”

“嗯?”我歪了歪头。

“我的意思是,你约一夜情之前的压马路环节都这么漫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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