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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命顺手拿过一旁的外衫盖在你身上,“夜里凉,记着加衣裳。”

“追命师兄,我又不是玻璃娃娃,哪有那么脆弱啊。”

追命师兄只是笑笑,又紧了紧你身上的外衫,轻声说房子已经拾掇的差不多,明日就能住过去了。

他拉着你的手坐在桌边,桌上是他拎回来的食盒,都是你原先爱吃的菜色。

你这次连八分饱也吃不进了,只用了一些蔬菜几口肉,半碗饭,就再也吃不下了,多吃一口就很想吐。

追命师兄也陪着你,没吃几口,就开始收碗。

你知道他是怕你闻着饭菜味难受。

你忙摆手,坐在窗边去,“追命师兄,你快吃,我坐这就闻不见了,你吃快些,带我去散步好不好,我看那边许多灯光,许是有什么热闹呢。”

你和追命师兄手牵手牵着河堤散步,今夜不知道是这镇子什么庆典,沿着河堤开了许多小摊子,也点了许多灯,过往的行人也都提着灯,这河堤,亮如白日。

你拉着追命师兄零零散散买了些小玩意儿,忽然鼻尖闻到一点酸甜有点辣的香味,你吸吸鼻子,闻出是右前方,站在树下似乎在等人的一位公子手中纸包的香味。

你心想,沿着河堤走一走,迟早会碰见那人手中一样香味的吃食的吧。

到时候买一些尝尝,闻起来真是开胃。

这河堤的摊子并不多,你和追命师兄稍微走一走便逛完了,并没有遇见你心心念的那酸甜辣滋味的吃食,追命师兄正问你,要不要往安静点地方走去。

你抿着唇没说话,脚也没动。

“怎么不走?”

“追命师兄……”你边喊着,音越拖越长,嘴也撅了起来。

你正思考着,怎么将嘴馋了这句话说的好听些,说的让追命师兄更愿意帮你去打听打听,那位公子是在哪里买来的吃食这件事。

追命师兄最爱使唤你做事,你使唤他的时候,总要与你磨些嘴皮子,就算是后来你们那样亲密了,你要使唤他做些什么,他总要你卖个乖,嘴上占你些便宜才肯。

你正想着,怎么才能使唤动他。

他却忽然一笑,拉着你的手往回走去,那公子果然还在那树下等着,追命师兄让你在一旁等着,他上前与那位公子攀谈,隐约听见一句他说:“我家娘子……”

这没听清的半句话,让你羞红了脸,垂着头都不好意思往那边看。

说来真是奇怪,你们分明也成了婚,再羞人的事情也做了,第二天你一声夫君梗在喉咙里怎么也叫不出,最后还是结结巴巴的一声“追命师兄”,他倒是一直自然的喊着“小师妹”,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娘子”。

你本就是他娘子啊,肚子里还有个他的孩子,你羞什么!

你给自己打气。

追命师兄拿着纸包回来了,纸包展开,原来是腌梅子,酸甜的香味,还放了辣,这口味你没见过,捡一枚放进嘴里,果真口舌生津,连一直隐隐的呕吐感觉也没了。

你连吃了好几块,眼睛耀耀生辉,你忽然想起来,“追命师兄,你有没有问他是哪买的呀?这个好好吃。”

追命师兄叹了口气,“这是他母亲给他怀孕的妻子做的,并未售卖。”

你失望的啊了一声,接着十分可惜的将纸包卷了起来,“那我省着点吃……”

“什么珍贵东西,你还要省着点吃?”

你撅起嘴,“就这么点,又买不到了,不省着吃怎么办啊。”

“你看这是什么?”追命师兄将一个方子在你面前摇了一下,“什么珍贵东西,我的娘子还能吃不到?”

“追命师兄你要……你要自己做啊?”

“你那是什么眼神?好啊,你不信我?”

你想了想中秋他给你做的石子点心,黑糊的饭菜,为难的皱起脸,追命师兄看着你的皱巴巴脸只觉得好笑,一只手掐了把你的脸颊,晃了晃,“胆子大了啊,嗯?竟然不信你追命师兄?”

“哼……那我就等着你大展身手哦,追命师兄。”

第二日,你们收拾行李搬进了租的房子,追命师兄略略打扫了厨房,便挽着袖子要给你“大展身手”。

你搬了把竹椅子在门口看他。

追命师兄当真做的有模有样的,腌了半日,那酸酸甜甜有些辣的青梅,在晚上就成了你的佐餐小料。

追命师兄吃了一口,被酸的龇牙咧嘴。

怀孕的人,口味当真和以前不同,你以前最怕吃酸,这梅子你一点也不觉得酸,只觉得酸甜正好。

你们一日三餐,追命师兄请了隔壁的婶子来做,偶尔追命师兄不在家,她便会来陪着你说话,你和她也学着做了些孩子肚兜,尿戒子什么的。

夜里追命师兄回来,你兴奋的给他展示你做好的小肚兜,小孩子的肚兜格外的小巧可爱,婶子说孩子用的东西不能绣东西,不然磨的人不舒服,你也不精女工,在角落里歪歪扭扭绣了个福字。

拿给追命师兄看,他对着烛火看了半日,“这是绣了个蚊子?”

你一把抢过,撅着嘴,“不给你看了,讨人厌。”

追命师兄笑着来揽你的肩,给你将耳边的发拢在耳后,甜腻腻的蹭着你的侧脸,“你不想知道我今日出门干什么去了?”

“干嘛去啦?”

“你不是说想给孩子打床?我可是跑了许多村子买木头。”

“什么呀,你就哄我,给孩子的小床能费多少木头,你要跑几个村子?”

这小镇子偏远,不如京城方便,想要些什么东西都得自己去做,不大能买到,还是前几日你想给孩子买衣服,才知道这镇子只有一家布店,竟没有衣服店。

不得已,你也只能按照隔壁婶子的建议,买些软乎的布料自己做,好在肚子还小,慢悠悠做也不急。

有了梅子,你的害喜也不严重,偶尔想吐了,吃点梅子也好了,不像一开始那般吐的脑子嗡嗡响,隔壁婶子一个劲夸你有福气,夫郎疼爱你,孩子也疼你,不折腾你。

你每日闲闲的,做点小衣服,和婶子闲聊,你又想着给孩子弄张小床。

盖因追命师兄都不搂着你睡觉了,原先你都窝在他怀里睡着,如今有了孩子,你紧张肚子,他比你还紧张,睡着之后总是小心的缩回胳膊,睡的离你八丈远,早上起来就说,觉得自己睡相不好,怕压着你肚子。

你想了想,想到以后孩子生了也得有张小床,不然恐怕追命师兄连床也不敢上来睡了。

你与他一说,他沉吟了一会儿,告诉你这边买不着现成的,得找木匠打,没想到今天说去买木头了。

你只当他油嘴滑舌,锤了他一拳,“你不是说找木匠吗?怎么又买木头去了?”

追命师兄笑着捏了捏你的脸,“唉我没想到这小镇,连个木匠也没有,寻了几日,也没寻着,我想着索性我自己做。这孩子真是有福气呀,他娘亲给他做衣裳,他爹给他打木床。”

“怎么,你不愿意啊?”

“愿意——怎么会不愿意……”他抱住了你,双臂紧紧搂着你,语气忽然有些悠长,“我没想到,我也……当别人爹了?”

你好笑,“不当爹当什么?你当他叔叔?”

追命师兄也笑着捏了一把你的下巴,微眯着眼,“好刁滑的舌头,什么叔叔,他还有别的爹不成?”

你吐了吐舌,“你不愿意当他爹,有的是人当。”

“好哇,你想叫谁当?”他忽然一手捏住了你腰间软肉,痒的你顿时尖叫一声,扭身要逃。

你们就这样打闹起来,他笑着挠你痒痒,你在床上扭来扭去躲他,却怎么也躲不开。

闹了一场,直到你笑累了,求饶说不敢了,他才停下,搂着你一起躺在床上,手一下一下轻柔的摸着你的小腹。

你擦擦眼角笑出的泪,推了推他的胳膊,“都还什么都没有呢,你摸什么。”

他面色一正,“不许这样说,他会听见的,怎么没有,他只是小,就在这。”

说到孩子,你抬起头望向追命师兄,“追命师兄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我……”追命师兄才说了一个字,沉默了下来,你等了半天不见他下文,不由得轻轻推了他的胳膊几下。

他握住你的手,顺势与你十指交缠,他声音低低的,“无论男女都好,我方才在想,我该如何教导他,该如何当一个好的爹爹。”

“追命师兄很好啊?”

“可我……”

追命师兄笑着,笑容却有些苦涩。

你忽而明白了过来。

这查出怀孕后的两月,何止你不安。

你因为身体不适而不安的时候,你就全身心的依赖着追命师兄,他也仿佛万事如意的稳稳接住了你的依赖,你想要的,他都给你寻来,事事都想做到最好。

他愿意亲身下厨,为了让你胃口更好,愿意为了你一句想要小床,走了好几个村子买好的木头,去学怎么做小床。

其实他也在不安,他也战战兢兢的想做一个好丈夫,好爹爹。

你温柔的摸摸他的脸,“追命师兄,你很好。你是最好的追命师兄,当然是个最好的爹爹啦。”

追命深爱着你,你若说调情,说些羞人的话,对他来说都不难,他爱极了你两颊绯红的模样,爱极了你羞恼后和他的打打闹闹,俊眉飞扬肆意鲜艳的活力模样。

就像一朵鲜活艳丽的花儿。

可当你怀孕了,他该如何?

他一瞬间突然觉得什么都不同了。

他已经是你的夫君,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爹。

可他能做什么呢?

他只不过是靠近你,都让你觉得难受。

如何才能做你的夫君?

如何才是一个好夫君?

追命的一生,说不上顺遂,他面对过许多苦难,他敢扛敢打,敢拼敢躲。

他爱你,然后惧你。于是他躲了。

可他错了。

于是他就想,他再也不躲你了,他就这般顺着心里的念头,好好的珍爱你,与你在一起,能摸着你的发,能抚着你的脸,能逗的你哈哈大笑,这日子过得就实在太美好了。

这已经是崔略商不敢想的美好了。

可你的肚子里有了一个孩子,有了一个人。

这个人未来也会哭、会笑、会闹、会说话、会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想法,就和这世界上那么多人一样,可他是你们俩人的血脉延续。

崔略商曾觉得自己是这世间一只无归处的鸟,又或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是小师妹的出现,牢牢抓住了那根线,这个孩子就像另一根筋线,坚定又坚固的将他连接上了这片大地上。

他有了一个家了。

可这让他安心又不安,他不懂得如何做一个家,他甚至还未学会怎么珍爱他的女孩,他得学会怎么做一个夫郎,怎么做一个好爹爹。

这几日的夜里,小师妹熟睡后,他总睁着眼就这样看着窗外星幕,他在记忆里翻着为数不多的父母的画面。

——是他爹醉醺醺的冲他喊着:“喂,那个内伤的。”

——是他娘中毒后青紫的脸庞。

在小师妹之前,他何止是不知归处,更是不知来处。

更像父亲的人,应该是温约红,他会在给小小追命治疗后,在书桌前,握着小小的手写字——崔略商。

“这是什么?”

“这是你的名字。取自——商略黄昏雨。崔、略、商,如何?”

燕雁无心,太湖西畔随云去。

数峰清苦。

商略黄昏雨。

他后来在饱食山庄读了许多书,也翻到了那句诗的出处,彼时的他,还少年的他,只嘟囔了一句“好清苦的诗”,便忘在脑后。

热血沸腾的少年郎,如何能懂得黄昏的雨。

他只会热烈的去爱。

他在江湖许多年,见证了太多事,他的事或是别人的事,酒成了他最好的伙伴,他有了好师父,好兄弟,他以前觉得,这已经是最好的了,他崔略商在世上走这一遭,已经不亏了。

直到他的女孩,他的小姑娘,他的小娘子……

他有许多称谓来唤她,皆因他心里的感情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就像沸腾的水,忍不住的要飞溅出来。

他的心,他的眼,好像无一刻不停的放在她身上。

她只需轻柔柔的叫一声“追命师兄”,他就觉得心从胸腔里跳到了头顶。

他的小姑娘心里有他,爱他,在乎他,依赖他。

他忍不住想要做的更好,想要她一直开开心心,想要她觉得嫁给他真好,想要她觉得他是个好夫君,是个好父亲。

追命握紧了你的手,哑声道:“我不知……如何做个好爹爹……”

你的追命师兄,竟然如此不安。

你怀孕后,总能接受到许多人的善意,劝你孕妇最易忧思,要你多多休息,少些忧虑,你没注意到的时候,你的追命师兄,你的夫君,竟然忧虑至此。

你无奈的叹道:“我的傻师兄……我的傻夫君……”

你依偎进他怀里,看着你们十指相扣的手,才娓娓劝他,“追命师兄就不怕我做不好一个好娘子,好娘亲吗?”

“小师妹当然不会做不好。”追命毫不犹豫。

“为什么觉得我不会呢?因为追命师兄爱我,我不论如何,追命师兄也不会怪我对吧?我也是这样看追命师兄的呀,追命师兄只要做自己就好。你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夫君,很好的爹爹了。”

你不由得笑出声,“是个会给孩子做小木床的好爹爹,就是有点傻哈哈哈。”

追命深深的看着烛光下你满面笑容的模样,看得你歪头问他,做什么这样看你。

他有些轻轻的哽咽,带着释然的笑,“我只是想,老天如何待我这样好,如何给了一个这样好的娘子给我。”

老天为何这样厚爱他。

“傻夫君,因为你值得啊。你本来就值得老天对你好,你也值得我对你好。”

“是小师妹更好。”

人会羡慕天空中的飞鸟自由自在,可飞鸟又羡慕人有来去归处。

人生寂寥,唯有情一字,叫人心潮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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