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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春假转瞬即逝。

初四一早,秦义带着成礼、邓智,还有原本就住在寿川院的陆孝一起,规规矩矩跪在温衾堂前请安。

四人毕恭毕敬,谦卑有礼,温衾说了句“起来吧”,便招呼他们来领准备好的红包。毕竟是他们的“义父”,新年红包少不了。

“如今还剩你们四人,咱家历来赏罚分明,做的好,就当赏。若做些吃里扒外的阴险勾当,也莫怪咱家无情。”经历姜仁之事,温衾对绣衣使的管教更加严格,加上今年又有件几乎是关乎自己身家性命的事要做,自然说话口气也严厉了几分。

几人低头称是,坐在温衾下首,等待今年的分工安排。

“督厂许久没像去年那般多事了,如今许多双眼睛盯着咱家,连带着绣衣使都不得安生,恐怕今年是没有几个安稳日子了。”温衾呷了口茶,抬眼瞧了瞧底下坐着的人。

秦义心细,成礼机敏,邓智迅猛,陆孝沉稳,这几人是自己精心挑选、最趁手的利刃,只要用的好,定能成大事。

“三月底春闱就要开始了,秦义,你与成礼调些人,务必在半月之内,将今年从上到下的主理人监理人考官副考官等人的消息都摸清交与咱家,切莫耽误了下一步计划。”

“陛下出了正月要举行宴会,邀请朝中各位大人和贵族家的公子参与,邓智你带人查清楚这些参与者的底细,包括嫡庶排序、性格举止、母家地位、先生师父姓甚名谁、功夫如何等等,其他若咱家有遗漏之处,你自己瞧着做就是。”

“皇家围猎还未定日子,暂且不去安排,待定了再说。”

三人齐声道:“是。”

任务布置下去,便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与康氏一族的较量,注定了要拼个你死我活。

“秦义仍旧总管绣衣使,陆孝做你的副手,方才咱家说的事,若你三人有疑义或是有其他想做之事,也可说与咱家听。”温衾放下茶盏起身,“半柱香的时间,咱家在里屋休憩。若踏出这寿川院,就去做事吧。”

“孝儿,你来。”

陆孝从头听到尾也没得到任务,正纳闷,就听见温衾喊自己。

“听闻前段时间,一直不问政事的五皇子都开始见人了,恐怕就是奔着储位去的。秦哥,你说这太子之位,最后花落谁家啊?”见陆孝跟温衾进了里屋,邓智翘着二郎腿,开始闲聊。

“二皇子胜在出身,五皇子这时候敢争储,要么是被人撺掇的不知好歹,要么就是也有了一较高下的底气。不管花落谁家都与咱们没什么干系,毕竟咱们只为陛下效力。”秦义笑了笑,答。

“哎,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成礼从袖袋里掏了把瓜子,递给二人,两人皆摇头,他便自顾自嗑起来,“你们听今日义父安排的任务,这是要做什么,这明显是陛下要对下一代摸底排查。说白了,陛下未必就想让二皇子上位,不然何必拖这么些年,二皇子老大不小,又没有什么建树。陛下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领兵收复南疆去了。”

“瞎操心。”秦义笑道,“好好想想任务怎么安排吧,想这些无用之事,不过徒增烦恼。”

“嗐,这不就闲聊。”邓智也跟着笑,“你俩可好,任务还有个照应,我一个人,要查那么多公子哥,义父真是偏心,陆孝怎么没任务?”

“那闷葫芦有什么好的,不知道义父看中他什么?”邓智又抱怨了句,他与姜仁交好,姜仁因陆孝而亡,虽陆孝无辜,但到底还是觉得心里不痛快,连带着看他越加不顺眼了。

“我看你是活腻了,义父听了不叫你脱层皮?”成礼“嘘”了一声,塞了把瓜子给他,“吃你的!”

秦义瞄了一眼邓智,没说话。

陆孝跟着温衾走进里屋,正要开口,就见他从斗柜里拿了个木匣子。

木匣子打开,是个面捏的齐天大圣。

“前儿出去瞧着有趣就买了。”温衾说不出什么漂亮话,词句在嘴边转了一圈,说道:“听说小孩都喜欢这玩意,给你了。”

“……”接过那个面人儿,陆孝像被楔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紧紧箍着他的,是那段早就面目全非的记忆。

儿时自己功课做得好,得了父亲奖赏,最爱的就是带着书童偷偷溜出去买一个面人儿。在茶馆外头听一段说书人讲的孙悟空大闹天宫,惊心动魄又离经叛道。

那时的自己还时常憧憬未来,梦想着成为国之栋梁,成为像孙悟空那般敢爱敢恨,敢想敢做的大英雄。

可后来……

尘封的记忆被打开,像突然闯入了一间满是灰尘的老屋,呛得人咳嗽,可越是咳嗽,吸入的灰尘就越多。

汹涌的恨意几乎是瞬间就罩住了陆孝,失控的情绪连温衾都看出他的不对劲,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里却氤氲起了暴风雨。

“孝儿?”

陆孝的反常实在难以忽视,温衾连喊了两次,他都怔愣地立在原地,恍若未闻。

“你若不喜欢,那就丢了吧。”温衾懒得再去多嘴,干脆连木匣子带面人儿一同摔了,“砰”地一声,陆孝这才回魂。

“儿子失态,义父莫怪。”又是往日的沉寂,枯井似的黑瞳里没有任何情绪,陆孝掀开长衫的前襟跪在温衾面前,解释道:“几年前儿子做任务时,险些被一个乔装打扮成捏面人的杀手暗算,那人下手极重,若不是儿子急中生智将这面人儿当成暗器,恐怕早就黄土一抔了。”

“哦?竟有这事?”温衾不咸不淡,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但到底没了兴致,恹恹地说:“行了,起来吧。你既不想要,待会儿叫人丢出去就是了。”

“方才说陛下今年的围猎还未定下日子,但他准了我以督厂厂公的身份参与,你随我一起。”手指在红木桌上敲了两下,接着道:“你做事向来稳重,交代给外头那三人的事儿,你也多留意,切勿出什么差错。”

“是,儿子定不负义父嘱托。”陆孝行完礼,转头看向方才被温衾扔掉的面人儿,剧烈的撞击让大圣头上的雉鸡翎都断了一根。

“没别的事就出去吧,还傻站着干嘛?”

“是义父赠的,儿子都喜欢。”陆孝低声道,弯腰去捡,小心翼翼把那半根断掉的雉鸡翎也收进了袖袋,这才行礼告辞,“义父喜好什么,儿子也替您寻来。”

“呵。”温衾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我缺根鸡巴,不如你的绞下来替我按上?”

没等陆孝说话,他又怒道;“有空学这些油嘴滑舌,不如帮我把事情做好,还不快滚?”

这是生气了,再多说一个字恐怕都要挨顿鞭子。陆孝忙后退三步,悄声退了出去。

“散了吧。”见外厅里三人还在,陆孝朝他们点点头,扔下句话,便自顾自径直离开。

“走吧。”秦义起身,拍了拍外袍上的褶皱,“回去做事了。”

“嘁!年纪不大,架子不小。”邓智吐掉嘴里的瓜子皮,跟着起身,蔑斜了一眼陆孝,心中不满,“我说,真的,到底义父看上他哪点啊……”

“走了,别废话。”成礼对着邓智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皮痒想吃顿鞭子炒肉了?”

“哈哈,成哥就会说笑。”邓智这才闭嘴,干笑两声,跟着回绣衣使了。

温衾不知道自己方才为何那么大火气,瞧着那红木桌上搁着个青花瓷的茶碗,怎么瞧怎么不顺眼,索性走过去,手腕一抖,茶碗应声在地上摔个粉碎。

忽地想起那日在集会上遇到的青州商人,模糊记忆的又浮现心头。

其实温衾也是出身官宦,父亲温茂德在青州府有个小小官职,虽只是芝麻大的位置,却也比寻常人家日子好过千百倍了。

好景不长,温衾六岁时,青州知府蔡彬因贪污被治罪,父亲也受到牵连,原以为只不过是丢了官,可从蔡彬被定罪入牢那日起,温衾就再没见过父亲。

某日他外出玩耍,被人敲晕,再醒来时,竟被带入了绣衣使。

进绣衣使者,或为皇家而亡,或死于严苛残酷的训练之中。

这么多年温衾从未停止过寻找,当年父亲失踪的真相,和自己进入绣衣使的阴谋。

挑两个机灵的,再去青州走一趟。

他总有预感,这次的青州之行,也许能找到些什么有用的东西。

交代下去的事都在慢慢回馈,温衾看着手里的花名册,算计着接下来的路。

宗明修在宴请上宣布今年破例要招收一批贵族子弟,送往北面不远的军营历练见识。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即使没有战事,只是去北军营见识一番,也比整日呆在燕州强了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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